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不要哇——我不要嘛——」阿狗高聲大哭。

「別哭了好不好?阿狗,很難看的。」霽蓮已經蹲在他身旁勸說了第十遍,可是都沒用,阿狗還是哭得如喪考妣。

「我的快樂都沒有了,還有什麼難看、好看的?」

他嗚嗚咽咽地收住一些淚,想到小浣下午親口宣布的消息,又想到那該死的江雲奇腰上大刺刺別著的玉佩,他淚水又大攤地冒出,縱橫分佈在一張麻臉上。

安九沮喪著臉走過來,往阿狗身邊一坐,然後也悲悲切切地哭起來。

霽蓮嘴巴張了又開,她捂著耳機,苦惱地看著他們倆。

當另一個叫小四的男孩掩著袖子走過來時,霽蓮終於忍不住,她尖聲大叫:「天哪——你們其中一個收收淚好不好?至少跟我說一下原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你們為什麼哭成這樣?」

阿狗的聲音更大了,不僅如此,還抱著安九痛哭起來。

小四看了她一眼,垮下嘴角。「小浣要嫁人了,早知道我就待在牧場里,不跟小浣來這兒了。」他哽咽地說:「都是你啦——小浣本來是喜歡你的,可是你卻變成女人,小浣一定是為此大受刺激,才決定要嫁給江雲奇的。」小四淚眼蒙蒙地瞅著她。

「是嘛——都是你害的,害我們沒有老婆。失去小浣,我的心都要碎掉了。」安九捧著胸口呻吟。

老天!她這是誰惹誰了?這座山根本不像賊窩,倒像一群又瘋又傻的笨人窩,該呻吟地是她舒霽蓮才對吧?

江雲奇又是誰?她在小韜的船上見過這人嗎?

雖然這些人跟她毫不相關,可是看幾個男人為個女孩弄得鬥志全無,她心裡也不好受。

像哄兄弟姐妹一樣,她嘆了一口氣。「不要哭了!」

「舒姑娘。」

她回頭,認得叫她的老人,是侯師爺。在小韜養傷期間,這些人都曾過來看過他。

「有事情嗎?侯老爹。」

「唔……」很難得,他沒有喝酒。「有件事情請你幫忙。喂——你們這些兔崽子,有出息點好不好?小浣是嫁人,又不是死掉,哭成這副模樣。」他厭煩地踢了小四一腳。

「她都這麼說了,我們還能怎麼辦?都是你啦!侯老頭,你幹嘛答應小浣?」

一直忙著擦眼淚的阿狗大叫。

侯師爺嗤之以鼻。「她說要就要,我管得動嗎?不想她嫁人就想辦法別讓她嫁,哭個什麼勁?」

「有什麼辦法?」聽出一點希望,小四眼睛發亮。

「還不滾過來合計合計。對了,舒姑娘,你也過來。」

「我?」她指指自己,更迷惑了。

***

舒霽蓮比他想像中還頑固,不過女人就是女人,只要動之以情,心肝軟些的,還怕她不點頭嗎?

更何況還有阿狗那些個親衛隊幫他。

他早盤算好了,只要舒霽蓮一弄好葯,事情便可說是水到渠成了,只要丫頭和小韜沒感覺不對,這著棋是天衣無縫!

他幾乎要笑出來了。

沒有人能拒絕卜山秘密地窖里所收藏的金銀珠寶,那是卜老虎十多年收回來的帳,鑰匙一直由他保管。拿這一點沒事在江雲奇的前面晃,只要有那麼一點兒發財夢的人,很難不上當。

他的確做到了,江雲奇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會成天問東問西的。侯師爺在牆角靜靜注視著江雲奇的背影,他不會把小浣交出去的,小浣是他的,她一直是,不管江雲奇是何種目的,他都會想辦法要他滾!

