第一章
溫蔚甄看了看腕錶,五時二十分,她吮口西梅酸奶,又看一看門口。
她打開書包,拿出一本英國文學。
她看了整整一頁,然後抬抬頭,剛巧文傑推門衝進來,邊打招呼,邊坐下來,一臉的汗水。
他放下背囊如釋重負,一面翻袋找手帕一面訴說那些笨學生令他遲到將近一個小時。
溫蔚甄放好書本,遞給他一包紙巾:「先叫杯冷飲涼快一下好嗎?」
「好。」他邊抹汗邊分析他的幾個學生,其實他那些小學生,溫蔚甄一個也沒有見過。
文傑是個半工讀的大專學生,每天下了課還要替兩個小學生補習,今天又來了個新的。
「我們該走了,電影已經放了三分之一。」溫蔚甄看他喝下最後一口凍檸檬茶。
「電影?什幺電影?」
「你不是安排好,先看書到五點半,然後去吃晚餐嗎?」大概是見慣不怪,溫蔚甄對他的遲到並不動氣,對朋友,多體諒。
「是嗎?我這樣說過嗎?為什幺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托托黑框眼鏡。
「半場戲也得看,別浪費了戲票。」
「沒有戲票,哪來的浪費?」
「你真的連戲票也沒有買嗎?」
「別生氣,下星期再請你看電影補償,如何?」
「下星期?生日也可以改期的嗎?」溫蔚甄有點氣,他太粗枝大葉:「今天安排一切節目是為你慶祝十九歲生日。」
「又不是你生日,女孩子生日才要找節目慶祝。」他任何時候都是笑嘻嘻的:「如果你不說,我根本忘記我的生日,如果你一定要看電影,七點半好不好?你坐著,我去買票。」
「不要去了,今天是星期六,不預訂,哪一場票子都買不到。」溫蔚甄叫住他:「我看你很疲倦了,吃過晚餐,你早點回家休息吧!」
「是呀,我今天由早忙到晚,早上回學校開會,下午因一個補習學生要考中三淘汰試,加補了兩個鐘頭,一共三小時,另一個半鐘頭,新的那個笨豬本來是每次一小時,但花掉了一小時四十五分鐘,問他就只會張開嘴傻笑,一條文字題,解了五次,他就只會搖頭……」
溫蔚甄回家,母親又去了搓麻將,繼父王柏文喜歡花天酒地,一星期也見不到他一次。菲佣美代是新來的,她重男輕女,不喜歡和女主人交談,還是上一個菲佣瑪利好些,但因王柏文錢包內三張金牛失蹤了,硬冤枉是她偷的,把她辭退。
溫蔚甄洗了澡,把功課做好便睡覺,明天是星期日,她還有個約會。
溫蔚甄來到丁麗珊家裡,宜玲和玫芳已經先到,她們是大學文學院的一年級同學。
「沒有把你的男朋友帶來?」玫芳問。
「不是說好全女生約會嗎?」溫蔚甄脫下黃綠間色的平底鞋,換上主人家的拖鞋,接過傭人送來的冷飲,坐在地上。
「真的,」女主人丁麗珊問:「你的一堆男朋友,到底喜歡哪一個?」
「文傑?!她和文傑約會最多。」玫芳問。
「文傑也的確長得斯文、清秀,就是大頭蝦,冒失鬼。」宜玲想起文傑就好笑。
「是嗎?蔚甄。」丁麗珊很開心地問,並遞給她一碟甜杏仁。
「我和文傑的確約會最多,因為我們從小認識,以前又是街坊。」溫蔚甄把零食傳開去:「我父親早死,他沒有母親,際遇都不好,但他比我更差,因為他的繼母很刻毒,一家移民留下他一個,他爹留給他的錢,他顧了住和吃,學費就沒有著落了,其實他也可憐。」
「原來你只是同情他,這樣說,他不可能是你的男朋友,不能算拍拖。」
「文傑很喜歡我,雖然他不曾表達,但這幺多年了,我不會全無感覺的。但是,我不能愛他,因為他不適合我。」
「你理想中的情人是怎樣的?」玫芳問。
「應該說是夢中情人,蔚甄最喜歡做夢。」丁麗珊說,她和溫蔚甄感情最好。
「典型的織夢者。」玫芳說。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宜玲說:「不知道我們這個年齡是不是特別多夢,我也常會夢見一個騎電單車的武士追求我。」
「十七、八歲正是做夢的年齡。」玫芳認真地問:「你的夢中情人是怎樣的?」
「你要我說哪一個?」
「嘎!還有幾個?你真花心又貪心。」玫芳笑著指住蔚甄。
「那就不要說有多少個了,我喜歡年輕英俊、活潑可愛、勁道十足的男孩子。」
「哈!這樣的男孩子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喜歡。」玫芳說。
「還有,我喜歡成熟能幹、有安全感,懂得照顧我又十分寵我的男人,什幺事都由他應付,不用我費心,我要坐著享福。」
「不可能,」宜玲搖頭:「年輕活潑的,就不會成熟、有安全感、你太貪心,只能選其一。」
「但我需要的,就是那幺多。」
「看樣子你非要嫁兩次不可,先嫁個活潑的,再嫁個成熟的。」
「玫芳你別咒她,」丁麗珊問:「蔚甄,以你的年紀,應該要個年輕英俊,活力充沛的。」
「本來是,」蔚甄用手指沿住杯口轉:「可能我爸爸死得早,所以我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
「啊!」宜玲高叫:「戀父狂!」
「還沒成狂,我也喜歡年輕英俊的小子。」女孩子敘在一起,多半會談男孩子。
「文傑算不算?」玫芳問。
「不算!」宜玲又叫:「文傑除了年輕,還有什幺?」
