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別怕,只要照平常的練習發揮就可以,不要想太多!你其他學長們都會支援你的。」暫停時間結束前一刻,江津拍拍楊傑肩膀,緩下了口氣對他溫言鼓勵道。
雖然外表仍一派微笑鎮定,但其實江津心裡的緊張擔憂不下於任何人。柏樵之於這支球隊,幾乎具有絕對的無可取代性,但現在卻必須讓他退出,改由仍不成熟的楊傑臨時上陣——
只能說情勢由不得人……這一著險棋,也只能這樣下了。
「真的很抱歉,教練。」看著江津走過來在他身旁落坐,什麽也沒說的逕自專心觀望起場上局勢,方柏樵低低的道了聲歉。
「你幹嘛道歉呢?」江津只微微一笑。「別再想東想西了,先顧好你的腳傷最重要。還會很痛嗎?」
「…不太會了。」
「嗯,那就……」
此時楊傑欲傳給裴程的球突地被截走,江津雙目一凝,下一個「好」字便沒說出口。眼見對方的得分後衛立即施展最擅長的快攻迅速得到兩分,他的唇邊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教練……」方柏樵又開口輕喚了聲。
「好好,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江津很快的回道,無奈嘆口氣:
「你明知我不會答應的啊。」
「但楊傑的狀況不是很好。」不過短短數分鐘就被追上這麽多分,再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超前。
「其實他整體表現還不算太差,看得出他很拚命、努力在打。」江津撫著下巴沉吟:
「但就獨獨對裴程……似乎有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造成兩人默契不佳,偏偏他又是我們得分的最大主力……奇怪,我記得楊傑已經對他沒成見了不是?現在這樣看起來,簡直像在扯他後腿一樣……可是又不像是故意的……」
唉!楊傑這小子就是不夠穩重,易受情緒影響表現。他和裴程之間,想必一定又發生了什麽事……真是快被他打敗,現在可是冠軍賽哪!
「…楊傑他不會這樣做的。」方柏樵只簡短道。楊傑儘管血氣方剛,但也不致於連在冠軍賽上都亂來,把私人恩怨扯進如此重要的比賽中。
又看了一會兒比賽後,他皺緊了眉,試探性的動了動自己的左腳踝。
疼痛似乎有些微緩解了,但也只是些微而已。況且教練已言明不會再讓他上場,就算教練真的答應了,也還有……
「匡!」
又是一記強悍之極的灌籃,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只能以恐怖來形容的沉猛力道,讓濱中所有最優秀的球員盡皆束手無策。全場屏息的目光,一致投注在同一道身影上——
籃框還在晃,那人已毫不留戀的掉頭走開。
不用看錶情,光憑細微的動作變化,他也看得出裴此時正對楊傑很不滿,彷佛隨時就要爆發出來。
真是個脾氣差到極點的男人……方柏樵無聲嘆了口氣。但他卻只能一籌莫展的坐在休息區,什麽辦法都無法想。那男人不會因為對方是經驗尚不足的學弟,就多點寬容的。
就在此時,球場計時器嗶聲大作,第三節同時宣告結束——
「幸好靠他稍微穩住局勢。不過不是我在說,這小子還真不像個高中生……」江津搖著頭嘆道,見楊傑走過來垂首不語的站在他面前,不由略感無奈的皺起眉:
「楊傑,你是怎麽一回事?你明明可以打得更好。」
「……」楊傑仍是沉默。他也很想好好表現一番以不負教練、隊長期望,他也知道無論他有多痛恨那個身為隊上主力前鋒的傢伙,只要到了球場上他們就是必須相互合作的夥伴……這些他都知道……但是……!
「看得出你情緒不太安定。是過度緊張嗎?還是……」
「不用問了。這傢伙到底是哪一根筋不對勁,我清楚得很。」
另一道語氣不善的聲音突然插入,打斷了江津的話。他張著嘴,登時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怎麽?難道這「兩個人」……私下真有什麽過節?
裴程冷冷俯視聞言倏地抬起頭的楊傑,無視他鐵青的臉色及飽含恨意的狠瞪蠻不在乎又道:
「我說的對不對啊,有偷窺癖的小子!」
「你…!」楊傑全身如墮冰窖,原本發黑的臉色瞬間刷白。
這傢伙……原來全都知道了!
知道那.時.候……他人正好就在一旁!
