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微稀的星光為他們引路,這條山路因為靠近懸崖,山勢險惡,很少人會知道這裡,所以不怕官兵會找來。

善氏父子三入兩手撥著草叢,腳步一刻也不敢停。

「小心你們的腳,不要掉到下面去。」善政一邊叮嚀,一邊努力看清前面的路。

才這麼說就已聽見善媛媛發出一聲驚叫,可能是前一晚剛下過雨,土壤有些鬆動,腳一踩空,整個人就往下滑。「爹,快救我!爹……」「媛媛!」善政蹲在崖邊,將上身往下探,見女兒緊攀著嵌在崖壁上的石頭,趕緊將手伸長。「媛媛,快抓住爹的手……」她努力的把手舉高,奈何距離太大,想去抓距離三尺遠的樹木,卻怎麼構也構不到,眼看就快支撐不下去了,只能張大驚恐的雙瞳,拔尖著嗓音叫道:「爹,我不要死!你快救我,爹……不要!啊……」「媛媛……」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被漆黑吞沒。

善昕只是難過了一下,很快的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爹,小妹掉到那麼深的地方鐵定是活不成了,傷心也沒用,咱們還是快走吧!」想到現在的處境,也沒時問難過,父子倆又續繼他們的逃亡之路,走過了最驚險的路段,兩人才想喘口氣……有人已經在前頭等候。

那是名身著青色長衫的年輕人,朗目輕掩,手持長劍,風姿颯颯的矗立在夜風中,父子倆相見一眼,在這情況下倒很有默契的同時往左邊移動,想不到那人也跟著動了。

「你……是誰?想幹什麼?」善政將手伸到背後,讓著背在身上的畫。

青衫客揚起清亮有神的雙眸,炯炯的凝視兩人。

「你們打著反清復明的旗幟,暗地裡干綁架勒索的勾當,藉此圖利個人,身為一個漢人,你們不覺得可恥嗎?今日我若不殺了你們,豈不讓滿清皇帝和所有的滿人看笑話,以為咱們漢人個個都像你們一般惡劣。」善昕直打哆嗦,「爹……怎麼……辦?」「這位英雄請手下留情,只要……你不殺咱們父子,我身上的銀票都給你。」他從懷裡掏出一大疊銀票。

「哼!」青衫客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唰!」的長劍已出鞘,直刺向兩人。

善政父子驚悚的大叫,待要轉身逃走,凌厲的劍尖已來到背後……就在電光石火間,黑影從另一端斜斜飛掠而出,「鏘!」的格開青杉客的長劍,兩種金屬在空中相擊,爆出冰冷的白色火花,那人赫然就是馬冀,他那對精猛的鷹眸瞬也不瞬的瞅著站在五尺外的三個人。

「咱們又見面了。」兩年前皇上微服出巡江南,途中遇亂黨行刺,當時馬冀曾與青衫客有短暫的交戰,腦中已留下深刻的印象,渴望著能和他一較長短。「這兩人的命是屬於我的,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休想動他們一根寒毛。」青衫客不畏不懼的迎見對方,「閣下是……」「御前一等侍衛納蘭驥。」他鏗然有聲的報出真實身分。

「原來又是滿清皇帝身邊的走狗,若是我非取他們兩人的性命不可呢?」「正合我意,我早就想跟閣下比試一下劍法。傳聞「青衫俠劍」的劍法出神入化,江湖上無人能及,百聞不如一見,還請不吝賜教。」雖然兩人不論在身分和立場都截然不同,可是在納蘭驥心中,只有青杉客才是自己最佳的對手。

善政父子想趁兩人對招時偷溜,卻被兩名黑衣人制住穴道昏迷倒地。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際,遠處響起一聲別有含義的尖銳哨音。