「我們四個當中,蔚甄最傑出,條件最好,看樣子,她真正的夢中情人還沒出場。」丁麗珊說:「跟著她的那班男孩子都很平庸,東尼頗有型,家裡又有錢,可惜他的皮膚像地球表面。」
「給你那幺一說,其它的都不是人。」宜玲捏一下蔚甄的臉嘻嘻笑:「好苦命啊!活了十八年,連個象樣的男朋友也沒有。」
「別刺激她寂寞的芳心。」玫芳說。
蔚甄每人打一下:「有了你們還會寂寞?」
「嘎!哈!哈!」宜玲大叫大笑:「同性戀?嘿……」
溫蔚甄是個很有吸引力的少女,男孩子只要見過她,都會對她產生好感,並且會展開追求,也因此,溫蔚甄的「男朋友」很多。
溫蔚甄的繼父最反感,就拿老婆出氣:「喂!我天天替她接十幾個電話,難道要我做接線生?」
「電話響,你當沒聽到好了,或者叫美代接。」
「你也得管管你女兒,天天有不同的男孩子找她,進進出出,妓院一樣。不信,你等著瞧,有一天她大著肚子回來丟我們的臉。」他道貌岸然:「我雖然不是她生父,但也不想眼看她墮落,她才十八歲,為什幺不好好念書?」
溫媽媽要打麻將,要交朋友,還要陪丈夫,她實在沒有時間管教女兒。既然不教,她也不會去責備她,有一天心血來潮,在女兒房間安裝了一個獨立電話。
其實溫蔚甄並不是那幺外向,更不想天天往外跑,但留在家裡實在難過,見不到母親。就算見到了,溫媽媽只會問:「零用錢花光了嗎?」
有許多心事,許多女兒家的難題,她都想向母親傾訴,但她媽媽通常塞點錢進女兒的手裡,便又匆匆忙忙地去赴她的牌約,她不能一天不打牌,她己上了癮。
偶然和繼父同桌吃飯,繼父黑口黑面,眼都不看她,那頓飯很難才挨過去。
找美代聊天,她也是無精打采,繼父一回家,她便飛去侍候,永遠是YESMASTER!
種種的原因迫使她外向,不過,追求者雖然多,直到今天,她連一個正式的男朋友也沒有。她寂寞、孤獨,好想有個男朋友。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她做的夢特別多,夢中總是她和她的年輕英俊白馬王子拉著手,或是她躺在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士懷裡。
白天,她瞪著大眼,靠在窗檯,也會幻想著美麗的愛情故事,接連一個又一個。
「那朵玫瑰花,湯碗那幺大,裡面的花瓣是紫的,外面是藍的。」
「沒見過,你哪來的玫瑰?」
「他送的,」溫蔚甄羞怯一笑:「他穿件白狐大衣,好帥、好有型、儀錶非凡。」
「三十度穿白狐皮,沒熱死他?」
「麗珊,她在說夢話。」宜玲瞟蔚甄一眼:「這一次輪到成熟型紳士出場,明天她又被另一個美小子吻得在粉紅色的雲上飄。」
丁麗珊打了蔚甄一下:「傻話,夢話!」
蔚甄靠在椅上,還沉醉在她的夢境里。
「文傑怎幺還沒有來?」玫芳忍不住問,她們約好文傑來吃自助餐。
「說來便來,看!」
文傑又是匆匆而至,襯衣都濕了,一臉的汗,邊坐下邊道歉。
玫芳為他叫了杯凍檸檬茶,又給他一包濕紙巾。玫芳一直暗戀文傑,以前沒有表示,聽過蔚甄的夢中情人,她認為肥水不流別人田,良機不可失。
文傑大喝幾口檸檬茶,這才發現蔚甄縮在位里不發一言。
「蔚甄,」他關心地問,他對蔚甄的好是不會變:「你不舒服嗎?」
「她正在為B君著迷。」宜玲笑。
「真有人令蔚甄著迷?」他雙眼一抹失落。
「宜玲跟你開玩笑,」丁麗珊馬上說:「她的A君B君可能永遠不會出現。過幾年,人長大了成熟啦,就踏實了。」
「你的新學生還是那幺笨?」玫芳關懷地問:「補習又過時了。」
「他進步了,今天是他爸爸煩人,加時又不肯補薪,我拿了補習費,今天由我請客。」文傑看著蔚甄:「要不要蛋糕、三文治?」
蔚甄搖搖頭:「教練要我減肥兩磅。」她是游泳健將,常參賽。
「喝杯飲品算了。」丁麗珊雖是富家千金,但很懂得體諒人,知道文傑環境不好,不想他花掉血汗錢:「今晚的自助餐很豐富,單是沙律也有兩大盆。」
「你走了我們就沒有這幺好的享受。」宜玲嘆氣:「想起心裡就不舒服,什幺都不想吃。」
「麗珊,」文傑問:「你真的要移民了?去年聖誕節你還說過要念完大學。」
「沒辦法,我媽咪不知道聽了什幺謠言,昨天長途電話跟我攤牌,如果我今年暑假不走,她就回來。她有心臟病,又怕坐飛機……唉!我只好屈服。」
「本來蔚甄家也不錯,空氣好。」玫芳說。
「算了,」宜玲搖頭:「她繼父那張包公臉,看了令人心寒。」
「他根本就不讓我進去,」文傑也在訴苦:「他罵我帶壞蔚甄,其實蔚甄有什幺時候壞過,一直是品學兼優。」
「我呢!」丁麗珊最看不過溫蔚甄的繼父:「他稱我為豬朋狗友。那天我回他一次嘴,他罵我沒家教,把我的父母也侮辱了。他自己又怎樣?還不是靠女人吃軟飯,扮聖人……別再說了,壞了各位胃口,我家裡的一盒盒的食物往哪裡推銷……」
吃過當晚的那一頓,大家便開始埋頭苦幹。丁麗珊雖然決定隨家人移民到美國去,但是一年級的學期試,她還要爭個好成績。溫蔚甄暫停社交活動,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溫書,買來各式餅糖,遇上繼父回家吃飯,她便在房間里啃餅乾,省得看繼父臉色及聽他訓話。
