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梧桐落葉,楓林點丹,微山湖邊的蘆葦,亦微微帶著一些枯黃顏色,運河南北已是深秋季節了。

正是下旬的寸候,天上星月無光,大地上呈現出一片寂靜,萬簌無聲。

微風傳來,只聽到沙沙的蘆葦聲音,卻看不清一切事物。

天是這麼黝黑!地又是這麼的沉寂!

此寸此地,正是夜行人的絕佳活動時候。

約莫午夜時分,在那微山湖畔,距房村東面,約里許遠的隱湖山莊,正浸淫在黑夜中,遠遠看去,只是黑壓壓的-片莊房,既無燈火,也無人影。

忽然,從莊院中,冒出一陣黑煙,將整個莊院瀰漫籠罩,從黑煙中,可以嗅到濃郁的硫磺,火硝,松香等氣息。

霎眼工夫,只聽得轟的一聲,紅光閃了一閃,立刻火蛇飛舞,熊熊烈焰,上燭霄漢,天空布上紅霞,黝黑的大地,變成了赤紅顏色。

火,這無情的火,晃眼將偌大莊院吞噬下去。

只見一條長大的人影,右腋下,好似挾著一個長包袱,從火海中,冒煙突火而出,在火光輝映下,略為一閃,立刻隱沒於微山湖中。

這條長大人影,剛剛消失,火海中又縱出一條瘦小人影,疾如電閃,沿著微山湖畔北行,晃眼無蹤。

先後兩條人影,身法都異常快,因此,無法看出他們的形貌衣著,不過,從其輕靈快捷的身法來看,足見這些人,全是武林高手。

房村的居民,被這濃郁的硫磺,火硝,松香味刺激,皆從酣夢中驚醒,開門-看,見隱湖山莊,浸沒於火海中,不由大聲驚叫起來-

時,人聲鼎沸,雜亂異常!

「隱湖山莊,蔡善人家起火了,趕快去搶救呀!」

「蔡善人是我們房村的生佛,我們不能不救呀!」

「老天真沒生眼,這麼行善人家,災劫偏降到他的頭上,不是太不公平嗎?」

「求求菩薩保佑,使蔡善人一家平安。」

於是,呼救聲,關切聲,怨憤聲,祈禱聲,嚷成-片,此起彼落,便加上小孩子呼娘叫爺的哭喊聲,挑桶取水和紊亂局促的足步聲,越發使這座村子,騷動不安,愈形混亂。

不多時,百數十個男女,各拿著救火器具,趕到了火場外圍。

離火場尚有百十丈許,只見人影幢幢,閃出十幾個手拿明晃晃鋼刀的蒙面壯漢,厲聲喝道:「快滾!少管爺們的閑事。」

有兩個年輕村民,出聲說道:「我們是來救火的,並非管你們的閑事,真奇怪,難道說救火也不對嗎?」

蒙而壯漢,並不答話,只是桀桀怪笑-聲,手中鋼刀一揮,竟將兩個年輕村民,斬於刀下,併發出粗獷的聲音,喝道:「再不滾,這兩人就是榜樣!」

十幾個蒙面壯漢,在說話時,氣勢洶洶,白晃晃的鋼刀,揮動不停,大有一言不合,立刻行兇之勢。

人到底是血肉之軀,貪生怕死,本是常情,何況對方,乃是殺人如剪草的匪類,又親眼目賭兩個年輕村民的慘狀,令人心膽懼寒,內心中,雖感念蔡善人平日恩德,無奈眼前匪類這般兇狠,一個個早駭得魄散,抱頭鼠竄而逃。

蒙面壯漢早巳把百數十村民駭退,不由得個個得意洋洋。

正當十幾個蒙而壯漢,得意歡笑聲音,尚在空中搖曳的時候,驀見黑影-閃,銀虹暴漲,十幾個蒙面壯漢,連黑影形貌和來路尚未看清時,已被腰斬兩段,陳屍於地。

那條黑影,在屍體周圍,略為盤旋,然後風馳電掣般,朝湖濱庄門而去,此人來去似箭,神速異常,只有用電光石火差堪比擬。

這隱湖山莊,面湖而建,距湖濱,約十丈左右,門前是個十幾畝方圓的廣場,白沙鋪地,平整異常,四周邊緣,植有數百株楊柳,柳絲飄拂,綠葉青蔥,天寸雖已人秋,但無一絲枯敗衰落現象。

廣場上,此刻正有十幾條人影,兔起鵲落,惡鬥不休!