青衫客側耳一轉,不再戀戰的特長劍歸鞘,臨走之前道:「改日有機會再來領教,告辭!」才一晃眼,就隱入深山中。

納蘭驥只能扼腕的遙望遠方,心中忖道,會有下次的,到時候兩人一定要好好的比出個勝負來。

黑衣人作揖的說:「納蘭大人,山寨里的人已經全部投降了!」「嗯,我知道了。」他從善政身上抽出那隻長條木盒,確定裡面的東西無誤。

「把他們一起帶走。」「喳!」黑衣人各扛起一人離去。

※※※

「丫頭、丫頭,奇怪,她上哪兒去了?」平時一早醒來,都是丫頭幫龔心瑤取來衣物,看來今天只有自力救濟,不要大仰賴別人的幫助。她走到衣櫥旁憑著手指的觸覺來分辨布料的感覺和款式,挑了件樸素的藍色窄袖鑲邊大襖,以及一條淡雅的墨花裙穿上,最後將長發簡單的綰了個髻,其餘的則編成一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肩上,大致確定沒有問題,打算到廳里向爹娘請安。

不過她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頭的對話,口氣和語調似乎有極大的怨懟和氣惱,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真是大過分了!外面那些人居然亂造謠,咱們哪裡得罪他們了?竟這樣污順心瑤的閨譽,老爺,你得想個辦法阻止呀!」龔夫人肥滿的十指扯著手絹,怒氣衝天的道。

龔元輝憤慨之餘,只能自我安慰的說:「不要管別人怎麼說,只要咱們知道心瑤是清清白白的就好,這種謠言不用多久就會消失了,那些無知的人愛怎麼說就隨他們說去。」龔天人拭著眼角的濕潤,「這事絕不能讓心瑤知道,不然她會有多傷心啊!」「那些上門來的媒婆我已經全都拒絕了,我寧可養她一輩子,也不會讓她嫁給別人當小妾。說到這點我就生氣,那個王大戶居然還有臉來跟我說要娶心瑤當他的十二姨太,還說他願意娶心瑤是咱們的福氣,不然沒有人願意要一個被土匪玷污的女人,這說的是哪門子的話?當時氣得我直想跟他拚命……」站在外頭的龔心瑤難過的連心都抽緊,原來外頭竟傳出這麼不堪的流言,讓爹娘為她的事操心,不過她並不後悔將自己給了馬冀,即使這輩子有緣無分,她也永遠都是他的人。

「小姐,原來你已經起床了。」丫頭的叫聲讓廳里的夫妻倆陡地閉上嘴,連袂的趕到門口。

「心瑤,你……」龔夫人擔心女兒聽到方才的談話。

龔心瑤只是溫婉的一笑,「爹、娘早,你們剛剛在聊些什麼?」「呃,喔……我跟你娘只是在隨便聊聊而已。」龔元輝胡亂搪塞。

「是呀!沒聊什麼。」和丈夫對望一眼,兩人心意相通。「心瑤,你前兩天跟娘說今天想上廟裡拜拜,娘是想這兩天天氣不是很好,還是過幾天再去吧!」丫頭納悶的看看外面,「不會呀!天人,今天天氣很……」她被龔夫人一瞪,將多事的嘴閉上。

「也好,娘說過幾天就過幾天吧!」龔心瑤雖然看不見,可是卻也能猜得出他們的表情,大概是怕她出去多少會聽到一些閑言閑語,這是為了要保護她,因此體貼的附和。

龔夫人吁了口氣,「老爺,飯菜都準備好了,咱們進屋裡用餐吧!」夫妻倆都極力護著女兒,不想讓她被流言所傷,一頓早飯就在輕鬆愉快的狀況下結束。

「爹、娘,有件事女兒想跟你們商量。」大家又回到大廳,龔心瑤決定將心中的打算付諸行動。

原本那只是腦子裡的一個念頭而已,會不會實行還不能確定,可是方才聽見那些對話后,那念頭已在她心中形成一股勢在必行的衝動。

「有什麼事儘管說。」龔元輝喝著剛沏好的茶說。

龔心瑤深吸口氣,「女兒想到郊外的慈雲鹿住上一段時間,請爹娘成全。」「心瑤你……這太突然了。」龔夫人驚疑不定的和丈夫互覷一眼,有些明了的問:「你是不是聽到剛才我和你爹說的話了?」這次她沒有否認,神色仍是一貫的鎮靜。