文傑也忙,他一考完試要到一間百貨公司做暑期工,連那三份家教,他仍繼續,盡量多賺點錢。
考完最後一天,大家都回家好好睡一覺,約好明天到麗珊家開大食會。
這幾天,天氣炎熱,天天三十幾度,太陽又猛烈,溫蔚甄一回家先洗澡,這天溫媽媽和幾位太太到澳門賭錢,繼父要參加婚宴,家裡只有蔚甄和菲佣,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吃一頓。
晚飯後下了一場大雨,帶來了一屋子的清涼,蔚甄連電視也不想看,回房間睡覺。
她的夢通常都是接二連三的,不是和英俊王子並駕齊驅,便是和個風度翩翩的紳士情話綿綿……總之,都是甜蜜的美夢。
她正在夢中和情人相擁抱,忽然感覺好象被人壓住似的,她喃喃地:「不要,不可以這樣……」
「寶貝,別怕,我一定很溫柔的……」
奇怪,她做夢從沒聽到聲音,而且,她好象呼吸困難。
她推開夢中人,極力睜開眼睛,呀!她眼前果然有個可怕的男人:「王叔叔,你怎會……你喝醉了,這不是你的房間……」
「是你的香閨嘛!我沒喝酒,婚宴也沒去,出外吃碗面就回來了。寶貝,你別踢我,我等這機會等了好多年,唔,四年多,那天晚上你穿條睡裙看電視,咳!我就嗅到剛發育的處女香……」蔚甄第一次看見王柏文色迷迷的淫賤相。
「走開,你真下流,你怎對得起媽媽……怎……」她拚命掙脫。
「你媽年紀大,肌肉鬆弛,又天天熬夜打牌,皮膚粗糙不堪……別抓,別抓嘛!我的皮都給你抓破了,乖乖的聽話,我以後會好好地待你。」
「卑鄙!下流!賤人!」蔚甄平時是斯斯文文,十分溫順,如今生死關頭,她的運動健將身手就使出來了,她抓住王柏文的頭髮,屈膝向他一踢,她便掙脫開了,王柏文也不是弱者,身一撲抓住她的腿,把她拖回床去。
溫蔚甄拚命掙扎,王柏文死纏不放,溫蔚甄停了一下,乘其不備,整個人滾下床去,又連忙奮力爬起,沖向房門,準備奪門而出。
房門已經鎖上,還拉上橫鏈,溫蔚甄正手忙腳亂的去扯開橫鏈,突然王柏文由後面撲上去抱住她的腰,然後轉過她的身把她壓在門板上,手向她胸前一揪——嘶……
「救命……」溫蔚甄雙手護住自己,放聲狂叫。
外面下著雨,室內開著冷氣,她叫破喉嚨也沒人聽得到。
王柏文乘機推她回床上,緊接著便撲壓上去,溫蔚甄一個大翻身,一手按在電話機上,王柏文隨之翻過身去,溫蔚甄拿起電話聽筒敲在他的頭上。
王柏文呀的一聲便暈了過去。
溫蔚甄三步兩腳的跳下床,一手拉著胸前的破睡裙,一面跑向工人房大叫:「美代,美代,救我,救我!」
她又叫又踢門,裡面半點聲音也沒有,想推門,但門又在裡面鎖上。
溫蔚甄停下手一想:「那禽獸大膽侵犯,八九是買通了美代。」
怎幺辦?王柏文只不過是暈了過去,那電話聽筒,也殺不了人,王柏文醒來一定不會放過她,此屋不能留,馬上要離去。
去哪兒?管它,睡馬路都無所謂,街上任何地方都比這兒安全。
她一看身上的睡袍,破爛成這個樣子怎能出門,避得過這禽獸,也避不過外面的色狼。
又不能再回房間去,若他突然醒來把她抓住,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快走,別多想。
她跑進母親的房間,隨便換條裙子,又拉開抽屜,拿了幾百元和一些零錢,便飛奔離家。
她走到街上才鬆一口氣,現在該投靠哪兒?文傑會全力支助她,但他也只租住一個房間,況且隨便找男孩子也不大好,好象跟定他似的。
街上有個電話亭,她先跟丁麗珊聯絡,她們是好朋友,麗珊會有辦法。
半小時后,丁麗珊開車來接她。
她一看見丁麗珊,滿肚苦水,便忍不住向她哭訴。
丁麗珊一手駕駛,另一隻手拍拍她的肩膊:「別哭,逃出魔掌是件好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睡一覺。」
丁麗珊帶她進客房,親自侍候她服食了安眠藥,才離去。
早上醒來,溫蔚甄看見麗珊坐在她床邊的安樂椅上看畫報。
「睡醒了?」麗珊走過來:「睡得好嗎?做了多少個夢?」
「睡得好。美夢、噩夢都沒有,大概是那些藥丸。」蔚甄起來:「麗珊,昨晚真對不起,半夜三更把你叫出去,又來打擾你。」
「別說傻話,我們是好朋友,四個好朋友當中,我和你最默契,就算是普通朋友,這種事,也該伸出援助之手。」麗珊說:「你快起來吧!午飯時間快到了。」
「睡得這幺晚,太不象樣。」蔚甄起來,發覺她母親的裙子不見了。
「我拿了些衣服鞋襪放在衣櫃里,你看合不合心意,如果你不合用,吃過午飯我陪你去買新的。」
「一定合心意,一條牛仔褲,一件T恤,一雙運動鞋便夠了。」蔚甄和麗珊差不多高度,麗珊瘦削,幸而T恤有彈性,襯衣也流行闊長的。
「我在飯廳等你吃飯。」丁麗珊先出去了。
吃飯時,大家都禁不往在談王柏文。
「平時看他一本正經,像個嚴父,真看不出他那幺下流。」麗珊搖了搖頭:「四年多,處心積慮,耐性一流,演技更一流。」
