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日子終於到了!
翠湖在小蓮、咪咪和幾個同學的協助下,已穿好了白色婚紗,披上白色嫁衣。經過化妝的臉,顯得更加甜美、俏麗。丁太太推門進房,她手中拿著一個用彩色幸福花做成的精美花球。
丁太太繞到女兒的面前,她驚訝而喜悅地說:「這美麗的公主是我的女兒嗎?」
「老闆娘!應該說,美麗的王后。」小蓮笑嘻嘻。
「對,對,我的寶貝不再是小公主,她是最美的皇后。」丁太太把花球放進女兒的手中。
「媽,」翠湖緊緊擁住母親,依依不捨。
「孩子,」丁太太眼中閃著喜悅的淚光:「今天是媽最快樂的日子,因為我心愛的女兒已經得到了美滿歸宿。翠湖,媽祝福你!」
「我一定會幸福,象我手中的幸福花一樣,媽,你不是說過,幸福花能給人帶來好運?」
「是的!所以媽特地選了最好的幸福花給你,就是希望你一生好運。」
「翠湖心地好,又肯幫助人,將來,她一定會過好日子。」小蓮說:「她是我所見的,最好的女孩子!」
「太太,新娘子。」丁雅圖在外面叫:「好了沒有?」
「好了,都好了……」
這是最忙碌的一天,上婚姻註冊署,吃午餐,到教堂舉行婚禮,開雞尾酒會,中國式晚宴,散席后還在趙家開通宵舞會。天龍不斷地聽人家說:「新郎真英俊!」
「新娘好漂亮!」
「美麗的新娘子!」
「漂亮?美麗?」天龍對自己說:「要是翠湖換了芝芝,人家可不知道要怎樣說?」
翠湖比不上芝芝,為什麼要和翠湖結婚?天鳳說得對,芝芝仍活在他的心裡,他不能忘懷芝芝那絕美的倩影。他仍愛她,為什麼不和她結婚?為爭一口氣,是的,為爭一口氣。
天龍不斷找人鬧酒,他喝得近乎瘋狂,他好象要逃避什麼,故意要麻醉自己。
「孩子,你還要洞房呀!」趙夫人把兒子拉過一邊:「做新郎的,只有盡量想辦法避免多喝酒,那有人象你,主動要人陪你喝酒?」
「媽咪,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開心嘛!別管我,讓我喝個痛快。」
「你這孩子,天鳳,」趙夫人把剛走過的女兒叫住:「你趕快守住你哥哥,別讓他再喝酒,再喝下去,不鬧笑話才怪!」
「天鳳,」天龍抓住妹妹:「芝芝來了沒有?」
「沒來,一家三口都沒來。」
「爸爸呢?為什麼今天沒看見他?」
「他去了日本呀!」天鳳湊近他耳邊說:「其實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天龍哈哈狂笑,引來了親友的注意。
佐治連忙走過來,幫忙扶住他:「天龍醉了,送他進新娘房休息。」
「我不去,等會兒我還要回家跳舞呢!」天龍一手搖開他們,又去找朋友開酒去了。
「天龍全變了,他哪兒象新郎?」
「哼,看樣子,他還忘不了芝芝。」
「芝芝好象沒有來。」
「人沒有來,禮倒是送了,你猜她送什麼禮物來?」
「錢?或者用品?」
「他送給哥哥一支槍,送給翠湖一把刀,這樣的結婚禮物,新奇吧!」
佐治說:「刀?槍?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結婚禮物,芝芝送這些東西,有什麼意思?」
「立心不良。媽咪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她怕不吉利,早就叫人把刀槍扔掉了。」天鳳說起來還在生氣:「我從未見過一個人象她那樣狠毒,你瞧著吧,她不會就此罷休。」
「天龍知道這件事嗎?」
「當然不知道,今天是哥哥和翠湖結婚的大喜日子,媽咪要討個吉利,我警告你,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這件事……」
天龍喝個酩酊大醉,還學人家跳舞,轉兩下,他就醉倒在地上。
天鳳和佐治扶他到樓上,趙夫人也跟著上去,由於翠湖是新娘子,她沒有參加舞會,一直坐在房間里等候著。看見天龍,她連忙迎上前,趙夫人一面吩咐佐治把天龍扶到床上,一面安慰兒媳婦:「他沒有事的,只不過喝醉了,這孩子,今天特別高興,喝了許多酒。」
翠湖笑一下,她安心了。
「我們會招待客人。」趙夫人憐愛地拍一下她的臉:「早點休息吧!」
翠湖含淚點頭,趙夫人推著天鳳和佐治出去,並且替翠湖關上了房門。
翠湖開始替天龍脫下晚禮服,天龍個子又高又大,翠湖花了近半小時的時間才替他換好睡衣,雖然房間開了冷氣,翠湖仍然弄得滿頭大汗。
把天龍侍候個妥當,她自己才換睡袍,在床邊坐下來,斜靠著欣賞天龍。
她替他撥好額前的頭髮,雖然訂婚後到今天剛好一個月,但是,翠湖從來沒有機會好好的看看自己的未婚夫。她用手指輕撫他的眉毛,長睫毛,高鼻子,紅潤的雙唇,和那白中透紅的臉兒。
她低下頭,在他的臉頰上深情地吻了他一下,由此刻開始,她將永遠屬於他。
翠湖就是這樣靠著欣賞天龍,一直到天亮。
天龍甜甜地睡了一覺,醒來時,探揉眼睛,伸伸懶腰,打個呵欠,一抬頭,看見他和翠湖那張大大的結婚照片,這時候,他才記起了自己已經成家立室。
他回首看床的另一邊,空空如也,那新娘子呢?照道理,她應該躺在他身邊。
天龍回憶一下,自己昨晚的情形,覺得自己實在有點過分。
「這小家子,會不會一生氣,又偷走了?」天龍越想越不對勁,他連忙跳下床來,就在這時候,房門打開了。天龍轉身一看,一張甜蜜的春風臉,一襲粉綠的套裙,清麗優雅,那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丁翠湖。
「醒來了!」她柔聲問,把已經準備好的晨縷為天龍披上。
「你這麼早就醒來了?」天龍為自己的多疑而面紅。
「我要起來給兩位老人家奉茶。」
「現在還來這一套?」天龍拉開窗幔:「誰的主意?」
「是……是我自己願意這樣做。」
「我們家很開通,很民主,我的父母也不拘小節,那30年代的工夫,你可以省了,唉!太陽怎麼這樣猛的,現在是什麼時候?」
「下午2點40分。」
「什麼?」天龍叫起來:「已經下午了,以後你8點半鐘叫我起床上班。」
「天龍,你今天不用上班,你忘了媽咪叫你休息一個星期?」
「對,我忘了有一個星期的婚假。」天龍重新把晨縷穿上。
天龍吃過午飯又睡大覺,做了一個夢,夢裡有芝芝,也有翠湖,有華倫,也有天鳳。
他正迷戀在夢中,突然有人輕輕推他。
「別吵嘛!」他一翻身,又睡過去了。
「天龍,起來吧,吃飯了!」
「又吃飯?」他含糊自語。
「是吃晚飯。」翠湖把深藍西褲,淺藍薄毛衣拿出來:「一家人都在飯廳等你,快起來換衣服。」
「怎麼?又到晚上?」天龍換了衣服,梳梳頭,隨翠湖下樓。
意外地,飯桌旁竟坐著趙家豪,過去十幾年,除了過年,節日,趙家豪從來不在家裡吃晚飯,沒有應酬就上俱樂部,為了這件事,趙夫人不知道跟他吵過多少次。
「爸爸。」天龍走過去,搭著父親的肩膊:「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你竟然回家吃晚飯。」
「共敘天倫之樂呀,有了媳婦的人,應該享享家庭福,而且,也可以陪陪你媽咪。」
「油嘴!」趙夫人瞟了丈夫一眼。
「你看你媽咪多開心?」趙家豪哈哈地笑,趙夫人也禁不住心花怒放,她是盼望丈夫下班后能回家陪她。
「要是你晚晚回家,媽咪更開心呢!」父子倆一言一語地說笑起來。
「喂!」天鳳突然舉手大叫:「我提出最嚴重的抗議,你們到底要不要吃晚飯?我餓死了,快9點鐘啦!」
「開飯,開飯!」趙家豪忙著說。
天龍拉開椅子,在翠湖身邊坐下來。
翠湖剛拿起碗筷,趙家豪就說:「鼓油雞淡了點,醬油呢?」
「老爺!」女傭說:「我立刻去拿醬油。」
「不,用不著你去。」趙家豪手一擋:「我喜歡大嫂替我拿,你去吧!大嫂。」
「是的,爸爸。」翠湖連忙站起來。
「別走,我有話告訴你。今天早上,我忘了說,你要叫我老爺!」
「是的,老爺!」翠湖垂下了頭。
「叫什麼老爺。」趙夫人說:「翠湖叫我媽咪,叫你爸爸,很適合。」
「媽咪說得對,這兒又不是封建大家庭,我也沒叫她大嫂,只叫她翠湖。」
「你們有所不知,我有我的想法,我已經幾十歲的人了,只有天龍一個兒子,我一直的心愿,就是想天龍成家立室,這樣,我就可以享兒孫福,如果大嫂叫我一聲老爺,無論任何人,都知道我趙家豪有一個賢慧的好媳婦,你們說,我有多光彩,如果大嫂叫我爸爸,人家可能不知道我已升級為家翁。」
「不成理由的理由。」天風大感不滿。
「我這個人很民主,最好大嫂決定,要是她不喜歡叫我老爺,我也不會勉強。」
「喜歡,老爺,我喜歡。」翠湖說。
「真是我的賢媳婦!現在可以替我拿醬油了吧!」
「是的,老爺。」
翠湖走進去一會,就把醬油拿出來。
「胡椒粉呢?大嫂。」
翠湖剛坐下,立刻又起來。
「請你給我一瓶辣醬,大嫂。給我一條溫毛巾好嗎?」
「替我盛半碗飯,剛好半碗,不要多,也不宜少。」
「這頓飯真美味,大嫂,牙籤呢?給我一杯熱茶。吃過飯,我要一條有香水的熱毛巾。」
「我想吃一個蘋果,半個橙……」
趙家豪說:「蘋果切開6片,橙要剝皮。」
「大嫂。我已經吃完水果,請你另外給我一條濕毛巾。」