「娘,我並不在意別人用什麼眼光看我,我之所以選擇慈雲庵,只是純粹喜歡那裡遠離塵囂的感覺,希望一個人到那兒靜一靜,順便想些事情。」龔元輝粗聲的駁斥,「家裡就不清靜嗎?為什麼非要跑到尼姑馬去才行?」「是呀!心瑤,一個還沒出嫁的姑娘家住到尼姑庵去,這話傳出去不好聽啊!」她顧慮的只有女兒的閨譽和未來的幸福。「你不要因為不想給爹娘添麻煩,就說要搬到外面住,娘說什麼都不會答應。」「娘,我……」「爹也不同意你這麼做,你若一搬去那兒住,人家更會認為流言是真的,這事不要再提了。」他氣呼呼的斷然拒絕,「丫頭,陪小姐回房去。」丫頭出聲打斷龔心瑤已到嘴邊的話,「小姐,老爺生氣了,你就別說了。」「那麼,女兒就先回房了。」地無奈的起身告退。

「嗯。」龔元輝見她們步出大廳,雙手背在腰后,心情鬱悶的來回走動。「夫人,你看心瑤該不會是有出家的念頭吧?」龔夫人嚇了好大一跳,「你別胡說,這怎麼可能呢?心瑤不會想不開的,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絕不可能狠得下心拋下咱們跑去出家。」「那麼她怎麼會無緣無故想要去住尼姑庵呢?會不會是她被擄走的那幾天真的出了什麼事?」他志忑不安的問。

「不會的,如果真出了什麼事,心瑤早就跟我說了。」龔夫人想他不想就否認。

他沉吟了半晌,只有選擇相信真的沒事。

「沒有當然是最好了,以前咱們對她的婚姻大事總是說隨緣,始終沒有積極的去爭取,就是因為顧慮到她的感受,不想勉強她。可是為了女兒的將來著想,咱們也不能再讓她任性下去了。」「老爺的意思是……」「我也不要求太多,只要對方願意真心接納一位失明的妻子,即使家境小康,但願意娶咱們女兒當正室,只要符合以上的條件,我想……把心瑤嫁過去也不算是委屈了。」「萬一心瑤不順意呢?」女兒向來有主見,怕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龔元輝板起臉,「這可就由不得她了,兒女的婚事原本就是父母作主,咱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她好,等楷峰的婚事一結束,就可以開始著手安排,這事先不要讓心瑤知道,等找到適當的人選之後再跟她說。」

※※※

喝過周家的喜酒之後,已是春末夏初。

處處都可見到萬紫千紅、百花盛開的炫麗景色。

龔元輝夫婦倆坐在大廳上,皆是喜上眉梢的向女兒公布喜訊。

「這位傅老爺年約四十左右,年紀雖大了些,可是身體相當健康,至今膝下只有一女,雖是續弦,他也很有誠意的跟爹表示絕對不會虧待你,一切都會遵照禮數來辦,而且傅家又是書香門第,在地方上甚有名望,不至於辱沒了咱們,爹娘對這樁親事可以說十分滿意。」龔元輝說。

「心瑤,娘也偷偷見過這位傅老爺,姑且不要管他的年紀,聽認識的人都說他為人寬厚、樂善好施,想必將來會是個好丈夫。」龔心瑤始終茫然的直視前方,不發一語。

龔元輝端出一家之主的架子,「你倒是說句話,不然一切就由爹作主了。」「爹,他聽了外頭那些風風雨雨之後,真的還願意娶我嗎?」她木然的問。

提起這點,龔元輝可就信心滿滿了,「這點爹已經向他保證過,傳言終歸是傳言,我的女兒絕對是清清白白的,何況傅老爺這個人也很明理,他自己也說就算傳言是真的,他也不會計較,因為那不是你的錯。」「是呀!像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沒得找,娘就是聽了他那番話才贊成這門親事,心瑤,相信爹和娘的眼光,如就別再猶豫不定了。」她極輕的說:「女兒還不想嫁人。」「為什麼不想嫁人?!」龔元輝肝火陡地往上竄,嗓門也大起來。「我就沒聽過哪個姑娘家不想嫁個好人家,你今天沒跟我說個好理由,這門親事就這麼走了。」龔夫人朝丈夫搖下頭,「別這麼大聲,把女兒都嚇著了,來,喝口茶消消氣,讓我來勸勸她。」他忿忿的端起茶碗,「是她太任性了,枉費咱們處處在替她設想,簡直是白費心機了,難道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爹,對不起,女兒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氣。」龔心瑤苦澀的說。

「心瑤,不是娘說你,過去有什麼事咱們總是依著你的意思,可是現在發生這種事,不能再不管了,你就聽娘的勸,答應吧!傅老爺是個有名望的人,他一定可以保護得了你,娘不會看錯人的。」「我不是認為他不好,只是……」她心裡一直有著別人,在這種情況下嫁進傳家,真的就能幸福嗎?

