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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即使反對成功,也會壞了感情,二個姐姐很明白這點,所以拒絕出席。

真沒想到爸會賣掉祖業。

就在談話片刻時間,客如雲來,結束生意,實在可惜。

父親說:「我有點累了,我去淋浴。」

老金說:「我決定競投,我立刻去準備資金以及聘請經紀做代表,我喜歡洗衣店,我愛聞這股氣息。」

老金即刻去撥電話給銀行經理,邵容說:「我或可幫你」,兩人結伴到市中心。

我坐在店內,聽到洗衣機軋軋聲,自幼我與姐姐們在店內做功課玩遊戲,甚至對人客的衣服評頭品足:哪件漂亮哪件不,我們是這樣長大。

可是,無人願意終生留守小店。

老金除外,老金是個有福之人,他坐鎮店內,自店門看出去,外頭多熱鬧多大變化,都與他無關,他自願自寫單子收衣服,坐井觀天是一種享受。

父親梳洗過後並沒有小睡片刻,他借我的車子說要到市區辦事。

傍晚回來,他滿手都是名貴衣物首飾,看樣子是送給新妻的禮物。

我記得往日他也願意買給母親,但是媽媽老是說:「那麼貴,拿去退還」,日子久了,他不再花費,唉,老式女人真是想不穿。

老爸又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他說:「做一行怨一行,我退休了,子女全升格做專業人士,我也有功勞。」

「當然是父母的功勞。」

「以後世代脫離洗衣行業,也是華裔抬頭一種象徵,華人靠小店起家:士多、洗衣、外賣,十元八塊卑微收入,克勤克儉,一毛五分那樣節省,到了廿一世紀,彷彿出頭了,洋人即使嘴裡不說,也知今日華人學歷高,性情和善謙虛,以及薄有資產。」

希望真有老爸說的那麼好。

「我葉落歸根,回鄉享清福去了。」

「爸,與我們多多聯絡。」

「明日我到律師處辦妥一切手續,這次來是與潔如新說聲再見。」

潔如新曾是地誌。

我問爸:「國父真的借潔如新地庫開過會?」

「那只是傳說。」

「多可惜。」

「店裡有什麼你喜歡的古物你儘管取走,但是生財工具不可動,老金要用。」

「老金會投得此店?」

老爸說:「除了他,還有誰要。」

「這個地址相當吃香,也許有人投來做別的生意。」

爸微笑,「那就看它的命運了。」

「一家鋪子也有命運?

