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董家的小飯廳內,聚著一家人。

五十六歲,兩鬢斑白,高高瘦瘦,但精神飽滿的是男主人董字凌。

雖然四十四歲,貌若三十如許的江玉霞,是董宇凌的太太。

坐在她旁邊的是董家大少爺——董雷文,二十四歲,大學剛畢業,是董氏企業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助理。

父親身邊的董家二少爺——董艾雲,十九歲,大一學生,一個十分漂亮、樣子可愛的男孩,他正在低頭吃飯,誰說話他也不會搭上一句。

噢!我忘了介紹錦姨,江錦霞是董太太的堂姐,五十歲,嫁過五次,心灰意冷了才來投靠唯一的親人。她在董家是雙重身份,雷文兄弟的姨媽,也是管家。

常往外國拉面皮,皮膚一流,聲音清脆的董太太對丈夫說:「吃過晚飯,你去看看珊瑚的房間,都裝修好了。」

「爸爸,」董雷文馬上說:「由卧室到浴室,全是我親自設計的。」

「很好,」慈祥的父親說:「艾雲,你對珊瑚要有點表示,十三年前,你因為要娶珊瑚做媳婦,和曾世伯的兒子打架。」

董艾雲一臉的紅,支吾著。

「你真是,」董太太笑著打了丈夫一下:「他那時才六歲,而且還是玩娶媳婦遊戲呢。」

「不送禮物沒關係,珊瑚星期六五點鐘回來,你可一定要去接機。」

「五點鐘我趕不及,學生會要開會。」他低聲說。

「少開一次吧!嚘?」

「他沒有空別迫他,雷文去就行了。」董太太在偏袒小兒子:「小時候,艾雲和珊瑚感情好些,最近他寫信少,珊瑚似乎又和雷文好些,雷文去她就高興。艾雲,晚飯可要回來吃啊!……」

星期六,七點,董雷文拖著一個甜蜜蜜,十分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回來。

她的頭髮像一幅黑絲綢,一雙圓大眼睛,顯露她的聰明與頑皮,圓圓的唇,兩個圓圓的酒渦,老是笑,聲音很嬌脆。

一進屋,第一句:「文雲表哥呢?」

董字凌夫婦已跟了進來,董字凌看著屋子很不高興,董太太馬上說:「對不起!我們剛要出門時艾雲被幾個同學拉走,他托我向你道歉。」

「他回來我要罰他。」她一臉的稚氣。

錦姨迎出來:「這漂亮的公主是我們的珊瑚表小姐嗎?」

「除了珊瑚,還有誰會那幺標緻。」雷文擁著珊瑚的肩膀:「她是錦姨,媽媽的姐妹。」

「你是錦姨呀!我有份禮物給你。」

「謝謝,噢,你真好。很快可以吃飯了,表小姐,要不要先洗個澡?」

珊瑚看了看身上的白襯衣,白馬褲,她點了點頭。

八點半,董艾雲匆匆趕回來,珊瑚他們已經在大客廳吃晚餐。

「這個時候才回來,你知道珊瑚一直在盼望你嗎?」董宇凌薄責兒子。

「對不起,表妹。」

「坐下來吃飯吧!」

董艾雲很高興,正要拉椅子,董太太卻說:「艾雲這個時候回來,一定被同學拉著吃了晚飯,孩子,去洗澡吧!」

董艾雲失望地把手收回來。

「艾雲表哥,洗了澡馬上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珊瑚笑瞇瞇。

「吃只大蝦碌。」雷文殷勤地替珊瑚夾菜,添湯。

艾雲轉身跑向樓梯。

回房間,扔下書,倒在床上,肚子擊鼓雷鳴大起訴,艾雲咽著口水,那隻干煎大蝦,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他實在熬不住,跑下床,去找他那盒新買的曲奇餅。

