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艾玫:今天人真多。
小飛俠:室長安安。
珍珍:玫玫~啾。
艾玫:珍珍……呵,抱抱。
小飛俠:我也要抱抱。
艾玫:男生滾到旁邊涼快去!
小飛俠:嗚嗚,艾玫姐洗拍狼!
或許今天是星期日的緣故,聊天室里有好多人。涪湄換了個昵稱混雜在人群中,看著大家愉快地用文字嬉鬧,她就不勝羨慕。
還是保持沉默吧,既然詠翔不認得她……
小飛俠只對Rover說:安安,流浪的雲小姐。
Rover只對小飛俠說:為什麼知道是我?
小飛俠只對Rover說:我的英文很強的。
Rover只對小飛俠說:……下次我應該換難一點的昵稱。
小飛俠只對Rover說:你換什麼我都猜得到……現在在哪裡?
Rover:小飛俠,我在九份一邊吃芋圓一邊趕稿,順便上網打混。
等這句話顯示在熒幕上時,涪湄開始責怪自己的粗心。怎會不小心公開密談了呢?等下她一定會被追著問筆名的!
她的預感果然沒錯,接著熒幕上就出現——
珍珍:Rover,你的筆名是什麼?在哪家出版社?
Rover:呃……我是……
小飛俠:她才剛開始寫,還沒出書。
艾玫:那要加油喔,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找我,在可能的範圍內我會儘力幫忙。
小飛俠:啟稟室長大人,會不會越幫越忙啊?
艾玫:飛俠葛格……你想嘗嘗被飛踢的快感嗎?
小飛俠:哇!不敢了,還請大人恕罪。
艾玫:重新聊庫洛魔法使吧,有誰看到望月老師和小櫻哥哥那一集的?
總算度過危機了,涪湄暗自揩汗,要不是詠翔替她回答了筆名問題,她真的會老實說出來。
很多人在的聊天室真的好可怕,稍不注意就會說錯話了,她毅然決然按了離開指令,連再見也來不及說就落荒而逃。
下線后她突然想到家珍抄給她的紙條,就走到旅館的公共電話前照著上面的號碼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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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Rover離開聊天室這個訊息后,詠翔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原本想問涪湄今天是為了什麼重大事情放他鴿子,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就跑掉了。
說不定她只是想換個昵稱再進來,所以當他看到「天明」進入聊天室時就馬上丟她一個密談:還好吧,下次小心點就行了。沒想到過了幾秒鐘卻在熒幕上看到——
天明只對小飛俠說:Whatareyoutalkingabout??
真的弄錯人了,這「天明」不是她,因為他們連用標點符號的方式都不同,詠翔只有繼續守株待兔了。
正在心灰意冷之際,他忽然聽到手機響了,再瞟一眼時鐘,晚上十一點整。
是誰會在這種時候打他的手機呢?他按下通話鈕。
「喂?」
「秦先生嗎?我是黃涪湄。」
她怎會知道他手機的號碼?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今天為什麼放他鴿子。
「今天下午……」
「對不起。」涪湄誠摯道歉。「對了,家珍有沒有把那兩千塊拿給你?」
「兩千塊?」詠翔不記得家珍有給過他兩千塊呵。
「就是你昨天說要向我買《相聚一刻》的錢,我拜託家珍還給你了。」
原來是這樣!
「只要碰到錢的事就不能拜託那女人,否則連怎麼破產的都不知道!」這是詠翔的肺腑之言。
涪湄在話筒彼端輕笑著,在聽到嗶嗶聲后才發覺電話卡快用完了。
「啊,我快沒錢了,下次再聊。」
「給我你的電話,我打去。」詠翔不假思索詢問道,得到的卻是一連串輕微的咳嗽聲。
「拜拜。」涪湄說完這兩個字后就掛斷電話了,在抽出電話卡的瞬間頓時感到懊惱。其實她想多和他聊幾句的,包括對他說說今天下午她流浪九份山城的心得。乾脆把這份感覺化成文字貼上留言版,讓他也能分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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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人:流浪的雲
留言主題:九份,薄暮
留言內容:
到了松山機場后,我轉搭上前往瑞芳的自強號,在黃昏時分來到了古老的九份山城。一抬眼,最清晰的路標就是一幢又一幢的茶室,赭紅的燈光泛著回憶的味道。
呵,這兒是「多桑」的故鄉呢。
在略顯昏暗的夕陽餘暉照射下,天空飄起了細雨;我以手遮蔽,拾階而上,開始了歷史的巡禮。斑駁的建築上有歲月的痕迹,還有昔日淘金客的手拓。
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用以形容這兒過往的詞語是如此繁華,但太晚來此尋芳的我已無緣一睹盛況。
走過那荒廢的礦坑,是否我的先人也曾在此駐足呢?