每一次。翠湖剛坐下,趙家豪就把她叫起來,結果每個人都吃得飽飽的,翠湖可沒有機會吃一口飯。
天鳳實在忍無可忍,她沖著父親說:「你要翠湖叫你老爺,反正是一句話,無所謂。可是。你不應該折磨她。」
「我折磨大嫂?哪兒話,我連大聲跟她說一句話也沒有做過,我是疼她呢!你沒看見?」
「疼她?疼得她連飯也沒有時間吃?」
「她現在可以吃,還有很多菜嘛!」
「菜都冷了!」趙夫人憐惜地望住翠湖。
「年青人,吃碗冷飯沒有關係,對不對?大嫂。」趙家豪輕輕地問:「要不要我吩咐廚房另外給你燒幾味小菜?」
「不用了,老爺,飯菜也不怎麼冷。」
「你們看,我這媳婦有多賢惠?大嫂吃飯吧!」趙家豪非常得意。
翠湖垂下頭,把一粒一粒的凍飯放進口裡。
「爸爸。」天龍第一次開口說話:「其實,家裡有很多傭人,為什麼要翠湖跑來跑去?」
「還不是因為傭人手粗腳笨,她們又不夠大嫂聰明,我根本不用費氣,我說一次,她就辦妥了。我叫她做事,完全是因為我喜歡她,天龍,你說說吧,你會不會叫一個不喜歡的人為你做事呢?」
「爸爸!」
「唏!你不要娶了老婆就不要父親。」
天龍擺擺手,無話可說。
「不管怎樣,你不應該叫翠湖做這做那的!」趙夫人無限憐惜地看住翠湖:「她是我們的媳婦,又不是傭人!」
「太太,這幾十年來,我辛辛苦苦出外賺錢,沒有時間陪你,也沒有好好地過一些家庭生活,現在兒子結婚,我以為可以享點晚福,誰知道……我只不過叫媳婦做點事,你們大家就不高興,既然你們不歡迎我那好吧,由明天開始,我永遠不再回家吃一頓飯。」
「你……」趙夫人指住丈夫,手指發抖。
「老爺!」翠湖連忙放下飯碗站起來:「媳婦侍候家翁,是分內事,我很願意為你服務。你千萬不要因為我,冷落了媽咪,只要老爺回家,我什麼都願意做。」
「你是個孝順的媳婦。」趙家豪說,「只要你不嫌我,我當然會少在外面多回家。」
「老爺!這是你的家,媳婦不敢嫌棄。」
「也是你的家啊!我們一家人都喜歡你,快吃飯,吃完飯,可以為我燒壺咖啡嗎?」
「當然可以,老爺。」
趙家豪拉了妻子和天龍到大廳看電視。
翠湖趕忙著吃飯,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走開的天鳳說:「你這樣委曲求全,忍氣吞聲為什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天鳳。」
「爸爸這樣對你,你受得了?」
「假如你愛你的丈夫,那麼你就應該愛他的爸爸。」
「你不覺得,爸爸是有意刁難你?」
「怎麼會?他對我很好,連說話的聲音都是軟軟的,他已經算不錯了,你沒有見過家翁拍桌罵媳婦?」
「我寧願他打我,你感覺不到,爸爸很陰毒?他是笑著吃你。」
「天鳳,你可不要胡說。」翠湖放下飯碗:「我要去燒咖啡。」
「翠湖!」天風一手抓住她:「總有一天,你會被懦弱害了你!」
「我是很軟弱,但是並不如你所想象般懦弱,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依照我做人的原則去做。其實,當我答應夭龍婚事的那一天,我已經料到有今天的事情發生。因此,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翠湖很平靜地說。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所說的虎子,就是我哥哥?」
翠湖笑一下說:「我要去燒咖啡,失陪了,二小姐!」
自從翠湖嫁到趙家之後,生活是充實的,每天一早起來,侍候天龍更衣,他所穿的西裝,襯衣,甚至是一條手帕,也由翠湖安排得妥當,然後,她要專程服侍趙家豪吃早餐。
送了趙家兩父子上班,那一段時間,是她的黃金時間,因為,她吃過早點,趙夫人總會要她多睡一會,午餐吃得很舒服,午餐后,可能睡午覺,也可能陪趙夫人逛公司,每次,趙夫人都會買很多東西給她。
由5點半開始,翠湖再次忙碌,因為天龍準時回家,而翠湖提早就在台階等候,替他接過公文箱,送上熱毛巾給他抹臉,然後侍候他吃下午茶。
趙家豪通常6點半回來,趙家豪一回來,翠湖可就忙了,因為趙家豪一刻不停地叫著她,她簡直象風車一樣。
只要趙家豪在家裡吃飯,她就要吃冷飯,因為,她要全心全意地侍候老爺吃得飽飽的。
趙夫人心裡不忍,每次在開飯前,她用一隻大碟子,把最好的菜留給她,然後吩咐廚子,把飯菜放在鍋里留給大少奶吃。
翠湖也休想舒服的吃一頓晚飯,因為趙家豪會不停地要她做這做那,通常,翠湖都在廚房裡,匆匆把飯塞進肚裡。
趙家豪吃完晚飯,一杯香咖啡是少不了的,睡前還要翠湖親自給他做宵夜。
不過,任何時間,都比不上星期天。星期天趙家豪留在家,就要翠湖做些特別的點心給他吃,但是翠湖每次剛動手,就有傭人請來她:「少奶,老爺請你到大廳。」
翠湖連忙走出去,趙家豪指住花瓶嘩嘩叫:「是誰插的花?」
「好象是黃嬸。」
「一點藝術眼光也沒有,她們所做的事,我全都看不上眼,以後家裡所有的花瓶都由你負責,只有你換的花才順眼。」
「是的,老爺。」
不過,下一次,他所批評的可不是插花藝術,而是花的種類。
如果瓶子插的是菊花,他要換白玉簪,插上玫瑰又要換百合。
假如翠湖事前向他請示,他就會說:「你的眼光不會錯的,全依你!」
等花插好,他又嫌這嫌那。
辦妥插花的事,回到廚房。一會,趙家豪又會要她替他寫幾封信。
總之,從早到晚,忙個不停。
遇上趙家豪身體不舒服,她就連喘氣的機會也沒有,趙家豪要她一天24小時守在他的床邊,侍候他吃藥,一茶一水,一天數餐,都由翠湖負責。
翠湖已經不再是趙天龍夫人,趙家豪媳婦那麼簡單,她還是趙老爺的近身女傭,秘書,私人護士,管家,插花專家,全能博士。
不過翠湖也不是全無收穫,他每次提起翠湖就翹起大拇指,稱讚翠湖是全世界最賢慧媳婦。
看來,這位媳婦對他是非常重要的。
天龍和翠湖雖然結婚足足一個月,但是,直到現在,他們仍然是一對挂名夫妻。
天龍每天晚上,不是在大廳里看電視,直看到每個電台都說:祝各位晚安,就是和趙家豪下棋鬧個半夜。
如果趙夫人趕他回房間休息,他一轉身,就轉到書房去看書,直至三更半夜,回卧室時,看見翠湖,他就抱歉地笑笑說:「我倦死了!」於是倒在床上,一轉眼,就睡著了。
最初,翠湖蒙查查,晚晚在睡房等,後來,在長久的時光里,她參透了,覺得長此下去,自己失望事小,天龍睡眠不足事大。為了天龍,她做好了家務就先上床睡覺,果然,從此之後,天龍回卧室的時間也提早了。
多少個晚上,她感觸難眠。多少個晚上,她吞聲忍淚;多少個晚上,她看著熟睡的天龍獃獃發痴。
愛情,實在是不能夠勉強的,她忍辱負重,得到的,沒有天龍的心,沒有天龍的人,只有他那不可捉摸的外表。
「值得嗎?」她問自己:「值得嗎?」
她找不到答案,但是,她留在趙家的決心,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她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起碼,她是趙天龍夫人,起碼,趙天龍每晚躺在她身邊。
天龍雖然不是一個真正的丈夫,但是規行矩步,一下了班就回家,更不玩女人。應酬宴會,能帶翠湖去的一定帶她去。不能帶她去的,他事前也會打電話回家解釋清楚。
結婚一月,他從未在外面留宿過一晚。
他和翠湖有說有笑,在別人面前如此,私底下也如此。
因此,除了天龍和翠湖,外面的人包括天鳳在內,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夫妻生活。
這天,午餐后,婆媳二人,閑話家常。
「翠湖,最近,你有沒有感到身體有點……有點不正常?」
「很正常,媽咪,你擔心些什麼?」
「月經……來過沒有?」
「剛來過。」
「那就不可有……」
「媽咪,你在說什麼?」
「翠湖,媽咪是希望抱孫,但是,我這樣焦急,並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你老爺。」
「老爺?他?……」
「雖然老爺對你笑哈哈,但是,我總覺得不對勁,他這個人,很死心眼,他和芝芝的爸爸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知道,他一向的心愿是抱孫,如果你能儘快懷孕,那麼,他會真正疼你,你也可以過些舒服日子。」
「我知道媽咪愛我,為我好,但是,我不爭氣,我還沒有……」
「沒關係,我是個老糊塗,說話沒經大腦,你和天龍結婚才只有一個月,急什麼?我嫁了你老爺兩年才養下天龍呢!」趙夫人連忙安慰她:「去睡午覺,先理好身體,養孩子的事,慢慢來吧!」
趙夫人是個很好的家姑,她的愛,足以抵銷翠湖在趙家所遭受的委屈。
事實上,在趙家,除了趙夫人和天鳳,她就一無所有。
回到房間,她看著她和天龍的結婚相片發獃,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又怎能開花結子?
她仰卧在床上,她不明白天龍為什麼不肯和她親熱,難道,她真的那樣令人討厭?