這些人,雖是拚鬥劇烈,卻是一味啞斗,更無金鐵交嗚的聲音傳出,足見全是武林高手,純以上乘功力拚斗。

尤可怪的敵對雙方,眾寡懸殊,十六對一,被圍之人,雖已迫得身軀搖幌,步履蹣跚,兀自勉強抵抗並無退意。

雙方的身形和招數,亦與中原正邪各派的武功不同,不但輕靈飄忽,迅捷如電,而且招術奇詭,出於一般武術常軌以外,難以看出他們的道路,唯聽有低沉的哼哈聲音。

當中那人,被這多高於圍攻,身法越來越慢,漸形不支,幾乎成了搖搖將墜之勢。

對面十六人,見對頭已成瓮中之龜,心中甚喜,驀聽一個粗獷洪厲的聲音道:「蔡萍生!

事情拼到這般地步,你還想抵抗嗎?不如把古王符獻出來,我們結個鬼緣,給你個全屍,否則把你剁成肉呢,方泄心頭之恨。」

蔡萍生對待任何威協,抱著與玉符共存亡的決心山就全力抵抗,理也不理。

圍攻眾人,見蔡萍生險到極點,仍不減當年豪氣干雲,大家不禁地內心亦甚佩服,知善說無用,互相嘰咕幾句!

倏然加緊進攻,刀光劍影,好似急風暴雨般揮落下來。

蔡萍生已經成了強弩之末,那裡還能禁受得住這急風暴雨般的攻擊,一聲慘嗥,雙足已被對頭斬斷,翻身跌倒,眾人方將揮刃剁下,驀聽到粗擴洪厲的聲音道:「且慢!先搜那塊古玉符!」

眾人聞聲住手,方將蹲下搜索,那條黑影也不先不后趕來!

但見銀虹舒捲,厲吼連聲,十六個人,倒有十三個被斬得身首異處。

為首三人,因功力較高,見機得早,一見黑影這般聲勢,一面揮兵刃抵抗,-面縱身逃走,因此,只將手中兵刃削斷,略帶微傷而逃。

黑影因關心蔡萍生傷勢,眼見二人逃走,也不追趕慌忙收劍入鞘。

顧不了血污狼藉,縱到蔡萍生跟前,從地上扶起蔡萍生,倚靠在他胸前,忙替他推宮過穴,掏葯塞入其口內!

黑影和蔡萍生,這才停止不動,方才藉著火光照射,依稀看清兩人大概輪廓。

蔡萍生是個身材清瘦,花白鬍須的老人,這時全身浴血,氣虛力弱,一顆頭,懶洋洋地,倚在黑衣人懷裡,雙腳齊膝斬斷,渾身微微顫動,但無法看清面貌。

那黑衣人,五短身材,頭頂光禿禿地,不生一根毛髮,青慘慘的臉上毫無半點表情,除了-雙炯炯發光眸子和厚厚的嘴唇,是其唯一特徵外,其他再無法看出可異之處,他附著蔡萍生耳朵,輕輕喊了幾聲。

蔡萍生只是嘴唇亂動,並無聲音傳出。微微睜著一雙失神眼珠。瞥了黑衣人一眼,嘴角掛著感激的微笑。

倏然伸出染滿血污的右手,顫巍巍地,指了指胸前,豎了豎大拇指,最後拇指一屈,復將食中二指伸直,喉間「咯」的-聲,當時氣絕而亡,但那食中二指,卻未因其身死,有所改變。

這謎也似的手式,把黑衣人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無法理解,事實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

他不失為是個足智多謀的人,由蔡萍生指胸前的手式中,連想互那粗獷烘厲聲音的人所說獻出古玉符之事!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了一閃,感覺他的想法不錯。口中「哦」了一聲,暗忖道:

「莫非那古玉符,藏在他胸前么?」

忙把蔡萍生的衣扣解開,果見蔡萍生的頸上,懸著一個精巧玲瓏,巴掌大一支紙囊,囊中有物凸起,人細孔中,隱泛著瑪瑙色的紅光,小心翼翼鬆開囊口,赫然是塊淡紅晶玉古令符,玲瓏透頂,巧奪天工。