沒有,找遍一間房都沒有,他開始有點憤怒,分明說好今晚遲一點,八點四十分開飯,提前了害他沒飯吃,還要把他的「糧食」拿走,太可惡。

他走出去,看見個女傭:「喂!你們把我的曲奇餅拿到哪裡去?」

「曲奇餅?工人房有幾盒,」女傭冷笑:「我們請你吃。」

「什幺事?」錦姨剛上樓。

女佣人大吐苦水。

「你不要怪她們,餅是我今天替你清理房間時,拿了送給下人,年輕小夥子吃餅乾太多,會長青春痘,一張雪白的臉,生滿一點點就不好看。」

「我買一盒,你拿一盒,又不是向你支錢,你……」

「啐啐!二少爺,為什幺盡發脾氣,開完會,大伙兒沒去吃飯吧?給你煮一碗雞絲麵?要不要通知你爹?」

艾雲悻悻然回到房間。

打開冰箱,早上出去還有瓶鮮奶,一盒芝士、半打蘋果和一些梨子,如今只剩下兩個蘋果,不用審,又給人拿走。

他拿個蘋果,倒在睡椅上,大力咬了一口又一口。

「咯咯!」

「進來。」

進來的是穿著紅色迷你裙的珊瑚:「啊!你躲起來吃蘋果,唔!好香,我也要一個。」

「這兒都吃光,樓下多的是。」

珊瑚打開冰箱,把餘下一個拿出來。她用手指敲艾雲的頭:「還說沒有呢?孤寒。」

艾雲看著她咬蘋果,她咬一口,他的心痛一下。

天!這個晚上怎樣過,只有一個蘋果到肚。

他拚命咬,幾乎連核心也吃了。

他扔核心時珊瑚把她吃剩的蘋果放進他手裡,艾雲一看,還有大半個:「不要了?」

「唔!晚餐吃得太飽,菜好多,我很久沒吃上海菜了。」她邊抹手邊說。

艾雲無力地坐回睡椅上。

「你猜我帶了什幺禮物給你?」

「不知道?」

「我要你猜嘛!」

艾雲搖一下頭,無精打采。

「你這人真沒趣。」珊瑚把一隻長盒子拿出來說:

「一隻瑞士名表,你定會喜歡,裡面有六粒鑽石,我和媽咪一起選的,舅舅那只有12粒,大表哥才3粒。」

「謝謝,」艾雲接過了放在一旁。

「喂!你……」

雷文敲門進來:「珊瑚,你果然在這兒,我們去看午夜場。艾雲,你也一起去,票子已買好。」

「我還沒有洗澡,不去。」

「回來洗不行嗎?」雷文去拉他:「你不給珊瑚面子。」

下了課,把書本往布袋塞,匆匆背起布袋,跑出課室。在校園,有人叫住他。

「董艾雲同學,請等一等!」

他無可奈何地停下來,一個女生走過來,跑得快,臉頰兒紅卜卜。

「給你。」她塞給艾雲一封信。

「對不起,我趕時間。」他推拒。

「求你。」那樣的渴望,可憐兮兮。

艾雲匆匆把信塞進布袋。

「一定要看。」她點一下頭。

「唔!」艾雲已經走到停車場,上了兩個月前父親送給他的新跑車裡。事實上,他也只有兩個月的車牌。

集中精神開車,當然沒有想到那封信,給他傳紙條,遞信的女生該有十幾個了吧!她們真無聊。

跑車駛進趙家的車房。

趙瑪姬早就在露台上等候著,每逢星期二、趙瑪姬一下了課,馬上洗澡更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一頭短髮刷了又刷,臉洗了一次又一次,裙子選了一條又一條,然後配襪子、皮鞋,還灑點古龍香水。

四點半不到,她就在露台等候,幾年來一直如此,不過,她以前是留意艾雲的人,現在是艾雲的新車子。

她一定不讓傭人開門,自己開了門等候艾雲。

艾雲穿著條藍色牛仔褲、黃T恤,背個藍布袋,擦過瑪姬的身邊,筆直走進趙家的書房。

他卸下布袋,休息一下。

瑪姬跟進去,後面是個傭人,給艾雲送上杯瑪姬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朱古力雪糕梳打。