「你們究竟在說什麽?」方柏樵不解道。裴說的話他半句都聽不懂,但為什麽楊傑聽了反應這麽大?他欲待再問,裴程卻伸出一臂擋在他身前,轉頭繼續對楊傑嘲諷道:
「哼……就是有人這麽沒用,受點刺激,手腳就發軟傳個球都傳不好了。….若是讓你看到比那更」精彩」百倍的,你豈不是連路都不會走了?」
「裴……」方柏樵皺眉,正覺他把話說得太過份,突然一聲怒吼像炸彈般爆了開來,楊傑竟猶如發了狂似的猛朝裴程撲去!
「他媽的敗類……我殺了你!」
「等等!楊……」在場眾人均大吃一驚,但誰都來不及去阻止。而裴程只是表情變也未變的站在原處,單出一手便制住楊傑,讓他失去理智揮出的拳頭才揮到一半,就轉向掙扎著去扳對方箝住自己喉頭的殘忍大掌。
「嗚……放……放開」楊傑痛苦的喘息,而其他人幾乎全被這陡然扭轉的詭異畫面給嚇傻眼,無一人有動作。
裴程頗感厭煩的低啐一聲,鬆開五指往下改而扯住楊傑球衣,將他往旁邊牆上用力一摜:
「不服氣嗎?」他冷冷在他上空低語:
「有本事,就在球技上幹掉我。打那種球,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跟我哭夭……就在你最敬愛的隊長面前,幹掉我給他瞧瞧啊!」
呼吸道終於暢通,楊傑仰起臉大口順著氣,猶是一臉不服輸的倔強表情。此時的他,全憑一股執拗的恨意在支撐他因過度恐懼而發軟的雙腿。
「對,在『籃球』方面我的確差你很遠……」而且恐怕是一輩子都無法拉近、遑論追上的距離,不用這傢伙說他自己也很了解……不過,他更了解隊長的個性!楊傑吊起眼回視裴程,唇邊突然露出一絲冷笑,壓低聲音道:
「隊長一定也只是因為『這點』,才會看上你這種人吧?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要不然像你這種流氓,就算在他面前晃上一百年,他也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裴程聞言雙眼微眯了下,意外的沒有動怒。
「……你又懂個屁了。」他說,放開楊傑已被扯到變形的球衣。隨即,換他自己的被拉住。他回眸一看,眉不悅擰起:
「喂!誰准你站起來的?」
「我的腳已經不太痛了。」方柏樵保持如常姿勢的又前移了一步,拉著對方的手臂立刻被反握扶住。他沒有甩開,抬頭看了他一眼,有滿腹的疑問想要問,但光接觸到那雙淺色眼眸,他就知道絕不可能從裴那裡獲得任何答案。算了……他改而朝向楊傑道:
「楊傑,我不知道你和裴程之間發生什麽事……總之,再給你六分鐘,狀況再不調回來,最後六分鐘就換我上去。教練也已經答應了。」前提是差距十分以上。
「你閉嘴。」裴程眉擰得更緊,乾脆直接扯他到椅邊按坐下去。「只要有我在,你什麽都別想。」
方柏樵沒有掙扎。「我只聽教練的調度,不是聽你的。」
「……」裴程忍耐的低聲啐句髒話,垂首俯視他的雙眼。「……你在跟我鬧彆扭嗎?」
方柏樵只是別開目光,未置一詞。裴程扳回他的臉,道:
「好,就延長賽。如果打到延長賽,才讓你上去!」
「……要是在那之前,就先輸了呢?」
「你在說誰?」裴程只是傲然的一扯嘴角,便放開他轉身去找江津。其他球員見事情似乎已經解決,也紛紛放下手中水瓶毛巾,朝教練聚攏。
內憂外患,真不明白那人究竟是哪來的自信!方柏樵搖了搖頭,突然發現楊傑猶靠在牆邊直盯著他看,沒有任何動作。他一時未覺有異,只皺眉道:
「楊傑?你還好吧?」
不知道裴有沒有傷著他……方柏樵忖思著,完全沒想到自己和裴程方才的舉動其實已透露出他們之間不尋常的關係。