知自己猜想不錯,蔡萍生因此喪生,感念自己相救之德,以此相贈,乃將玉符絲囊摘下,謹慎改藏懷中。

他還想揭穿蔡萍生兩個指頭的謎底,但是,他失敗了,把蔡萍生全身都搜索一遍,仍無發現。

他只得放齊搜索的念頭,把身佩寶劍拔出,在廣場邊緣-株柳樹下,掘了個深坑,將蔡萍生安葬。

復將那些屍體,灑上一些化骨丹,使其滅跡,以免連累地方。

最後,他到火場四周,巡視一遍,見偌大的隱湖山莊,片瓦無存,齊化一片劫灰。

他朝著火場,輕微地吸了口氣,方才轉向往微山濱而去!

火光逐漸微弱下來,黑幕又復籠罩大地。

黝黑,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死氣沉沉的,老無一些聲息,寂靜無比的寂靜。

忽然有一陣「咿呀咿呀」的槳聲,從湖中傳來!

這聲音,打破了大地的寂靜!

給大地帶來了-些生氣。「是誰有這般清興!深更半夜,還在湖中蕩舟?」

他心中暗暗這麼說,足步業隨著停上下水,放眼朝湖中眺望,只見一隻水裡快艇,正向湖岸駛來!

離岸尚有丈許遠,忽見三條黑影,疾如電射,自艇上縱上岸來,作一字站開,擋在他的面前。

囚天色太過昏暗,無法看清形貌,只能看出一些輪廊。

這三人全是瘦長身材,著玄色衣衫,手執長劍。

只聽當中那個人,發出剛勁聲音道:「朋友!你的手段,未免太殘酷吧?」

黑衣人聞言,知他們發生誤會,忙壓低嗓門,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分辨道:「朋友不要誤會,在下亦是路過此地,可惜來遲一步,隱湖山莊已被葬入火海,莊主蔡萍生,已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在下把群敵逐走後,將為他施治,無奈他受傷太重,回生乏術,連話都未講-句,就此撒手西逝,在下只得把他掘土安葬,方才來到這裡。」

三人聽完,意似不信,盯了他一眼,冷笑道:「朋友!我們摺子很亮,揉不進沙子,你說沒有關係,這身血跡是那裡來的?」

黑衣人方將分辨,左首一個沙啞聲音的人說道:「反正是那麼回事,大哥何必與他多費唇舌幹什麼?」

那剛勁聲音的人,點點頭,厲聲說道:「朋友!如不實話實說,俺兄弟可不客氣了!」

黑衣人見對方咄咄逼人,也將昔年寧折不彎的性情激發,嘿嘿冷笑道:「朋友即然不信,在下也不願多費唇舌,任憑三位怎麼辦,在下全接住好了!」

剛勁聲音的聞言,意似不悅,嘿嘿冷笑道:「朋友口氣倒不小,只怕接不下來吧!」

黑衣人鼻中冷哼一聲,說道:「大風大浪全都見過,不相信做山湖畔,會把船打翻了!」

只聽當中那人,答聲:「好!」

左手一揮,左右兩人,立刻退過一邊。

當中那人將劍一擺,亮出伏魔劍招門戶,敞聲說道:「朋友進招吧!」

黑眾人見對方右手劍齊眉,左手念著伏魔劍訣,巍巍兀立,真有靜如山嶽動若脫免之慨,內心-顫,暗忖道:「這人亮出的門戶,不僅是峨眉家數,而且功夫精湛,深得以靜制動神髓,如不小心,只怕要陰溝裡翻船。」

忙將身佩奇珍白虹寶劍拔出!