現在只要能說服大當家,相信領頭的劉文和幾個小夥子也會站在他這邊。他休想用那些砸死人榮華富貴帶走她。

「江雲奇!」侯師爺一眨眼,又換上那副迷茫茫的眼睛,搖啊搖地朝他擺過去。

「侯老爹!」江雲奇驚喜地轉過身子,忙去挽扶,假裝沒有注意老人一身酒味。

「好!好!年輕人很有禮貌,我喜歡呵……呵……我喜歡!」侯師爺大著舌頭,朝著江雲奇的背部一陣猛拍。

「喵嗚——喵嗚——」大白貓走了出來,親熱地挨在侯師爺腳邊。

***

「阿爹!撐下去,我不準您死,聽到沒有?」浣浣不準您死!您聽到沒有?「浣浣捏著侯老頭不再醉言醉語的身子死命地搖著。「浣浣不準!」她凄厲地大吼,卜老虎想把她拉開,浣浣開始張牙舞爪,對任何要阻止她見父親最後一面的人開始拳打腳踢。

「丫頭!」

看她哭成模樣,劉文也是鼻酸。他咕噥一聲,急急上前去制住浣浣,怕她會把卜老虎打傷。

媽的!這根本不是什麼好計劃,這丫頭要是知道真相,鐵定會用她百步穿楊的箭法給卜山大大小小都來這麼一箭。

什麼為了卜山未婚漢子著想,什麼為了不讓浣浣對江雲奇動心,這可惡的酸老頭,裝死倒像一回事,他兩眼一合就輕鬆了,卻累得一座山裡上上下下全對丫頭又誆又騙的!

卜老虎也不好受,他輕撫著浣浣,對她悲痛欲絕的反應,可是在心裡把侯師爺的破計劃詛咒了一千萬遍。

他真是瞎了眼,才跟著這群白痴胡鬧!

「不——大當家的,您不要騙我,阿爹怎麼會死?」她掙脫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衝到侯老頭的屍體旁,開始嚎啕大哭。「阿爹!您當真不要浣浣是不是!你老人家又氣我把酒給砸了是不是!阿爹……阿爹!到底……怎麼發生的?」

「是小釘子揀柴火的時候發現的。侯老頭就栽在後山的小斷崖后,懷裡還抱著大白,那隻貓也跟侯老頭一樣,掉下去的時候,頭骨都撞碎了。丫頭,老頭子走得很安詳……」

安詳?他搖頭一嘆,也多虧姓舒的那姑娘,有法子調出這種騙過活人的假死葯,不曉得酸老頭是怎麼說服人家的。

不過他說的真的都是實話,大白的確是活活被江雲奇砸死的,而侯老頭的頭頂還有道嚴重擦傷,要不是阿狗那幾個動作快,還有舒霽蓮的醫術高明,恐怕這個鬧劇真會演成悲劇。

笨蛋!居然拿命、拿卜山的家當去跟那種人渣玩?卜老虎氣得幾乎要當場翻臉動手打死江雲奇。這小夥子真夠狠,連個老頭都敢下毒手!

「不要說了!」心酸淹沒了她,她淚蒙蒙地朝前爬去,撲在侯老頭身上,抓著侯老頭自被抬進來后,那始終冰冷,卻握緊的拳頭往臉頰上擱去。「起來吧!阿爹,別嚇浣浣,我是您嘴上老罵不乖,但是心裡最疼的女兒啊!您不要不理我,阿爹——」她慘慘地笑著拖了一臉的淚。

那雙手漸漸地、漸漸地鬆開了——掌心裡是一塊蒼翠的玉偑。

浣浣震驚地跌坐在地上,她的眼光好久好久就只能死死在瞪著侯老頭手中的石頭。

「浣丫頭,你節哀吧!」

「出去……都出去!」浣浣沒命地哆嗦起來:「都給我出去!」

「我們都離開吧!讓丫頭跟她爹好好聚聚,沒我的允許,誰都不許來打擾!」

江雲奇以含著嶼與歉疚的複雜眼神望了侯浣浣一眼,也跟著走了出去。

「大娘,你可不可留下來陪我?」浣浣垂著頭,哽咽地問。

劉大娘在門口停下腳步。「當然可以。」說完她看向劉文,後者點點頭,眼神示意她別泄露,又看了浣浣一眼,這才嘀嘀咕咕地走出去。

「丫頭,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劉大娘扶著她聳動哭泣的肩膀,看看侯老爹,她不禁懷疑,自己怎麼會被他們說服來參與這樣荒唐地計劃?