「怎麼沒有,命好的店就是旺客。」

他匆匆又出去了,我把老爸的話向長娟複述一遍,她那頑童在一邊叫舅舅,「我要wii,給我wii,舅舅,聽到沒有?」

我愁苦中笑出來,「有孩子多好。」

長娟嘆口氣,「自己不吃也要給他吃,自己不穿亦要給他穿,十分勞苦,而且,到了十多歲,一定拿父母出氣。」

「媽之前老是希望我們三個可以留在店裡。」

「你猜新業主會把店鋪改什麼用途?」

「斜對面的雜物店改為一間故衣店,一條罕有舊牛仔褲賣到一千美金。」

大姐感慨,「時勢同我們小時不一樣了。

我問:」你對財產分配可滿意?」

「即使爸媽給我一角錢,我也很高興,留作孩子教育基金,幼娟也一樣。」

「我也是。」

「況且,我建議不要動這百分之五十,那女子一年內准把老父那分花光光,屆時,我們把錢還給他。」

我勸說:「你有偏見。」

「是,我狗眼看人低,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真沒想到潔如新要結業。」

「希望老金買下來,勿改店名。」

第二天我回到學校,史密士告訴我一個好消息。

「志一,我與何教授訂婚了。」

我一怔,立刻向他道賀。

「我四十多,她三十多,我們終於走在一起,」他不勝欷歔,「還以為不會有了,誰知又被我揀到,我真幸運。」

「你要份外珍惜。」

「她想儘快懷孕,我已聯絡醫學院與我們診治。」

我由衷說:「將來你倆的孩子不知聰敏到什麼地步。」

老史哈哈大笑,「也許只是小小書蟲。」

我從未看到他那樣滿足,史密士在大學獲獎無數,在學術界是個名氣人物,但數躊躇志滿,還算今朝。

「我們舉行簡單婚禮,暑假才去蜜月。」

「往何處?」

「天之涯海之角地盡頭。」他又哈哈大笑。

我無意中成全了兩對佳偶:老史與老金從此有伴。

兩個王老五苦苦守候,終於等到好對象。

我呢,我呢。

有人在身後叫我:「喂,你。」

我轉過頭,看到紅髮女朝我招呼。

在陽光下,她那棕紅色頭髮更是招搖,吸引不少目光。

我稱讚:「你看上去似美術系學生。」

「今天天氣好,學生多數赤足。」

「這是他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

趙頌棋說:「考試也很苦,許多學生投訴白了頭。」

我問:「你可曾遇見過天才學生?」

她笑笑,「每個老師都說我是人才,我十二歲讀大學。」

「你自己怎麼看?」

「原來十二歲大學畢業才叫天才,我只算人才,可是,我已見不到同齡同學,我十分寂寞。」

「此刻好些了吧?」

「與家人親友格格不入。」

「他們不是做銀行嗎,你大可與他們玩數字遊戲。」

「不不,你誤會,做銀行講的是時機,數字屬次,你呢,你與家人親密否?」

我們又絮絮談起來。

他們都說:如果你不能同你愛的人在一起,那麼,請愛與你在一起的人,譯作中文,即珍惜眼前人。

放學我邀請頌棋觀賞莎劇王子復仇記。

我同她說:「倫敦重建環球劇場,幾時一起去看戲,我首選麥克貝斯,你呢?」

她輕輕答:「我喜歡仲夏夜之夢,輕鬆愉快。」

我吁出一口氣,覺得舒服。

老爸來了又走了,來時一小件行李,去時五大件。

他像是巴不得把最好的都帶回去奉獻給新妻。

潔如新門前貼出告示,表示不久將結業,客人議論紛紛,戀戀不捨。

「我們並非不支持你」,「是呀,真沒良心」,「再沒信得過的店了」,「只有潔如新才會把我遺忘在口袋的皮夾子原封不動歸還」,「好感動,一次我把金錶忘在褲袋」……

「新業主會改作什麼店?已經太多咖啡與時裝店」,「不會是酒吧」,「不不,該處不準開這種店」。

稍後老金說:「我已把所有文件都準備好,明日我代表律師會到皇室地產公司辦事。」

我點點頭,「祝你心想事成。」

邵容說:「老金辦事能力相當高超。」

此刻在邵容眼中,老金十全十美,是座金礦。

她又說:「水管有些毛病,他一下子修妥,廁所水箱嘶嘶響,他又更換零件,若果與老金飄流到荒島,我們會生存下來。」

我接上去:「而且天天做海鮮大餐,我這個書生,則肯定餓死。」

邵容哈哈大笑。

我四周圍巡視一下。

一隻大鐘,是一八八九年美國製造,放在店內已經很久,我幼時時時打開玻璃罩撥動時針,又可晚點睡。

搬走這隻鍾實在不道德,不過,我還是用布把它裹好打算挪走。

還有櫃檯上一把紅木銅字界尺,還是華人尺寸,今日已很少人知道華寸比英寸略長一點。

界尺沉重,媽媽在我最頑皮之際也會拿起尺作勢欲打,事實這把尺從來未曾接觸我皮肉。