一串淚珠,在她的眼角滑下。
天鳳留在家裡吃飯的時間是逐日減少,因為,她不忍心看見翠湖那副可憐相。今晚,她是這個星期里第一次在家裡吃飯,她看見翠湖守在父親後面,侍奉周到,毫無怨言,她心裡感到十分難過。
「爸爸,翠湖乾巴巴地站在你背後看著你吃飯,你有什麼感想?」
「感想?感想可多了: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辛辛苦苦工作,回家吃一頓又香又熱的飯。我可不再象從前,以前我每晚在外面吃飯,那些菜,膩死了。而且還得一邊吃飯一邊談生意。那多沒意思?現在,我有了大嫂。一切都不同了,飯吃得舒服,又可一以陪陪你媽咪。享受家庭之樂。你也不會再埋怨一個月也見不到我一次,是吧?」
「不錯,你吃得很舒服,但是,翠湖吃得並不舒服,她要躲在廚房吃冷飯冷萊。」
「可是我那賢慧的好媳婦並沒有埋怨?我命好。我所有朋友的媳婦都比不上我的大嫂,她是個典型的好女人。大嫂,你沒怪我吧?」
「當然沒有,老爺。」
「你瞧,是不是,她就是那麼好。我趙家豪,幾生修到,有這樣的好媳婦。」
「你既然覺得翠湖好,就不要擺什麼老爺排場,大家一起吃飯,不是更好?」趙夫人說:「你要什麼,只要開聲,後面排著的是傭人。」
「我坦白告訴你,玉儀,除了你,我最疼大嫂。我也沒有強迫她做任何事,一切都是她自願的,是不是,大嫂?」
「是的,老爺,是我自願的。」
「聽見了沒有,自願的,是她賢淑,孝順翁姑。可不能怪我!」
「廢話!」天鳳低哼著。
晚飯後,天鳳硬拉天龍回自己房間。
「天鳳,你拉拉扯扯幹什麼?」
「跟你算帳!」天鳳瞪著眼:「你既然不喜歡翠湖,就不要娶她。」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她?我對她也不錯啊,前天還送了她一塊衣料。」
「口袋裡有錢,花幾百元算得了什麼,如果你開心,你不會讓爸爸折磨她。」
「爸爸對她也挺好,常常稱讚她是好媳婦,爸爸並沒有罵她。」
「你不會笨得那麼死心眼,連爸爸口裡一句,肚裡一句都分不出來,翠湖嫁到我們家來一個月了。天天一早起來侍奉大家,一直忙到深夜。晚飯還得在廚房吃,她連傭人都不如,你沒看見,你瞎了?」
「爸爸是過分了些,我也勸過他,但是,他有他的道理。」
「他的道理是胡說八道,你信嗎?你是翠湖的丈夫。只要你肯替她出頭,我擔保爸爸不敢那麼囂張。」
「我也很難說話。我和翠湖結婚,爸爸已經很生氣,如果我再明顯地袒護翠湖,爸爸一定會很傷心。」
「你就只知道不想爸爸傷心,你有沒有想過,翠湖也會傷心的。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這樣愚孝,這樣無能。」
「我並不是愚孝,我……」
「只因為你不愛翠湖,假如翠湖換了芝芝,你肯讓爸爸那樣折磨她?爸爸最疼你的,你一吵,爸爸就投降了!」
「過去的事何必提?」
「為什麼不提?我老早跟你說過,假如你欺負翠湖,我是絕對不會饒你的。」
天龍面色一變,他連忙問:「翠湖跟你說過些什麼?」
「你放心,翠湖從未在我面前說過任何人,包括爸爸。至於你如何薄待她,如何折磨她,我也只是憑我的眼睛去觀察。不過,有一件事,是千真萬確的。直到今天,你心裡仍然忘不了芝芝,甚至可以說,你仍然愛著她。」
「荒謬。」天龍面色透紅,他背轉身說:「沒有這回事!」
「當然,你會認為芝芝比翠湖美麗。男人,都喜歡美麗的女人,就算她是一條毒蛇,你們還是要試一下,認為這樣才夠刺激。不過,芝芝怎樣對你,你不必再試,已一清二楚。你自己想一想,當你最困難,最需要別人的時候,誰守在你的身邊?誰侍候你,誰又安慰你?你那寶貝芝芝去了哪裡,又做過什麼事?」
天龍垂下頭,慚愧無言。
「或許你覺得翠湖太平凡,配不起你,可是,翠湖並沒有打算嫁你這個白馬王子?她答應你婚事的時候,你仍然殘廢,一個殘廢的趙天龍,芝芝已把你遺棄,當時的你,又是否配得起翠湖?」
「天鳳,別說了!」
「你是真心真意地愛芝芝,可惜,你一旦殘廢,她就投進了李華倫的懷抱。這樣的女人,仍然值得你死心塌地去愛?真奇怪,你們男人也真笨,真可憐!」
「我已不再愛芝芝,她的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再提她的事。」
「你嘴裡不想提,心裡是否忘得了?我實在不明白,你既然不愛翠湖,為什麼要和她結婚?最初,你殘廢了,沒有選擇餘地,當然非娶她不可。後來,你康復了,芝芝也樂於拋棄華倫,和你重敘舊歡,你為什麼仍然要娶翠湖?你要報復?你要向芝芝顯顏色?是不是?你成功了,可是,你卻害了翠湖一生。」
「天鳳,你太敏感,其實,我早已忘記芝芝,我是翠湖的丈夫,我會對她忠實。」
「有沒有想過和芝芝重續未了緣?」
「覆水難收!」
「表面逞強,心裡痛苦,何必?」
天龍苦笑一下,他離開天鳳,回到自己的卧室了。
卧室里靜悄悄的。只開了一排地燈,天龍到處看,發覺翠湖的化妝間透著燈光。
天龍輕輕推開門,發現翠湖正低頭寫字。
「翠湖!」
「噢!」她手忙腳亂,連忙把一本簿子往梳妝台的抽屜塞進去。
「你在寫什麼?」
「沒……沒寫什麼!」她很慌張的樣子。
「忙了一整天,沒有事,就早點休息吧!」
「我還要替老爺弄宵夜。」
「翠湖,」他柔聲說:「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爸爸喜歡擺架子,時常為難你。希望你看在天鳳和媽咪的分上,不要怪他。」
「我從來沒有恨過老爺,媳婦是應該侍候翁姑的!」
「我是你的丈夫,本來,我應該……」
「不要,我很明白你。但是,你不必為我求情,你太偏幫我,人家會說你是個不孝順的兒子,況且,老爺對我也不算壞。」
「翠湖,我很對不起你!」
「那兒話。」翠湖感動得幾乎流淚:「你關心我,我很感激。」
天龍嘆了一口氣。
「今晚要不要吃宵夜?」
「不吃了!」
「那就早點休息吧!」翠湖侍候丈夫換睡衣,替他蓋好被,然後才下樓弄宵夜。
除了三朝回門,翠湖已一個月沒有回娘家。
丁太太知道女兒回家,連忙放下花店的工作,立刻趕回去會女兒。
翠湖能夠回娘家一次,可真不容易,首先,要確定趙家豪是否不回家吃晚飯?他什麼時候回家宵夜?一切安排妥當,她才能決定能夠在娘家逗留多少時候。
當然,更要得到趙夫人和趙天龍的同意。
天龍要參加同學會(全部男性,不招待小姐、太太),不回家吃飯。
趙夫人也真好,買了許多禮物送給親家,托翠湖帶回去。
丁太太倒沒有留意那些禮物,她捧著女兒的臉,訝然:「翠湖,你瘦了許多,以前面是圓的,怎麼現在拉長了!」
「漂亮的女人不應該有圓面孔。」翠湖避重就輕。
「你在減肥?天龍要你減肥?太胖不好看。但是你實在太瘦了。」
「我倒不覺得……媽咪,你看這真皮手袋……」
「翠湖,媽問你,你要好好回答,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我很好。」
「你是不是……懷孕了?」
「不,不是吧!」
「不用問了!」丁雅圖開口說話:「一定是受趙家的氣,氣瘦了!」
「不可能吧?親家奶奶,天鳳二小姐對她都很好,她家翁是個男人,應該不理事,天龍……」
「問題就出在天龍的身上,天龍根本就不愛翠湖,翠湖嫁了他,還會有好日子過?」
「爸爸……」
「你不要胡說八道好不好?」丁太太瞪了丈夫一眼:「我們女兒那麼可愛,誰會不喜歡?我擔保不關天龍的事。」
「天龍那麼好,他為什麼不陪翠湖回娘家?」丁雅圖加以反擊。
「天龍托我問候兩位老人家,他本來和我一起來的。剛巧今晚他要參加同學會,一年一次嘛!是我叫他不要來的。」
「孩子,別撐面子了。」丁雅圖搖一下頭:「天龍對你沒有真心,他不是真心愛你。他愛的還是那銀行家的女兒。」
「爸爸……」
「喂!你不說話,沒有人罵你啞。」丁太太沖著丈夫叫:「女兒難得回家一次,你不說好聽的話就算了。幹嗎說那些無聊話,你不怕令女兒傷心?」
「好,好,是我錯。我閉嘴就是了!」丁雅圖拍了拍女兒的頭:「多陪你媽聊聊。我趕著畫一幅畫,吃晚飯的時候再談。孩子,你會留在娘家吃一頓飯吧?」
「會的,爸爸!」
「那就好了!」
丁雅圖走進畫室。
丁太太拉住女兒的手,輕聲問:「說真話,天龍對你好不好?」
「天龍一家人對我都好,真的。」
「你為什麼這樣瘦?」
「大概是吃慣家裡的粗飯,有錢人家的飯菜吃不慣。他們一天吃五六餐,我常常拉肚子,你說,我怎能不瘦?」
「真的呀!」丁太太哈哈笑了起來:「那你要多點回家吃飯了!」
「當然,今晚我死賴著不走。」
「小姐,」芳姐突然走過來:「貴叔請你聽電話。」
「貴叔?他不是你們趙家的管家嗎?」丁太太不禁愕然:「他找你有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翠湖心裡噗噗直跳:「媽,我去聽電話。」
丁太太點一下頭。她雖然沒有走到電話機旁,但是,她一直注意女兒。
「少奶,我是亞貴。」
「貴叔,找我有事嗎?」
「老爺回來了,他看不見你,很生氣。」
「他不是說好不回家吃飯的嗎?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少奶,還是請你儘快回來,不然的話,我們做下人的,可要遭殃。」
「好吧!我立刻回來。」翠湖放下電話,拿起手袋對母親說:「媽,我要走了。」
「走?你不是說好了在家裡吃晚飯的嗎?」
「對不起,媽,家裡發生了事情。」翠湖非常焦急。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爺,他……他生病了。」