小韜那孩子還被瞞在鼓裡,萬一他知道這件事,鐵定又會氣得吼舒姑娘。

唉——事情越來越亂了,她都不知道怎辦才好?

而浣浣咬牙切齒,視線牢牢地盯住一個人的背影。

一直到午夜之後,小韜才趕進靈堂,為侯老爹焚上一炷香。

他大步跨進廳里,看到侯老爹的屍身已被安置在臨時搭起的木架上,浣浣凄冷的臉上凈是流不斷的淚水,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冥紙投進火堆里。

拈香上祭后,他望著侯老爹已換上一身素白的屍身,小韜跪在浣浣身旁,合掌為死者已脫離的魂魄祈願。

「事情的經過我都知道了。」他拍拍她的肩膀,浣浣吸吸鼻子木然地點點頭,又把手上的冥紙投進飛卷的火光里。

「你有沒有想過?這是……」

浣浣漠然地瞪著盆中飛舞的火焰,她放下手中的冥紙,跌坐下來。

「兇手是他!」

小韜倏然抬起頭,「你確定?」

「我貼身的那塊玉佩給阿爹捏著,事情再明顯不過了——兇手就是他!玉佩是我為了取信於他的東西,我真是愚蠢,那種人渣根本不能留,我……是我害死了阿爹,是我!」她劇烈地顫抖著,直到小韜將她拉進懷裡。

「不是你的錯,小浣,別苛責自己。」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秀髮。「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把眼淚拭凈,美麗的臉龐綻著復仇的火焰,而後靜靜開口:「你等著吧!」

***

回到小船上,小韜被霽蓮所說的話給嚇了一大跳。

「你說什麼?這是個……是個計謀?」小韜寒下臉,霽蓮被他突生的怒氣嚇得退後上步,咬著嘴唇不敢看他。

完蛋了,早知道就不該聽侯老爹的,可是阿狗那堆人簡直瘋了,居然……居然激動到要拔刀威脅她,本來以為跟小韜坦白,良心上會好過些,看來……唉!她錯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臉色更鐵青,她開始扭絞雙手,不安地提腳去磨蹭地板。

就算這個荒唐的計劃沒氣壞他,小韜也會被她負荊請罪的好人形象給惹火!這明明就是義父和侯老爹的爛主意,干她舒霽蓮屁事?愛充好人,也不是這麼充法的,笨蛋!

他幾乎快被逼得失去了控制,想到浣浣哭成那個樣兒,怒氣開始擰擠著發乾的喉嚨。

「如果還是怎麼樣?說下去,我在聽!」他咬著牙,在心裡默數著一到十,以控制怒火,以往只要數一遍就夠了,這回他真的氣壞了,整整數了五遍才壓下來。

「你不要生氣,我們都是為了浣浣,這個……這個出發點並沒有錯。」

看在老天的分上,這女人有心不在焉的毛病,每回問話總得熬上三、四回才能得到答案。

「你想說的是,侯老爹度並沒有真的死掉是不是?」小韜不耐煩地大叫。

霽蓮不自覺地又朝後退了幾步,只是一個勁兒地猛點頭。

「你不要生他們的氣,我想……他們是真不願意看見她和江雲奇在一起,所以……所以……都是我害的……」她嚇住了口,看到小韜越逼越近,而且,他從沒這麼嚴厲地瞪過她。

「你……不要生氣嘛——侯老爹的鑰匙被江雲奇搶走了,他頭上的傷是真的,我本來勸他不要玩了,可是他還有阿狗那些人一直逼我,我……我沒有辦法啦;而且,他們說的有道理,真的……真的是我的錯嘛,我要為浣浣的幸福負責的。」

