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了公車，林晨星往公車亭的椅子上一坐，繼續想著惱人的問題。

她見沒辦法效法國父的革命精神，可是一次失敗就宣布投降，這真的不像她的作風。她做不到「越挫越勇」，但至少有「再接再厲」的精神，沒錯，她確實很想再接再厲，因為她真的很討厭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卻又總覺得提不起勁。

她告訴表姐，自己成功的機率恐怕不到一成，不知是否還有繼續奮鬥的必要，這是她的真心話。樊家若一定要她這個媳婦，她的抗爭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怎麼坐在這裡發獃？」夏慕下了公車就看到她。

抬頭一看，她有氣無力的道：「我在想事情。」

「需要我這個老同學給你意見嗎？」夏慕在她身邊坐下。

「我有個朋友遇到一個問題……」她頓了一下，略帶心虛的轉頭看他一眼。他雙手一攤，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我這個朋友父母從小就幫她定了一門親事，對方各方而條件都很不錯，嫁過去從此成為人人稱羨的貴婦，但是，要嫁給一個只有小時候相處過幾次如今是個陌生人的丈夫，她很掙扎。」

「原來這就是你的故事。」

她斜眼一瞪。「什麼我的故事？我剛剛不是說了，是我的朋友。」

「大學四年，偶爾會聽你嘀咕著從小指婚，沒有戀愛的自由，還以為你在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

林晨星突然覺得自己好蠢，原來她早就泄了底，幹麼還企圖捏造成別人的故事？

「你看我像是那種很無聊的人嗎？」

「你就是那種很無聊的人。」夏慕對她還真是不客氣。

「我哪裡無聊了？」她不悅的噘嘴問。

「你可以為了整人守了一夜，如果不是太無聊了，誰會幹這種事？」

「我……有做過這種事嗎？」她的腦子一片空自，怎麼不記得了呢？

「你是記性不好，還是故意忘了自己的惡行惡狀？有一回你守在我家外面，等著一早我走出來的時似向我示愛，因為你跟別人打賭，要看我的反應是一副見到的驚恐模樣，還是一如往常平平淡淡，沒有任何錶情？」

停了三秒鐘，她嘿嘿嘿的笑了。「好像有這麼回事，為了賺一學期的午餐，因此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我干過的瘋狂事太多了，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真是不好意思。」

當時他差一點認真了，可是她連一分鐘都忍不了就爆笑出聲，他終於認清楚她的瘋狂是無法預料，而她，也是他絕對不可以招惹的女孩子。

「對不起，當時年年輕不懂事，才會幹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其實她現在也不是多懂事，不過至少不會再這麼瘋狂了。

「真是難得，我還以為一輩子聽不到你的對不起。」

「當時我沒有說對不起嗎？」

「沒有，拍下我的表情之後，你就回家睡覺了。」

「你一定氣死了吧？」

「如果氣死了，現在還會坐在這裡跟你說話嗎？」

她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你還真幽默！」

「遇到你，幽默程度會自動提升。」

「不錯嘛，原來我這個人可以幫助別人提升幽默感。」

「因為缺乏幽默感，可能會被你活活氣死。」

「總之，我這個人就是很厲害，對嗎？」

他不禁嘆氣了，繼續跟她扯下去，只會證明一件事－－她超級自戀。「言歸正傳，你到底想問我什麼？」

「如果你是那個男的，你會信守承諾結這門親事嗎？」

「如果沒有遇到我願意為她背棄家人的女人，我會信守承諾結這門親事。」

不會吧，這個傢伙會不會太乾脆了？「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遇到我願意為他背棄家人的男人，我就嫁了嗎？」

「一件事情想要成功，必須有強烈的動機和目的，你沒有，而且對方各方面條件都很好，你幹麼不嫁呢？」

是啊，她提不起勁繼續反抗到底，不就是因為沒有強烈的動機和目的嗎？

「我不是勸你屈就現實，而是既然沒有一個你想為他守住自由之身的對象，你就鬧得兩家人雞犬不寧，這樣值得嗎？」

她同意的點點頭。想要守住自由之身，至少應該先找到想去愛的男人……

Jeffry的臉孔突然跳進腦海，她心驚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怎麼會想到他呢？沒錯，當他如同英雄般的出現在她面前，她難免會對他產生心動的感覺，但心動也沒什麼了不起，從小到大，她對不少人心動過，譬如國中時，她對學校第一名的模範生就很心動，再來高中時、她對學校籃球隊的隊長也很心動，再來大學時，她對系學會會長也很心動……對，她對很多人心動過，這沒什麼大不了。

「怎麼了？」

「沒事。」她又坐了下來。

Jeffry對她來說，一如過去心動的對象，真的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她可以將那些人停留在欣賞的階段，對他，卻有一種想深入了解的渴望。

「想想你還真是可悲，沒有談戀愛就要踏入婚姻。」

她惡狠狠的瞪他。「你幹麼刺激我？」

「你不就是覺得自己很可悲，才會坐在這裡發獃嗎？」

「笑話，我從來不認為談戀愛是多偉大的事，我爸媽還沒戀愛就結婚了，現在超級無敵幸福……」這個時候手機響了，她伸手表示兩人的對話暫時告一段落，同時從口袋取出手機接聽。「喂。」

「想吃連作夢都可以聞到香味的牛肉麵嗎？」

一聽到Jeffry的聲音，她的臉兒就不由自主的紅了。「現在嗎？」

「對啊，方便嗎？」

「等我一下，我現在就過去。」結束通話，她立刻跳起來跑到前面，伸手招了一輛計程車。跳上計程車后，她才想到自己忘了問Jeffry約在什麼地方見面，還有忘了那個好心聽她嘮叨的同學……沒關係，見面的地方可以打電話問，至於那個被遺棄的同學，相信他己經習慣了。

