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岳奕葒的動作很快，不到半個月就在市區找到一間坪數和地點都相當符合的工作室，付了租金和押金後，便將所有的器材全都搬進去，重新申請了水電，以及電話線路，就夠他們忙了好幾天。

「肚子好餓，我去買便當回來吃好了。」小邱是岳奕葒的表哥介紹過來的，年紀和他們相當，是負責幫他們架設網站的電腦工程師。「你們要吃什麼?」

擔任助手的可可是個還在念夜校的高職女學生，染著一頭金髮，有著E世代的觀念，隨興又不積極，不過對服裝很有興趣，基礎打得還不錯，所以才決定試用她三個月再說。「我要減肥，不吃了。」

小邱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她，「減肥?你這樣還要減啊?」

「當然，我還要再減個三公斤，不然試穿衣服起來都不好看。」可可有她自己的理論。「葒姊，你晚上要吃什麼?」

正在和鳳京翔溝通設計圖的岳奕葒連頭也沒抬，「幫我買十粒水餃和酸辣湯。京翔，你呢?」

他看了下腕上的表。「不用買我的，我待會兒就要走了，今天小曦會比較早回來，我要趕回去陪她吃飯。」

可可在旁邊笑嘆。「哇!好令人羨慕喔!鳳大哥對老婆真好。」

「要是我女朋友知道，絕對會吵著跟我分手。」小邱挖苦的笑說。「不然就是要我多跟你學一學。」

鳳京翔被他們虧得俊臉微紅。「哪有這麼嚴重?我們一天相處不了多久，只有吃飯時間才見得到面，我當然要把握了。」

「鳳大哥，你老婆是做什麼的?」可可不免好奇的打探。「聽你的口氣，好像她的事業做得很大?」

「呃……她是……」他怕說出來會嚇壞面前的小妹妹。

岳奕葒流露出一絲譏諷，「你們聽過鳳幫嗎?」

「聽過、聽過。」可可點頭如搗蒜。「我有認識一些男同學，他們也想跟人家混黑道，而且聽說就是希望加入鳳幫，可惜人家不要他們。」

「你這位鳳大哥就是前任鳳幫幫主的兒子……」

她誇張的瞪大眼，「天啊!」

「不過現在是他老婆在當幫主。」岳奕葒接下去說。

可可一臉驚為天人。「酷喔!」

「哪裡酷了?」她搞不懂現在的小女生腦子裡到底裝些什麼東西。

「當然酷了，葒姊。」可可一臉崇拜的來到鳳京翔面前，「這簡直就跟韓劇『我的老婆是老大』一模一樣嘛!鳳大哥，當初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是不是也跟電影裡頭演的，為了完成姊姊的心愿才結婚的?」

鳳京翔啞然失笑，「是有點類似。」

「我就知道是這樣，那她是不是跟女主角一樣的酷，而且很會打架?」

「我沒看過那部電影，所以我也不清楚，不過小曦真的很帥很酷，打架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他不忘誇讚自己的老婆。

小女生聽了很是興奮。「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拜見她?」鳳幫幫主耶!這樣以後就可以跟那些男同學炫耀了。

「呃，有機會的話。」鳳京翔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輪到小邱走過來，將手搭在他肩上。「唉!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

他同情的拍了拍肩膀，「娶了那種兇悍的老婆，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沒關係，男子漢大丈夫就要能屈能伸，就算被女人騎在頭上，被她照三餐毒打也要忍耐知道嗎?」

鳳京翔不知該哭還是笑。「你們不要把它想得這麼可怕，小曦很好，一點都不兇悍。」

「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不要怕被我們笑。」小邱哥兒們似的勾住他的肩，「我能夠了解你的感受，這個時代的男人真的很不好當。」