還有,就是幾幀黑白老照片了。

幼娟這時打電話來,「媽媽的遺物,你全部裝箱,待我來取。」

「媽媽沒有太多遺物。」

「真是,她連一副耳環也無。」

「衣服不過是天天穿那種,而且都舊了。」

「我不管,別丟掉,全給我。」幼娟飲泣。

我改變話題,「你們快結婚了吧。」

「不說了。」她掛斷電話。

接著幾天,我每晚抽時間出來收拾母親遺物,我把它們放進紙箱封妥搬回家待幼娟來取。

正如我所說,母親遺物不多,總共三隻箱子。

邵容說:「這一套紅木傢具你也不要?」

「送給老金吧。」

「我們會好好保存。」

我說:「現在真紅木也越發稀有。」

「紫檀一早已經絕種,一日我看電視,一個裝修師指著地板說:『這是紫檀』,笑得我。」

「邵容,我真替你們高興。」

「老金與我都不知怎樣多謝你好。」

我問:「店鋪有眉目沒有?」

「本來律師說,今日可知答案,可是,忽然出現對手,與我們競投。」

「什麼?」我好不意外。

「大家都沒想到,這會是誰?日本人還是韓國人?」

「啊,」我說:「我找律師打探一下。」

「一競投就不好得手。」

「你們出價多少?」

「老金資本有限,銀行允借百分之七十,所以我們不可能多次抬價。」

「對方又出多少?」

「不清楚。」

「有這種事,一爿洗衣店……」

邵容說:「是呀,我叫老金看開點,不是你的,急也沒用。」

我點頭,「盡了力也算了,凡事不要勉為其難。」

「是誰對洗衣店有興趣?」

我懶得理會,放了學與小棋逛街吃冰淇淋,是,我已經叫她小棋。

小棋同所有做純數的一樣,與世界的名利步伐有點脫節,比起讀歷史的我,又略為好些。

我們十分合拍。

工余時間忽然有意義起來,我不再寂寞。

一日,大雨,我吟道:「四月雨帶來五月花。」

有人把濕漉漉雨傘收攏:「小哥,麻煩。」

我轉頭看到金礦,「老金,稀客,你怎麼到學校來?」

「有急事。」他臉色欠佳。

「坐下慢慢說。」

「小哥,有人志在必得,以超過底價百分之五十價投潔如新店鋪。」

「不可能!」

「事實放在眼前。」

「去,」我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到皇室地產問個究竟。」

我們匆匆趕到地產公司,負責潔如新檔案的是一年輕華女,她笑靨如花,叫我們不好發作。

我開門見山問:「怎麼一回事?」

那位劉小姐答:「兩位先生喝杯咖啡,賣買地產一向規矩是價高者得,現在有客人願意出價多百分之五十,我也正想找你,小王先生,對方有一個條件。」

「慢著,」我說:「為什麼他要出高價?他是什麼人?」

劉小姐答:「我不知他是什麼人,我只與他代表接觸。」

「他代表是誰?」

「一位周律師。」

我與老金頹然,真人不露相。

「小王先生,作為業主,你應當高興才是。」

我問:「王老先生可知此事?」

「當然,王老先生吩咐說:『價高者得』。」

也不能怪他,在商言商,當然是金錢挂帥。

劉小姐說:「對不起,金先生,愛莫能助。」

我想起,「對了,他的條件是什麼?」

「他說:希望你們把潔如新三個字一併轉讓。」

「王老先生怎麼說?」

「他說沒問題。」

我怔住,要潔如新三字幹什麼?

「他打算把店鋪改建?」

劉小姐笑答:「我們只負責賣買,其餘不關我們事。」

我看著老金苦笑。

他搓著雙手,「唉,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老金頹喪之極。

我拍著他肩膀。

「小王先生,賣買今日成交,明日我會遞交銀行本票,一半給王老,其餘分三份,你們姐弟各一份。」

「是,是。」我唯唯諾諾。

劉小姐想起,「還有一件事。」

「什麼?」

「買主說,店裡有一隻老鐘不見了,可否歸還?」

我與老金面面相覷,異口同聲說:「此人怎會知道店裡有隻老鍾?」

劉小姐聳聳肩。

「不行,」我說:「鍾是王家祖傳之物,我已帶走。」

「好,我與周律師說。」

老金問:「這人是誰?好不神秘。」

「也許,是一個對保存文物有興趣的人。」

老金喃喃說:「希望他不要拆掉潔如新。」

邵容與我們會合。

我說:「對不起,潔如新不是我的物業,我不能作主。」

「我們明白。」

我說:「沒想到你倆對小店有興趣。」

邵容說:「這不是一門光榮的工作,比不上腦科醫生或大學教授那麼受人尊敬,但生意是生意,處理得當,客似雲來,貨如輪轉,三代生活都不用愁,又不必仰人鼻息,亦無政治鬥爭,小店有小店的好處。」