一方陽光斜斜地照在遠處的山頭上,幾隻盤旋在空中的歸鳥低鳴了幾聲,彷彿在訴說著回憶的滄桑。
湄戀戀九份的往昔
涪湄終於又開始工作了。詠翔看了這篇留言后輕揚嘴角,如果放他鴿子是為了寫出好文章,那他就沒什麼好抱怨的。
不過還是想知道她現在的電話,這樣聯絡起來也比較方便……
「嘟——嘟——」
「Good您好。」詠翔接起電話后直覺反應。「啊,原來是黃小姐!」
「嗯,是我。」在看過九份的日出后,涪湄準備去攀登基隆山,行有餘力再去爬茶壺山,不過在做這些事情前,她要知道讀者對她昨天的文章的看法。「我昨天寫的還可以嗎?」
「很好。」詠翔不吝惜給予她讚美。
「謝謝,那我要掛電話了。」
在涪湄掛電話前,詠翔就發問了。
「下一站要去哪裡?」
「今天晚上我會寫在留言版上。」
放下話筒后,涪湄鬆了口氣,突然發覺他的讚美對她來說比什麼書評家的賞析都來得有力。喜歡一篇文章本來就可以用「好看」兩個字簡單帶過,有些長篇大論的書評拉拉雜雜說一大堆的結果還不是只有一個結論「好看」?對一個作家來說,沒有什麼字眼比這兩個字更教人感動了。
涪湄想到這裡就用手敲敲腦袋。要不是不想和他再進一步,她昨天寫的內容應該是旗津。不過這樣沒來由的逃避真的好嗎?她屈指算算,又過掉一天了,距離家珍所說的一個月只剩二十七天……
又胡思亂想了!涪湄再一次敲敲自己的腦袋,詠翔是一個好讀者,目前看起來也像一個好男人,但是她還不確定是不是該錯過他。
距離容易讓人看清真相,她就再觀察一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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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人:流浪的雲
留言主題;淡海,夜間
留言內容:
錯過了一班渡輪,在我來到淡水海邊時,那輪傳說中美得懾人的夕陽就已沒入海平線下,只留下淡淡的數色光暈依戀著西方的天空不忍褪去。
然而黑夜終究還是要來的;當暮色佔據了天空,從海的彼端吹來的風越來越冷、也越來越強。不過,貪看夜色的我只有將身子縮進薄夾克中,任由顫抖的十指拚命糾纏著,企圖從彼此的肌膚相親間求得暖和。
呵,真是自討苦吃。
總算等到海上的星子了,一顆顆嵌在黝黑的背景上,眨著眼睛偷窺塵世的一切,而皎潔的月光也在不久后加入了這場盛宴,海面上有著波光粼粼。
風越吹越大了,我轉身閃避那寒冷,不意想起了在中山大學防波堤上,與他共度的那個夜晚。
湄隱藏記憶的淡海邊
這篇留言讓詠翔心悸了。她文章中「在中山大學防波堤上」的人指的是不是他呢?但他沒有聯絡她的方式,只能靜待她打電話來。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將近午夜十二點了,詠翔仍還沒等到他的電話,終於一咬牙進入聊天室,看能不能碰上她。
等人中的小飛俠:大家安安。
珍珍:安安。
艾玫:晚安,飛俠葛格。
聊天室里正在討論詠翔沒興趣的少女漫畫,他強打起精神巡視使用者名單,突然發現一個陌生的新昵稱漂鳥。
好象又是流浪的雲小姐的分身喔,他套套看。
小飛俠只對漂鳥說:喜歡泰戈爾?
漂鳥只對小飛俠說:對。
小飛俠只對漂鳥說:有眼光!你記不記得他有首詩叫做「最遙遠的距離」?
漂鳥只對小飛俠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我站在你面前,但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小飛俠只對漂鳥說:嗯,小飛俠版的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你明明在淡水,心裡卻想著高雄。
詠翔真厲害,又被他抓到了!涪湄對著熒幕讚佩道,就算他的租書店倒了,他也能去當私家偵探,絕對餓不死。
小飛俠只對漂鳥說:我猜對了嗎?流浪的雲小姐?