霽蓮自忖:我怎麼還能保持清醒地對他解釋上一大串?任何女人面對這種酷寒的眼神,應該會立刻錯倒才對。

「請告訴我,怎麼又是你錯了?」他揉著眉心,彷彿已被她的文不對題弄得疲乏不堪。

「如果……如果一開始,就讓浣浣知道我是……女兒身,也許……也許她不會受到刺激去跟江雲奇在一起,我……啊——」看見小韜的手伸向她,霽蓮低叫一聲,駭得緊緊閉上眼睛,等著他一掌拍昏自己。

但在心裡,她卻有把握,篤定認為小韜絕不會對她動手。

她竟然以為他會動手打她!小韜撥開她覆在額上的一縷不聽話的前發,對她沒有道理的畏懼無力地嘆了口氣,那氣息拂動開啟了霽蓮的心房,她睜開眼,有些膽怯。

他真的沒打她,霽蓮聞著他綠草般清新又溫暖的氣息,她失魂了——

「我不隨便打人的,尤其是女人。霽蓮,你實在沒必要躲我。」

「那……你不要生氣好不好?葯是我給的,你不要跟他們生氣好不好?」

他深深地凝望著那雙水汪汪的星眸,聽著那軟言相求的溫柔口氣,小韜又嘆了口氣:「霽蓮,我非常不喜歡你這一點,日子已經活得很辛苦了,你何苦還要把明明不是自己的錯誤朝身上攪呢?」

她慌得垂下頭。「我……」

「你們都低估浣浣了,你們當真以為她這麼膚淺?」

「什麼意思?」

「江雲奇就是發毒箭傷我的人,也是張揚動了關係自王府里調來的人手。霽蓮,你真的很天真,你以為你不說,別人就什麼都不知道嗎?」

她微微張嘴,被他的話嚇得忘了合上。

「山……山裡的人都知道江雲奇的身分嗎?」

他搖搖頭。「只有我和小浣,我承認小浣是對大夥兒撒了謊,她不希望任何人破壞了她的計劃;而且,要依張揚對男人的特殊嗜好,只要他認定你是男人的一天,他死都不會放手。我不讓你住進寨子里,也是因為怕江雲奇看見你,徒惹出一些沒必要的事端。」

「我不知道,對不起。」想到那些日子的找碴,唉——真不知道這男人會怎麼想她?「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害我還一直怪你,原來……這年事浣浣又為什麼不說清楚?我想他們應該會諒解。」

「小浣有她的理由。」

「喔——」想必那個理由又是侯浣浣和陳小韜兩人間的默契吧!她的心中充斥著失落感。

「一定很重要吧!」她無精打采地問。

「沒錯!小浣不說,是因為她航道侯老爹會反對。」

「我……我可以知道嗎?」霽蓮知道自己不應該控詢他人的隱私,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你想聽嗎?」

失落感消失了,她抬起頭,緊緊捏著他的手用力點頭。

「你覺得小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她……很美,卻艷而不俗。她的氣度和容貌應該是屬於宮裡的人;可是……可是一看她的行為和談吐,卻讓我覺得……覺得……」

「覺得矛盾!」

「你也這麼想?」她訝異他所接的話竟是她的心裡想的。

「她十三歲入山的那一年我就看出來了。小浣的才貌是這座山寨里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不過她可從不自以為是。」他微微一笑。

「你也夢寐以求嗎?」她試著不以妒忌的口吻說。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反常地沒有戲謔。

「不,我沒有,我求的是你這個頑固的女人。」

彷彿有人打了她一拳,霽蓮差點叫出聲。

這男人在說什麼鬼話?她退後一步,立刻被他拉回。

她的心像方才上山時跳得那樣喘、那樣急,但這一次卻抽緊得令她幾乎要痛起來;但是,另外卻有種完全鬆懈的釋然。

只為他不求浣浣!