「要不要緊,我立刻陪你回去問候他好嗎?」丁太太拉了拉衣服,就要和女兒出門。
「不,不要緊。只不過是老毛病。」翠湖忙不住地阻止她。
「既然是小毛病,那你吃過晚飯再回去吧!家裡有那麼多人,根本用不著你。」
「媽,不行。」翠湖找理由解釋:「老爺雖然快60歲,可是,他還象個小孩子,他生病永遠不肯打針食葯。趙家上上下下的人,就只有我一個人能勸他吃藥。所以,我非回去不可,家翁有病,我在外面逍遙,人家會說閑話。」
「你的老爺真的這樣需要你?看樣子,他很喜歡你!」
『他喜歡我,又信任我。他是個很好的家翁。媽,讓我回去吧!」
「那,好吧!我不勉強你了。不過,等你的老爺沒事了,你一定要回家來吃頓飯,而且,還要和天龍一起來。」
「我答應你,媽,我走了!請你跟爸爸說一聲。」翠湖開門直衝下摟,丁太太走出露台,她看著翠湖坐上她那輛賓士跑車,象火箭一般飛走了。
一會,丁雅圖拿著一幅畫出來,他低著頭邊走邊說:「翠湖,你看我這幅『日落孤帆』如何?那一片金黃色,嗄……」
「翠湖已經走了!」丁太太無精打采地由露台回來。
「走了?她不是答應在家裡吃頓飯?」丁雅圖大感不滿:「她嫁了有錢人,吃不慣家裡的粗飯?」
「天龍的爸爸不舒服,病啦!」
「趙老頭病了跟翠湖又有什麼關係,翠湖又不是醫生。」
「翠湖說,親家老爺很麻煩,他病了不肯吃藥,一定要翠湖勸他,他才肯吃。」
「廢話。他向來不喜歡我們丁家,翠湖和天龍結婚,他連影子都不見。他怎會突然作180度的轉變,連生病了,也非要我們的女兒不行?」丁雅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我們女兒乖,我們女兒好,孝感動天,你聽過沒有?」
「你是說我們女兒感動了趙家的人?既然她在趙家那麼受重視,就不會瘦得那麼慘。依我看,一定是趙家父子薄待她,她在趙家一定很受氣。」
「你不要專鑽牛角尖好不好?你沒有看見翠湖又換了新汽車?身上的衣料多名貴?又送來一大堆禮物,你怎麼說趙家待她不好?」
翠湖把跑車交給司機,她連忙走向大屋。
天鳳守在台階上,雙手叉腰。
翠湖叫她一聲,匆匆走過,天鳳手一伸,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是說過今天回娘家,不回來吃飯的嗎?你現在回來幹什麼?才只不過6點半鐘。」天鳳嚴詞質問。
「老爺回來了,我不得不改變主意。」
「他回來關你什麼事?」
「我要侍奉他老人家。」
「我們這兒有中西廚子、有管家,有女傭、有男工,還怕他沒人侍候?」
「天鳳,求求你,讓我進去吧!」
「看你這副樣子,簡直象30年前粵語片里那種可憐小媳婦。太太,現在已經是20世紀末期,連太空船式的飛機都發明了,到處都鬧婦解運動。而你,還是那樣婆婆媽媽。老爺前、老爺后,丟盡我們女人的臉。」
「我和那些小媳婦不同,她們是被迫的,我是自願的。」
「那你比他們更笨100倍。」
「我本來就不夠聰明,愛情令我更笨了。天鳳,你有沒有聽過,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你有沒有聽過強扭的瓜不甜?」
「我知道我不應該勉強。但,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人沒有希望,生存就沒有意義。」
「你是說,為我哥哥而生存?」
「是的!我有權為我的生命掙扎、努力。天鳳,人各有志,你何苦?……」
「我是太多管閑事了,好吧!你去侍候你的老爺,你生命泉源的爸爸吧!」
「謝謝。」
在大廳上,趙家豪坐在中央。趙夫人不安地走來走去。
「大嫂,」趙夫人柔聲柔氣地問:「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說好了在娘家吃晚飯嗎?」
「我趕回來侍候老爺!」
「真好,真賢德、真標準的好媳婦。」趙家豪高舉大拇指:「我們趙家的媳婦是最好的,是我趙家豪修的福,哈……」
「你這樣急巴巴跑回來,親家奶奶一定會不高興。」
「不,不會的。我媽說,媳婦是應該侍奉翁姑的!」
「好,好家教。親家母好家教!」
「爸爸,」天鳳突然走進來:「假如我嫁到佐治家,他的父母也這樣對我,你會有什麼感想?也豎起大拇指叫好?」
「這……你沒聽見大嫂說,做媳婦的應該孝順翁姑?」
「包括忍受翁姑的折磨?」
「你……你這孩子,你……」
「老爺,」翠湖連忙說:「你要我替你做些什麼?」
「給我一杯熱茶,可以嗎?大嫂。」
「我立刻去拿,老爺。」
翠湖走進廚房。天鳳說;「但願有一天,你遇上一個兇惡地媳婦,好讓你也嘗嘗被折磨的滋味!」
「天鳳!」趙家豪指住她:「我是你爸爸!你怎可以這樣沒禮貌?」
「我知道你是我的爸爸,我一直很喜歡你,不過,我不會愚孝,因為你是我爸爸,就非要對你千依百順不可。你錯了,就要說你錯。我是人,不是應聲蟲。」
「天鳳,大膽,你……」
「什麼?你實在是過分了些。」趙夫人說:「能不能對翠湖好一點,給她一點幸福……」
結婚兩個月多來,天龍第一次夜歸。
翠湖侍候家翁,回卧室換了睡袍,已是午夜12時了。她寫了當天的日記,時間已到深夜1時。
她替天龍準備好睡衣,然後拿了一本畫報,到她化妝間一邊看書,一邊等待。
她昏沉沉欲睡,突然聽見外面有點聲音,她連忙扔下畫報走出去,看見貴叔和一個男工扶著天龍走進來。
「少爺怎樣了?」她驚駭。
「喝醉了!」貴叔把他扶到床上:「少奶,我去煮參湯。」
翠湖替天龍解下領帶,天龍打著嗆,囈囈哦哦在唱歌,這時候,侍候翠湖的女傭亞香已進來,主僕兩人,合力替天龍脫掉一切,換上睡衣。亞香說:「少爺很少喝酒的,一喝酒就醉。」
「亞香,拿些熱毛巾給我。」
「是的.少奶。」
不久,貴叔已送來參茶,三人合力喂他喝下,天龍總算安靜下來,睡著了。
「你們太辛苦了!」翠湖對亞貴和亞香說:「快去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其實,翠湖本身也很疲倦,她躺在天龍身邊。正進入夢鄉,突然聽見枕邊人,斷斷續續地在叫:「芝芝,芝芝……」
翠湖翻身一看,睡意已全消。她看見丈夫睡得很甜,剛才只不過在說夢話。
夢裡仍然叫著芝芝,可想而知,芝芝仍然在他心目中。
他不能忘記她,他仍然愛著她。這難道就是天龍一直不肯和她做愛的主因?
他要忠於芝芝,不和翠湖親近,是因為不想做對不起芝芝的事。
天龍那麼一叫,翠湖痴情夢醒了!
她刻意小心侍候丈夫,討他歡心,受家翁的氣,一天到晚的忙來忙去,未得丈夫一句讚許,她忍氣吞聲,全是白費心機。
天鳳說得對,愛情是不可以勉強的,花了近三個月的時間,她得不到天龍的心,也得不到天龍的人。他愛的還是芝芝。她留下來,到底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就為了人家叫她一聲趙天龍太太?她真是天龍的太太?不是,絕對不是,天龍沒有親近她,甚至沒有碰過她。
她看了看那半邊床位,那該是芝芝的,如果芝芝在天龍身邊,那麼,他們一定會生活得很好,很甜蜜,很恩愛!
翠湖想到自己這些日子,是如何地孤單,如何地委屈,如何地受氣,她忍不住,淌下了眼淚,一顆顆,一串串,一行行。
她邊哭邊想:她是否應該讓回天龍給芝芝?她留在趙家,終有一天會因憂鬱而死。用真情去感動天龍行嗎?不行,快100天了,她不能得到天龍,以後也不會得到。她在趙家做傻瓜,做超級傭人,做有名無實的少奶奶。
也許,她應該和天龍談談。
早上醒來,天龍的頭有點痛,他回想一下昨天晚上和同學鬧酒,他喝醉了,一定又增加了翠湖不少麻煩。
翠湖準時推門進來,她跟天龍說聲早,便開始侍候他。
天龍看了看她,她眼下有黑圈,那張充滿水分的臉乾枯了,頭髮有點散亂,無精打彩。
「你的眼睛腫了,大得象一個桃,為什麼?」他忍不住問。
「我……」翠湖在找借口:「我這個人很特別,晚上喝多了水,第二天醒來眼睛就會腫。」
天龍打量她,在懷疑。
天龍垂下了頭,有點歉意:「都是我不好,昨天和幾個老同學,越談越開心,大家鬧起酒來,我只不過喝了幾杯,就喝醉了。昨晚,一定增加了你不少麻煩,而且,還要你為我熬夜,我……真是一個最壞的丈夫。」
「哪兒話,人家的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起碼也要鬼混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你偶然去參加一次同學會,喝了點酒,那算得了什麼?你已經算是最好的了!」
「你真明理!」
「天龍,你今天下了班,能不能早點回來?」翠湖怯怯地問。
「有事嗎?」
「我想,跟你談談。」
「好吧!我做好了工作就回來。」
天龍上班后,她還象平時一樣地工作,不過,她已心不在焉。她一邊做事,一邊想著該如何跟天龍討論芝芝的事,一旦和天龍分手,今後,她又如何打發自己?
繼續念書?到外國轉換環境?
她不斷想,一直想,總之,這件事是非解決不可。
當然也有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穫,所以,她非常焦急,但願能儘快解決這件事情。
平時,天龍是5點半鐘下班回家。不過,他既然答應提早回家,那麼,回來的時間必是在5時半之前。因此,5點鐘,翠湖就站在屋子前的台階上等著。
她一直等,5點半,天龍回來了,不過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趙家豪。
只要趙家豪回家,她就會忙個不了,和天龍平心靜氣的談判,休想!
奇怪,平時趙老爺總會、比天龍遲一點回家,怎麼今天那麼早?