但見銀虹暴漲,流輝四射,二尺八寸劍身上,儼然一泓清水,尖下芒尾,足有五寸來長,宛如蛇信般,伸縮不已,寒氣森森,侵入肌膚,不愧為前古奇珍。

對方藉白虹劍上的光茫,才將對方面貌看清楚。

對面三人五官端正,長眉鳳眼,鼻直口方,年紀約在花甲上下,當中那人,頷下是部五綹青髯,面色紅潤。

左面那人,面色微黃頷下是部花白鬍須。

右面人,麵皮白晰白須飄拂胸前。

這三人掌中寶劍,長約三尺二寸,銀光耀眼,雖非奇珍,但亦是白鍊鋼鑄成,非一般刀劍可以比擬。

黑衣青面人,寶劍出鞘后,三人情不自禁,同聲驚「咦」-聲。

黑衣人,並不注意他們的反應,足下丁字步站定,劍貼肘后,雙掌往胸前一抱,亮出天門二老,獨門懷中抱月門戶,神注對方,氣納丹田,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引滿待發。

這三人,出身名門正派,天門二老,雖未見過面,但對其獨門武功,多少有所耳聞,見黑衣青面人,不僅持著二老鎮山之寶白虹劍,且還能擺出天門招術門戶,知道這人與二老多少有點瓜葛,因不願開罪二老,樹此強敵!

那有五綹青髯的人,發話問道:「朋友與天門二老是何瓜葛,趕快實說,以免自誤。」

黑衣青面人,尚未答話,驀聽微山湖中,又有「咿呀咿呀」的漿聲傳來,同時左側不遠的草叢中,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場中四人,先往湖中瞥了一眼,見離岸幾丈,有一點黑影晃動,風馳電掣般往岸上駛來!

復往左側草叢中觀看,卻是靜悄悄地,看不出一些可疑形跡。

忽然「嗤」「嗤」兩聲梟嗚,從草從中飛山一隻夜梟,急如閃電,往湖濱飛去,眨眼隱沒草叢中。

對面三人,見夜梟飛出,心中疑念,一筆勾消,暗地裡,啞然頭笑,罵自己疑心生暗鬼。

那黑衣青面人,心中卻不是這種想法,他聽出陰惻惻的冷笑,感覺聲音甚熟,與夜梟鳴聲不同,好似昔年對頭的行徑,不由得全身汗毛,根根倒豎,機伶伶打個寒慄!

他輕輕對三人道:「三位稍待,在下去去就來!」

他等不及三人答話,把手中的白虹劍一緊,雙足墊勁,兩臂一振,縱起空中約三丈高,一招「乳燕投林」頭下腳上,身隨劍后,往草叢中撲去,同時掌中劍,亦化為「撥草尋蛇」

的招術,銀虹舒捲,向草叢中襲擊!

黑衣青面人,縱身換式,發招遞招,不僅奇快絕倫,乾淨利落,好似一氣呵成,而且身眼步法,亦恰到好處。

三人不禁同聲暗贊,天門武術,名不虛傳,這黑衣青而人,最多不過二十來歲,手底功夫,已有這深之火候,如是天門老本人,不知要高到何等程度了!

他們心中正暗贊的當口,只見白虹在句丈以外的草叢中,來回盤旋-陣,驀聽黑衣青面人,低沉的口音道:「朋友不現身答話,顯示太見外了,如再不山面,在下就要罵了!」

連說了兩遍,仍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

這時那「咿呀咿呀」的槳聲,愈來愈大,劃破這沉寂的黑夜!

黑衣青面人,連番用話相激,既未發現異兆,又未聽人答話,以為自己多疑。

但是,他的心中,仍然是滿腹狐疑,放心不下,意識中,籠罩著一層陰影,煩躁不安,心緒不定。

他意味到,這不祥的預兆,他用自己的理智,盡量去壓制,企圖使這不安的情緒蛩伏,然而,他失敗了,不壓制還好,這一用力壓制,反而促成心田中,波濤起伏,陡增心靈上的痛苦。

直到他想起湖濱尚有三個峨眉門下,竟著他比武較技時,心緒稍稍平靜下來,一股無比的衝激力,涌到他的心際,驀然發出一聲長嘯,雙足一墊,縱回到三人面前。

他發出這聲長嘯,究竟是含著什麼意思,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只在他的意識當中,有這麼一個印象而已。