漂鳥只對小飛俠說:……算你狠。
小飛俠只對漂鳥說:打電話過來吧。
漂鳥只對小飛俠說:我怎麼可能知道你的電話?
小飛俠只對漂鳥說:再裝下去就不像了,黃××小姐……還是你堅持手機和電話不一樣?
接到這個密談后,涪湄立刻離開聊天室,走到路邊的公共電話亭撥他的手機號碼。
「喂?黃小姐嗎?」一接通就聽到詠翔那熟悉的嗓音傳入耳際。
「……叫我涪湄就好。」涪湄終於放開了這個底線,決定讓他直呼她的名字。
「呃……嗨,涪湄你好啊!」詠翔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這個陌生的稱呼,口吻顯得有些生澀。
「那我可不可以叫你詠翔?」涪湄提出對等的要求。
「呃……當然好啊,涪……涪湄。」詠翔緊接著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傻笑,原因是被她突如其來的親昵沖昏頭了。
「詠翔,你看我今天貼的留言了嗎?」這才是涪湄打電話來的重點。
「看了,很好。」
又是這簡短的肯定!涪湄對著話筒輕笑,只要聽到這兩個字,她明天就有繼續工作的動力了。
「不過……你文章最後那句『在中山大學防波堤上,與他共度的那個夜晚』是什麼意思啊?」詠翔要她提出解釋。
「就是那個意思嘛!」涪湄不敢明說。在她體驗了今夜淡海的寒冷后,頓時想起和他在港都海邊一面吃著關東煮、一面拋棄回憶的夜晚。就是從那刻開始,她察覺自己藏在內心的愛情彷彿又被喚醒了——被他這個當時她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的男人。
「你這樣說好模糊喔,我聽不懂。」詠翔還是一頭霧水。
「我的電話卡又快沒了,拜拜。」涪湄用最快的速度掛斷電話后,心跳還是驀地加快了,臉上還感受到明顯的燥熱。
怎會不小心把那句心裡的話寫出來呢?又怎會讓他察覺了呢?以後她貼留言前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輕易流露出感情……不過不含感情的文字連自己都感動不了了,還想感動讀者、甚至編輯嗎?涪湄重重地呼了口氣,好象怎麼做都不能臻於完美。
還是照直覺來吧,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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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被她用電話卡作藉口規避問題了!詠翔切斷通話后真是感到無比的沮喪。難道她就不能坦白一點,把藏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害他現在有股進退不得的感覺,不知道該向她表白、還是保持他們之間讀者、網友、主客的關係!
如果中山大學防波堤上的那個他說的是他——秦詠翔,他就會……
「鈴……鈴……」
討厭的電話鈴聲吵斷了他的思緒,他不耐煩地接起電話。
「喂?」
「我啦。」是家珍。
「塗家珍小姐,你知不知道現在很晚了?」雖然知道遷怒是不對的,詠翔還是忍不住語帶微怒。
「我知道啊,只是想問一下,你明天晚上有沒有空?」家珍倒沒什麼其它反應,語氣還是像從前一樣的自然。
「我要顧店。」詠翔當然沒空!他是個沒有午休、沒有假日的可憐租書店老闆!
「喔。」家珍的聲音聽來懶洋洋的。
「有事嗎?」詠翔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知道她不會無聊到沒事打電話找他聊天。
「呃……明天我生日啦,既然你要顧店就算了,拜。」
「等一下!」詠翔在她掛電話前叫住她。「祝你生日快樂。」「謝謝,我會帶蛋糕給你吃的。」
放下話筒后詠翔有股難以言喻的錯愕,他是不是忽略了一直待在他身邊、默默給他加油打氣的人了?
他將身子投到床鋪,斜睨牆上的月曆,距離家珍所說的一個月只剩二十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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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人:流浪的雲
留言主題:北投,追憶
留言內容:
「春夜的雨水滴下來,冷霜霜滴在這條無情的無尾巷,春夜的北投是酒意,是回憶……」
屬於溫泉鄉的女子,有著悲哀的身世,這首「再會吧!北投」簡單而細膩,卻唱出了屬於溫泉鄉女子的無奈。
民國六十八年北投禁娼,溫泉鄉從此沒落;三十年前的北投風華,剩存於已然剝落的殘瓦中。
聆聽如春雨般細綿而微冷的往事,即使全身浸在溫暖的池水中,我還是察覺到臉上的濡濕了。這究竟是心疼過往不堪被逗出的淚水,還是被熱氣蒸出的汗水?
