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重傷(上)
慕容澈誠不欺我,輾轉騰挪,我看的眼花繚亂,索性閉上眼睛,一條命全數交給他。
又一柱香時間之後,似塵埃落定。
四位長老遠遠站住,臉色灰白,憔悴不堪,彷彿風乾的古屍,沒有絲毫人氣。
大長老嘆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咄,長志,放他們走吧,我們留不下他們。」
長志身體微微的抖,竟不出聲阻止,默默的讓開了路。
慕容澈抱著我,牽著白馬,從他們之中緩緩走過,未幾,他停,沒有回頭,淡淡道,「大長老,慕容承蒙您照顧多年,有半師之誼。於別人張狂,於您,慕容只有一句話,我沒有做對不起長生門的事情,今日所做,來日可觀後效,如有偏頗,甘當受戮。」
說完,他一把將我拋到馬背,自己躍到我後面,雙腿**馬腹,長喝一聲,「駕――」
夜色中,我們放肆狂奔。星斗閃爍,樹葉婆娑,長風呼嘯。
可越走,我現路越偏,雖然去長安的路我也說不清,但是卻不會像現在這樣,崎嶇不平,似羊腸小道,我睜大眼睛,越加迷惑,這分明是要入山。
「慕容澈?」我回頭問他,卻一聲驚呼。
慕容澈臉色慘白如紙,搖搖欲墜,難怪這一路我覺得他忽近忽遠,天,他這不是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掉下馬去?
現我的注視,慕容澈想笑,卻比鬼哭還難看,他聲音粗糙的像裂開的劈柴,又干有啞,「蘇……姑娘……我皮膚……比你白皙……吧?」
說完,他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
我也幾乎是從馬上滾下去的,一把抱住慕容澈,尖叫道,「慕容澈,受傷了?你有葯嗎?我怎麼做?」
「噓,」他喘息道,「你……想把……把狼喊來……啊……放我到,到馬背,白夜會帶我們……找到安歇的,的山洞。」
說完,他昏了過去。
我拖著他,顧不得什麼男女授受之類的玩意兒,把他連抗帶拽的到了馬上,現在才知神駒名字,乃為白夜。馬疼主人,配合著我,放好慕容澈,我拍了拍白夜,道,「白夜,都靠你了,別跑太快,我追不上你。」
白夜通靈,甩甩頭以示明白。
夜間如山,我顧不得怕,深一腳淺一腳,衣服划的破破爛爛,那些帶刺的植物,一道一道掠過,腿上麻麻的沙痛。偶爾有不知名的野獸的嚎叫,分外凄冷。
過了一會兒,路越來越難走,我忍不住懷疑白夜是不是走錯了,可沒幾步,只覺豁然開朗,一片樹叢之後竟有片空地,空地之後,是個黑黝黝的山洞。
我遲疑,不敢進去,生怕裡面有野獸,若望見兩隻碧綠碧綠的眼睛,我直接會倒在地上起不來。
白夜咬我衣服,示意我進去,我咬咬牙,不能在匹馬面前示弱。靈光一閃,在慕容澈懷裡亂摸,果然摸到個火摺子,幸好幸好,真有野獸,盼它怕火,和我說句再見然後讓我們騎馬跑掉。
擦了幾下,火光點亮,我舉著火摺子往山洞走,裡面並不深,甚潔凈,最深處還有個草墊子,似乎是有人所做,我放心不少。想來,慕容澈必定來過這裡,因此他在沒有昏的時候一路奔向這裡,就算暈過去,知道白夜也找的到。
把慕容搬進山洞安置好,我擦擦汗,衣服已然濕透。
他眉頭緊皺,我坐在他身邊,心中擔憂,不知如何是好。
「蘇……」他閉著眼睛。
「我在!」我望向他,「你好點了嗎?」
慕容澈嘴角一扯,沒笑出來,卻有血跡滲出,「讓白夜……帶你……回……回洛陽。沈……遠客會保護你。」
我只覺不詳,急道,「別管我,你怎麼樣了?」
他不語。
我心下沉,道,「剛才四長老並非敗給你,只是你撐過去騙了他們而已,對不對?你是內傷,還是中毒?我怎麼能幫到你?」
不待他說話,我衝出山洞,從白夜身上把包裹卸下來,翻出水袋,擰開遞到慕容澈嘴邊,懇切道,「喝點水。」
總是溢出的多。
若非萬不得已,慕容澈這樣的人怎麼會自甘示弱,讓我離開。
他心高氣傲,寧死不降拖累別人。
我情緒複雜,剛剛我還在想,慕容澈若是死了,對沈遠客實在是大大的幸事。如今,殺死他真的是舉手之勞耳,我卻如萬箭攢心。
「慕容澈……」我忍住哽咽,輕快道,「你休息休息,明早就會好了,我在這裡守著你,喏,你欠我一個情,以後可別忘了還。」
他若有若無的一笑,繼而又沉睡過去。
白夜守在門口,偶爾會動動,四蹄輕響。
慕容澈渾身抖,我摸了摸他手腳,冰塊一樣。雖是秋夜,也不至如此才對。我把能蓋到他身上的都已裹上,他卻仍然顫抖不已。
這樣老套的事情難道要我遇見?
忽然想起了所謂的「救」了沈遠客的那回,我把他扔在客棧,他還是活了。
這些人根本不是人,不用管,熬一熬就過去了――我這樣勸自己。可是慕容澈的嘴唇越來越青紫,臉色越來越白,額頭居然有了淡淡的冰霜,我摸了下,冰花被體溫瞬間融化了。心慌意亂亂,這樣不管,他真的能活下去?
四長老的力量本不容小覷。
蘇……回洛陽。
他最後斷斷續續的那麼跟我說。
我回不回?
這是絕佳的機會,有白夜為伴,洛陽指日可達。慕容澈傷重不治,更是讓沈遠客少了個勁敵。
可是為什麼我這麼想的時候,心裡卻覺得難受。
我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就算我可以為沈遠客去下地獄,但是――還是不忍殃及他人。慕容澈,他救過我,這一次,又是為了救我而身受重傷。此刻其他而去,太過無良。
下定決心,卻也不覺得難辦了。我遲疑下,隨即脫掉了慕容澈身上的衣服,然後解開了自己的衣服,抱住他結著淡淡冰花的身體。
真的很冷啊。
我也止不住的開始哆嗦。
就算對方是塊冰,慢慢的也要融化,可是慕容澈的冰冷,就好像要把我也結成冰一樣,他***,四大長老練的什麼陰功?像說書人所講的那種,貌似老和尚,不應該是童子功嗎,一身純陽,熱死人算。
他們倒好,像千年老尼姑。
我想動動手腳,手腳卻好像和慕容澈凍在了一起,漸漸的,我能覺察出,我的唇上,似也有了淡淡冰花。
難道我要和他在此處成為一對冰雕,還是赤身**的?
誰會現我們的屍體?
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要是這樣的屍體讓沈遠客看見,他會不會覺得我行為不檢,紅杏出牆?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牙齒打戰,換誰看見都會覺得我不愧是個娼妓,好意思做這樣的事情。若我是沈遠客,看見了也會勃然大怒的。
自己的女人不惜清白的去救自己的敵人。
我大概也是昏了頭了,到了一半,貌似又在後悔。
是啊,救活他還好,跟他一起死在這裡,我當然不樂意。
我不是觀音菩薩,他亦不是沈遠客。
在這種亂七八糟的心情中,我也不知是昏睡還是昏迷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