翠湖分別和趙家豪父子接過公文箱,她偷看天龍一眼,天龍若無其事,看樣子,他根本已經忘了今早的諾言。
她在他心目中,根本就沒有地位。
「大嫂,」趙老爺突然說:「到我的房間來,我有話跟你說。」
「是的,老爺。」
「你媽在房裡嗎?」
「是的!」
「隨我來!」
翠湖看了看天龍,他已經到飯廳吃下午茶。她吐口氣,只有跟隨著趙家豪。
到翁姑的卧室,趙夫人看了看翠湖,再看看丈夫,愕然。
「有什麼事?」趙夫人很為翠湖擔心。
「和媳婦說正經話。」趙老爺面孔一板:「大嫂,你嫁入我趙家已經三個月了!為什麼直到現在,你還沒有懷孕?」
「我……」
「她和天龍結婚才兩個多月,」趙夫人忙著袒護翠湖:「他們還年青嘛,急什麼?翠湖比天鳳還少一歲,她才只不過20呢!」
「我不管她有多少歲,天龍是我們趙家9代單傳的獨生子,我們娶媳婦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她生兒育女,為趙家傳宗接代,我們決不要不會生蛋的母雞。」
「你怎麼把媳婦當母雞,」趙夫人瞟了丈夫一眼:「我看你吧!越來越象個魔君。」
「今晚有應酬,」趙家豪對妻子說:「你去打扮打扮,關於生兒育女的事,我會和大嫂說個明白。」
「翠湖膽小,你可別把她嚇著。」
「沒有什麼可怕的,結婚生孩子,這是每一個女人的責任。」
翠湖垂首無言。
「我也明白,你自從嫁入我們趙家,根本並不快樂。不過,假如你一旦有了孩子,那麼,情況會兩樣,你不單隻受到一家人的優待、寵愛,而且,說不定,我還會反過來侍候你。」
「老爺,我……」
「你嫁進趙家后這些日子,你的表現,我很滿意,無可否認,你的確是我們趙家的賢淑好媳婦,現在,我唯一感到缺憾的,是你仍然沒有孩子。」
「翠湖相貌福氣,她遲早會生的。」趙夫人一面化妝一面說。
「她遲生早生,那倒不是大問題,正如你說。她才20歲,她可以生育的時間,起碼有20年。」
「那你就不要太緊張,氣呼呼地嚇人。」
「我是怕她根本不能生孩子。你知道嗎?有些女人是不會養孩子的,別說結婚一年、十年,甚至一輩子也養不出孩子。你說說看,娶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媳婦,就算她更賢淑,更完美也是沒用的,趙家絕後,那就一切都完了。」趙家豪理論滔滔:「所以,今天我要和大嫂討論的,是她到底是否能生孩子。」
「生孩子的事,是天意。」
「對呀!如果,大嫂命中注定不能生兒育女,我就替天龍納妾。」
「什麼?納妾?」趙夫人叫起來:「大清律例,是不準納妾的。」
「只要不到婚姻註冊處去登記,大嫂又不過問。又有誰會管?」
「翠湖和天龍才只不過結婚兩個多月。應該多給她一些時間。」
「時間沒關係,就怕她身體不正常,根本不會生孩子。」
「翠湖身體很好嘛!」
「身體好,未必就等於會生孩子。」趙老爺說:「因此,明天我要你帶大嫂去醫院檢查,而且,順便去拜拜多仔佛。」
「老爺,我……」翠湖心裡恐懼:「我看,不必檢查了,我的身體很好。」
「不行,非檢查不可。」
「可是……」翠湖又急又驚,萬一去醫院檢查,醫生一定知道她還是處女。處女又怎能生孩子?她又不是聖母瑪利亞。
「別再說了,明天你媽會帶你去檢查,太太,你可別忘了。」趙老爺說。「今晚有一個法國廠商請我們吃飯,你回房間換衣服吧!時候已經不早了!」
「是的,老爺……」翠湖憂愁地回到房間,天龍已開始更衣,天龍一看見就嚷:「你怎麼老半天才回來。我們準時7點半就出屋……趕快!」
「天龍,你答應和我談談!」
「什麼時候不可以談,你甚至還可以說一輩子。」天龍大發脾氣:「都快7點了,你看,面青唇白,我們是生意人,信用要緊,不能遲到,你看,還呆著,換衣服呀!」
翠湖手忙腳亂地開始更衣。她心情極端惡劣,但是天龍的話,她向來千依百順。
天龍換好衣服,到樓下,過不了一會,他又進房間:「好了沒有!爸媽都在等著!」
「快好了!」
「你看你!」天龍指住她;「你這襲裙子的款式已經過時,你沒錢做新衣服嗎?快換,快換。你這人,一點眼光都沒有?還有你的頭髮,為什麼老是直直的?沒錢燙頭髮?」
「這髮型比較簡單方便。」翠湖滿腔委屈,連忙改穿另一件衣服。
天龍說:「方便?你既然這樣怕麻煩,那索性不要穿衣服,光著身子走出去。」
「天龍,你怎可以這樣說?」
「你太不象樣嘛!就拿你的頭髮來說,你喜歡短髮,就把頭髮燙得短短的。你喜歡直發,就把頭髮留長讓它披散在肩膊上,象芝芝,她有一頭又黑又亮,瀑布似的長發,那有多美,多迷人。」
「芝芝的確是十全十美,可惜,我是丁翠湖,不是史芝芝。」
「我道歉!我不應該提芝芝。」天龍攤一下他的手:「但是,不管她是誰,學習別人的好處,沒有什麼不好。」
「但是仿製品畢竟是仿製品,豈能以假亂真?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兩個相同的人。」翠湖從認識天龍到今天,第一次反駁他。
天龍指住她,生氣地叫著:「你競敢頂撞我?你吃了豹子膽?」
「天龍,我是個人,不是奴隸,我有血有肉,不是工具。我不甘被人利用。」
「你在說什麼鬼話?」
突然外面有人敲門,阻止了翠湖的話。
「進來!」天龍粗聲喝。
亞香戰戰兢兢地推門進去,她說:「老爺請少爺和少奶立刻到樓下。」
「嘿!」天龍轉身離開房間。
翠湖滿含淚水,乏力地拿起手袋。
完了!一切都完了!
12點,距離吃午餐還有一個鐘頭,天龍已把當天一切事情辦妥,他突然想起了答應抽時間和翠湖談談。翠湖要說些什麼?他不管,但是,他可不願意做一個不守信用的人。
他打電話回家告訴貴叔,他要回家吃飯。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又通知女秘書他下午休息。
回家,發覺屋子裡靜得很。
「夫人和少奶呢?」他問貴叔。
「夫人和少扔出去了,好象少奶要檢查身體,還要拜佛。她們二位不回來吃午餐。」
「剛才你在電話里為什麼不告訴我?早知道她們都不在家,我就不會回來。」
「對不起!少爺。我忘了說。」
「算了吧!」
吃過午飯,天龍回到卧室,他仰卧在床上,有點無聊,他似乎已不再習慣獨處一室。
假如翠湖在家,她一定會來陪他,侍候他,討他歡心,現在房間里靜悄悄的,真不是味道。假若他不是和女秘書交待清楚,他寧願回到公司里辦公。看見床頭的結婚照片,令他想起了一件事:好幾次,他發覺翠湖在化妝間偷偷摸摸的在寫東西,一看見天龍她就手忙腳亂,她到底在寫什麼?她到底有什麼秘密?
在最無聊的時候,他的好奇心驅使他去探測秘密。
他由床上跳起來,走進化妝間,他記得,翠湖的那本冊子是塞進化妝台的抽屜里,就只差不知道在那一個抽屜。
他到處翻,終於,在第二格抽屜,他找到一個金色的盒子。
揭開盒蓋,發現裡面有一本金色的日記簿。
日記。原來是日記。不,偷看人家的日記是不合法的,儘管是夫妻,也不可以隨便胡來。
天龍連忙把日記放回盒子里,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又改變主意。他的手,有點癢,很想翻開日記本。
考慮著,猶豫著,思想不斷地交戰,終於,他還是把日記簿翻開了!
日記本的第一頁,貼著天龍的相片,相片旁邊,寫著:我最愛的人——
1、2、3……第40頁,天龍看到他的名字,記得那一天,在花店——
我眼前出現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他有一雙藍眼睛。我一向來不喜歡看男孩子,學校里的男生追著我,我都不理。我為什麼一看見他就喜歡,難道,真有一見鍾情這回事?
送花的時候,看見天鳳,才知道他是她的哥哥,我好開心,而且忽發奇想,憑著天鳳對我的偏愛,有一天我可能會為天龍的女朋友。
可是,美夢瞬即消逝,天龍的未婚妻出現了。她比我漂亮,比我迷人,我,簡直沒有資格和她比,我警告自己,從此之後,不得再想念趙天龍……
睡不著覺,在數羊,數了很久,仍然是眼瞪瞪的。我到客廳喝杯水,忽然,電話鈴響了。
半夜三更,誰來的電話,一聽之下,才知道天龍被劫匪刺傷了,已被送去醫院。
我披星戴月趕去醫院,看見芝芝,她一看見我就埋怨劫匪搶去她的綠寶石戒指。我奇怪,在這個時候,她為什麼還有心情埋怨這些,我可為天龍的安危擔心死了!
一個醫生走出來,芝芝告訴他,她是天龍的女朋友。於是,醫生就把她帶進去,一會,芝芝和醫生吵著出來。我過去問天龍的情況,醫生告訴我,天龍失血太多,急需輸血,芝芝血型適合,但是她堅持不肯輸血。
當我知道天龍和我同一血型時,我很開心拉了醫生進去央求他替我將血輸給天龍。我真該死,我一看見血就全身發冷。醫生以為我身體不好,只肯替我輸200CC的血。我反對,我堅持,我要輸更多的血給天龍。結果,醫生算是給我感動,替我輸了430CC血給天龍。其實,只要天龍康復,就算抽幹了我的血,我也毫不吝嗇——
很想念天龍,但是,又不敢再去醫院看她,因為怕趙家的人向我道謝,也怕芝芝對我露出憎厭的目光。
雖然見不到天龍,我還是快樂的,儘管我不能愛天龍,但是,他的身體內,已流著我的血,我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芝芝突然到訪,她給我一張5萬元的支票,聲言是我賣血的酬勞。她的話刺痛了我的心。但是我不能告訴她,輸血給天龍,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愛。我拒絕要她的錢。
芝芝結果把支票帶走。但是,她要我承認已收下支票,她好陰險。
很想告訴天龍,我沒有要她的支票。但還未開口,就忍住了,我不想為了我的清白,而影響天龍和芝芝的感情。
芝芝去了日本整容。天龍放大假。這10天里我們天天在一起,我很快樂,很滿足,很幸福。
芝芝回來了,她罵我不要臉,要我發誓和天龍斷絕來往,還親自打電話給羅拔,迫我和他談戀愛。她這個人,怎麼這樣野蠻?
最近,天鳳老是逃避我,我懷疑自己做錯事。今天送筆記到趙家,才知道天龍汽車失事,斷了腿,在醫院留醫。
我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趕去醫院。
天龍的腿殘廢了,他不能動。我很想留下來侍候他。但是,他不歡迎我,他怕芝芝看見我會不高興。
不過我還是天天去看天龍。
今天我很生氣,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激動。芝芝竟然帶了華倫來,說了很難聽的話,又把天龍送給她的訂婚戒指扔下,並宣布和華倫訂婚。我看得出,天龍很傷心……
人,怎能這樣無情?芝芝以前那樣愛天龍,怎麼天龍一旦殘廢了,她就拋棄他,移情別戀?我懷疑芝芝根本從未愛過天龍!
我真想摑她一個巴掌,可惜,我活了20年,還未學會打人。
我們幾個人在開會,張醫生認為天龍毫無進展,想用刺激的方法,希望他的腿會有轉機。趙伯母反對,我極力贊成,天鳳把我拉過一邊,警告我,她說:如果天龍身體康復,他就不會要我。我笑著告訴天鳳,我早已想到這一點,我並且告訴她愛不是佔有,是施予,只要天龍康復。我願意犧牲我自己!
雙手把天龍送回給芝芝。因為天龍幸福.就等於我幸福。
果然,天龍康復了。我功成身退,我不再去醫院,重新上學,我本來就希望自己能夠做一個博士,專家,又何必為兒女私情,放棄學業?那太不值得,對嗎?
奇怪,趙家的司機來接我下課,天龍坐在汽車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替我重新戴上訂婚戒指,我知道他仍然要我,我很開心!