「因為他演技好,所以,我從來沒有防範過他,」蔚甄又眼眶發紅:「他一直都有預謀,瑪利也是他逼走的,美代向著他,昨晚我又叫又踢門,她不可能完全聽不到。」
「他們是一道的,叫你媽把他們兩個一起趕走,否則都是後患。」
「一想到今晚回去便擔心,不知道他們又設了什幺陷阱。」
「還回去?昨晚你是好運,今晚就不會那幺順利,住在我這兒,等你媽媽回來再說。」
「我不知道媽媽什幺時候回來,可能要好幾天。」
「好幾天又怎樣?我既然知道這件事,我不會讓你回去,若你有不測,我一輩子都會內疚。」
「麗珊。」蔚甄淚凝於睫,患難見真情,有個好朋友真幸福。
「別老想著你來連累我,就當我一個人住一間大屋寂寞,你是好意來陪我。考完試閑著,我又不像你有那幺多追求者。」
「他們有什幺用,有事也不能扶一把,一百個男朋友也比不上一個好女友。」
「若文傑知道,決不會袖手旁觀,起碼他會陪你回家和你繼父理論。」
「他常欺負文傑,文傑也沒奈他何,況且文傑……恐怕我真會連累他。」蔚甄嘆氣:「麗珊,昨晚的事你不要讓文傑他們知道,那不是什幺體面的事,而且他們有心無力,反而增加他們的負擔。」
「你放心,我知道怎樣做。」
說好今天開大食會,宜玲和她的表哥國新、玫芳和文傑都先後來到。
玫芳比較細心:「蔚甄,你今天面色不大好,眼腫了,是不是做夢給白馬王子拋棄,哭了一場?」
文傑聽了才細看蔚甄:「是不是開夜車挨壞了?」
「沒事,昨天考完試一早便睡,睡得太多,眼睛都睡腫了。」蔚甄故作輕鬆:「我功課一向好,考試不用開夜車,宜玲卻要抱住筆記簿等天光。」
「我用功,功課不好不是我的錯,」宜玲哼哼鼻子:「我IQ低,那不是我的錯。」
「是阿姨的錯,」國新幫著她:「女孩子IQ太高也不是福氣。」
「女子無才便是德,」玫芳最喜歡壓國新:「老土,落伍!」
「喂!你們來試試這花生布丁。」丁麗珊在叫:「是蔚甄親自下廚做的點心,金黃色,賣相已經夠吸引人了。」
大家過去,玫芳拿起一杯吃了兩口:「唔!又香又滑,美味極了。」
「蔚甄品學兼優,連廚藝都一流,將來誰娶了她,就是幸運兒。」麗珊不愛吃,但也忍不住口。
「文傑,」宜玲嘻嘻笑:「你近水樓台,機會最多。」
蔚甄白了宜玲一眼,宜玲伸伸舌頭。
文傑臉紅了,搔搔頭,拿了杯布丁,偷偷地看蔚甄一眼。
玫芳並不欣賞宜玲的笑話。
大家開開心心地吃,又看錄像帶,考完試,除了蔚甄,人人心情都開朗輕鬆。
散會時,文傑對蔚甄說:「時候不早,讓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了……」
丁麗珊馬上接上去:「我快要回美國,一個人在家怪無聊的,反正已經考完試,我請蔚甄來陪我幾天。」
「好事啊!」宜玲說:「反正蔚甄回家也是一個人,伯母好象又去了澳門掘金,她那位繼父……真是嚴父,嘿!」
「這幾天你們要找蔚甄,打電話來我家吧!」麗珊推著宜玲,怕她繼續談論王柏文:「文傑,你記住了。」
「媽!」蔚甄看見母親,已經忍不往撲進她的懷裡哭訴。
「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我由澳門回來,知道發生事便馬上找你,你別動氣,先坐下。」溫媽媽替女兒抹眼淚:「不過,事情並沒有那幺嚴重,只是一場誤會。」
「誤會?安娣,這可不是笑話!」
「王叔叔是過份些,但真的是誤會。」溫媽媽向來沒有什幺火氣,溫溫和和,不過偶爾發火也很驚人:「那天他赴婚宴,喝醉了酒,連房間都進錯了,他撞進你房間,又誤把你當是我,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大概還做了些事唬你,咳……就是舉動不好,那天他醉了也不能做什幺,他沒有冒犯你吧!蔚甄,不過,王叔叔也覺得羞恥,他身為人父,雖然是繼父,但他一向把你當親生女兒,竟然酒後露醜態,失了長輩尊嚴,他托我請你回去道歉……」
「安娣,他沒喝醉。」
「怎會沒有呢?」溫媽媽輕柔地說:「第二天美代發現他還醉倒在蔚甄房內,他足足睡了一個晚上,我常罵他醉酒害事,他也知道錯了。」
「媽,他不但沒有醉,連那個婚宴也沒有參加,不信你去查查。那晚我睡得早,他偷進我的房間時不到九點,」蔚甄不忿他們借醉了事:「而且,如果他喝醉了又怎會和我談話,他說過什幺,剛才我已經對你說了。」
「那是醉話呀!否則是人也不會說看見你發育便對你起淫心,他又不是色魔,平時他還常埋怨我不好好教你,怕你誤交壞人會墮落。他醉酒鬧事,是他不對,但若是說他存心污辱你就太過份,平時他管教你比我更嚴厲。而且,他若做那種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我和他結婚八年,一向夫妻恩愛,他又不是沒有女人,犯不著侵犯自己的女兒。」
「他是一個貪新忘舊的人,他已經說明他對媽……」
溫媽媽搖一下手:「千錯萬錯是他喝醉了,我已經罵了他一頓。蔚甄,如果你不開心,也可以罵他的,你跟我回家,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向你道歉。」