事實上,協揚隊中的正選球員諸如中鋒李彥青、大前鋒雷天偉等人,皆是會好奇他人之事的個性,但他們此時因為球賽已然筋疲力竭,肌肉神經均緊繃到極限,當然也無力再去管別的事。至於教練江津、另一名中鋒吳捷希、得分後衛何禎……就更別提,除了籃球之外的事都少根筋的。
「我很好,謝謝隊長關心。」楊傑很快的回道,越過方柏樵走向教練。
……現在,就把思緒放空,只想著比賽的事就好。
一、定、要、贏、這、場、球。把這個念頭無限膨脹,塞滿快要發狂的大腦,不要留絲毫空間讓其他赤裸裸的事實佔據。
也許這樣,還可以稍稍降低一點心往下沉的速度……
「唔……再撐一會就結束了……」江津不斷撫著下巴頻頻看計時器,搞得下巴都快磨破一層皮了。當教練這麽久,從未曾像現在這麽緊張過——
沒想到竟真的打到延長賽。雖然楊傑到了第四節表現總算恢復正常,但濱中畢竟不是省油的燈。由據說「慘無人道」的斯巴達式訓練操出來的無與倫比體能,在這最後關頭完全發揮了效用,反觀協揚這邊除了裴程外,其他人幾乎都已達到極限,老實說能在最後一節結束時拗到平手,還算是幸運。
在柏樵的堅持下,他把他換了上去,卻沒把楊傑換下來。除了認同他後來的表現外,需要他在一旁輔助腳猶帶傷的柏樵也是考慮因素之一。
……話說回來,對面濱中那位教練不斷朝球場內大聲喊叫,又是何苦呢?以現在場上那些孩子們的精神狀態,就算是打雷,也未必聽得見啊。
不過,也難怪啦!連延長時間都剩不到幾秒了,王者濱中竟還落後兩分……其實也只是兩分而已。
「……十一……十……九……」
進入最終的倒數計時了,場邊支持協揚的觀眾皆沉浸在忘我的情緒中,邊鼓噪邊大聲讀著秒。江津也在心裡默默跟著數,緊握的掌心沁滿了汗。
此時的球權,正握在力圖最後一搏的濱中手上。……一定要守住啊!
「八……七……糟了!」江津突然低叫一聲,再也無法自持坐在椅上,急急站起來大喊:
「快!去守12號!」
那個手勢……竟然是三分球!在這種幾乎半場的距離下!?
明明只要把球傳給藍豐蔚或其他人,說不定就還有機會可以突破重圍得分,為什麽他要選擇在這麽遠的距離就急躁出手?江津腦中瞬間轉過無數資料:
濱中12號,正式比賽出場的時間不多,攻守方面平平,三分球命中率也不高,在一群明星球員中相當不起眼……可是他始終未曾於濱中教練的用人名單中消失,甚至在冠軍賽末尾如此關鍵的時刻,還被派上場——
一定有鬼!江津暗叫不妙,為了守濱中正副隊長及藍豐蔚這鐵三角,就幾乎用掉他們所有人力,誰都沒料到那個沒什麽存在感的12號居然會……!
突然一個人影猛地朝那12號撲去。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哨音已響了起來。
計時器停留在五秒。
裁判的手直直比向楊傑——打手犯規!
「啊……打手犯規嗎……也好……也好……」江津登時猶如泄氣皮球般癱倒在椅上。老天,已經用了近五十年的心臟實在是禁不起嚇啊!
協揚這邊的觀眾,有的不禁抱怨起楊傑竟在緊要關頭給了對方罰球的機會,那記三分球距離籃框如此遠,根本就不會進……但江津心裡卻很清楚,憑12號那行雲流水般的熟練動作和完美的姿勢,這記超級冷箭中的的機率恐怕超過七成!
濱中罰三中二,比分變成平手。最後一球的籃板雖由協揚抓下,但時間只剩下五秒——
不能再拖了,勝負一定要分,若比賽再延長個五分鐘,對協揚來說是絕對不利,這最後一球的機會一定得把握!江津握緊了拳頭,腦里瞬間閃過千百個想法,卻拿不定一個。
場上搶到籃板的李鈺青同樣也沒了主意,模擬這種緊急情況的假想練習平日雖做了不少,但一旦真正臨場,腦袋還是一片空白,到底該如何做是好……?
「五——」
「鈺青!把球給我!」
身旁突然傳來隊長熟悉的喝令聲,李鈺青直覺就依言將球傳了過去。就算隊長現在腳受傷,恐怕連在五秒內將球帶過半場都是問題,他也只能選擇相信他們的隊長了!