芝芝為了奪回天龍,使用了各種卑鄙手段,尤其是金錢政策,但是,她還不明白,就算她把全世界的錢都送給我,我也不會放棄天龍。
況且人棄我取,我也不能算罪人。
結婚了,媽送我一束幸福花,她為我祝福,希望我名符其實的可以得到幸福。今天由早忙到晚,我不想再寫日記了。
我發覺天龍一直在避我,最初不知道是什麼一回事,後來我明白了,他不願意和他不愛的人親近,我會成全他。
我承認,老爺真的不喜歡我,他用的方式,比罵,還要令我難堪。
我默默無言地忍受著,天鳳曾抓住我的手,罵我懦弱,我告訴她,愛一個人,應該為他忍受一切.我在趙家,生活並不滿意,但是,我還是愉快的,因為我心裡充滿希望。
我要用愛、用真誠、用耐心去感動他,希望有一天,天龍也會象我愛他一樣愛我。
整整一個月沒有回家,爸媽一見我就說我瘦了,這是事實,不過,我決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在趙家的一切,我掩飾得很好,媽相信我真的已得到了幸福。
在家裡逗留還不到一個鐘頭,貴叔的電話來了,他說老爺要我立刻回家,媽很不開心,爸那兒更難解釋,可是,為了不想老爺不高興,我忍心不顧爸媽,回趙家來了。
奇怪,已夜深了,天龍為什麼還不回家?後來我想想,生意人,交際應酬難免,做一個好妻子不應該疑心丈夫,而且還要培養耐性,看畫報,等他回來。
日記,每天必寫的日記,天龍好幾次撞進來,幾乎給他發現,幸好他向來不關心我的事,他永遠不會發現我的日記。
天龍酒醉回家,我和亞香忙了半晚,好不容易,他睡著了。我也倦得要死,朦朧間,我突然聽見天龍一聲聲叫著芝芝,我跳起來,睡意全消,天龍這麼一喊,把我的美夢喊破了,他仍然愛芝芝,他忘不了她,其實,只要看見這紫色的房間,就應該知道他無法把芝芝忘掉。
我哭泣,哭了一整夜,把眼睛都哭腫了!
天龍答應提早回家跟我說話,我一早就在門口等候,可是,他早忘了。老爺把我剛進房間,他說,假如我再不養孩子,就替天龍納妾,我和天龍只是挂名夫妻,我怎能養孩子?
老爺要媽咪帶我去醫院檢查身體,我很管天龍擔心,因為,醫生會告訴媽眯,我仍然是處女。媽咪會很生氣,看來,天龍會挨一頓罵。怎辦,該怎辦?
天龍把日記扔在床上,突然他抓起外衣往外跑。
他駕著汽車,腦海里滿是翠湖日記里的活,他早知翠湖愛他,但是他不知道她愛得那麼深那麼真誠,並且愛得毫無保留!
汽車駛進醫院的停車場,天龍衝上二樓,他拍的一聲,推開了張國棟醫生辦公室的玻璃門。
張醫生和護士白姑娘正在整理病人的病歷表,他們給天龍嚇呆了。
「天龍,你有事嗎?」張醫生問。
「是的,張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那我們去喝杯咖啡,」張醫生伸手解開醫生袍。
「不,用不著出去,這兒方便,我要在這兒解決,我……」
「你媽咪舊病複發?不可能吧?昨天我才到過你家!你們一家人都很好!」
「不,張叔叔,我只是要弄清楚一件事。」
「就在這兒,」張醫生看看一桌的哈片:「白姑娘正在工作……」
「白姑娘可以繼續工作,我沒有什麼秘密。」趙天龍說:「張叔叔,你還記得我被劫匪刺傷入院的事?」
「當然記得。那天我很生氣,我是又急又氣,幾乎想殺人。」
「為什麼?」
「你受傷后,史小姐不知道怎麼搞的,不單隻沒有立刻把你送院急救,拖延了不少時候,才把你送進來。你傷勢本來不重,就是流血太多,當時你昏迷了,情況很危急。你知道,我們這兒是私立醫院,血庫一向血液不足,尤其是你的血液,你是急需輸血,實在十萬火急,於是,我由手術室出去找你的家人。當時,手術室外只有翠湖和史小姐,我問明她們的身份,就把史小姐拉進手術室旁的工作室,立刻替她抽血檢驗,結果令我十分興奮,因為史小姐的血是O型血,她身體好,血液又清潔,而且,她又是你的愛人,我深信她會輸血救你,最初,她是肯答應的……」
「芝芝肯輸血給我?」天龍搶著問。
「那是誤會,她相當幼稚,以為只需輸一茶匙的血給你,後來知道要捐300CC,她立刻找出十幾個理由拒絕,她要我去買血,我告訴她你等不及,你很危險。她不理,跟我吵,還要請律師告我。我從未見過一個象她那樣冷酷的人。她逃出去,我追著她,為了救你,為了要得到血液,我會用一切力量。到門口、翠湖聽見我們吵。她過來,當初知道你的血液和她相同,她很高興,立刻要求輸血救你。」
「輸血時,她是否後悔或害怕?」
「後悔?翠湖這孩子,幾乎要把她的血全部給了你,我記得,那天是用直接方法輸血給你的,當她看見血的時候,全身發冷,嘴唇都白了,我很替她擔心。」
「那證明她害怕,她不是自願輸血給我。」
「不,她絕不退縮,她是自願的,她不斷發抖,不斷嚷要多輸點血給你。」
「張叔叔,輸血的事,除了你,還有誰在場目睹?」
「還有很多人,助手凌醫生,護士長卓嘉,還有,是美蓮給他們抽血檢查的。
「張叔叔,我很想和美蓮談談。」
「美蓮今天當哪一班?」
「美蓮當中班,還沒有回來,但是可以去見SisterLee。」白姑娘說。
「對了,卓嘉當早班,還沒有走,同時,凌醫生也在,你要不要見見他?」
「我要見所有的人!」天龍肯定地說。
「好吧,就請白姑娘為你帶路吧!」
天龍見過所有的人,事情經過,幾乎完全一樣,護士長卓嘉還說:「聽說你的太太就是搶著輸血給你的小姐。真的?那太好,那位小姐溫柔,偉大,品性好。假如你娶了另外那位小姐,你可要挨苦。她脾氣很壞,罵人的時候樣子好凶,輸血給你的那位小姐對你很痴心,被愛者有福,你是個幸福的人,我真替你高興。」
天龍離開醫院之前,張醫生交給他一個文件夾:「裡面有你兩次入院的記錄,你帶回去看清楚,不過一定要還給我,那是醫院的東西,你明白嗎?」
天龍點了一下頭,他說:「張叔叔,我想再問你一件事。」
「問吧!把所有的話全搬出來。」
「用刺激方法令我恢復行動,是你提議的?誰贊成,誰不贊成?」
「不錯,是我的主意,除了翠湖,每一個人都不贊成,翠湖一向最柔順,最沒有主見,那一次她堅持著,幾乎和你媽媽吵起來,」張醫生說:「事後,我很後悔,我跟翠湖談過,假如你恢復行動,你可能不再要她。她當時很堅決,她寧願被你遺棄,也非要你康復不可。她深信你坐在輪椅里永遠不會快樂,她為了愛你,下定了犧牲的決心。」
「張叔叔……」他張開兩隻手,說不下去:「我……」
「翠湖曾經一連兩次把你從死神手中搶回來,她的真誠,連天都感動了!」張醫生拍一下他的肩膊:「好好珍惜這分愛!」
翠湖知道天龍已經回家,她很慌張,連忙跑進卧室。
「天龍,對不起,我回來實在太晚了!」
「不要開燈。」天龍的聲音很輕。「今晚的月色很美。」
「你在沉思?我不打擾你了!」翠湖關上燈,開了房門。
「你去那兒?」
「去侍奉老爺,準備開飯。」
「不用去了,我已經吩咐貴叔,也告訴了媽晚今晚我不吃飯。」
「我們?」
「是的,我和你。把門關上,好嗎?」
「可是,老爺……」
「不要管他!你嫁的是我,不是他。」天龍拍一下床:「你不是有話告訴我嗎?坐到我身邊來,我們好好地談。」
「我……」
「今天非談妥不可!」
「那好吧!」翠湖突然走進化妝間,一會,她再次出來,把一隻戒指放進天龍的手裡:「是你的!給回你。」
「這不是我以前給芝芝的戒指?」天龍低嚷:「我曾經你扔掉,怎麼仍然會在你的手裡?你留下它幹什麼?」
「有兩個原因,」翠湖平靜地說,象是在分析別人的事:「一,這隻鑽戒價值10萬元,扔掉了太浪費。第二,我似乎早已料到,這鑽戒終有一天會合用,留下來,是給你送回給芝芝。」
「為什麼要送回給她,這不是普通禮物?」
「不錯!我交給你,是讓你再次向芝芝求婚,也許,她有點生氣,但是念在你苦心保留戒指,說不定,她原諒你。」
「翠湖,你令我如墜五里霧中,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把你,讓回給芝芝。」翠湖走到窗前,她似乎看見月亮在恥笑她。
「我讓回給芝芝?你不要我了?」
翠湖惘然地望住天空,她並沒有感受到天龍語調里的感情:「這些日子,我想得很清楚,我明白了,愛情真的不可勉強,整整三個月了,我得到了什麼?彷徨?恐懼?孤哀?絕望?我這樣熬下去,會有多少收穫?萬分之一?……」
「這些日子,你真的受了不少苦。」
「我不怕受苦,我也不怕痛苦,可是,我不忍心剝奪你的幸福!」
「……」
「我知道你心裡仍然不能夠忘記史小姐,直到今天,你仍然愛她。既然你們相愛,我為什麼要隔在中間?要你每天和一個你不愛的人一起生活。你一定會很討厭,很難受。」
「你是愛我的?對嗎?那你為什麼要退出?我想,你可能不再愛我了!」
「真正愛一個人,要令他快樂,你和我結婚幾個月了,你快樂嗎?你忘得了史小姐嗎?愛情不是佔有,是支出。我們的感情永遠不會溝通,因為史小姐把我們分開了,只要你和史小姐得到幸福,我甘願被遺棄。」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能夠感動我?你為什麼不設法嘗試?」
「沒有用。」翠湖搖一下頭:「我想,我真的疲倦了,假如你需要,我明天一早就走。然後我們去辦分居手續。」
「我不相信你願意離開我,護士長說得對,你很偉大,而我因為有了你,我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天龍站起來,走到她身後,輕輕扳轉她的肩膊,翠湖和他面對著面,他凝視她,她垂下了眼睛。天龍雙手捧起她的臉:「我從來沒有好好看過你。我現在才知道你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一張娃娃臉,你的樣子很甜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很醜,我比不上芝芝。」
「從今天開始,我和你都不準提芝芝,如果我提芝芝,罰我自己打嘴巴,如果你提芝蘭,罰你親我一下,怎樣?同意不同意?同意就勾一下手指。」