老金說:「華人泰半靠小店起家。」

我輕輕說:「邵容明敏過人,你洞悉世情。」

邵容說:「但王家姐弟性情不近,很難勉強。」

老金搔搔頭,「潔如新不知落在誰手。」

邵容說:「我與你都要找地方搬家了,北岸風景優美,可予考慮,我們大可做花店,花店在節日忙得不可開交……」

老金響應:「但花束不能放太久——」

「我倆從詳計議。」

兩個人好過一個人多多,他們產生新計劃。

過些時我問小棋:「你可有想過做小生意?收入比較活絡。」

她駭笑:「從未考慮,我家銀行外幣存款有個規矩,不做十萬美元以下戶口。」

我與小棋出身完全不同。

「志一,我帶你去一個道地菜館吃過橋米線。」

我沉默。

過了幾天,我發覺好似有人跟著我,身後似多個影子,驀然回頭,卻不見人影,可是人類有第六感,我懷疑被人跟蹤。

誰,誰會跟著一個教書先生。

我疑心太重了。

一日,半夜在公寓醒轉,發覺窗帘沒拉攏,天上好大一個銀盤似月亮,我不禁喝聲采,走近窗邊欣賞。

卻不料被我看見那個影子:對面街,一個穿黑色長大衣的人也正抬頭看向我的窗口。

我一怔,縮到一邊,那人來回走動。從后褲袋掏出一隻酒瓶,喝一口。

終於,天濛濛亮,一輛小小日本車機靈地駛近,司機與黑衣人打一個招呼,黑衣人靜靜離去,日本車代替他位置,駐守在窗下。

不可思議,誰會要跟蹤我?

第二天我回到學校,看到小棋,她臉色很差。

我故作輕鬆地問:「怎麼了?」

她說:「我們到圖書館說話。」

我莫明奇妙,「圖書館里要肅靜。」

「那麼,校園湖邊。」

「別忘了現在是春天,那裡擠滿一對對愛侶。」

趙頌棋瞪著我,眼角漸漸轉紅。

「小棋,什麼事,有人欺侮你?」

「志一,」她輕輕說:「你從未告訴我你結過婚。」

我怔住。

是,我結過婚,那段婚姻只維持了三個月,我怎麼會忘記告訴小棋?

「看你表情,就知道這件事是真的,你沒想過要告訴我?」

我張大嘴,又合攏。

這是最叫我痛心的一件事,我真沒打算過與任何人研究討論,況且我與小棋,根本未到這個階段。

「志一,為什麼欺騙我?」

我頹然,不用解釋,確是我的錯。

頌棋接著說:「你不問我怎樣知道此事?」

我看著她。

「我父親來探訪我,由他告訴我。」

「令尊?」我打一個突。

「是,爸僱人把你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腦海里忽然閃過那個黑衣人。

這時有人走近我們,「王先生,趙寶生先生希望與你說幾句話。」

我轉頭,我認得他,這便是昨夜那個穿黑色長大衣的男子,近看,知道他孔武有力。

我靜靜回答:「對不起,現在不行,我有課。」

他欠欠身,「只需十分鐘。」

頌棋在一邊催我,「去,向他解釋你的苦衷。」

我轉過頭,「我沒有任何難言之隱,我要上課,四十多名學生正等著我。」

我轉身離去。

到了演講廳,我的思緒才緩緩靜下。

趙氏家長派人調查及監視我。

黑衣人若不是保鏢,就是私家偵探。

我嘆口氣,忽然之間我心灰意冷,齊大非偶。

社會階級分明:王家怎樣看低阮津,此刻趙氏也如此對付王志一。

不過王志一又還好些,王志一併無愛上趙氏千金。

我抬起頭,問題不難解決。

四十分鐘一課很快過去。

我走出演講廳,黑衣人又迎上,「王先生,趙先生在車裡等你,十分鐘。」

我此刻已經心平氣和,點點頭,黑衣人也很明顯鬆口氣。

黑色大房車緩緩駛近,我認出是一架名貴的梅柏,黑衣人拉開車門,我輕輕上車。

車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與我父親差不多年紀,頭髮太過漆黑光亮,看得出是染色,未白之前,他也是紅髮,他很客氣,斟一杯威士忌加冰遞給我。