「四——」
方柏樵拿到球後,腳下並沒有任何動作,而是出乎眾人意料的振臂將球一拋——在一片驚呼聲中,那顆球猶如長了翅膀般,以誇張的弧線高高橫越過整個球場。
什麽!?濱中的球員們全沒想到這一著,根本來不及回防,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球飛過他們上空直搗禁區。
「三——」
當他們一看清楚協揚的籃框旁究竟有誰,霎時心全涼了一半。原來那個人沒在搶籃板陣容中,就是為了這個嗎……!
如果是「他」的話,的確是極有可能辦到的!
「二——」
彷佛經過精密計算,球神準的被適時躍起的裴程攔截在手中,他甚至沒有落地,那球就直接被他扣進籃框里,超高難度的動作技驚四座——
Alley-oop(第一時間灌籃)!!
「嗶嗶——」
賽場眾人猶未自瞠目結舌中回過神來,計時器已然歸零,發出尖銳的電子聲。
冠軍賽結束!!
「實在是帥呆了……」
場邊某位支持濱中的啦啦隊女孩忍不住失神的低語,其他女孩們雖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但也都拚命點頭表示認同。這場比賽想必會成為HBL歷屆冠軍賽中最精彩的一役,只可惜,勝利者並非他們濱山高中……
方柏樵自拋出那一球,目睹裴程順利取分後,就彷佛用盡最後電力的電池般,一旁的李鈺青忙扶住險些委倒的他叫道:
「隊長!你沒事吧?」
「……還好,我可以自己走……多謝。」
方柏樵婉拒了隊友的扶持,自己走到球場中央列隊,和對面的濱中球員握手致意。
「真對不起。請你一定要去看醫生喔!」
賽後的藍豐蔚眼裡的狂氣明顯溫和許多,話也變少了,只滿臉通紅的對方柏樵如是說道,連眼睛都不太敢直視對方。
「這小子腦袋一定有哪裡不對勁。」面對前後判若兩人的對手,裴程只略挑起眉低低一啐。然後他臉色不豫的轉過頭,瞪著那又開始滲出冷汗的麻煩傢伙道:
「喂!該走了吧?」
「等一下還有頒獎典禮,隊上也會辦慶功宴,我得出席。」方柏樵輕輕掙開他的手。「不要這樣,很多人在看。」他低聲道。
「我管他們去死。」裴程哼了一聲:「什麽東西……那種形式上的無聊玩意,你還會在乎?」
「我說過了,我一定得出席。這不是在不在乎的問——」
「你缺席的理由夠充份了。一是這個,」他比比他的腳。
「二是我。再羅嗦,就直接把你從這裡抱出去。」
方柏樵臉微微發紅,抿緊了唇抬頭瞪他。
「托你的福,老子打了十年球,還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在美國玩3on3就算了,在這裡打團體的,還要被一群傢伙拖累。「……『後果』會是什麽,你應該很清楚吧?」
方柏樵將腳踝處的冰敷袋取下,重新綁上固定繃帶,一層層牢牢縛住。
今天是假日,醫院幾乎都休息,他被裴程帶去找一位自行開業的醫師看腳。那診所坐落於遠離市區的地方,樸素的外觀十分普通。後來他才知道那約莫三十來歲,一臉溫和笑容的醫師,原來居然是裴的二哥。
「太亂來了。幸好沒造成永久傷害,暫時別再碰球好好休息,應該很快就能康復。」他說,給了他許多護理傷處的用品和一支拐杖,堅持要他收下。
早知道那是裴的二哥……方柏樵抬頭看了裴程一眼,低聲道:
「你和你二哥,怎麽一點也不像。」
「他長得像他媽,當然和我不像。」裴程不想再談這話題,等他上完防水貼布,就一把抱起他走進浴室。「等一下乖點別亂動,否則我不一定能顧及你的腳。」
「……你真奇怪,都不會累的嗎?」方柏樵坐在浴池旁的平台上,任由裴程動手脫他的衣服。蓮蓬頭的水灑下來,冰涼的溫度,讓他輕輕顫了一下。「今天打滿四節和延長賽的,也只有你和藍豐蔚而已。」
不是體能超群者,根本辦不到。反倒是他今天出場時間不到三分之二,除卻腳傷之痛,體力方面其實並沒有耗弱太多。