「天龍,你怎麼了?」翠湖突然驚惶起來:「你受了什麼刺激,哪兒不舒服?」
「你擔心什麼?以為我發神經?我只不過上了一課,我驀地聰明起來了。」
「上了一課?」翠湖糊塗了。
「是的!我看了一本書,見過很多人,他們讓我知道,真正的愛情來了,不要放棄。」
「你……」翠湖望向床上:「那不是我的日記嗎?」
「是的,整整一本,我看過了。你現在明白,我並不是發神經。其實,我現在是最清醒的,過去我一直糊裡糊塗,浪費了很多好時光,是你令我茅塞頓開。你的日記,太令我感動了!」
「我……」翠湖滿臉緋紅。
「我不是個毫無人性的人,我也有良知,你對我意真情濃,令我既感動又慚愧,我敬佩你,我會珍惜你的愛,同樣,我也會用愛去報答。」
「你愛我?……」
「是的,愛情應該互相交流,你已毫不保留地獻出了,我豈能吝嗇?又何況,我身體里流著你的血,你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怎能不愛你,最初,也許反應不會太強烈,但是,只要給我時間,總有一天,我會象你愛我一樣愛你。」
「噢!天龍……」翠湖高興得流下了淚。
「我會用我一生的時間去彌補你過去一切的損失,我會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好丈夫。」天龍張開雙臂,那是一個迷人的懷抱:「來吧!太太,別讓新郎等急了……」
天龍一覺醒來,他喃喃地說:「翠湖,你醒了沒有?」
沒有迴音,天龍伸手撫了撫,他身邊空空如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惶恐起來,他整個彈起坐在床上,直拉著嗓門叫:「翠湖!」
「醒來了!」翠湖跑進房間,臉上滿含春意,甜蜜的微笑擁在唇邊。
「你剛才到那兒去?」他在埋怨。
「我要起床侍候老爺。」
「又是老爺。你到底是嫁我呢?還是老爺?我現在嚴重警告你,由今天開始,你是我正正式式的太太,你一天24小時的時間都屬於我,除了我,不准你侍候任何人。」
翠湖點一下頭。
「現在我要懲罰你。」
翠湖的眼神一半疑惑,一半驚慌。
「罰你親我。」
翠湖瞟他一眼,匆匆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
「不,我抗議,那太馬虎,我要你,全心全意,甜甜蜜蜜地親我,來啊!這兒。」
翠湖難為情地用手指划著床布,天龍出奇不意地拉她一把,兩個人倒在床上。
天龍一手擁抱她,一手托起她的臉,他凝視她,良久:「奇怪,你比昨天更美。」
「我本來就是醜小鴨,還不是老樣子?」
「丑?誰敢說我太太丑,我太太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比……比那個女人還要漂亮?」
「哪一個女人呀?」
「唔!你好壞,你是明知我說誰的,」翠湖已經開始懂得撒嬌:「你騙我把名字說出來,想罰我。」
「唷!你好聰明啊!」天龍盡在笑,他已不再滿懷心事。
「你以為我是笨豬?快起床吧!我的大少爺,快10點了,你到底上不上班?」
「我今天那兒也不去,留在家裡陪新娘子。」天龍的性格很特別,不喜歡,連碰一下手也不願意,一旦愛上了,就熱的象一團火。「喂!你還沒有親我呢,好,你不吻我,我吻你!」
兩個人正粘得分不開,突然外面有人敲門。
翠湖輕輕推開天龍:「糟!我忘了告訴你,媽咪要來跟你算帳呢!」
「為什麼?」
「昨天她帶我去醫院檢查……」
「是不是醫生說你不能生育?你放心,你不能養孩子我也不會納妾。我這人很死心眼,除了妻子,我絕不會和別的女人做愛!」
「不……」
「翠湖,你是不是也在裡面?」
「那是媽咪的聲音,」翠湖拉開天龍的手站起來,她一面撥好頭髮,一面去開門。
趙夫人面色凝重,她看了兒子一眼說:「還沒有起床?太陽都快下山了。」
「媽咪,我今天休息,不上班。」
「不上班也好。反正我要跟你說過清楚明白,你別賴在床上,起來呀!我有話跟你說,」趙夫人把晨縷擲給他。
「媽,你真煞風景!」
「老媽子當然令你討厭。這世界上,恐怕只有芝芝一個是好人。」
「媽咪,你說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提她。」天龍連忙制止母親。
「為什麼不能提?你怕我罵她?我偏要罵她!是芝芝把你迷成這樣子的。現在,你清清楚楚,老老實實的告訴我?翠湖嫁給你已經快100天了,她為什麼直到今天仍然是個處女?你說,我要你向我解釋,為什麼?」
天龍說:「媽咪,一個做了人家太太的女人,又怎可能是處女?」
「是醫生親口告訴我的。」
「一定是那混蛋醫生弄錯了。」
「什麼混蛋醫生?李醫生是你張叔叔介紹的,她是個很著名的婦科醫生。」
「好吧!媽咪,我坦白告訴你,翠湖昨天還是個處女,今天已經不是了!」
「今天和昨天有什麼不同?」
「當然大有分別,」天龍直瞧著翠湖:「是不是啊!太太!」
翠湖那張臉全紅了,她低下頭說:「媽咪!我去弄早餐給天龍吃。」
「你出外走走也好,不過,弄早餐給他吃,那可不必了,他根本就不是好丈夫。」
翠湖走到門邊,天龍叫住她:「翠湖,你轉個身就回來。不要去太久,我還有話跟你說。」
「行啦!行啦!別在我面前演戲了,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們是恩愛夫妻,誰知道你和他結婚不同床。翠湖也真難得,在我面前半句怨言也沒有。你爹還迫她生孩子呢?她是個處女,試問孩子何來?」
「媽,我可以保證翠湖不是處女,可不能保證她能生孩子。」
「你……我快要給你氣死了,翠湖有什麼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冷落她?」
「我們是在進行察婚。」
「什麼察婚?」
「前幾年呢,是流行試婚,試婚就是先同居,試過不滿意就分手。察婚,察者,看也。我們結婚後,彼此看清楚了,認為合適,於是察婚期完成,昨晚才是我們洞房花燭的好日子。」
「鬼話連篇簡直豈有此理。活了幾十年,根本未聽過有察婚這回事!」
「媽咪!今天我休息,你讓我靜一下行不行?」天龍求著。
「行!不過3天之後,你要給我回復:你準備怎樣處理翠湖?」
「好,好,3天!」
趙夫人剛出房門口,天龍又拉著嗓門叫:「翠湖……」
晚上,連場好戲。首先,天龍和翠湖穿著同一系統,同一款式,同一色素的衣服,手拖著手的走進飯廳。
以前,他們雖然也有說有笑但從未手挽過手。同時,翠湖臉上的甜蜜與滿足,也是少見的,因此,每一個人都用奇異的眼光看他們。
「大嫂,」趙家豪十分不滿:「你為什麼這個時候才來,你忘了你的工作?還要我們等你呢!你躲到哪裡去了?」
「爸爸,」天龍給翠湖推開椅子,讓她坐下:「她忙著侍候我!」
「大嫂,我的醬油呢?」
翠湖連忙站起來,天龍拉她坐下,他自己走進廚房,趙家豪低頭吃飯,可沒有注意。
一會,天龍由廚房出來:「爸爸,你的醬油來了!」
「怎麼是你?大嫂,你呆坐著幹什麼?」趙家豪大為愕然。
「對呀!翠湖,你坐著幹什麼?還不趕快吃飯,菜都涼了。噢!對不起!爸爸,我還要替你拿辣醬……毛巾……」
「大嫂怎麼了?這些事,是她……」
「是我不准她做的。因為,我已經想過了。爸爸要翠湖做事,是因為你喜歡她。我是你的兒子啊!你怎能僅是喜歡她?你說傭人笨手笨腳,翠湖聰明,其實,我比翠湖還要聰明呢。所以,我絕不容許她奪取這份專利權!」
「你……」家豪指住兒子,說不出話。
「我會記著的,要胡椒粉,毛巾,牙籤,熱茶,半個橙,一個蘋果分4分,要削皮的。吃過了水果要一條有香水的毛巾。噢,還有,盛飯,要半碗,不能多,也不能少……最後還要煮一壺熱咖啡……」天龍在數著手指:「我全都記到了,你看我有多聰明!」
趙夫人和天鳳,被逗得忍不住地笑起來,翠湖也低下頭,極力忍住笑。
天龍就這樣團團轉地忙了半個晚上,趙家豪和夫人看電視的時候,天龍走進去,恭恭敬敬地問:「爸爸,你今晚要吃什麼宵夜,我去廚房給你準備!」
「你還會弄什麼宵夜?叫廚子做好了!」趙家豪幾乎給天龍氣死。
「爸爸,你還有什麼吩咐?」天龍說:「我真擔心做得不好,你會說沒有家庭溫暖,不肯回家陪媽咪!」
「唉!」趙家豪嘆著氣。
「爸爸,我肚子餓,如果你不反對,我叫翠湖陪我去吃晚飯。」
「都快11點了,」趙夫人埋怨說:「餓壞了怎麼辦?快去吃飯吧!」
「媽咪,你的話不算數,一定要爸爸同意才行,爸爸……」
「我的大少爺呀!算我怕了你,你和你的媳婦去吃個夠吧!」
「遵命!」
天龍出去,趙夫人哈哈大笑。
「你在笑什麼?」
「我在替你高興,你不單隻有一個好媳婦,而且還有一個孝順兒子,看來,他們是夫妻一條心!」
「你昨天剛告訴我,大嫂,她……」
「我已經問過天龍。他說,他們在進行察婚。昨天察婚期滿了,昨晚才洞房。所以,應該說,他們現在是新婚期間,新婚夫婦怎會不恩愛?你沒看見,翠湖一整天在笑,而天龍又象以前那樣愛玩愛鬧,挺開心的。看情形,他們是真正戀,你抱孫之期不遠了!」
「好,養個胖娃娃也不錯。」
「翠湖福相,她一定能替我們養個男孫。」
「一個太少,起碼4個。」
「4個斷擔挑啦!」
「我們的家當,起碼可以養40個!」
「那翠湖的肚子,一輩子沒空閑了!」
天龍剛醒來,眼睛還沒有張開,嘴裡就在叫「翠湖!」
「我在這兒!」天龍翻過身,在她那甜蜜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後緊緊擁抱著她:「翠湖,你真好,永遠不會忘記我喜歡什麼?」
翠湖輕撫著他的頭髮,一會,她柔柔地說:「該起床上班了!嗯?」
「唔,我不想上班。我要陪著你。」天龍把他的臉貼在翠湖的胸前。
「那有大男人天天待在家裡不上班?」
「翠湖,我們還沒有渡蜜月,我帶你去瑞士滑雪,去巴黎買新裝,去日本看櫻花。我帶你環遊世界,去三個月,不,去半年。讓我們過一些二人世界的日子,好嗎?」