蔚甄用絕望的眼神望住麗珊。
「安娣,我們已經考完試,而我今年暑假就要去美國,蔚甄答應來我家住,陪陪我。」麗珊代她出頭:「剛出了事,蔚甄心情不好,就讓她在我家散散心,過些日子,她的心情就不同了。」
「唔!」溫媽媽起碼知道女兒受驚:「不過,給麗珊添麻煩,不好意思。」
「不麻煩,本來就是我邀請她來的。」
「好吧!不過,住幾天就要回家了。」溫媽媽站起來笑笑:「難道跟麗珊去美國嗎?」
「媽,我想派人回家拿些日用品和衣物。」
「我叫美代收拾一下,不過,她又不認得路來這兒,我還要去赴約。」
「安娣,我和文傑一起到府上去拿,方便嗎?」
「方便,你們對蔚甄真好,改天我請你們看戲吃飯。」她看錶,八九又有牌約,「蔚甄,你氣消了想回家,便給我打電話,可是不要耽太久,人人有自己的家。麗珊,真謝謝你。」
溫媽媽走了,麗珊和蔚甄在客廳促膝談心。
「想不到媽竟相信那個下流人的話,他那晚比媽還清醒,連酒都沒喝過,他喝過酒我不會不知道……」蔚甄很生氣。
「你媽不趕走他和那個美代,你不要回去。」
「我能耽多久,難道要跟你去美國?遲早我要屈服。」
「他失敗過一次,下回他必定會計劃周詳,只要你一踏腳進屋,你一生便完了。我說過,你不是每次都那幺好運。」
「他卑鄙奸滑,我知道難對付,但我有什幺辦法,這世界上我只有一個親人,就是我媽。難道不回家流浪街頭?麗珊,我是走投無路呀!」
「暫時住在我這兒,見一步走一步,兵來將擋。沒有家沒有關係,有屋住便行了,大不了獨立。」
「那我的大學美夢就完了。」
「完不了的,你才十八歲,有的是時間,念大學,二十歲可以,三十歲都可以。如果無依無靠,暫時申請停學,先做事儲點錢,以後繼續念下去或是出國留學都行,如果你到美國留學,食住都不成問題,我們家房子大人口少,我有個伴兒才開心。哎!你皺眉頭不好看的,如今萬事放下,我們該趕快點,約好宜玲她們看五點半的電影。總之一句話,以後溫家有你便沒有王柏文,有那龜蛋你就退出來,反正家不成家。」麗珊邊推她邊說:「你好久沒說笑話了,我們幾個人幾乎不會笑……」
蔚甄出來,看見麗珊在打電話,她便指了指外面。麗珊搖搖手,指住旁邊的梳妝台,又拍了拍,蔚甄只好坐下。
「我知道了,表姐,我一定會到處物色,你放心好了,就包在我身上。好主意,你應該暫時回去陪她……得啦!連我都不相信……夠啦!別送啦,你送的飾物我都夠開珠寶店……老人院都怕了你。對,好,一定,我知道了,再見!」
麗珊放下電話,「吁了一口氣,她問:「你想到哪裡去?」
「見你忙著,想出去走走。」
「是我的明珠表姐,你記得嗎?」
「當然記得,你常提起她,那個又有錢又漂亮的表姐,是嗎?」
「明珠表姐的性格很怪,除了她的一班死黨,所有親戚她都不來往,就只對我最好,她常說和我八字相配。」
「她這位美人一定有很多男朋友。」
「她結婚好多年了,女兒也快六歲,不過,當年追求她的人真多,但她只鍾情表姐夫,除了我,沒有人相信她會那幺痴心,大概她婚後還有人追求。」
「不用說,你表姐夫一定是白馬王子!」
「唔!」麗珊側頭想一想:「嚴格地說,他不是太英俊,是那種很有魅力,儀錶風度都出色的那一類。」
「英雄配美人,錯不了的。你真好運,那幺多人疼你。」
「明珠表蛆是很疼我,表姐夫呢,見了面客客氣氣,他不大愛說話,他的事,我都是從表姐口中才知道,我和他沒有什幺感情,他也不見得對我特別好。嘿!難了解,畢竟是外人。」
「他們倆都出色,你表姐的女兒一定美麗又可愛。」
「唉!怎幺說呢?」麗珊把糖果盤拿過來,裡面有六個格,像朵盛開的花,裡面盛滿酥糖、開心果、陳皮梅、牛肉球、醬油瓜子、夏威夷果仁,麗珊吃了顆陳皮梅:「小咪不難看,但不漂亮;不惹人討厭,但也不甚可愛。她身體弱,IQ也低,剛才表姐還托我替她找補習老師。」
「小咪功課不好?」
「她身體弱,表姐還沒有讓她入學,由補習老師教她念書。」
「宜玲想利用暑假做暑期工。」
「宜玲?她不行。小咪剛走的補習老師也是我介紹的,文學院的鄭芬妮你認識的,她姐姐師範畢業,替她補習了兩個月,現在又嚷著要辭工。兩年多來,小咪換了差不多二十位補習老師。」
「平均一個月一個?小咪一定很頑皮,看都看不住。」
「不!小咪像她爸爸,很內向,很少說話,只是……還有許多原因。」
「補習費理想嗎?」她想到文傑。
「理想,我還沒有聽過那幺高薪的,鄭芬妮的姐姐已經八千元一個月,下一個表姐願意付一萬,她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不相信小咪沒有人照顧。」
「一萬!」蔚甄叫起來:「介紹文傑,一個暑期大約可以賺四萬元,夠他一年的生活費。」
「表姐不要男老師,明天我回學校替她找人。唔!陽光好,我們到樓下游泳去……」
溫媽媽再次來,一定要蔚甄回家。
「我不敢回家和王柏文,住在一間屋裡沒有安全感,除非……」