「那又怎樣?你別跟我提那小鬼,我不想聽。」裴程哼了聲,抬手將水溫轉熱。平常他自己淋浴,不管夏冬,都是習慣沖冷水。
「還敢說。一場比賽下來,他不知道吃了你多少拐子。」真不明白他拐子為何可以用得這麽習慣,虧得藍豐蔚能吭都不吭一聲。
「是你太天真了。怎麽?你就只看到他被干拐子啊?」裴程說著拉下自己的上衣:
「我賞他多少拐子,他那個副隊長就暗中回敬我多少。他媽的濱中,全是一群惹人厭的傢伙,干拐子技術比海格的垃圾不知道高明幾倍。」
肌理精健分明的胸膛上,散布著數處瘀青,肩膀、腹部也有。雖然對裴程自己而言這不算什麽,但因為他膚色偏白,看起來竟有點怵目驚心。
方柏樵沉默看了一陣,伸出手撫著那些青紫,用拇指輕輕摩娑。突然他湊過臉,沾著水珠的唇瓣貼了上去。
裴程身體微微一震,眯起眼俯視伏在他胸前的人兒,沒有說話。這個角度看不到藏在半濕黑髮下的表情,只有露在外頭的耳廓,泛著淡淡的紅暈。
方柏樵略嫌笨拙的吻著,生澀的舌緩慢舔過每一處激戰後的痕迹,逐漸來到那方令世上九成九的男人皆會自慚形穢的六塊肌處。裴程不意外的看到他停滯在那裡,耳根子變得更紅。
「繼續啊。」他大掌撫上他後腦,摩娑著他柔軟的發。「我可是期待得很。這是『辛苦了』的表示嗎?如果是的話,叫我每天都打上一場那種比賽,我也願意。」
「……胡說什麽……」不斷灑著的熱水升起一片白霧,稍遮住無法剋制暈色的雙頰。方柏樵暗自吸了口氣,解開男人腰間的束縛,在他主動行為下已明顯起了反應的部位,雖然早有預料到,但賁張的程度仍叫他吃了一驚。
「自己造成的,自己負責解決。」男人涼涼的言語從頭頂上方傳來,微帶一絲喑啞。
方柏樵咬住唇,遲疑了半天,可連用手去握住都做不到了,更遑論……光想像就腦袋一陣暈眩,不管被他以同樣的手法折磨過幾遍……
「我……」他才說了一個字,下顎就被抬高,唇被密實堵住。吻了好一陣後,裴程稍稍放開他,突然道:
「冠軍賽前,你不讓我碰你幾天?」
「……」方柏樵沒有說話。幾乎從寒假留宿裴的公寓之後,他就堅持不給他任何機會。
「不敢算了?我原本打算今天要對你手下留情的,不過既然你主動點火,就要有覺悟。」
裴程分開他雙腿,侵入之間獨屬於他的聖域,抬起沒有帶傷的那腳一路從腳趾頭開始舔吻而上。
「辦不到的事不用勉強沒關係,反正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能解決又不會讓你太痛的辦法……總是有的。」
每一個腳趾皆被百無禁忌的對待,方柏樵皺起眉頭抑住呻吟,下意識抓緊了浴池邊緣的突起,試圖抵抗那異樣的感覺,但也在男人的另一手箝住他弱處時宣告無效。他驚喘一聲,推拒著他的手:
「不要……」
「哦……反應這麽大,看來你也積了不少。」裴程揚起眉,看著那處在手裡稔弄下老實的變化。
活了十八年,明明也不是不識情慾的人了,卻連一次都沒有自己做過……每次在他身下,永遠都像個未經情事的處子。他想著,色淺卻深沉的眼裡閃過一絲什麽。
他毫不放鬆的加劇手上動作,很快就讓懷裡戰慄不止的人兒達到頂峰。
夜,才剛開始而已。
「……」
開至最強的溫熱水柱嘩啦沖淋而下,掩蓋了一切曖昧聲響。
感覺一股熟悉的熱流貫注入自己體內,方柏樵身子陡地一松,伏倒在男人懷裡,原本就快攀不住那厚實肩頭的雙臂虛軟垂掛下來。他努力在水濂中張著眼睛,試圖不要讓意識遠。
本來只是打算再沖一次澡,將滿是情慾痕迹的身體弄乾凈的……結果一點點走樣造成全面失控,不知怎麽地竟又變成這樣了。
一整夜,兩隻失去理性的獸彼此瘋狂交纏。這場歡愛漫長的彷佛永無止境,又短暫的好似只有一瞬間。
「你剛才是不是有在我耳邊說些什麽?」裴程關掉熱水,抓來毛巾擦拭方柏樵濕透得不能再濕的身體和發,抱他走出已在裡頭待了數小時的浴室。
「……沒有吧。」方柏樵半掩著眸道,在裴程臂彎中逐漸閉上眼睛,然後又霍地張開,正好看見他若有所思凝視自己的深沉表情。
「我應該說過我的視力有2.5吧?至於聽力的話,也不賴。」
