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然後,她快移動的身體似乎就停了下來。她伏在地上,氣弱遊絲。
耶律赦騎在一匹彪悍高大的駿馬上,一雙黑曜石般的眼裡嵌著冷漠和威懾。一頭散放的黑只系著根絲帶,看起來冷狂和桀驁不馴。那個叫蕭石的蠻兵終於勒住了馬,跳下來:「將軍。」
耶律赦看了一眼地上的嬌小身軀,衣裳已經被磨得殘破,裸露出來的身體白晰中血斑點點。他的眸子里沒有感情地掃向蕭石,聲音中透著森冷:「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侵犯無辜百姓!」
蕭石訕笑道,「只是玩玩……」
「一個少女,經得起你這麼玩?」耶律赦的眸子一斂,「放了她。」
全身都沐在劇痛中的曉霜抬開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具體的卻什麼也看不見。她只覺得身心都疲累極了,那個為她說話的人看起來權威很高……那麼,不會……不會殺她了吧。
她緩緩地閉了眼睛。
「她把我弄成這樣。」蕭石露出了他的大腿,血已經染濕褲子,但是他沒有顯得多痛苦,倒是鐵錚錚一條好漢。
「我說放了她!」耶律赦一字一句,鷹眸里透射出不耐煩。
蕭石多少有些不服氣,嘴上卻硬:「是。」他拿出彎刀,斬斷綁著她雙手的麻繩。
耶律赦瞥了他一眼,道:「拉姑!」
一個衣著樸實的中年女子從後面騎了馬趕來,「將軍,有什麼吩咐?」
「把這名女子帶回營帳,治好了送回北固鎮。」
「是。」拉姑下馬,看到地上的人兒,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她的女兒也差不多這麼大,所以見著和女兒同齡的姑娘此時卻在受這樣的恥辱,連她這個外人都忍不住心疼。溫柔地將她從地上翻過來,並及時解下身上圍著的毯子將她裹了起來。衣服已經磨破,殘洞中露出雪白的肌膚、傷痕,以及隱約可見的艷紅肚兜。小臉上亦沾滿了塵土和血跡,頭散亂,軟軟地倒在拉姑懷裡。
拉姑將她抱起來,動作雖輕仍是碰到了她的傷口,她皺著眉,從昏迷里輕微呻吟一聲。拉姑低咒一聲,「蕭副將也太狠了。」
耶律赦的目光掃及女子的身子,目光沒有多少憐憫。然而在瞥見她脖頸間那一抹翠綠時,眸孔驀然縮緊,目光緩緩移到她的臉上。
昏迷中的人,臉上五彩斑斕,實在說不上漂亮。美麗的櫻唇旁邊有一抹血痕,小巧的下巴蹭破了一層皮,湛著血絲。往下是白晰細膩的脖子,大約也是傷勢最輕的地方,只是脖子上有一圈紅痕,但是紅絲繩在白晰的脖子上顯得格外醒目,那一抹碧綠,更是奪人視覺。
耶律赦往前一步,伸手在紅絲繩上一擰,繩子瞬間斷了,碧綠的玉水滴便落入他的掌心。他看了看玉,又看她。
眸子,隧然竄過一絲憤恨!
曉霜昏迷中覺得有雙手溫柔地撫慰著她,像娘的手那樣柔軟,卻有一絲薄繭。腦海里娘躺在地上的身形放大,下面是一灘觸目驚心的血。她驀然睜開了眼睛彈坐起來,然而她還沒有坐起來,整個人便又倒了下去,劇烈的疼痛襲擊了她的感官。
昏迷前的一幕幕潮水一樣在腦海中涌動,她咬著嘴唇,娘……娘還在大街上……她掙扎著又要起來,拉姑掀帘子進看見她想下床,忙放下木桶過去按住她,「姑娘,先躺著吧,身上的傷口好不容易結痂了,再動要流血的。」
曉霜望著眼前面目慈祥的婦人,卻仍然恐懼的望著她。她穿著蠻族服飾!嘴唇哆嗦著,「我要去找我娘……」
「等好了再去吧。你現在身上有傷,可哪兒也不能去呢。」拉姑好言安撫道。
「我娘被你們的人殺死在大街上,若是等好了再去,只怕已經暴屍荒野了……」曉霜含著淚低叫。
拉姑一臉沉重,「蕭副將確實太不像樣了。不過他為這件事已經被將軍受到懲罰,也正是因為將軍,你才能得以在這裡休養。」
曉霜恍忽想起昏迷之前曾經見過的那個男子……異常高大偉岸,然而長什麼樣她沒有看清。
是他救了她嗎?