艾雲吸吮了一口汽水:「世史的試卷派了沒有?」

「今天早上剛派。」

艾雲把試卷接過去一看,低叫:「才八十五分?我走了,你溫習好沒有?」

「艾雲哥哥,」瑪姬很委屈地說:「八十五分已經是全班最高的了。」

「你們的水準太差了,有什幺功課?」

「經公和數學。」

「有什幺疑問?」

「一條數不大明白。」

艾雲把那條數解釋得一清二楚:「開始做功課。」

「艾雲哥哥……」

「F6學生了,不是要我握著你的手拿筆吧!」

「我只是問你吃不吃點心?」

「我是來補習,不是來吃點心。」

「你雖然是補習老師,也是哥哥的同學,雙重身份,雙重待遇。」

「我要吃點心,自然會告訴你,你的話真多,無心向學。」

瑪姬吐了吐舌頭。

瑪姬開始做功課,艾雲見她沒什幺疑問,於是想拿份講義看看。

翻布袋,又看見那封信。他撕開信封,把信紙拿出來。

董艾雲同學:星期日我二十歲生日,爸爸為我在遊艇開了個舞會,我邀請你做男主人,希望你賞面參加。

如果你不答應,我的二十歲生辰將沒有歡樂……

「艾雲哥哥,情信?……」

「做你的功課。」

與此同時,雷文正在陪珊瑚吃下午茶,逛公司。

珊瑚和雷文在一起,雷文總是令她很開心,銀鈴似的笑聲不絕於耳。

「我很高興姑父姑母肯讓你回來念書。」雷文說。

「是我自己要爭取回來,我接受爹媽安排我在瑞士最著名的女校念中學,我有權選擇念自己喜歡的大學,我很幸運考到港大。」

「大學十月開課,現在距離開學還有五個月。」

「我十幾年沒有回來了,好想痛痛快快地玩它一下。你肯陪我的,大表哥,是不是?」她露出一排小貝齒。

「當然!」雷文很肯定:「我下了班馬上陪你,如果你喜歡,我跟爸爸說,我要請假陪你游遍香港一周。」

「不,舅舅會不開心,為了陪我玩而請假。幸而艾雲表哥就快放暑假了。」珊瑚笑一下,馬上又皺上眉:

「艾雲表哥對我不睬不理,不知道我做錯什幺事?」

「他的性格很怪,你千萬不要介意,他對誰都很冷淡,說話少,笑容少,我們兄弟倆也很少談笑聊天的。」

「他以前很頑皮,很喜歡玩。」

「人大了就會變,他越來越孤僻,媽很擔心。」雷文拍了拍她的手:「你還要去逛公司買東西。走吧。」六點,趙東尼才下課回家,他走進書房,拉艾雲陪他打撞球。

「哥哥,」瑪姬吵著:「艾雲哥哥還沒替我檢查功課,我還有兩條數沒計好,艾雲哥走了……」

「你做功課老是慢吞吞,說好每天補習一個半小時,經常變成了兩個半小時,艾雲別理她,我們走吧!」

「這是我的工作,很快,你等一下。」艾雲檢查了經公的電子廠營業統計表,瑪姬已計完數,錯了三條,艾雲又講解一番。

「走吧!」東尼一手扯艾雲,一手替他拿起布袋:

「她是纏藤,可以纏你一生一世……」

艾雲和東尼打球一直到七點多,艾雲看了看錶:

「七點十五分,我要回家。」

「多玩一局。」

「家裡規定八時開飯。」

「在我家裡吃。」

「爸爸喜歡我留在家裡吃飯,每天也只有吃晚飯時才看到爸爸。」

「再玩一局,又不是開會,吃飯嘛!遲十分八分鐘回去有什幺關係呢!反正一頓飯要吃一個多小時。」東尼終於打中一隻籃球。

「你應該知道,我回家遲五分鐘,就沒有飯吃。」

東尼搖搖頭,拍一下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苦,但是我不能幫你,一切要靠你自己,你要做主動,不要做被動。」

艾雲苦笑一下:「任何環境,總得有人犧牲。」

「不可能犧牲的永遠是你。」

「我希望父親快樂。」

東尼攤開手,聳聳肩,終於點一下頭:「好吧!這個年代,難得有你這樣的孝順兒子。」

艾雲拿起布袋:「明天見。」

到門口,瑪姬已在等候:「艾雲哥哥,星期四我等你。」

艾雲回到家裡才七時四十分,艾雲吐了一口氣,還有二十分鐘,可以來個冷水浴,換套整齊的衣服,董宇凌喜歡孩子們吃晚餐時打扮得整整齊齊。

他到處找錦姨亮個相,省得他還在洗澡時錦姨宣布他「又」不回家吃晚餐,豈不冤枉?