「謝謝你。」他搖頭失笑。「我該走了!」

岳奕葒抓起桌上的幾張設計圖，「可是我們還沒有討論完……」

「對不起，奕葒，我明天會早點過來把它修好。」拿了架上的背包，跟所有的同事道聲再見就匆匆的走了。

「鳳大哥一定很愛他老婆。」可可低喃。

這無心的話聽在她耳中，讓她心口一沉，「單方面的愛情是不會長久的。」

「葒姊說什麼?」

「沒什麼。」

「你怎麼不叫我?」睡到下午才醒來的寧曦很不爽的問。

鳳京翔已經備好濃茶，希望減低宿醉的痛苦。「你昨晚回來都快四點了，而且醉到吐成那樣，我才想讓你多睡一下……頭痛不痛?」

「嗯!」接過泡好的熱茶，連喝了幾口，讓自己恢復清醒。

他來到她身後，幫她按摩太陽穴。「以後別喝那麼多了。」

寧曦闔上眼皮輕嘆，「又不是我要喝的，有些場合是避免不了的……我的肩膀也好酸，幫我捏一捏。」

「是有點緊，大概是沒睡好的關係，今天就待在家裡不要出門了。」

享受著鳳京翔的服侍，難得放鬆心情。「你的工作進行得還順利吧?」她突然良心發現，對這個「丈夫」實在太疏於關心了。

「網站快要好了，我還設計了十幾套衣服，已經接近完工階段，下個月就可以開始試賣，看看顧客的反應……」他很開心她偶爾會主動關心自己，這樣就夠了。「你要不要找一天到工作室來看看?」

「再說吧!」寧曦懶懶的說。

他沒有勉強她。「餓不餓?我煮東西給你吃?」

「我沒胃口。」

還想說些什麼，掛在褲腰上的手機響了。「喂?」

是岳奕葒打來的。

「……奕葒，很抱歉，我今天沒辦法過去……我知道你們很忙，可是之前我已經說過……小曦今天不太舒服，我要照顧她……」他走到門口講電話。「我真的沒辦法過去……好吧!就照我們原先的設計……拜拜!」

當他走了回來，寧曦睜眼瞅他，佯作冷淡。「你去忙你的事，不用管我。」儘管她希望他留下來陪她，也要裝作無所謂。

鳳京翔在她身畔坐下，「我怎麼能不管你呢?答應我以後盡量不要喝酒了，我真怕你把身體搞壞了。」

「我也沒辦法，只要我不喝，那些倚老賣老的幫中大老就開始冷嘲熱諷，說我這個新任幫主看不起他們這些開國元老，然後就開始跟我邀功，說鳳幫有今天的成就，都是他們賣老命得來的。哼!我看他們根本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不甘心被個女人踩到腳底下，所以才處處找我麻煩……」

她有滿腔的怨氣不吐不快。

「我知道他們早就看我不順眼，原本還以為你爸會將幫主之位傳給他們其中之一，沒想到卻傳給我，只因為我是鳳家的媳婦兒，心裡的不滿越來越大，甚至還有人故意滋事，讓我去收爛攤子，為的就是要把我嚇跑……」

「軍師叔叔知道嗎?」他聽到最後眉頭都打結了。

寧曦看著客廳的天花板，撇了撇唇，「他說這是在所難免的，既然身為幫主，就要有能力服眾。其實他說的也沒錯，我不能老靠他居中協調，這樣我還跟人家當什麼幫主。」

「難怪你每天回來都看起來這麼累，原來要處理這麼多棘手的問題。」鳳京翔捨不得的看著她眼下的陰影，還有始終愁眉不展的神情，這樣的重擔原本該由他來扛的。「要不要回房間再睡一會兒?」

「我待會兒還要出去……」她蓋上眼皮假寐。

他憐惜的瞅著她糾結的眉心，伸手拂平它。「如果……」

「什麼?」寧曦意識模糊的掀開眼皮。

鳳京翔想一想，縮回手掌，「沒事。」

「嗯……」

「如果真有困難，可以請爸爸出面。」

她眉頭皺了皺，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喃喃自語。「要不是為了找尋證據，我幹嘛忍氣吞聲，早就把這些老人一個個拉下台……」

「什麼證據?」他問。

寧曦沒有回應。

「小曦?」

螓首緩緩的歪斜下來，落在鳳京翔的肩上。

他柔柔一笑，看著她的睡顏，久久轉不開眼。

「我不太舒服，停車一下……」

鳳京翔臉色一片慘白，從口中硬擠出幾個字。

「阿康，快停車!」軍師拍打前面駕駛座的椅背叫道。

嘰!煞車聲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座車剛停好，鳳京翔就開門沖了出去，蹲在路邊大吐特吐起來。「嘔……嘔嘔……」胃裡的東西全送給行道樹作為養分了。

軍師也跨出車門，「還好吧?」

「我……我還挺得住……嘔……」吐到最後剩下酸水了，讓他全身都綿軟無力。「我已經好多了。」

伸手扶了鳳京翔一把，「這個方法沒用的。」翔少爺的想法太天真了，對付普通人可以，對那些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可就完全失靈。

「不試怎麼知道?」他吃力的站穩腳步，「我畢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總會有點感情，多少也要賣我和爸爸一個面子，不會太為難小曦，我真的不想看她一籌莫展的樣子，至少我要盡我的力量來幫助她。」

