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雖然很是迷惑,卻也暗自慶幸自己逃過被打斷狗腿劫數的柳搖金,聞言如獲大赦,趕緊起身奔進屋去。

不一會兒,屋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蘇——瑤——光——」

「蘇瑤光!」一記怒吼乍然響起。

他甫回過頭來,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鵝黃影子——

「我怎麼會變成這鬼樣子的?啊?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柳搖金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領口質問。

待看精楚是她后,蘇瑤光臉上沒有奸計被識破的心虛感,只是掠過一抹感嘆。「唉!」

「唉什麼唉?被畫得像鍾魁的人是我,我都沒唉了,你在唉個什麼東西啊?」她光火極了。「說!為什麼我在你家一覺醒來就變成那副德行?」

柳搖金心下又氣又急又受傷,還以為溫柔和氣可親的他是個當世少有的好男子,不可多得的大好人;投想到他還是跟上次一樣,故意讓她丟臉出糗,簡直就像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

「你說想當男人。」他老實坦白的說,「所以我便幫你描畫易容,以遂你心愿。」

「我——」她一呆,臉蛋迅速漲紅了,憤慨地道:「開什麼玩笑?我柳搖金好歹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姑娘家,幾時說過想當個臭男人了?」

「你喝醉時說的。」他一臉無辜。

「喝醉說的話能當真嗎?」她一呆,隨即大大光火。

「金兒,你的話我句句都當真的。」蘇瑤光「深情款款」地盯著她,似真似假地道。

正如他所預料,她的臉蛋瞬間又成了熟透的紅蘋果!

「你、你——」她足足花了三個心跳辰光才拭回目己的怒氣和舌頭。「你強詞奪理,你根本不安好心還死不認錯!」

都是他,害她變成了活鍾魁,害她沿路嚇倒一堆鎮民,還害她那副醜樣都給他看光光了……雖然始作俑者正是他。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難道是因為耍她很好玩?還是她的長相如何,對他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腦中陡然劈進的這個念頭,遠比好端端的臉被畫得奇醜無比的這件事,還要更傷她的心。

她心口一痛,眼眶驀地紅了。

「金兒?你……你在哭嗎?」蘇瑤光心下一震。

「才沒有!」柳搖金像燙著了般鬆開他的衣襟,往後倒退了兩步。「你見鬼啦?」

她怎麼可能會哭?她將來可是要當俠女的人,俠女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一滴熱淚悄悄失控滑落她的臉頰。

「金兒。」他如遭雷殛,呼吸一室。

「走開!」她轉身逃避他的目光,憤慨哽咽地怒喊,抓起袖子抹去臉上那滴可惡的濕潤。「我沒哭!」

他胸口莫名糾結著,一股陌生的慌亂感在全身上下逐漸瀰漫開來。

她還是哭了,而且是他乾的好事!

「金兒。」他心焦地伸手搭上她的肩,試圖將她背對著的身子扳轉過來。「別哭,對不——」

「就跟你說我沒在哭!」

蘇瑤光扳回的是一記突如其來的拳頭——

「今日真是漫長的一天啊。」蘇瑤光輕嘆一聲,隨即低嘶:「嘶,疼……」

幫他鼻頭上藥的四喜同情又憐憫地望著他,「少爺,小的提醒過您了,最好離柳家小姐遠一點,她揍起人來真的很痛的,您偏不信……現下可好,您這張招牌帥臉掛了彩,明兒個怎麼見客呀?」

「不怪她動手,原是我自己活該。」他悶悶地承認。

「少爺,您……您腦子沒被打壞吧?」四喜愕然地望著他,吶吶地問:「柳小姐把您打成這樣,您還替她說話?」

「我把她畫成大花臉,她不高興也是應該的。」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淤青腫脹的右眼皮,儘管還很疼,但幸虧左胸那一抹奇異的刺痛感己然漸漸平息了。

只要別再回想起不久之前她哭了時的那一幕,那突然阻斷呼吸的劇痛感就不會再度偷襲心臟——

蘇瑤光又有一剎那的失神。

「那您又何必先去招惹人家呢?」四喜咕噥。

蘇瑤光回過神來,掩飾地一笑。「可你不覺得她長得很可愛,就連生氣的模樣也有趣嗎?」

只是下回他要更小心,別逗她逗過火了。

他不怕挨打,只怕她再哭。他餘悸猶存地想著。

當她哭的那一剎耶,他突然覺得自己活生生是個天字第一號該殺的大混蛋!

幸好,後來她惡狠狠地賞了他一拳,否則他現在就不只覺得自己是大混蛋而己,根本是個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的人間敗類!

「小的眼拙,看不出來。」四喜嘀咕。

「你真看不出她有多可愛?」蘇瑤光一怔,不禁懷疑起貼身小廝的眼力也有問題。「這麼明顯就眼睛圓圓的,鼻頭小小翹翹的,生起氣來連耳朵都紅通通的,像足了兔子,這還不可愛?」

「像兔子是可口,不是可愛。」四喜垂涎三尺。「少爺,那兔肉多好吃呀,又鮮又細又滑口,跟什麼煮都美味——」

這個烹琴煮鶴的俗物!

「品味這種事果然是強求不來的。」蘇瑤光搖搖頭,嘖嘖嘆息。

四喜懷疑地望著自家少爺。

拜託,會覺得柳家小姐那暴力狂可愛?那少爺的品味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嘛!

「——他根本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間大敗類!」

柳搖金激動的小臉簡直比花相思綉架上那一匹牡丹鴛鴦錦還要紅。

花相思纖瘦小手緊緊捧著葯碗,因為看得、聽得太入神,就連湯藥涼透了都沒發覺。

「他說我哭?!開什麼玩笑,我誰呀?我可是柳搖金,梅龍鎮出了名的凶婆娘,也是未來江湖俠女界的明日之星,我會哭?」柳搖金氣得猛跳腳。「好,就算我會哭,那也是他氣哭的,誰教他竟然把我畫成鍾魁!」

而且還害她哭出來……她耶!柳搖金耶!從小跌倒連哼都不哼一聲的柳搖金,居然被他一句話就給弄哭,真是太沒面子了。

花相思險險要笑出,連忙忍住了,咬著唇煞有介事地頻頻點頭。

「你也覺得他很過分對不對?」

「嗯嗯。」花相思拚命點頭,憋笑得更厲害。

因怕手中湯藥都灑了,她索性把碗擱回桌上。

柳搖金受傷的自尊大大獲得平反,不禁感動地握住好友的手。「相思,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你評評理,他是不是很壞?」

花相思望著她,淺淺一笑,頰畔小小梨渦隱現。「可是為什麼當你提起這個『很壞』的人時,眼睛都發亮了呢?」

她差點被口水嗆到。「哪、哪有?」

「沒有嗎?」花相思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輕聲道:「可偏偏那蘇少爺誰不去招惹,就愛招惹你,偏偏你又對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這麼念念不忘的,實在很難讓人不去聯想,你們兩個是有那麼一點『什麼』的呀?」

「……」沉默了片刻,柳搖金再開口時,先伸手擱在她額上量一量溫度。「相思,你今兒個沒發燒吧?」

「我哪那麼嬌弱,天天都發燒呢?」花相思失笑。

「應該說,你哪天不發燒呢?」她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花相思蒼白的小臉浮起一絲感傷,隨即強顏笑道:「也對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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