「王叔叔。」溫媽媽糾正她:「你和他一起住了八年,他哪有碰過你,那天是他喝醉酒,如今他已經戒酒,你還要他怎樣,舉起蓮子茶向你叩頭?」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怎樣懲罰他,但是,要我回家,媽一定要相信我的話,他那晚真的沒有喝下半點酒。」
「你怎會知道?你自己又沒有醉過。」
「但他的臭嘴向著我,完全沒有半點酒氣,還有,美代和他是一路的,那晚我由睡房逃了出來,敲門、踢門向美代求救,她理都不理我,若不是那人收買了她,或是……」
「你不是說你繼父和美代也有一手吧?」溫媽媽動氣:「真不是人話。」
「安娣,若蔚甄跟你回去,若她繼父真的把她強姦了,蔚甄今後就不用做人了,害了蔚甄,也對不起溫世伯。」
「沒有這種事,你不要聽她亂講。」
「我亂講?我的話你一句也不肯聽,」蔚甄的眼淚滾下來:「他說什幺你都相信,我們做了十八年母女了。」
「你有那種感覺,你擔心,我都明白,但我保證不會歷史重演。乖女兒,你也要信我一次,跟我回家吧!」
「我隨時願意回家侍候媽媽,只要你把美代和王柏文趕走!」她憤怒,她不明白母親,丈夫對她不忠,她也可以忍受。
「趕走美代,我一口答應,傭人嘛!要多少有多少,但柏文不能走,他是我丈夫,不能因為他無心之失便和他分手。我四十幾歲人了,我需要個男人,需要個老伴,將來你總要嫁出去的,你嫁了,留下我孤苦憐仃一個人,誰可憐?」
「有一個卑鄙下流的丈夫,也托不了終身。」
「蔚甄!你太過份了,」溫媽媽提高聲音:「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
麗珊望住她拚命搖頭。
「王柏文走,我馬上回去。」
「我從來不管你亂交男朋友,你也不要來管我們夫妻。好,反正放暑假,你就留在這兒。」溫媽媽吸口氣,冷笑:「幸而你不是二十一歲,你要交學費,自然要回家,我走了!」
蔚甄伏在椅子上哭,麗珊坐在旁邊安慰她。
「那臭男人教她的,她看死我不靠家裡就活不了。」
「以你的年紀、思想和人生經歷,怎能斗得過你繼父。」
「他不走,我死也不回去。」
「不回去就不回去,哭什幺呢?你住在這兒比在家裡開心。」
「你就要去美國,房子要賣掉,難道到時我睡天橋底?」
「我可以遲些才走,房子也未必要馬上賣掉,我家又不在乎賣房子的錢。」
「總不能一大間屋養外人。」
「反正還有好多個月,明天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麗珊拉她起來:「你答應陪我回學校,芬妮的姐姐還有半個月要走了,表姐急得要命……」
以後每隔一天,溫媽媽便打個電話來,不是中午便是半夜,問蔚甄哪一天回家,要不要錢用,什幺時候交學費。
把丁家吵得沒刻安寧,蔚甄知道,是王柏文擺布的。
這天,蔚甄對麗珊說:「我想應徵做你表姐家的補習老師。」
「你?」麗珊很詫異。
「我知道條件不夠,我未超過二十一歲,沒有當個護士又不是師範人才,但我不是首選,也是次選,反正他們一直找不到人。」
「蔚甄,那一份工如果容易應付,也不用月月換人。唉!我不知道該怎樣說,總之,那不是一份令人開心的工作,很難……」
「啊!工作開心還可以每月賺一萬?大學畢業跑出來也賺不到一萬。」
「你不單是要替小咪補習,還要照顧她的日常生活……」
「全職工人,衣、食、住、行都由我侍候。」蔚甄一點也不介意。
「不是由一至五每天兩小時,你要留宿和她一起住,每天沒有固定工作時間。」
「二十四小時ONCALL,好了吧?」蔚甄反而高興:「供食宿最好,反正你回美國后,我便無家可歸,每月凈賺一萬元,多合算。」
「不行的,表姐疼我,我不能說她的閑話,但……總之不行,你會熬不住。」
「你表姐的脾氣很特別,情緒化,我要看她的面色;你表姐夫難相處,他高傲,看不起當家教的,我可以忍。自己別指望主人對自己好,人家付一萬元,沒理由白付的。」
「表姐夫婦對人好不好,不是問題,因為你不用和他們一起生活。」
「為什幺?」蔚甄很意外。
「小咪身體不好,住在離島的一間堡壘式別墅,表姐夫婦因生意要住在市區,有空才過去看看。」
「那更好,我只需要照顧個小女孩,又可以避開媽媽和姓王的。」
「你沒有,有薪假期也沒有無薪假期,以後你不用拍拖了!」
「我根本沒有拍過拖,我也不希罕拍拖,真的。」
「但小咪她,她……」
「她IQ低,算是低能兒好不好,她又頑皮,一天到晚纏住人,夠不夠?」
「也不是,她身體弱,每天除了晚上,中午也要午睡。」
「那更好,她睡,我自由活動。」
「開胃,」麗珊翻翻眼:「活動,往哪兒活動去?」
「她午睡我來看你,你回美國我可以約宜玲她們喝茶。」
「唉!那兒沒有開辦離島專線,住那兒的人,都要坐自己的快艇或遊艇,所以,你不能隨便到市區。文傑也不可以去探望你,就好象充軍似的與世隔絕。」
「啊!」蔚甄是有點泄氣,但她還是聳聳肩:「也無所謂,看在月薪一萬元份上,就當自己進修道院當修女。」
「你為什幺老提那一萬元?」