可是他們是遼人……曉霜看拉姑人還好,便抓著她的手哭道:「大娘,你把我送走好不好,我要去見我娘……」
拉姑被她哭得心慌意亂,拍著她的手說:「好孩子,你現在這樣站都站不起來,別說走。這樣吧,我叫個人幫你回北固鎮看看,若是你娘……你娘還在街上,就幫忙把她葬了,你說好不好?」
曉霜眼淚紛飛,為今也只能這樣了,「謝謝你,大娘……」
拉姑拍拍她的手,走出去一會兒又回來。她擰了熱水給曉霜擦拭臉蛋和身體,曉霜疼得嘶嘶叫。低頭看著身子,只穿了件肚兜,雪白的皮膚上斑痕點點,觸目驚心。曉霜想到之前被那個醜陋的蠻兵拖著在地上走,眼裡便多了一分嫉恨!他殺了娘,還這樣對待她……有朝一日,她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疼痛拉回了她的思緒,她咬著嘴唇,想到娘她就痛不可竭。「大娘……這裡是哪裡?」她環視了一眼所在的地方。觸目所及都是灰白色,頂上的弧度是半圓。
「是我的帳蓬。」拉姑微笑,「你只管住在這裡,我會照顧你的。」
曉霜點了點頭。遼國蠻兵屢次侵犯他們,害得他們北固鎮原本安逸一個小鎮成了個上空布滿哀怨的小城,多少無辜的生命在那裡被賤踏和搶奪,像她娘親一樣……眼前的大娘雖然和藹,終究是遼國人,與他們漢人有著不共戴天仇恨的遼國人!
如果不是他們國家的蠻兵進犯,他們平靜的生活怎麼會被打破,她娘怎麼會死……
一想到娘,心忍不住再次被揪痛。
她一定要那個男人付出代價。
一定要。
曉霜能下床,是在三日之後。身上的傷已經結痂,她從清澈的水面照著自己的容顏,怔怔出神。
放眼望去,前方是一大片草園,唯有這個地方多了條小溪流,溪水淺而清澈,透著初秋的微涼。這是遼國的地方嗎?她從來沒有步出過北固鎮,因為爹娘不讓,她也不敢。北固鎮外經常有蠻兵肆虐,她懼怕這個國家的人。
遼人……她咬了咬嘴唇。
身後響起腳步聲,她警戒地轉過身,目光在觸到那個人的臉時,頓時怔住了。
是他……是那個將軍嗎……
她在昏迷之前曾經見過他的樣子,可是並沒有看清楚。
耶律赦望著眼前這個美得空靈的女子,黑眸里沒有一絲波動。「你終於好了。」
曉霜雖然對遼人沒好感,但是眼前這個人,至少將她從醜陋的男人手裡救了下來……她福了一福,「謝謝你救我。我明天就離開這裡。」
耶律赦薄唇一揚,「你叫什麼名字。」
曉霜望著他,半晌才吐出三個字,「染曉霜。」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耶律赦的黑瞳一緊,「江南織業染家?」
染曉霜瞳孔微微放大,「不……不是……」
「很好。」耶律赦驀然逼近過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曉霜雖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那突變的語氣和眼裡的危險,她卻看得一清二楚。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你……你想做什麼……」
耶律赦迅逼近,曉霜一味往後退,全然忘了她的身後是那條小溪。腳一踩上松滑的苔蘚,她就覺得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後摔去!「啊——」得一聲尖叫,身子已經撲通一身掉進了水裡,水雖淺,卻將身子整個人浸得濕透。
她掙扎著站起來,這裡風很大,濕了身又吹風,頓時打了個寒顫。耶律赦飛快地掐住她的手腕,重重一扯,她便踉蹌著從水裡被拖上來。耶律赦走路快如疾風,他拖著曉霜,她只能以近乎小跑的度才能跟上。
她的手腕好似要被他掐斷似的疼,淚花在眼底打轉,快步行走和拉扯讓她身上的結痂的傷口似乎要裂開了。好痛……
她只感覺前面這個狂放的男人全身都沐在怒火之中,為什麼……他不是救了她嗎?為什麼現在,卻彷彿她是他的仇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