終於,她知道那深藏許久的情愫從何而來了——就在他摟著她同在飛奔的「追風」上;也在他當著卜老爹面前溫柔地為她拭去淚水的小河畔;還有那一夜星空紛紛墜落的星星下……

霽蓮又急又羞,連忙轉過身去,一時間,竟揀不到適當的話可說。

小韜把她的窘狀看得一清二楚,懷疑自己是否表明得太快了。

「你在京城裡,有沒有聽過『蘭嵐』這個女人?」他若無其事地問。

「蘭嵐?那個倍受九王爺寵溺的美人?」她仍臊熱著臉,把惱神全放在回話上。

他點點頭。「說起蘭嵐,她當年曾被封為『江南第一美人』,不過詳知內情的人都明白,蘭嵐並不是道地的蘇州美女,她真正的出身是邊南一帶山區,苗族的公主。」

「有關蘭嵐過去的傳言也是這麼說的,但無人有膽子去探究事情的真實性,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真如傳言所說的這麼美。」霽蓮把自己所知的全說出來,不解小韜為何把話扯到一個不相關的女人。

「想知到蘭嵐有多美嗎?看看小浣,能生出這等美女,做母親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再一次,她被這個消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很久以前,侯老爹對蘭嵐一族曾有救命之恩,為了報恩,蘭嵐獻身嫁予侯老爹;但就在小浣十歲那年,蘭嵐無意間在官道上邂逅了一名微服出遊的大官,那男人一見她便驚為天人,不由分說地強架著她走了。」

「那個大官是……九王爺嗎?」她傻傻地問。

「沒錯!侯老爹為此悲憤不已,但卻無能為力,他只是郢州一個小小的窮縣令,根本鬥不過高高在上的王爺;更悲哀的是,蘭嵐後來竟也愛上了綁走自己的王爺。做母親的心頭舍不下小浣,想接孩子進府,王爺也答應了,但侯老爹死也不肯。蘭嵐無計可施,又不願王爺左思右想,決定以朝廷徵選民間女子的方式,把小浣的名字排進郢州縣內所選進的采女對冊中。侯老爹心知肚明,他收拾細軟,一把火把縣令府衙燒得乾乾淨淨,然後連夜帶著小浣往北走,逃進了卜山,這就是小浣的故事。我帶你入山的那天,小浣在山下碰到江雲奇,她看見他身上那塊王爺府的金牌,那是九王爺的。」一會兒他搖搖頭。「她想要控清楚江雲奇上山的目的,所以故意這麼做,可是現在卻演變成這樣。天哪!我真不知侯老爹和乾爹在搞什麼鬼,這種拿活人當死人的玩笑也開得出來?真亂來!要是浣浣知道了,鐵定會氣死!」

就在此時,後方的林子里,忽然幾隻鴿子衝天飛起。

「你在兒乖乖待著,別亂走動,我進寨子看看,也許還來得及阻止小浣做傻事。」說完,他便匆匆跑了。

霽蓮張口欲言,卻只能心心亂如麻地望著他消失在林中。

浣浣的事做都做了,她已無力挽回,但是小韜對她……對她的感情……天哪!她苦惱地嘆息:該怎麼辦呢?家仇未報,小荷也不懂事,這一切都還處在渾沌中,但她卻先一腳踩進感情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

所有值錢的金銀財寶都放在這裡!雲奇興奮地幾乎快捏不住鑰匙。

今晚之後,他就要享盡榮華富貴了,再也不必回王府看他人臉色;再也不必去追查他懷疑是否存在過的鬼「紀連」;也不必去面對這寨子里男男女女對他的晚娘臉色!要是好運,他還能帶著美如天仙的浣浣遠走高飛。

他迫不及待地拉開小門,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

地窖里空無一物,除了積得厚厚的塵埃,還有廢置的破落木桌,然後就是幾隻因突見光明,而嚇得吱吱亂竄的大老鼠。

這把讓他殺死侯老酒鬼的鑰匙,居然什麼都沒有?