他三步兩腳上樓梯,推開房門,竟然看見珊瑚坐在他房中。

他一愣:「我不在,你怎可以進來?」語調平而冷。

「我們是親戚,又不是外人,你可以到我的房間,我也可以到你的房間。」

艾雲沒理她,放好布袋,打開衣櫥,拿了一套灰白格子的襯衣長褲,整套的,義大利貨。

「喂!」珊瑚追上去,截住他:「我來看你呀!你怎可以拋下我溜掉。」

「我趕時間洗澡,自便。」

「有約?又要出去。」

「洗了澡在家裡吃飯。」

「那就不必趕,我們先談談,什幺時候吃飯都可以。」

「我遲了就沒飯吃……」他連忙改口:「我不想一家人等我。」

「反正大家都不餓,每個人都吃過下午茶,我們願意等你。」

「我沒吃下午茶,我餓。」

「吃完飯才洗澡不行嗎?」

「我喜歡整齊清潔地吃晚餐。」艾雲看了看錶,他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他輕輕推開珊瑚,就奔人浴室。

珊瑚咬住牙在那兒頓腳。

准八時,艾雲剛好洗過澡出來,身上的衣服令他看來很帥,很瀟洒。

「艾雲表哥,」珊瑚上下打量他,禁不住地叫:

「你好俊啊!」

「我要去吃飯,失陪。」

「錦姨剛來過,我告訴她我們會遲點到飯廳,反正舅舅剛回來。」

艾雲打開冰箱,還是兩個蘋果一罐汽水和一些冰水。

他開了那瓶汽水,靠著窗門喝。

「你看我這條裙子怎樣?」她旋轉那條橙、藍格子裙:「今天剛買的,這兒真落後,百貨公司、服裝公司,賣的裙都很落伍,長長的,膝下三、四寸。外國的女孩子都穿膝上裙,挺多是及膝裙。」

「這些我全都不懂,我要下樓。」

「不要走,」珊瑚拉著他的臂,把他拖回去:「今天大表哥陪我逛公司,我買了兩件T恤準備送給你:

一件英國貨,一件法國貨,款式倒很新,你皮膚白,穿什幺顏色都好看。」珊瑚打開兩隻膠袋展示兩件新T恤。

「謝謝你!我有很多的衣服,爸爸每次出門公幹都替我們買很多衣服,以後,不要再為我浪費金錢了。」

「艾雲表哥,你連看一眼都不肯?」艾雲已開門走出去,珊瑚在後面追他:「文雲表哥……」

艾雲已到小飯廳,董宇凌在坐,艾雲走到他身邊:

「爸爸。」

董字凌看著兒子:「衣服是隨便買的,想不到穿在你身上就那幺好看,坐下來,我們等你和珊瑚吃飯。」

雷文聞聲走出去,看見珊瑚氣呼呼:「幹嗎生氣?」

「他冷血的,他冷血的。」

「他是怪人,叫你別管他。」

「我偏要管,看他到底有多冷?」

「大約零下二十度,」雷文扮了個鬼臉逗珊瑚開心:「很驚人吧!」

「我不怕,我搬座火山來,溶化他。」珊瑚不服氣,呶起嘴。

「我幫你搬火山,別生氣,吃飯去。」雷文哄著她。

「大表哥,你是個好人。」

「艾雲也不是壞人,只是人怪些。」

錦姨走出來。

她對大家笑笑:「吃飯了,今晚吃四川菜,天天新款,表小姐喜歡的。」

「錦姨,叫我的名字。」

「那怎幺可以,你是董家表小姐嘛!我不敢。」

「但我叫你錦姨,我們是親戚。」

「就依珊瑚的意思。」

「好,珊瑚,去吃飯吧!」

秘書把電話接進來。

董雷文按一下掣,拿起電話筒:「哪一位?」

「雷文,你很久沒有打電話給我。」

「啊!卡露蓮。」那是雷文大學的同學,兩家人也有生意來往:「我的表妹來了,你知道艾雲的,只有我陪她。」

「住在瑞士的那位千金小姐?」

「算來算去,也只有這幺一個表妹,所以,要殷勤些。」

「她什幺時候走?」

「三、四年,她要在這兒念大學。」

「什幺?」卡露蓮在電話里叫:「她三、四年留在這兒,你就一直要陪著她,我們怎幺辦?分手三、四年?」

「沒有那幺嚴重,珊瑚剛來,對香港完全不熟,時間長一些,她會適應一切,那時候,我們可以見見面。」

「你是聽從父母的命令,應酬她?」

「一半一半,這些日子我們也有通訊,而且,我們從小已經是好朋友。」

「她是不是很漂亮?」

「我另一個電話響,卡露蓮,有空給你電話。」雷文掛了線,拿起另一個電話,馬上笑容滿面:「司機已經把你接出來,好極了!你等著,我馬上下來,帶你參觀董氏大廈。兩分鐘,嗯……」

馬麗莎由文學院的校園一直追到學校的停車處:

「董艾雲同學!」她喘著氣。

「啊!是你。」艾雲站下來,但並沒有久留的意思。

「你還沒有給我回復。」

「什幺?」他平談地問。

「我生日在遊艇上開舞會,請你做我的男主人。」

「是的!」他翻布袋,終於拿出一隻綠色的信封:

「給你。」

馬麗莎很高興,手都顫了,笑容卻停留在臉上,她打開信封把卡拉出來一看,一張HALLMARK的生日卡,送給普通朋友的。

「謝謝!」有點失望,並未絕望:「星期日我派車來接你,因為,你不知遊艇泊在哪兒?」

「不必了,星期日我沒有空。」

「你不參加我的舞會,你不肯做我的男主人,我說過你不參加我的生日會,我將沒有歡樂……」她流下淚來。

「我抱歉。」

「我已經告訴了爸爸媽媽,我已經通知了所有的朋友……你完全不給我面子,你想我被父母取笑,朋友嘲弄,你為什幺要害苦我?你為什幺一點也不為我設想?」

「馬麗莎,公平些!我可從未答應過你什幺?」

「只不過請你參加一個舞會,又不是要你上戰場。」

「有些人寧願上戰場。」

「像你嗎?」

「像我。」

「你不來,我取消舞會。」馬麗莎咬咬牙,威嚇著。

「隨便。」

「董艾雲,你不要神氣,你不得好……」她終於沒有說下去。

艾雲迴轉頭:「生辰快樂!」他走進泊車場,很快就把汽車開走。

因為每逢二、四、六,他都要為瑪姬補習,以前瑪姬科科不及格,自從他替她補習,瑪姬的成績越來越好。

中學會考,得過優,也得過良。

其實,預科班的學生,已經是很少要人補習,可是,瑪姬幾年來都依靠慣艾雲,艾雲不來,她連坐標圖表也不會畫。

她故意養成自己依賴艾雲,因為她喜歡艾雲,渴望接近他,一星期三天都嫌少,最好一個星期見足七天。

也不做功課,渾渾噩噩,艾雲就非要來不可,幾年來一直如此。

瑪姬需要艾雲的人,艾雲需要那份補習費,現在已提升到每月九百元,艾雲需要那九百元。

艾雲從來不敢告訴家人,他是受薪的補習老師,有時候遲回家,家人追問,他只是說替同學義務補習。

他功課好,有多餘時間,因此,沒有人提出過禁止。

如果董宇凌知道真相,一定氣死,董宇凌是個大企業家,他的兒子竟然要替人補習賺錢,那有多丟臉?

董宇凌每次出門視察外國的分公司,必會把兒子叫進書房。

「我這一次出門快則七天,遲則半個月,你有什幺問題、困難和需要,告訴爸爸。」

「一切都很好,爸爸。」

「唔!這些錢,你拿著用,如果有什幺特別需要,隨時可以向媽媽要。」他交給兒子兩張五百元鈔票。

「謝謝爸爸。」

「你媽媽說,這幺多年來,你從未向她要過一毛錢,也沒有向錦姨支取過。」

「爸爸,我夠用。」

「不要那幺省,你知道嗎?你已經是大學生,應該用點錢,請同學吃頓茶,請女朋友看場電影,可不要看前座,請女朋友吃飯不要吃漢堡包,上扒房啊!別忘了你是董宇凌的兒子,蹲在快餐店磨凳子,人家還以為我做爸爸的刻薄兒子。」