龔元輝下定決心不再縱容女兒,堅持己見的說:「沒有什麼可是,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這兩天我就通知傳家派人來下聘,趁早將你迎娶進門。」「爹,請您再讓我考慮一下……」其實她心裡從來都沒忘記過馬冀,知道那日官兵上山剿匪,他並沒有被抓到,她心裡總是期待著有朝一日他會來找她,要是她嫁入了,連著他們之間的紅線就真的斷了。

「有什麼好考慮的?除非你不打算認我這個爹了,我還有事先回衙門去了。」他不再理會女兒的叫喚出門了。

「爹……」她只得轉向求助於龔夫人,偎進她豐滿的懷中。「娘,求您幫我跟爹,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唉!不是娘不幫你,心瑤,這回就算娘求你好了,像傳家這麼好的人家,要是錯過了可是咱們的損失,娘不想誤了你的終身啊!」龔心瑤的心涼了半截,知道再說什麼都枉然了。

馬冀,你現在人究竟在哪裡?難道你真的把我忘了嗎?她在心底呼喚道。

※※※

京都南苑兩匹同樣高大的黑色駿馬像是在競賽般,彼此互不相讓的馳聘在寬廣的草原士,馬背上的人更是卯足了勁,彷佛非較量出高下不可。

這裡是皇子、皇孫和八旗子弟比賽射獵的場所。

當今皇上特別重視練兵,認為八旗傳統的「圍觀以講武事,必可不廢」,所以常在此地舉辦春搜,還有西郊暢春園進行秋獼圍獵。

駿馬在場上繞了幾圈之後,才放慢速度的踱向小亭,等候在旁的馬僮趕上前牽馬,讓主人稍作休息,亭內的家僕也立即奉上米酒和幾盤精緻的小菜。

「宣倫,你的騎術近來又增進不少。」晟愷將長辮用到背後,就起箸夾了塊燒鹿肉放進口中嚼了兩下,打趣的說:「看來應該是花了不少時間練習,你這親王是不是當得太輕鬆了?」被喚作宣倫的男人便是兩個月前被封為「簡儀親王」的納蘭驥,基於這次的因功襲爵,朝中有許多大臣相當不以為然,他們只知納蘭驥原先不過是小小的御前一等侍衛,卻在一夜之間連升了好幾級,爬到如今親王的爵位,卻不知他從十五歲入宮當差開始,這十年來替皇上辦了多少事、查了多少案子?出生入死、毫無怨言,只是一直不順接受皇上的賜封罷了。

他原名納蘭宣倫,十七歲那年蒙皇上恩寵賜名「驥」,乃取千里馬之意,只有少數熟識的人在私底下才會喚他原來的名字,今日他一襲玄色長衫,外單赤虎鎖紋對襟馬褂,雖然缺少了晟愷貝勒的貴族氣質,卻多了份滿人天生驍勇善戰的架式。

「這又是誰害的?」納蘭驥撩起袍襬坐下,鼻端哼了哼氣,「你和元勛背著我幹了什麼好事,我心裡可是一清二楚,沒事陷害我當什麼親王,讓我成天只能靠騎馬解悶,你們把我困在京城裡到底有什麼目的?」「瞧你說的是什麼話,親王這爵位可是皇上御賜的,干咱們什麼事?你這人還真是有福不會享,聽說皇上還因此賜了兩個美人給你,這是多大的恩寵啊!」晟愷一副急欲撇清關係的嘴臉讓人氣結。

納蘭驥沒好氣的斜睨對面的人,「你倒是撇得一乾二淨,我對大清和皇上盡忠,可不是為了功名利碌,虧咱們還是知交好友,明知道我這個人東觀西盪慣了,不喜歡老待在同一個地方,那會讓我有束縛感,還故意這樣陷害我。」「你也老大不小了,難道你想一輩子就這樣東奔西跑、飄泊不定嗎?」納蘭驥像看到怪物,差點被嘴裡的豆腐噎到,「咳……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怎麼才多久沒見就變了個人似的?」「真有差那麼多嗎?」晟愷搓搓下巴,俊臉上流露出即將身為人父的驕傲和得意。「現在的我跟以前已經不一樣了,可不能再說那些不負責任的話。」「喔!那什麼時候才要娶弟妹進門?」這話剛好踩在他的痛腳上。