「是志一吧,你好。」

「你好,趙先生。」

他開門見山:「你對我家頌棋好感?」

「我們只是朋友。」

「你太客氣,頌棋很喜歡你。」

「所以趙先生你派人掀我底子。」我語氣轉得生硬。

「我得保護頌棋。」

我問:「她接受你的保護否?」

「頌棋從無異議。」

我點點頭,「她是個好女兒。」

「志一,你結過一次婚,對方是一個酒吧女。」

「是,這是真的。」

「為什麼不對頌棋坦白?」

「還未到那個階段。」

「你打算瞞她一輩子?」

我輕輕答:「對頌棋,我沒有任何打算。」

「志一,你家做什麼,你家開洗衣店?」

他的口氣叫我反感,趙氏似把洗衣當是一門賤業。

「是,支那人洗衣。」

「志一,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個人很爭氣,你在大學聲譽良好,你戰勝出身,這點我很佩服,但是,你要潔身自愛,不可行差踏錯,那次婚姻是個錯誤,你要向我保證,與該名女子要一刀兩斷……」

他滔滔不絕講出他的條件。

我打斷他,「你放心,趙先生,我完全知道該怎麼做。」

他一怔,「那太好了,你以後不可再犯。」

「趙先生,我明白。」

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方向酒杯,「還有一件事,趙先生,我不覺我戰勝了出身,我父母深愛我,我有一個愉快童年,我並沒有打過什麼仗。」

我推開車門下車。

王志一的自尊心受到創傷?也許,不過生活中荊棘甚多,使我氣餒的不是趙先生對我的蔑視態度。

他不必擔心他的愛女,我十分羞愧,在這位嚴父出現之前,我竟欲對感情妥協。

那樣做不但對不起小棋,也虧欠自己。

這時小棋迎上來,我朝她點點頭。

「志一,我有話說。」

「你先講。」

「志一,」她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我們在一起,曾經有過好時光。」

我一怔,她主動與我分手?

我全身神經放鬆,細胞復甦,小棋主動要與我分手,我輕輕在草地坐下。

她說:「志一,不要難過,是我器量狹窄,自問不能原諒你的過去。」

啊。

「我不介意過去,但結過婚又離婚是另外一件事,聽說她有一個女兒,不知與你有無血緣,疑點太多,我決定退出。」

我看著她,她是一個讀數學的人,只懂解答公式,對於生活,並不老練,這些話必定由她嚴父教唆。

我點點頭,不出聲。

「永遠是朋友。」她伸手待握。

我緊握她雙手,「永遠。」

「下學期我將轉到安阿巴大學授課。」

我忽然問:「小棋,你聽從你爸沒一句話?」

她忽然一怔,像是沒了台詞,接著她緩緩答:「是。」

「你覺得他事事為你好,即使你已成年。」

「是。」

她也行使了自主權。

小棋聲音有點無奈,「況且,我希望繼承他的梅柏大車。」

我微笑,「這不是真的,你並不希罕。」

她問:「如果這件事沒有發生,你猜,我們會否結婚?」

我答:「三年後,五年?我不肯定。」

「感謝你給我那麼多溫馨時間。」

「別客氣。」

據說這是最幸運的事:男人想結束一段感情,正躊躇不知如何開口,女方卻比他早一步說:「分手吧。」他目的達到,卻又不必傷害任何人,還可扮作流血的樣子。

王志一轉運了。

我苦笑。

我抬了一箱香檳回家慶祝。

這時我們已經遷出潔如新,我家成為臨時倉庫,堆滿紙箱。

邵容說:「經驗告訴我,這些紙箱即時可以丟掉。」

我答:「慈善機構再三聲明:不收舊書。」

「你把這些舊書怎麼辦?」

「三五本那樣混進再造箱里當垃圾收走。」

「真悲哀。」

邵容與老金搬到北岸定居,我去探訪過一次。

簇新小屋,前後花園,他們添了兩隻赫斯基犬看門口,小家庭規模已經成立。

飯後他們討論該開一爿花店還是糖果店。

我告辭回家時只覺得風勁天涼,能怪我嗎,我留不住身邊女子,我是個有過去的男人。

這時朋友間流傳離婚消息:「巫義與雅志分開已有半年,他們無法相處」,」如今男女各有志向,誰也不會遷就誰,志偉與君禮也分開了。「

「相見易,同住難,明煌說她丈夫不願幫手,她又不願獨挑擔子」,「可是那人是因為她有錢才娶她:房子車子都是現成」,「太叫她難過了」。

算一算,每段婚姻平均也維持了三五年。

「古時如何結婚五十周年?」

「有人願作出徹底犧牲。」

「為什麼他要那麼笨?」

「各有前因莫羨人,哈哈哈哈。」

同事間似乎不止我一人感情失敗,這叫我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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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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