「上車吧!」只要事關小曦，他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

重新坐進車內，鳳京翔費了好大的勁才睜開眼睛，「軍師叔叔，後天要記得幫我約金五叔，說我要請他吃飯……我想他和我爸爸可以說比親兄弟還親，也把我當作親生兒子一樣，又是鐵旗堂的會長……在幫內的地位和勢力不輸給爸爸，他說的話一定有人會聽……嗝，要是他能站在小曦這一邊，其他人自然不會再故意找麻煩了。」

軍師沉吟一下，收回勸告的話。

「我知道了。」

當兩道車燈照亮了車道，停在主屋門口，就見到寧曦面罩寒霜的站在那兒，一副想把他們都宰了的模樣。

「你們跑到哪兒去了?打手機也不回，到底在搞什麼鬼?」害她以為他們出了什麼事，正想召集手下去找人。

一臉傻笑的鳳京翔張開手臂，作勢要抱她，「小曦，你在等我嗎?我好開心喔!我回來了……」

她推開他，臉色更難看了。「你喝酒了？！」

「呵呵，只有幾杯而已。」他還是傻呵呵的笑。

「不會喝酒的人跟人家喝什麼東西?」寧曦不得不抱住他的腰，免得他摔得頭破血流。「軍師叔叔，你不應該讓他喝酒……」

鳳京翔搖搖晃晃的走進屋內，不曉得是真的醉了，還是藉酒裝瘋。「不要怪軍師叔叔，是我自己要喝的……」

「你沒事幹嘛喝酒?」

他笑咧了嘴，「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不能說。」

「想喝酒就說，幹嘛找藉口?」寧曦輕斥。「不要給我睡著了，看路好不好?我可不想跌下樓。」

「小曦，我愛你……」

寧曦面色陡紅。「給我惦惦啦!」

「我愛你!」

「無聊!」

「我真的好愛你……」

「好了，閉嘴!」寧曦打開房門，推他進去，鳳京翔往前踉蹌幾步，一頭栽到床上。「喂……這是我的床……」

他順勢抱住她，「小曦，留下來陪我……」

「你……」她窘得想掙開。

鳳京翔宛如鐵鉗般死摟住她的嬌軀，「我好想抱抱你……可是又怕你會生氣，小曦，你不要討厭我……」

「你再不放，我真的要生氣了。」這麼親昵的姿勢讓寧曦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眼眶紅紅的睨著她，看來我見猶憐。「可是人家想抱抱……」

他媽的!寧曦在心底咒罵，惱怒的瞪著他許久，最後被他眼淚汪汪的模樣給打敗了。

「只能抱，其他的都不能做，否則我一腳把你踹到床下。」可惡!她居然這麼簡單就被說服了。

「嗯!」他笑得像得到禮物的孩子，滿足的偎近她，一手還圈抱在寧曦的腰上，彷彿怕她跑了。

在鳳京翔懷中有些不自在的蠕動了下，這還是她頭一次和異性躺在床上，雖然他們之間熟到不行，而且兩人又是名義上的夫妻，但是這麼親密的接觸還是令她尷尬。

「小曦……」他低吟。

寧曦按捺住不耐，「幹嘛?」

「我可不可以親你?」

她倏地抬眼，乍見到鳳京翔火熱的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全身也跟著燥熱。「你在說什麼醉話?」以他的膽子，只有喝醉才敢這麼說。

