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耶律赦道,「來人!」
藍織田戰戰兢兢地出現在耶律赦面前,「將軍……有什麼吩咐?」
「把染曉霜拉下去關到柴房裡,三天不要給她吃飯!」
染曉霜的身子只是動了動。又想不給她吃飯了嗎……剛剛他吻掉她臉上的淚水的時候,她有那麼一瞬間錯覺,覺得他會疼惜她的……可是她怎麼那麼傻呢,明明知道不可能的!
逃走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想到捉回來會有這樣的命運,所以她認命了。如果能把她餓死更好……
站在柱子後面的嚴沁珠看到耶律赦要懲罰染曉霜,心裡的快感無比強烈。看來她是多慮了,將軍怎麼會對這個賤丫頭有感情呢,若是喜歡她,怎麼捨得懲罰她。這樣想著,臉上的笑意更加深濃,走到耶律赦身邊,假惺惺地問生了什麼事。
耶律赦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說她在幹活兒嗎?怎麼會讓她逃走了?」
嚴沁珠一臉不可置信,「怎麼會呢……襲雨!是不是你看管不力?」
襲雨顫了顫,忙跪在地上,「是奴婢看管不嚴。奴婢該死。」
染曉霜冷笑了一聲,覺得他們好笑的可憐。嚴沁珠是巴不得她能離開將軍府吧,這一回來,又成了她的眼中釘了。
耶律赦只叫藍織田把染曉霜關進柴房,囑咐道:「別讓她跑了!否則你們也別想再留在將軍府!」
說罷便大步離開,回馬棧去辦事情。
曉霜被藍織田推進柴房裡。藍織田冷著一張臉對她,「你不要再做對我們不利的事情了,你若跑了,被罰的人可是我!好好在這裡反省吧。」
柴房的門合上,這裡便成了黑漆漆的地獄。只有門縫裡的一絲光能透進柴房,可是那一點光,又有什麼用呢?
曉霜摟著自己,把頭埋到膝蓋。耶律赦這樣對自己,他又哪裡覺得痛快了?他就那麼恨她嗎……爹爹,你真的曾經那樣對待過他的父母嗎?
然而爹爹早已逝去,根本不可能再回答她的任何疑問。她只能在將軍府里了嗎?乖乖地任人欺侮?只要想到嚴沁珠對她不軌,要讓暗夜來咬她,她就抖。她害怕!
她可以做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洗衣,煮飯,洗馬肆,但是不想讓任何人鞭打和痛罵而毫不抵禦。她的骨子裡天生就帶著反叛,能低聲下氣地忍受這些,已經是極限了。可是為什麼還是不夠……
耶律赦……她明明也該恨的,可是恨不起來。也許潛意識裡她也覺得父親虧欠了他,所以他的虐待她並沒有真正去恨,可是嚴沁珠憑什麼?她不過是一個小妾而已,有什麼權利對她做任何懲罰?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過去。
那一抹隱約的光線消失了,四周沉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曉霜的肚子開始覺得有些餓,嘴巴也有些渴。先時還不覺得有什麼,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幾乎是被凍醒的。四周愈黑了,連手都看不見,應該……是半夜了吧?
耳邊忽然響起了吱吱吱的聲音,她緊張地僵直了背。那是……老鼠的聲音嗎?
這麼冷的天兒,怎麼還有老鼠?她豎著耳朵,想聽一聽是不是真有老鼠在附近竄動。因為看不見,覺得隨時都可能會有老鼠竄出來,也可能會躥到她身上。想到這裡毛骨悚然起來,覺得這黑暗更加恐怖了,彷彿有一張無形的大嘴,黑洞洞地想把她吞進去。
忽然之間,有什麼毛聾聾的東西從她的手上跳了過去。染曉霜和石化了一般,但是下一瞬,她的尖叫就響了起來,她把牆當成門亂拍著:「開門,開門!有老鼠!」
她急得都快要哭了,可是外面那麼安靜,似乎這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靠著冰冷的牆蹲了下來,害怕那隻老鼠還會再跑過來。她曾經一個千金大小姐,老鼠也沒見過幾隻,它陡然跑到她手上,她能不害怕嗎……
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閃了進來,出一聲「噓」。曉霜嚇了一跳,看向那個人影,可是只看得到模糊的輪廓而已。他很高……是男人。
這個認知讓她節節後退,「你是誰。」
「染姑娘別怕。我是鍾毓。」他靠近過來。
曉霜聽到是鍾毓,一顆心才歸回原位。見過鍾毓的次數不多,但是他總給她最好的幫助。鍾毓道,「拉姑托我帶了熱水和饅頭給你吃。你快吃吧,一天沒吃東西,想必餓壞了。」
曉霜和他並排坐在乾草上,聽著耳邊的吱吱聲,止不住傷心。「謝謝你,鍾將軍。」
「呵,」他微笑,「我是前鋒。」
「哦。」曉霜掰下一片饅頭塞進嘴裡。心裡有暖暖的感動,「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有嗎?」鍾毓的眼睛在黑暗中轉動,「我只是看不慣一個姑娘家受苦罷了。要不,我向將軍把你要回家裡去,你說好不好?」
曉霜疑惑地看著他,「要回家去……?」
「你別誤會,我不是說讓你當小妾什麼的,只是你一直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又總是惹將軍生氣。」
「是他自己愛生氣,並不是我惹的……」她低聲說。
鍾毓微微一笑,「你真是個倔強的姑娘,這份勇敢卻叫鍾某佩服——還有一件事,請姑娘放心,你的娘親,我已經叫屬下安葬了。」
染曉霜驀然瞪大了眼睛,聲音微微顫抖,「真……真的嗎……」
「嗯。拉姑讓我們幫忙去北固鎮看看,我便派了個可以信任的屬下去。」
「那太好了……」沒想到終究還是要外人幫忙葬了娘親。還是害了她的遼人……曉霜眼裡含著淚,說不出的複雜思緒,「你是遼人嗎?」
「是的。」
「可是你為什麼和蕭石他們不一樣……蕭石他們不是去北固鎮強搶擄掠嗎?」
「蕭石一向是個流氓。」鍾毓低斥,「所以被處死活該。」
「什麼?」染曉霜震驚地看著他,「他死了?」
「對,因為冒犯姑娘,再加上違反軍紀,強搶民女和財物,就被將軍處死了。」
染曉霜怔怔地出神。竟然死了……她還想著親手為娘報仇,卻原來他已經被耶律赦斬死了……
「染姑娘?」鍾毓看不清她的神情,試探地問道。
「我還以為我將來會有一天可以親手手刃仇人。」她失落地垂著眼睫。
鍾毓一聲嘆息,「即使手刃又如何呢,其實報不報仇,根本只在一念之間。報仇了能讓痛苦消逝一點嗎?也不能讓逝去的親人活過來,又何必呢……」
這番話他應該對耶律赦說。「鍾前鋒,謝謝你。」
「不必客氣。」鍾毓頓了頓道,「明日我便向將軍討了你,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