「爸爸,我沒有女朋友。」

「找一個啊!大學生沒有女朋友也是沒有面子。人人還贊你英俊呢!雖然,我每月也給你兩千塊左右的零用錢,但追求女朋友就不夠花費了。」

「爸,我真的沒有女朋友。」

「怎會呢?誰信呢?別騙你爸爸,喜歡你的人多著。」

「沒有一個我喜歡。」

「珊瑚表妹呢?」

「珊瑚表妹是大哥的。」

「誰說珊瑚是你大哥的,珊瑚是雷文的表妹,也是你的表妹,你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三個都是表兄妹。」

「珊瑚喜歡大哥。」

「珊瑚有沒有說不喜歡你?」

「她也不見得喜歡我。」

「孩子呀!你這……真是,」董字凌急得說不出話:「你聽著,我要你追求珊瑚。」

「大哥怎辦?」

「公平競爭呀!你追珊瑚,他也追珊瑚,各追各的,成功就靠自己。」

「何必為了一個女人破壞兄弟之情。」艾雲一直冷冷的,滿不在乎的。

「你將來到底要不要娶媳婦?」董宇凌指住兒子,氣呼呼。

「等大學畢業了再說。」

「你大學畢業,珊瑚已經嫁了人,你不聲不響,她憑什幺等你?」

「世界並非只有珊瑚一個女孩子。」

「你由五歲鬧到十歲,一直嚷著要娶珊瑚做你的媳婦。而且……我也很喜歡珊瑚。由今天起,你要追求珊瑚,和雷文公平競爭。」董宇凌又拿了一千元給艾云:

「這是支持費,如有表現,我會另行加賞。」

「爸爸……」

「出去,找珊瑚看電影去。」董宇凌揮揮手:「這孩子真氣人。」

艾雲拿了兩千元出來,很高興,加上這個月的補習費,有二千九百元。

艾雲需要那份補習費,因為父親不是經常每次給他二千元,他有負擔,他要替人還債,供給那人的衣食。

在走廊上邊走邊想。

「艾雲表哥!」珊瑚由後面追了上來:「你不在房間,去了哪裡?」

「在這。」

「剛才我沒有看見你在走廊?」

艾雲一皺眉:「找我?」

「唔!你看,這小狗漂亮不漂亮?」珊瑚抱起懷中的小狗給艾雲看:「大表哥送給我的,花七千塊買來的。」

「多給它吃些東西,別餓壞了。」

「這是芝華華呀!是那幺細小的,那才珍貴。狗店的老闆說,它是系出名門的貴族後代,芝華華當中最漂亮的一隻。」珊瑚越說越高興,把狗捧到艾雲的面前:

「抱抱它。」

艾雲一轉身,避開了。

「它剛洗過澡,又灑了香水。」珊瑚走前兩步:

「好香,很好玩的。」

「別過來!」艾雲瞪了小狗一眼。

「你不喜歡小狗?」

「不喜歡。」

「你喜歡小貓?小鳥?」

「都不喜歡。」

「你不喜歡小動物?」珊瑚的話好象從未停過。

「不。」艾雲不耐煩。

「噢!」珊瑚失望地垂下大眼睛:「媽咪說:男人喜歡小動物,心腸一定好,艾雲表哥,我不相信你不喜歡小動物……連大表哥也喜歡,他送我小狗。」

艾雲咧開嘴,冷冷地笑一下:「大哥是好人,我不是。」

「你是的,你以前還養過白兔。」

艾雲繞過她身後,走向樓梯。

「珊瑚,珊瑚,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兒。」

珊瑚抱著小狗,靠在走廊的牆上。

「你怎幺了,珊瑚。」

珊瑚搖一下頭。

「我終於替小狗買了張睡床。」雷文舉起一個很漂亮細緻的藤籃,籃內還有軟墊子的。

「好漂亮啊!大表哥。」珊瑚的大眼睛發出光彩,她一下子又開心了:「你真好,艾雲表哥有你一半好我就開心了。」

「剛才他又給你面色看?」

「他不喜歡我,更可能對我有成見。」珊瑚搖搖頭,把小狗放進籃子里。

「我勸過你不要理睬他,你又不聽。」雷文替她接過籃子,拖起她的手:「我們到花園,讓小狗晒晒太陽。」

「好主意。」珊瑚一下子就把艾雲和所有不愉快的事忘了。

艾雲也在花園,在樹上的吊床看書,居高臨下,他看見雷文和珊瑚嬉戲、追逐,珊瑚的長發迎著初夏的微風飄揚。

艾雲閉上眼睛,當年舊居——山頂道娶新娘的遊戲,一幕幕在他的腦海中出現,禁不住,唇邊透出了一絲絲的笑意。

「不來了,不來啦!」

艾雲摹然驚醒,翻過身一看,珊瑚大概被雷文抓到,兩個人滾在草地上。

艾雲把手中的蘋果,朝他們那方面扔過去,然後他把書蓋在臉上,縮起身體,裝睡覺。

「誰?」雷文到處張望。

珊瑚連忙從他懷裡鑽出來:「不玩啦!」珊瑚提起籃子。

「誰在這兒搗蛋?」雷文到處搜索,只看下,不看上。

「花園那幺大,總有人來往。」

「唏!珊瑚,你去哪裡?」

「回屋子看電視。」

「這個時候沒有好節目,我們打網球,還有太陽嘛!」

「不跟你玩,」珊瑚撥了撥頭髮:「你欺負人。」

「我們去看電影。」雷文捉住她的手臂,湊到她的頷下說:「我聽話,全依你,不造反。」

「唔!」珊瑚裝得很威嚴:「本人皇上皇饒你一次。」

雷文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你笑什幺嘛,我是皇上,不,比皇上還要威武。」

「那店子是賣雪糕腊味的,你只要說,朕饒你一次。」

「朕是什幺東西?」

「朕是皇帝的自稱,等於我們叫英女皇陛下一樣。」

「我的中文……」珊瑚拍一下額:「好,朕饒你一次。」

「謝陛下。」

兩個人相視,又哈哈笑了起來。

艾雲拉下臉上的書,看見雷文挽著珊瑚的腰,走進屋子。

不久,他們換了衣服,雷文開了他的魔鬼魚跑車出去。

花園一下子寂靜了。

艾雲喜歡靜,可以安心看書。艾雲怕靜,有孤立無援的感覺。

非常的矛盾。

他用力一甩頭,快要考試了,不要想那些無聊事。

珊瑚曾是他的新娘,但,時移勢易,昔日舊事,今不復再。

董宇凌出門后,艾雲除了吃飯和上課,他很少離開他的卧室。

這天,他看講義正看得人了迷,突然有人用雙手掩住他的眼睛。

「誰,誰?」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他不斷用自己的手去撫摸那雙手,滑滑的,纖巧的……

一陣咭咭的嬌脆笑聲。

「珊瑚,別胡鬧。」他很生氣的樣子,語氣並不好:「放開你的手。」

「我偏不放,除非你答應和我看電影。」珊瑚還在笑。

「你……」艾雲拉開她的手,把她推開:「你真無聊。」

珊瑚被他那幺一推,打了兩個退步:「為什幺推我,以前又不是沒有玩過。」

「哼!」艾雲繼續看講義。

「你不喜歡我,」珊瑚越想越委屈:「你已經不再喜歡我。」

「大哥喜歡你就夠了!」艾雲下逐客令:「請你出去,我沒有請你進我的房間,這兒不是你喜歡來就來。」

「你討厭我,」珊瑚嘩的一聲哭出來:「打從我第一次來你就討厭我。」

艾雲頓了頓,終於拿起筆,把講義寫的重點打下記號。珊瑚哭著奔出他的房間。

艾雲連忙迴轉頭,張開嘴,話又吞回去,他握著拳頭,一下一下地捶著桌面。

不過兩個鐘頭,江玉霞啪的一聲推開艾雲的房門進來。

「媽!」看江玉霞的面色,就知道有事情發生。

「你是怎樣對待珊瑚的?你為什幺老是不合群,為什幺跟所有的人過不去?家裡人人遷就你,可以!但是珊瑚是貴賓呀!你不要忘記,她媽媽還是你姑母,別以為人家來白吃白住就欺負人。你爸爸瑞士那間公司,沒有你姑丈根本開不成,他們出了多少人力物力,到底是珊瑚沾你的光,還是你沾珊瑚的光?」

江玉霞一口氣的,艾雲不知道她想表達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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