雲奇急得滿頭大汗,他用力地支擦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呈現在眼前的還是……空無一物?他不死心,跑下地窖里,撥開厚重的蛛絲塵埃,但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的!那死老頭不會騙他!東西明明都放在這兒,不會錯的,一定有什麼暗門。

「你想找什麼?」浣浣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由地窖上方傳來,雲奇嚇得轉過身子,本能擠出一張笑臉來哄騙她,但是一回頭,他的笑僵在當場。

一枝閃著光芒的利箭崩在弓上,浣浣把目標對準他的心房。

從卜老虎到陳小韜,從劉文到阿狗,還有其他一剽他認得卻叫不出名字的男男女女,統統堵在出口,個個都兇狠著一張臉,站在浣浣身邊怒視著他。

「小……浣……」他困難地吞了口口水,朝左邊移了一步。

從來沒有一刻,江雲奇對「後悔」兩個字感受得這麼深!

「有……話好說,別……別……這麼……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拿箭對著人,小浣!」

「你當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江雲奇。」她的話毫無溫度,殺意橫生。

「知……知道什麼?」冷汗滾下了臉頰,他連笑都不知該怎麼笑了。

一塊晶瑩碧綠的石頭滾至他面前,江雲奇瞪著浣浣送他的定情物。老天!他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那糟老頭比他還奸,連死了都不放過他,還擺了他一道。

「我不是故意的,浣浣,求求你饒了我吧!」

他臉色發白地跪下來,心裡頭卻快速地盤算著脫身之計。

但是他卻動不分毫,侯浣浣的箭法他見識過,加上身後那些人,他就算插翅也難飛。

「你以為我真看上了你?」她冷笑出聲。

「……」他小心地朝外移了一步。

「浣浣,看在我們曾經……」話還沒說完,他一聲慘嚎,那枝拉滿弓的箭,速度之快地迅速穿透他的左手掌心。

江雲奇握著左手腕,痛得在地上打滾。

「那是最不可原諒的部分。」她咬牙切齒地說。

在江雲奇熱淚、冷汗交織一片,薄霧朦朧的視線中,她又緩緩自背後抽出一枝箭,正要搭上弓瞄準時,江雲奇則疼痛難當地朝後爬走。

就在此時,小韜的手放在她肩上;這是第一次他嚴厲地對她搖頭說:「夠了!小浣,你不能這麼做。」

「我可以,他殺了我爹!」浣浣快速地拉緊弓弦,再瞄準,然後怒吼。

「侯老爹沒死,浣浣!記得卜家的三大戒條嗎?只要你身為卜山的人,就必須遵守……」

小韜說了什麼,浣浣根本沒有聽進雲,她只聽得最前面的那句話——爹沒死?她不敢置信回過頭,淚水刺痛了眼睛,刺得她再次哽咽。

「小韜,你不要騙我!你也看見了,爹明明……他就躺在那兒,動……動也不動……」

他搖搖頭,冷冰冰地看了劉文和義父一眼。「這件事全是義父和侯老爹的主意,另上霽蓮下的葯。你放心!侯老爹還活著,他拉的目的是要你看清這傢伙的真面目。」

她轉向卜老虎,後者心虛地點點頭。

沉默了許久,她終於把箭丟到地上,又將那柄弓扔個老遠。

「要不是我爹還有一口氣,你根本活不出卜山。馬上給我滾!二當家的,他現在是屬於你的了。」說完,她再也沒望江雲奇一眼,大步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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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窩曖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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