方柏樵再次闔上眼,伸出舌輕舔與臉頰相貼的肌膚。突然身體一沉,陷落在柔軟床鋪中。根本還來不及反應,炙熱的體溫已經壓了上來,用力咬嚙他的脖子。他皺眉,模糊想著那個位置好像太上面了,不好遮……他想著,卻勉強抬起無力的手,擁住需索無度的強壯軀體。
……情況會如此失控,連走出淋浴間的餘裕都沒有,其實他得負一半以上責任。
只是眼前這男人精神顯然仍很良好,他卻已快到達極限。原本還以為能夠撐更久的……
「今天是過年啊?」裴程反而突然撐起身子,拉開他的手。「這種行為別隨便做。你再這樣,明天就真的別想下床走路。」
「沒關係。」明天HBL另有舉辦娛樂性質的明星對抗賽,他已報備過不參加,連同拿下冠軍賽MVP、觀眾票選第一明星前鋒的裴一起。主辦單位似乎相當為難,但也沒有辦法。
「……喂!你今天真的很反常。吃錯藥嗎?」裴程皺起眉,不是很認真的伸手探探方柏樵的額頭。「沒發燒啊。睡吧你,反正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方柏樵在心裡反覆思考這四個字的意思,但一片混沌的腦卻無法作用。他倦極的閉上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有人在打籃球。
拄著拐杖緩慢走到學校體育館門口的方柏樵,聽到裡頭傳來的運球聲,眼裡不由得閃過一絲驚訝。
這種時候會是誰在練球?冠軍賽方結束兩日,籃球隊正全面放假,他於放學後來這裡,也只是想先處理一些隊務交接的事而已。他不知道隊上何時有人會這麽認真了……在門外聽了一會兒,他心裡已有了底。
……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努力不懈。看來他應該可以放心將自己的位置交付給他,了無牽挂退出。
「楊傑。」方柏樵開門走進去打了聲招呼。
正在模擬運球突破對方防守的少年彷佛受了不小驚嚇,倏地掉頭瞪向門口。他立即擺擺手道:
「抱歉。你繼續練,我去隊辦一下。」語畢便掉頭走開。不意楊傑卻拋下籃球,跟在他後頭一同進了隊辦。也不吭半聲,就這樣臉色怪異的一直盯著他整理校隊資料。
盯了好半晌,盯到連素來沉穩的方柏樵都不由得頗覺莫名其妙的皺起眉頭,楊傑才突然冒出話來:
「隊長,慶功宴還有昨天的明星賽,你都沒來對吧。」
「?」方柏樵怔了下,不明白他想說什麽。腳傷的事,他應該都很清楚才對。
「你去哪裡了?」楊傑問道,朝前跨了一步,俯視坐在椅上的方柏樵。過分僵硬的神情,和聲音的緊繃度成正比——這一切都讓方柏樵感到不解。
「我去看醫生。」他說。
「然後呢?」楊傑又迫近一步,幾乎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看腳不用花太多時間,以隊長的個性應該還是會趕來參加慶功宴的。你有其他事?」
方柏樵眉心的縐痕立時多了一條。眼前這位個性雖衝動但總是對他恭敬有禮的學弟,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沒有……我直接回家休息。」
「騙人。」楊傑突然冷哼一聲,面無表情道:
「隊長你說謊是騙不了人的。我知道……你根本沒有直接回家,你和那個姓裴的在一起。從他陪你去看完腳,就一直『卿卿我我』的在一起……對不對?」
「碰!」數本厚重資料夾跌落在地發出的巨響,在這冷清的體育館里聽來格外嚇人。方柏樵彎下腰想把失手掉落的東西撿起,但微微發顫的手,卻連最薄的那本都無力拾起。
「這是什麽!?」
突然,楊傑面具般的冰冷臉孔扭曲了。他大步衝上前用力扳住方柏樵的肩,瞪著他因為俯下身,而稍稍自扣至第一個鈕扣的制服衣領內露出的紫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