晟愷馬上哭喪著臉,「唉……現在是我想娶,人家卻不肯嫁,眼看我兒子就要呱呱落地了,孩子的額娘到現在都還不肯答應嫁給我。」說什麼要等找到同父異母的妹妹才肯嫁給他,這不是在為難他嗎?

納蘭驥大大的嘲弄一番,「我還以為這世上沒有你搞不定的女人。」「我錯了,以前我也跟你一樣不信邪,可是偏偏就讓我碰上了,你可別龜笑鱉沒尾,總有一天會輪到你。」想起當時元勛和玄祺也是這麼警告過他,結果真的應驗了,可見得做人不要太鐵齒。

納蘭駿誇張的哈哈大笑,「你這笑話真的很好笑,我就等著那一天到來,來!

我敬你。」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束縛,所以才遲遲不肯接受皇上賜的爵位,只因他習慣了獨來獨往,要他管理一座王府,想起來就很累人,何況是感情。

「乾杯。」兩人一連幹了幾杯。

晟愷放下杯子,搖著手上的玉扇,以一種莫測高深的眼神瞅著他。

「前兩天我在無意間聽說了一件有趣的消息,我想你應該有興趣才對。」說是無意間,其實他是刻意派人去查的。

納蘭驥連頭都沒抬一下,「你怎麼能確定我一定有興趣?」晟愷分明是想誘他入殼。

「我當然有把握了。」要沒把握就不會浪費時間了。

納蘭驥好胃口的大快朵頤,就是不肯配合一下。

「我對你的消息一站都不感興趣,很抱歡讓你失望了。」「喔……」晟愷故意把尾音拉得長長的,臉上做出驚詫的表情。「我還以為你費心的請我幫忙,是因為對人家小姐有意思,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弄錯了,那麼她將要嫁給誰也就不關你的事了。」「你在說誰?」納蘭驥心口一震,眉頭打了結。

「你不是沒興趣嗎?」晟愷就不信這小子還能無動於衷。

按捺著往上竄升的心火,納蘭驥說:「不說拉倒,反正與我無關。」「生氣了?」晟愷皮癢的問。

納蘭驥的拳頭喀拉喀拉的響,「元勛說的沒錯,你這個人有時真的很欠揍。」「好、好,別動怒,看在朋友的份上,這消息我就當是免費奉送好了。」晟愷不敢真的把他給惹毛,在騎術方面或許兩人不相上下,不過自己的拳頭可沒有他硬。「聽說五天後,懷柔縣縣令龔大人的女兒就要出閣了,念在你和她也算相識一場,是否該送個賀禮過去?」一張柔美可人的纖雅面容猛地浮現在眼前,擾亂了他的心湖。

他喃喃道:「她要嫁入了?」晟愷不怕死的繼續撩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況且她的情況特殊,龔大人為了女兒的幸福,有好的對象,當然要趕快把她嫁出去了。」納蘭驥情急的衝口而出,「什麼情況特殊?把話說清楚。」「唉!說起來還真是可憐,也不知是哪個大嘴巴造的謠,說人家姑娘被擄走後,身子就讓土匪給玷污了,從此她的身價就一落千丈,沒有一戶正經人家敢娶她,聽說她還差點削髮為尼出家去了。」納蘭驥的心像有根細針在上頭扎著,放下手上的箸。

「後來呢?」不自覺中,他已一腳踏進陷阱里。

晟愷索性加油添醋的說:「這還用問嗎?龔大人為了女兒的將來,當然要趕緊找個男人把她嫁了,以杜絕悠悠眾口。就在這時一個姓傅的人家上門提親,想娶她當繼室,還說不介意她已非完璧,那姓傅的當然可以這麼說了,瞧他的年紀都可以當人家的爹了,能娶到這麼如花似玉的美人當老婆,就算她是個瞎子,只要能幫傅家生個兒子傳宗接代,當然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不計較了,你說是不是?」「可是,她也答應嫁了不是嗎?」想到她躺在別的男人身下婉轉吟哦,納蘭驥的手掌在繃緊的大腿上再度握成拳狀。