「好,不過,你生意忙……」
「我先把一切安排妥當,不用等很久的。」
「我願意等。現在,聽話,起床上班。」
天龍無可奈何的上班去了。出門前,他還千般叮嚀:「我上了班,你要多睡一會,把那失去的十幾磅肉爭取回來。」
翠湖並不擔心消瘦了的體重。最重要的,是爭取丈夫更多的愛。
翠湖並不知道,天龍已開始迷戀她。感動、報恩,只不過是愛的前奏,那並不能令任何一個男人對你五體投地。最重要的,是一個純潔的男孩,當他第一次和自己喜愛的女人發生肉體關係,那一份愛,是狂熱的,也達到靈欲一致的高峰。」
天龍比過去早下班,跳下車,一手拉起文件箱,邊跑邊喊:「翠湖,我回來了!」
「那麼早?」翠湖衝出去,想接過他的文件箱,天龍立刻把手伸到後面。
「怎麼了?一向是我拿的。」
「今非昔比,我怎能要太太操勞?」天龍用另一隻手挽住翠湖的腰,吻她一下:「你怎麼好象變了?」
「我燙了頭髮,我還以為你沒有注意呢?」
「怎能不注意?你多了一磅肉我也看得出來,為什麼突然燙頭髮?」
「你不喜歡我以前的髮型,你說要短呢,就燙了它,要長呢,就要象那女人一樣,要有一把又長又亮又黑,象瀑布似的長發。我想過了,長長頭髮,不是一兩天的事,所以,我燙了把頭髮。」翠湖認真地說。
「翠湖,你可別管我以前說過什麼,我以前是鬼話連篇,胡言亂語。其實,你以前的髮型也不錯,貼服又自然。」
翠湖撫了撫頭髮,有點不安;「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不,好看極了!」天龍又吻她一下。
「你拉我到那兒?快到飯廳吃點心。」
「我不要吃點心,我有話跟你說。」
「有話晚上說嘛!媽咪和天風都在……」
「晚上說晚上的,現在說現在的!」天龍把翠湖拉到樓上,翠湖並沒有存心抗拒。
回房間,天龍掩上門,公文箱一拋,他坐在一張軟皮安樂椅上,把翠湖一拖,翠湖就倒在他的懷裡。
「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天龍從口袋裡拿出一隻方形錦盒:「看,喜歡不喜歡?」
「好漂亮的鑽石鐲子。」
「你還沒有說喜歡不喜歡?」
「當然喜歡,但是,我不想你為我花錢。」
「才付了7萬。」天龍替她把鐲子戴上。
「我雖然不懂珠寶,但是這樣亮閃閃的鑽石,我才不相信只值7萬。」
「本來折實要17萬,我把芝芝的鑽石戒賣出,再加7萬,就把鐲子換回來。」
「剛才你說誰的鑽戒?」
「噢!該打。」天龍打了一下嘴巴;「太太,可別見怪。」
翠湖用手指按一下他的嘴唇,天龍接著她的手:「我送禮物給你,你不謝我!」
「你要我怎樣謝你?」
「親一下!」
「不膩呀?」翠湖兩手圍著他的脖子,這是很大的誘惑,天龍整個抱住她,熱烈地吻在她的唇上。
翠湖陶醉在他的臂彎里,她感覺天龍的懷抱好溫暖,好舒服,她但願能永遠躺在那兒。
她聽見天龍的心在跳,也聽見自己的心在跳,彷彿,兩顆心連在一起。
「咳!咳!」突然有人乾咳兩聲。
翠湖心一慌,輕輕推開天龍,看見天鳳靠在房門上,直瞧著他們笑。
翠湖滿面通紅,想站起來,天龍圍著她的腰不肯放,翠湖被迫坐在天龍的膝上。
「大白天,怎麼就放映兒童不宜觀看的電影?而且還是真人真事呢?」
天龍瞧著她,笑了笑說:「我們並沒有請你來看錶演。你未得主人同意擅自闖進新房,是否於理不合?」
「新房?現在還算新婚?」
「只要夫婦恩愛,一輩子都是新婚。」
「肉麻。」天風索性走進房間,坐下來:「喂,大少爺,你什麼時候從芝芝那兒把愛情收回來轉送翠湖?看樣子,翠湖真是愛感動天。」
「天龍,讓我起來嘛!」翠湖坐在丈夫的膝上,渾身不自然。她頭腦較為保守,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和丈夫過分親熱。
「怎樣?翠湖,害羞?你不用擔心,我是見慣不怪的,以前芝芝還當著我的面前和哥哥親嘴……」
「天鳳,我不准你再提她。」天龍面色大變,他偷看了翠湖一眼。
「怕翠湖吃醋?你們男人,變心可真快!」
「你再說,我就揍你!」
「天鳳。」翠湖輕輕地說:「過去了的事,真的不要再提了!」
「好!現在你們是夫妻一條心,看情形,沒有人再需要我了。」
「那你最好趕快嫁給佐治,免得你在家裡胡說八道,而且你也可以天天和佐治親嘴,房內房外都可以。」
「什麼?」天風跳起來:「你們現在夫妻恩愛,就迫我出嫁,你也不想想,沒有我,你能和翠湖結婚?」
翠湖推開天龍站起來;「天風,你可不要怪他,他說話一向不經心的,想到就說。」
「你用不著替他說好話,他一向目中無人,其實他不應該這樣幸運,他能娶你是趙家修的福,他應該娶芝芝,好等芝芝欺壓他。」
「天鳳,你再提她一次我就揍你。」
「都快26歲了,還象個孩子,」翠湖薄責丈夫:「你做哥哥的應該讓妹妹,怎可以常常跟她鬥嘴,打人就更加不應該。」
「對不起。」天龍垂下頭:『天鳳。」
「哈!簡直是千依百順。」天鳳碰翠湖一下:「你真有辦法,把他管得乖乖的。」
「翠湖根本沒有管我。你以為翠湖象你那樣刁蠻,把佐治壓得抬不起頭?」
「你?……」
「算了!別再鬧了,差不多要開飯,我要去看看,你們兩個多聊聊,不準吵架。」
吃晚飯的時候,趙家家看見飯桌上,就在他的面前。有一個很精美的金托盤,盤上有許多小瓶,醬油,辣醬,麻油,胡椒粉,什麼都有。另外還有一隻盒子,和兩個金色茶盅。
「看!好漂亮的盤子,玉儀,你什麼時候買的?」趙家豪叫了起來。
「不是我買的,我眼光沒有那麼好?翠湖,你今天去燙頭髮,是你買的嗎?」
「我送給老爺的,盤裡所有的調味品都齊全,保暖盒子內有兩條香水毛巾,保暖茶盅盛的是熱茶和咖誠,希望老爺喜歡。」
「唔!」趙家豪沒說什麼。不過,誰也看得出,他非常欣賞那盤子,而且設備齊全。
天龍翹起大拇指向翠湖扮鬼臉,又挾了一隻雞腿放進翠湖的飯碗里。
趙夫人看了看兒子,看了看翠湖,開心得直笑出來。
「玉儀,你笑什麼?」
「我在想:以前的人,婚後才開始談戀愛,婚姻壽命很長。現在的年青人,愛夠了才結婚,結果離婚率反而高。」
「媽咪,你在說哥哥和翠湖嗎?」
「他們?小兩口是婚前婚後都戀愛。」
晚上,翠湖躺在天龍的臂彎里,她忽然問:「天龍,你是愛我呢?還是感激我?」
「最初是感激,現在是愛,真真正正的。正如媽咪說的,我們的愛情由婚後開始。」
「兩個人天天在一起。見面多了,所以產生愛情。會嗎?」
「可能的,但我不會。因為我每做一件事,必定有原因,而且,我很固執,時間並不能改變我。所以我愛你,與日久生情無關。」
「那你愛上芝芝又為了什麼?」
「因為她美麗,她吸引人。」
「她現在仍然美麗,仍然吸引人。會不會有一天,你忽然感覺仍然需要芝芝的愛?」
「不會,因為我發覺她的心很醜惡,我不喜歡沒有靈魂的娃娃。」天龍點一下她的鼻尖:「太太,你已經一連兩次提起她。」
「噢,對不起,該罰。」她翻過身主動吻他。她用手指輕撫他的臉:「你的眼睛如晶瑩剔透的藍寶石。」
「你的眼睛,明亮如天上的星星。」
「你很英俊,很迷人。」
「你也很美麗,很可愛!」
「芳姐說,你象卡通片里的王子,真的,你是個百分之百的白馬王子,而我,只不過是個灰姑娘。」
「灰姑娘是註定配王子的!」天龍深深吻她:「你是一個寶藏,珍貴的東西永遠發掘不完,我發覺,我越來越愛你了!」
「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你了!」
由商店出來,天龍問:「你為什麼買兩隻相同的煙斗?」
「前些日子,我發覺我爸爸的煙斗快要爆裂了,所以我替他換一隻新的。」
「應該換,不過,你沒有理由買兩隻同樣款式的!」
「因為一隻送給我爸爸,一隻送給老爺。」
「你沒有理由老是想著他,每一次逛公司,你總是買東西給他。」
「天龍,他是你爸爸,也等於是我的爸爸,我對他好,完全因為我愛你,明白嗎?」
「明白!」天龍垂下頭:「我想,我也應該去看看你爸爸!」
「你不是一向很怕他?別去了!」
「我愛你,我也應該愛你的爸爸,對嗎?」
「對!什麼時候去?」
「過幾天,因為我要準備禮物。」
自從天龍和翠湖「戀愛」之後,天龍常常去看丁太太,不過探望了爸爸,還是第一次。
天龍,翠湖,丁太太,一起由花店口丁家。丁雅圖一聽見女兒回來,立刻跑出去,他捧起女兒的臉:「孩子,你怎麼突然漂亮了,豐滿了,比上一次好看幾倍。」
「爸爸,我開心嘛!」
「爸爸。」天龍恭恭敬敬地彎一下腰。
「噢。請坐!」丁雅圖有點不自然。
「爸爸,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天龍獻上一個大盒子:「希望你喜歡。」
「爸爸,拆開看看。」
是一盒油彩,顏色很多,還有大小不同的畫筆,整套的,還是名廠貨。
「爸爸,天龍特地託人在法國買的,合用不合用?」
「合用,合用,不過……」
「爸爸。」天龍垂首站在丁雅圖的面前:「我以前對你老人家不夠尊重,請你原諒我!」
「我從來沒有怪你對我不尊重,只是怕你不是真心愛我的女兒。」
「我是真心愛翠湖的。」
丁雅圖看了看女兒,看了看天龍,他點了點頭說:「我相信你們是真心相愛的,只要我女兒有幸福,我就感到安慰。其實,過去我也有不是,我對你有成見。」
「過去的何必再提?女婿難得回家一次,我要親自下廚弄幾味小菜給天龍吃!」丁太太不知道有多高興。
「媽,」天龍說:「不要太操勞!」
「我是巴不得有機會操勞。如果你們天天回來,我天天下廚,雅圖,你陪天龍,我要做晚飯,翠湖,來,告訴我天龍喜歡吃什麼?」
翠湖隨母親進廚房。丁雅圖問天龍:「對畫畫有沒有興趣?」
「有,可是我是門外漢,爸爸,我想到你的畫室參觀,可以嗎?」
"當然可以!」丁雅圖比中了頭獎大馬票還要高興:「來,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