「不可以嗎?」他眨巴著淚光湧現的黑眸，讓人不忍。「我真的好想親你，小曦，好不好?」

「你……」每次都這樣!寧曦發現自己的定力已經大不如前，而且偏偏吃軟不吃硬，只要他扮起可憐相，她就發不起火來。「好啦!要親就快親。」她口氣粗魯的嬌喝。

鳳京翔綻開燦爛奪目的醺然笑臉，朝她俯下頭去，輕輕的，怕傷到她似的，將嘴唇覆上去細細啄著……

「小曦，你的嘴唇好軟……」

她窘紅了臉，不禁啐罵。「親就親，胡說八道什麼?」

「嘻嘻，小曦害羞了……」

「他媽的!你還敢笑?」寧曦羞憤得作勢推開他。

「我不笑就是了，小曦，不要生氣……」

寧曦掙扎兩下，就任由他抱著。「真受不了你!」

「小曦，我好愛好愛你喔……嗯……」他枕在她胸口上輕嘆。

還在等待他下一個動作，卻發現鳳京翔已經睡著了。

「搞什麼鬼?」把她弄得渾身燥熱，自己卻跑去見周公，寧曦伸出一腳想將他踹下去，不過終究還是狠不下心。「改天你再喝醉，看我怎麼修理你。」

岳奕葒喝著剛煮好的咖啡，眼神複雜的盯著正在回答可可問題的鳳京翔，然後走上前去，「京翔，我想跟你單獨談點事情，可以到休息室來一下嗎?」

他一怔，「好……其他的我待會兒再教你。」

既然他這麼說，可可也就識相的回去做自己的事。

鳳京翔跟著走進休息室，這裡是用來午睡，還有吃飯的地方，還擺了幾個大大小小的綠色盆栽，讓整個空間有減壓的功效。

「要跟我談什麼?」

「京翔，我們這間工作室才剛成立，再過一陣子就要開始在網站上試賣，我希望你能全神貫注，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這裡，等生意穩定之後，我會多請兩個人來幫忙，你只要負責設計就好，我這樣的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面對她的質疑，鳳京翔也明白自己理虧。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最近有太多私事要處理，再給我幾天的時問，我想應該就沒問題了。」

她有些不情願。「又是和寧曦有關?」

「她最近有很多煩惱，我想盡我的能力幫她，畢竟她是我的妻子，幫她分憂解勞也是我應該做的事。」他說。

岳奕葒再也忍無可忍了。「那她有為你著想過嗎?」

「呃?」

「她有關心過的你的工作嗎?」她真的看不下去了。「你為了她可以連工作都不顧，說不來上班就不來上班，而她呢?她有把你當作她的丈夫看待嗎?從以前到到現在，我只看見你一味的付出，而她卻是理所當然的接受，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

他臉上掠過一道詫異，「奕葒……」

「她根本就不珍惜你對她的感情。」岳奕葒衝口而出。「京翔，我看得出她並不愛你，你不要再這麼傻了，早點放棄，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就像我，難道你都沒發覺嗎?

提到老婆大人，鳳京翔眼光泛柔，「你誤會了，小曦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對我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我可以感覺得出來。」

「可是她……」

「奕葒，謝謝你的關心，能娶到小曦，我真的覺得很聿福，婚姻原本就有苦有樂，我們會想辦法克服的。」

待他走出休息室，岳奕葒哭喪著臉坐下，一股無力感跟著湧上心頭，她真想大聲坦白自己的感情，可是又怕會破壞他們目前和諧的工作氣氛，依他的個性，說不定為了避免尷尬，可能馬上就辭職不幹，到時她就別想再見到他了。

她真羨慕寧曦能得到他全部的愛!

那個女人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憑什麼這麼幸運?

「京翔，要不要一塊去吃個宵夜?」搭電梯下樓，岳奕葒開口問，其實她也知道問也是白問的。

果然，他微笑婉拒。「謝謝，下次吧!」

「那我開車送你回去?」

當!電梯來到一樓，鳳京翔向她揮手道別。「我們住的地方正好相反，還是搭計程車就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見。」

她眼底的苦澀只有自己看到。「拜拜!」

鳳京翔步出大樓，因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所以路上沒什麼人，他只顧著趕路，才要走到外面的大馬路比較方便攔車，沒留意到自己被跟蹤了。

「鳳京翔?」

聽見有人叫自己，他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瞥見身後兩名人高馬大、面貌兇惡的男人，來意不善的逼近。

「你們是……」

對方確定沒找錯人，馬上將滿臉驚愕的他拖進騎樓下的陰暗處，開始對他拳腳相向，一面注意有沒有路人經過。

冷不防的遭到攻擊，他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頭，全身蜷縮成蝦米狀。「啊……啊啊……唔……」

「呸!」朝鳳京翔腹部踹了最後一腳，對方吐了口口水，「想不到前任幫主的兒子真的是個沒用的軟腳蝦，難怪要自己的老婆出來拋頭露面，這種男人不如死了算了。」

另外一人蹲下身，拎起他的衣襟，「這只是個警告，回去告訴你那個幫主老婆，既然是女人，就好好待在家裡生孩子，不要出來跟人家混黑道，她要是敢再這麼囂張，下次老子就直接賞你子彈。」

他緊閉雙眼，冷汗涔涔，腦子一片空白。「唔……」

「走了!」

腳步聲漸漸消失，依然倒卧在地上的鳳京翔才顫巍巍的坐起來，靠在柱子上喘氣，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