晟愷涼涼的說:「女子最重視的就是名節,你想你能不答應嗎?」「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恭喜她了,我會記得送上一份賀禮。」他內心經過一番掙扎,繼續大口喝酒吃肉,一副絲毫未受影響的模樣。

當初是她自願把身子給他的,他倆你情我順,誰也不虧欠誰,他根本不必覺得內疚。

而且她嫁入了也好,解決了他一樁心事。

「宣倫,你真的就這樣眼看著她嫁給別人?」晟愷企圖探索他的內心。

納蘭驥下顎一緊,說著違心之論。「我救她只是因為同情她,沒有其它原因,她想嫁給誰是她家的事,與我無關。」「好吧!那就算我多事好了。」他僵沉著黝黑的臉,將碗筷一放,「不吃了,我再去跑兩圈。」「慢走。」晟愷憋著笑意恭送,好整以暇的一面喝著酒,一面遙望他發泄似的策馬狂奔,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

今日是傅、龔兩家大喜的日子,一早就有不少人趕來道賀,此時外頭的鞭炮聲響徹雲霄,大概是迎親的花轎到了。

「老爺、夫人,花轎已經到門口了。」老僕在房門外通報。

龔夫人未語淚先流,一把抱住女兒哽咽道:「心瑤,以後爹、娘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受了什麼委屈……千萬要跟娘說……」「你不要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我相信傳家不會虧待咱們的女兒。」龔元輝掩飾不舍的情緒,低聲斥道。

龔夫人抽抽噎噎的用手絹擤著鼻子,「可是……心瑤從來沒有離開……過咱們身邊,我……當然會擔心……」穿著一身紅色嫁裳的龔心瑤泛紅著眼圈,纖纖玉指摸索到她臉上的淚痕,心中一慟,「娘,您別哭……女兒答應你們會好好照顧自己,請爹娘安心吧!」不要讓他們再為自己的事操心,是她唯一能做的回報。

「心瑤,你可不要怨爹,爹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這些天為了這門親事,他幾乎都不跟女兒說話,其實他心裡比誰都難過。

「爹……」龔心瑤搖了搖螓首,淚眼凝注的跪在雙親面前,微梗聲的說:「爹、娘感謝你們些年來的養育之恩,當年如果沒有遇到你們,女兒早已命喪黃泉,這份恩情女兒沒齒難忘……」龔夫人啜泣的更大聲,「傻孩子,快起來……」「女兒拜別爹、娘。」她盈盈的彎下身磕了三個響頭。

丫頭奔進房催道:「老爺、夫人,上轎的時辰到了。」取來喜帕蓋在女兒頭上,龔夫人含著淚扶她起來,在耳邊依依不捨的叮囑。

「你要記住,嫁了人可就不比在自個兒家裡,不過娘相信以你的聰慧,一定有辦法克服種種的困難,要是真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隨時回來找娘商量知道嗎?」「女兒知道。」她溫馴的說。

在丫頭的攙扶下離開了疼愛的雙親,龔心瑤準備走入另一個陌生的生活。

「小姐,要上轎了,小心你的頭。」龔心瑤坐進狹小的轎子中,聽著外頭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又響起了。

馬冀,你既然沒死,為什麼不來找我?她問著自己。

即使是見上一面、說句話也好,那麼她就會徹底的死心了。

「起轎!」一聲吆喝,轎身輕輕晃動起來。

她擰著絹帕,任由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沿著潔白的面頰滾下來。

說不恐懼、不害怕都是假的,雖然雙目失明,可是打小她就訓練自己要獨立,不要老想依靠別人,可是那全是因為有爹娘的關心和愛在支持著她,往後呢?她有辦法適應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環境嗎?

迎親隊伍就在她的惴惴不安中不知走了多久,驀然間,外頭傳來一聲聲的尖叫,轎子也跟著劇烈的搖晃起來。

龔心瑤被晃得頭昏腦脹,朝窗外叫道:「發生什麼事了?丫頭,你在嗎?」沒等到丫頭回話,接下來花轎便已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她整個人往前一傾,跌出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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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心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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