夏慕真的傻眼了，這個女人就是有那種想讓人捶上一拳的慾望，不過她究競是接到誰的電話？那天那個男人嗎？若是，這個女人恐怕還沒注意到自己有大麻煩了……

咳，他幹麼替她擔心？有麻煩那也是她的事，她老是給別人製造問題，這會兒應該換她吃點苦、受點罪了。

飽餐一頓后，走出牛肉麵店，Jeffry看著全身充滿幸福光彩的小星星，心情不知不覺也變得幸福。她就是有這樣的感染力，教人原本的鬱悶心情瞬間一掃而空。

「這家店牛肉麵味道如何？」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就是超級無敵好吃，接下來一個禮拜，我大概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它吧。」她回味的舔了一下唇瓣。

「你很愛吃牛肉麵嗎？」「正確的說法是，我很愛吃面，尤其是湯麵。天氣寒冷的時候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更是幸福得生出一對翅膀飛上天了。」

見她張開雙手，像個天使似的快要飛起來的樣子，逗得他低聲笑了出來。「真的有這麼幸福嗎？」

「對啊，你不知道湯麵對我的魔力有多大，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來一碗，灰色的天空馬上會變得艷陽高照。」

「為什麼那麼喜歡湯麵？」

「不知道，人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喜一樣東西沒什麼理由，喜歡就是喜歡，你不認為嗎？」

「是啊，有時喜歡一個人也是如此，沒什麼理由。」看著她想像每一次見到她銷售東西給顧客的樣子，一雙眼睛閃閃亮，配上肢體語言，總是令他移不開腳步，目光就這麼一直緊緊纏著她……喜歡一個人，真的沒有什麼理由。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心跳開始加速，連忙轉移話題。「吃得太飽了，我們散個步好嗎？」

「好，前面正好有一家烘焙坊，那兒的研磨咖啡很不錯。」

「我的肚子應該有空間再來一杯咖啡。」

兩個人沿著街道漫步前進，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到了烘焙坊買了兩杯研磨咖啡，又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繼續往前散步。

直到經過一家寵物店，她的腳步終於停住了，整個人隨即粘上玻璃窗，他見了也跟著停下來。

「好可愛哦！」她忍不住附著玻璃，開心地逗弄籠子里的小狗。

「你喜歡小狗？」

「嗯，可是我媽說我連照顧自己的本事都沒有，怎麼可能照顧寵物？她堅持不讓我養，要不然我家最適合養小狗了。」

「你想要養什麼小狗？」

「我喜歡博美狗，可是太昂貴了。」雖然住在阿姨家，可她擔心給別人添麻煩，因此三餐幾乎都在外面解決。再加上每個月一定要存一筆緊急救難金－－像那天逃婚投宿五星級飯店，就是動用她平日存下來的緊急救難金……總之，她一個月需要的「開銷」不少，哪有本事再買一隻小狗來養？

「我覺得照顧的問題比較麻煩。」

「我倒覺得照顧不是問題，家裡有很多人可以幫忙。」張家的人全部都是愛狗人士，因為曾經飼養的哈士奇死了，差一點沒哭斷腸，因此才不敢再養小狗。

「這麼說，如果有人給你一隻博美狗，你會養它？」

「當然，可惜我的朋友中沒有人養博美狗，更不有小狗轉送給我。」她斜睨著他。「你喜歡小狗嗎？」

他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每當季節交替的時候，我的身體就會找麻煩，照顧好自己就很了不起了，哪有多餘的心力照顧寵物？」

雖然他的口氣聽起來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她的胸卻像是被什麼壓住似的，感覺很不好受。「那你喜歡什麼？」

「我好像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

「每個人都會有喜歡的東西，你想想看嘛。」

撫著下巴，他認真的想了想。「我喜歡玩偶。」

「你喜歡玩偶？」她尾音不自覺上揚，還以為英雄只有生病時才會變成小孩子，原來是骨子裡還保有那份童稚心。

「你一定覺得很滑稽對不對？沒錯，大男人喜歡玩偶確實很奇怪，但我喜歡熱鬧，家坐有一大堆玩偶，看起來會很熱鬧。」

她理解的點了點頭。「你的朋友一定很多哦。」」錯了，我不愛交朋友。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延遲了兩年讀書，同學都比我年紀小，其中只有兩個人可以跟我成為好友，因為我們從幼稚園一路到出國讀書都在同一個地方，久了就很自然混在一起。」

「我呢，跟每個人相處得很好，可是深交的沒幾個，因為我超級愛打工，忙著打工，也就沒有時間跟朋友打混了。」如果不是為了逃婚，不得不辭掉快餐店的工作，她也不會有現在這樣悠閑的時光。

「打工是為了賺錢嗎？」

「賺錢當然是目的之一，最主要的是少了胡思亂想的時間。」時間一多，她就會成天為嫁進樊家的事煩惱不己，打工是很好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打工是為了減少胡思亂想的時間。」

「這個世界上的事無奇不有。」

「是啊，這世界上的事無奇不有。」略微一頓，他有些遲疑的道：「你這個周末……可以陪我去遊樂園嗎？我從來沒去過遊樂園，一直很想去那裡。」

「當然可以，不過，你真的從來沒有去過遊樂園？」小學和國中的畢業旅行都離不開遊樂園，她很難想像有人沒去過那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