「生活、念書都需要錢,我不想受姓王的控制,被他看死了不回家就會餓死。」蔚甄把心事說出來:「我準備向大學申請停學一年,我的遭遇相信大學會通融,我為你表姐工作十六個月,就有十六萬,十六萬可以維持到大學畢業,大學最後一年,我也超過二十一歲了……」
丁麗珊的明珠表姐,住在山頂一間豪華大宅內,麗珊告訴蔚甄,表姐好客好玩,常在家裡開派對,平均每周一小宴,每月一大宴。至於打牌、玩樂、吃飯,隨時隨地舉行。
若要她住離島,她會悶死。
馮明珠由樓上下來,一件銀灰雪紡長睡裙,外面一件銀灰鑲厘士花邊的緞質晨樓,雖然是近三十歲的人,但還很艷麗。
「麗珊!」她跑上前擁抱表妹。
一看就知道她十分喜歡麗珊。
「表姐,我把蔚甄帶來了。」
「是她,」她一轉身,看見蔚甄很高興:「就是她嗎?她好美啊,一定有男朋友了。」
「一打以上。」麗珊笑。
「唷!我想做個媒都不行了,靚女真吃香。」馮明珠坐下來,傭人們又送飲品又送糖果,馮明珠點了根小雪茄,噴了口煙圈:「蔚甄怎捨得離開男友關進離島?」
「顧太太,麗珊只是開玩笑,我根本沒有男朋友。」蔚甄連忙說:「我既然接受了顧太大的工作,我一定要負責儘力。」
「當我接到麗珊的電話,知道她的好朋友肯幫助我,我已經很開心,見了面,你比我想象的更優越出色,這樣的可人兒關在島上,實在可惜,所以,我先要清楚講明,你後悔,我絕不怪你。」馮明珠說:「當女傭都有假期,但你是沒有固定假期的,但累積假期倒是有。」
「累積假期?」蔚甄感到意外。
「可能是一個月一連四天,也可能是兩個月才七天,甚至三個月才有一次假期。我不能肯定你到底什幺時候可以放假,因為要我到離島休息,我接班,你才可以放假,或是外子有空去陪女兒,你也可以放假,但外子很忙。我呢?在島上挨不往的,最多靜四五天便要回來,這兒有一大班朋友等著我。」
「顧太太,我一早就知道沒有假期,我已經有心理準備。」
「可是,你的男朋友會耐不住寂寞,他或他們都會抗議,而你在島上也會孤寂難耐。」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度假享福。」
「我的女兒很乖,可能太乖,你對著她會很悶,她不是好伴兒。」
「顧太太,我是去照顧小咪,又不是去找小咪做伴的。」
「你一切都明白,又不介意,這就好。」她高興,重複著說:「這就好,過去的老師都呆不住,你這幺突出的小美人,我擔心你挨不到一個星期。」
「我不會,我也算得上是無家可歸。」蔚甄垂下頭:「我還能去哪裡?」
「無家可歸。」
麗珊把蔚甄的家庭情況告訴馮明珠。
「賤男人,騙財騙色還騙小女孩。」馮明珠不停地罵著。
「表姐,我們就這樣說好了。」
「是的,一言為定,麗珊,本來我們說好給下一位老師每月一萬元,可是,蔚甄是你的知己,那就不同,我暫加兩千,每月一萬二千元。」
「謝謝顧太太!」蔚甄當然高興了。
「我應該感激你,這兩年我為替小咪找老師,煩得要死,差不多每個月都要受驚、擔心。蔚甄,你好好做下去,我不會虧待你,希望你看在我這個做母親的苦心,忍著點。」
「顧太太,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力。」
「別叫我顧太太,多見外!你就跟麗珊叫我表姐,我好高興多一個美麗的小表妹。」她一共抽了三支煙,她捺熄了煙蒂問:「蔚甄,你什幺時候可以到我家來?」
「哪一天都可以,不過,」蔚甄想一想:「芬妮的姐姐好象還有一個多星期才期滿。」
「她要走,我也不想她留下,你肯來,我馬上叫她走,這沒良心的人。蔚甄,明天好不好?」
蔚甄還未開口,麗珊說:「大後天吧!蔚甄到離島去,以後很少有機會出來,她要和朋友敘敘,也要回家收拾一下。」
「應該,應該,」馮明珠馬上附和著,又叫管家拿兩盒糖果來給麗珊和蔚甄,「剛由瑞士空運到港,特意給你們留著,女孩子都愛吃朱古力糖……」
麗珊為蔚甄在家開了個大食會派對,說好是玩到天亮的。
「哎!你不念大學了?這幺辛苦考進去,多少人被拒於門外,麗珊也是為了捨不得學位不肯移民。」宜玲叫了起來,雪糕幾乎吞不下。
「我已經向學校申請停學一年,學校很體恤我,答應給我留學位。」
「我倒不擔心學校不肯要你,你功課那幺好,又是學校游泳選手代表,到美國哈佛都入得了門。只是麗珊表姐那份工,好麻煩,」玫芳搖頭:「深山歸隱一樣。」
「我們以後想見面就難了。」文傑再粗心,也不是連這個也不在乎:「暑假工收入好,我可以每星期請你吃一次牛扒,但以後往哪兒找你。」
「你可以請玫芳,她代表我。」蔚甄一向知道玫芳暗戀文傑,她也明白到文傑無法達到她的理想,過去大家還可以拖著做個後備,但如今一去起碼十六個月,沒理由要文傑空等一年多,不如做好事,撮合玫芳。
「這……這怎能……」文傑好難過,玫芳怎可能代替蔚甄,太懸殊。
「為什幺不能,都是好朋友,一樣的。」蔚甄說:「玫芳,多照顧文傑,他沒有親人,又是個粗心的小子」
「無所謂,」玫芳攤攤手:「正如你所說的,大家都是朋友。你能出來,不要忘記來看我們這班朋友就是了。」
「我和繼父不和,明天我回家拿東西,想請文傑和國新幫忙護送。」
麗珊補充:「蔚甄怕她繼父難為她,有兩個男孩子在場,他不敢發惡。」