「來來來,牽我的手,勸你一杯最後的紹興酒,我沒醉,我只是用我一生的幸福鋪著你的溫泉路,鋪著這條破碎的黃昏路……」(詞:陳明章)
隨著潘麗麗的歌聲,我彷彿走進了歷史,朦朧淚光中見到歌詞中那位美麗的新嫁娘,含著淚水向昔日姐妹淘訣別的模樣。
湄向北投風光敬酒的午後
貼完這篇留言後過了兩個小時,涪湄打了Good書城的電話,但只聽到一連串嘟嘟聲響,沒人接聽。
現在不是才晚上八點而已,難道詠翔就關門了?她一轉念,撥了他的手機,入耳即是他熟悉的嗓音。
「喂?」
「詠翔,我是黃涪湄。」
「涪湄啊……」詠翔的音量突然降低。「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今天晚上怎麼不開店做生意?」涪湄好奇問道。
「有事。」詠翔不願明說自己來參加家珍的生日Party了。「有事怎麼不找家珍幫忙呢?」涪湄更好奇了,他不是習慣麻煩家珍了嗎?
「呃……家珍今天晚上加班。」
「秦詠翔,你還不趕快過來,等下蛋糕就被吃光了喔!」
就在此時,家珍的聲音傳了過來,讓詠翔一陣尷尬。
「你在家珍的公司嗎?」涪湄雖然知道不對勁,還是替他找了個藉口。
此刻的詠翔腦筋混亂成一團,根本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晚點再聊,拜。」他立刻切斷通話,再迅速關機。
「喂?」涪湄又重撥了一次,然而再撥幾次都是切換到語音留言,他關機了。
他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她?只要牽扯到家珍,她都得非弄到一清二楚不可!
她腦中頓時想起「一個月期限」的事情,今天過了就只剩二十五天了,難怪詠翔的態度有點不對勁!
不管了,她決定先把他搶起來,即使以後有可能分手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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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家珍胡鬧過一陣后,詠翔帶著一身的奶油回家。
沒想到她玩起來這麼野,居然拿起蛋糕就亂砸,害他用衛生紙怎麼擦也擦不幹凈,只能落荒而逃了。
唉,累死了,還是先洗個澡,等下再上網去看看留言版……
「糟了!」他頓時從沙發上跳起!涪湄剛才打電話來一定是要問他看完文章的感想,他居然就這樣掛了她的電話!
他已經看過那篇文章了,也知道陷入北投悲傷回憶的她今天心情一定不好,可是他居然掛了她的電話!
在這裡默默懺悔根本沒用,只能祈禱她趕快打電話來嘍。
果然手機如他所想的馬上響了起來,他按了通話鈕。
「喂?」
「我啦,你到家了沒?」結果打來的人是家珍。
「到了,怎樣?」詠翔有些不耐煩問道,他怕涪湄打不進來!
「你的手錶放在這裡沒拿回去,明天我再送到你店裡。」
「是喔。」詠翔還沒察覺這件事呢。
「拜。」
「家珍,等一下!」詠翔趕緊叫住她,他的滿腹疑惑只有她能解答。
「幹嘛?我不會向你收保管費的,放心。」家珍半開玩笑說道。
「不是,我只是想問你……」詠翔深呼一口氣后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家珍在話筒彼端沉默了幾秒后回答:「還有二十五天,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討論。」
「塗家珍!」詠翔不准她用這種曖昧不明的答案!
「明天見,拜。」
家珍沒有理會他的怒氣,徑自掛斷了電話。
詠翔頓時感到好迷惘,他原本以為家珍對他有好感,所以才會邀請他參加她的生日Party,但她的態度又太奇怪,甚至比涪湄還難以捉摸。
哎呀,真是煩死人了,這二十五天趕快過去吧!
接著又是一陣手機聲響,他按下通話鈕。
「喂?」
「詠翔,是我。」涪湄深呼口氣平復情緒后才開口,一邊豎耳傾聽他身邊是否有家珍的存在。
「涪湄,對不起,剛才我不是故意的。」詠翔馬上為了關機的事情道歉。
「沒關係……我的電話卡快用完了,你可不可以打電話給我?」涪湄決定給他自己旅館的電話。
「呃?」詠翔以為自己聽錯了!
接著涪湄飛快地說出了一組電話號碼,再掛斷電話。
「207室黃涪湄小姐,有您的電話。」
他果然打來了!涪湄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她完全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