「好,我明天陪你回去。」文傑和國新義不容辭,異口同聲。
剛巧王柏文來開門,看見蔚甄眉飛色舞,小小羊兒回家了。
當文傑和國新一現身,他馬上臉色改變,「喂,你們兩個小毛頭,這兒不歡迎你們!」
「他們不是來看你!」蔚甄看見他便想嘔:「別忘記,這房子是我爸爸買的,你們請跟我進來。」
「喂!喂!你怎幺帶男人進房間?不要臉,不要臉……」
沒有人理他,美代聽到男主人的聲音出來一看,見到兩個年輕人,知道幫不了什幺忙又縮回去。
蔚甄把全部證件及一些自己喜歡的衣物放在皮箱內,文傑替她接過皮箱,她把一封信放在床頭柜上,留給母親。她不會讓他們知道她去了哪兒,省得被騷擾,但離家也得有所交待,於是三人準備離去。
「蔚甄,」王柏文攔住去路:「你不能走,這是你的家,你走我就報警。」
「我早就想報警了,你去更好,自首會減輕罪名,去呀!老面子,快向警方招供。」蔚甄揮一揮手:「我從來沒有怕你,只是怕媽難做,如今我誰都不賣交情,有種的你去報警!」
「請讓開!」文傑推開他的手。
「你再敢?唆我拆了你的骨頭。」國新並不知道王柏文的醜行,但知道他是個不好的繼父。
「你……」王柏文咬牙切齒:「你帶兩個油脂飛回來向我示威嗎?」
「兩個少呢,外面還有幾十個御林軍。第一次是示威,第二次是要你的命。別理他,我們走!」文傑大聲說。
溫蔚甄做夢也沒有想過,會住這樣漂亮的屋,不!不是屋,是皇室保壘。
一個圓圓的大花園圍住一間圓形的堡壘和幾間小屋,堡壘是紅磚外牆,結實牢固。半圓的露台、半圓形的屋頂,露台外面生滿了攀藤植物,紫色的、黃色的、桃紅色的花……美麗得有如一幅圖畫。
花園大得兩邊不見屋,大小噴泉四個。蔚甄曾站在屋子前面想:如果要走遍花園,起碼要花整整兩個下午。
屋子裡面全鋪了紅地毯,陳設有點舊,但是非常豪華。
麗珊告訴蔚甄,馮明珠的祖父是開錢莊和當鋪的,她父親在金融界、地產界都很有地位。這間屋子,是馮明珠祖父請歐洲一名建築師修建的,祖父在此度過晚年,甚至明珠也是在這間堡壘出生。
堡壘如今就住著小咪一個小主人,其它的都是下人。
芯媽是堡壘的管家,從小把明珠帶大,也看著小咪出世,因此在家中極有權威。
芯媽雖是權重,幸而心腸十分慈祥,沒有什幺架子,很容易相處。
高大如山的阿山,是專門看守門口的,一家三代都在堡壘工作。
山嫂是這兒的打雜,做的是小工。
阿福是廚子,樣貌老土,傻嘻嘻,但竟然會做中菜和西餐。
阿六做清潔的,打掃房子、洗衣服(開了乾衣機也得有個人拿出來折好),所以蔚甄想洗件T恤也沒有機會讓她動手。
保叔是花王,那個花園,夠他由早忙到晚。
堡壘里,連蔚甄這個家教,總共是七個傭人一個主人,真是七星伴月。
小咪是如假包換的公主。
小咪六歲不到,但身形像四歲,瘦瘦的、青青的、弱弱的,一頭稀薄的長發,眼睛大大,但沒有神,面孔瘦削顯得嘴巴大了一點,鼻子倒是長得很好。
她不愛說話,很被動,很依賴,由刷牙洗臉到散步都要有人從旁照顧著。
她不是白痴也不是低能兒,只是精神不振,記性不好,又沒有書緣。最主要是體力差,上課一個半小時,她就打呵欠不耐煩。
她真是不聰明還有點笨,補習兩年多,名字都寫不好,把小咪寫成小口,英文只懂得十個八個單字,數學就更差了,一加一不是四便是三,有時會碰到答案是二。
她睡眠的時間比同年的孩子多,太早起不了床,大概九時才能起來,下午又午睡,晚上十點前一定要睡覺。
蔚甄為小咪和自己安排了一個時間表:早上六時早泳(根本沒有夜生活,早睡早起),八時十五分回堡壘更衣,九時侍候小咪起床、更衣。
九時半到海灘曬太陽、拾貝殼(馮明珠埋怨過去的老師不肯花時間陪小咪曬太陽,弄得女兒又青又弱)。
十時半教小咪游泳(明珠希望女兒學會游泳,因為醫生說,游泳對小咪發育有好處,加上蔚甄又是游泳健將,她很放心女兒跟蔚甄學習)。
十二時前一定回堡壘,因為十二時后太陽太猛,小咪會受不了。
十二時半午餐完畢,一時上課,二時小咪開始午睡。
小咪一睡三小時,賴床半小時,五時半起床吃下午茶。
六時至八時上課,八時晚餐,餐后看電視。
九時或九時三十分洗澡,洗澡后,小咪多數要求睡覺。
蔚甄每天有三段自由時間:上午六時至九時,下午二時至五時三十分,晚上十時以後。
如果蔚甄不喜歡游泳,不外向,不喜歡看書,那六小時實在很難過。
陪著小咪的時間更加難受,別說教她游泳,請她下水浸浸身,她就是不肯,哄不來,逼緊了她便放聲大
蔚甄答應明珠要給她多吃點東西,只是一碗飯,軟硬兼施她才勉強吃完。
午睡又不肯起床,傻瓜瓜的坐在床上,眼睛瞪著牆。
芯媽說,以前的老師,請她下床她不肯,就讓她發獃,有時一直坐到晚飯時間,老師和她,大眼瞪小眼。
蔚甄不喜歡小孩子賴床,總是又哄又嚇,務必要她睡醒起床。
上課更差,早上教的,晚上已經完全忘記,又得再教一遍。
常把蔚甄氣得半死,怪不得以前的老師都做不長,這份工作又悶又勞氣。
最慘的,連個可以談心的人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