他對著三人,以滿帶歉意的語氣道:「三位久等了!」

三人亦看出他有點失常,以安慰的口吻突說道:「不必介意!」

他倏將掌中白虹劍,亮開天門門戶道:「朋友請進招吧,在下還有急事要辦呢?」

五綹青髯人,見他倏然間,神情變得這樣急躁,知他心靈上所受的刺激,並非平常,本不願和他再斗,但是他當眾叫陣,這過節不能不接住,乃仗劍上前。

五綹青髯人,剛擺出峨眉伏魔劍的門戶,那黑衣青面人好似等得不耐,掌中白紅劍一抖,閃爍出十餘朵酒杯大的劍花,飄飄蕩蕩,往五綹青髯頭頂罩去,同時,有十餘朵劍花,飄落於對方下盤之時,青面人似乎不重視十餘朵劍花的威力、更不敢相信這個余朵劍花,就能傷害敵人,故乘著劍花軟弱無力的時候,倏然擰身掉頭,一招「神龍掉首」掌中白虹劍,急若電閃,自左至右,反卷而來,登時一道匹練般的白虹,宛如玉龍舒捲,朝對方攔腰捲去!

五綹青髯人,乃峨眉高弟,一見青面人,十餘朵劍花飄飄蕩蕩,向自己頭頂罩來,雖然使人眼花潦亂,不知所措,但卻與-般劍術迥異,認出這是天門二老,獨門劍術的絕招,「雨打殘花遮地紅」深知這絕招的威力,全在「遍地紅」上,「雨打殘花」不過是混亂人的耳目而已,那能輕易上當?

故當十餘朵劍花襲擊時,僅將掌中長劍一振,運足全身功力,-招「珠簾低垂」化為一片光幕,擋在身前,同時,口發一聲清嘯,雙腳噗地,將身縱起,掌中劍一緊,五朵徑尺劍花,朝黑衣青面人當頭罩下,幾乎二丈方圓,全被劍花罩住。

經此一來,五綹青髯人,不僅躲過了青面人的「雨打殘花遍地紅」的絕招,反而乘機以看清伏魔劍絕招「五氣朝陽」予以反擊。

五綹青髯人,變招換式,出手遞招,非但從容不迫,乾淨俐落,宛如行雲流水,綿綿不斷,而且身眼步法,恰到好處,無不見功夫火侯,不愧為峨眉正宗之士。

黑衣青面人睹狀,內心亦暗暗稱讚,方欲變招換式招架,驀見黑影一閃,腰身-緊,立被摔出丈五六,堪堪躲過「五氣朝陽」劍花的範圍,同時聽見來人哈哈大笑道:「大水衝倒龍王廟,一家人都不認識,還在這兒火併!」

聲落,來人業已現身,五綹青髯人,早己收劍含笑屹立。

黑衣青面人聽出來人口音,是生平至友,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逸叟時,不由喜出望外,忙將白虹劍入鞘,縱身上前道:「你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如不是來找你,還不致惹出麻煩呢?」

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敬笑道:「還不是為了隱湖山莊這檔了事,到獨山湖去溜了一趟,看看老賊那寶貝兒子的動靜。」

說著,忙對黑衣青面人道:「大哥,我替你們引見引見!」

黑衣青面人,將人皮面具除去,現出本來面目,原來是個銀須飄灑老人。

拱手道:「小弟正要請教!」

張敬指著三人說道:「這三位就是對湖的臨城三俠,蕭隱,蕭靖,蕭清,因他們昆仲少來這面,大哥又隱秘行蹤,故不相識。」

說時,復笑對臨城三俠道:「這位就是天門二老第-位,矮崑崙梅桐。」

雙方都是聞名多年,心儀甚久人物,-旦相遇,至不免寒喧傾談,蕭氏三俠,欲邀梅桐前往臨城盤桓幾日。

梅桐因內心煩躁,始終情緒不佳,婉言相謝,並說過幾日,-定到臨城,專誠拜訪。

蕭氏弟兄看出他心緒不安,神情恍惚,急躁不安,勸慰幾句,立刻和梅桐,張敬兩人作別而返。

張敬已看出梅桐失常,內心好似有無窮憂鬱,乃邀其往舟中小坐。

梅桐僅點點頭,隨定張敬後面,縱落漁舟。

舟上一個十二歲,短裝裸足的小孩,忙向悔桐行了一禮,口稱:「老師!侄兒淮彬拜見。」

梅桐見小孩行禮,好似觸動心事,睜著炯炯發光的眸子,仔細朝小孩打量了眼,口中輕微地嘆了聲氣,把手一近道:「不用多禮。速將舟撐往湖心再談」。

小孩依言,搖著雙槳,掉舟指向湖心,少時已在離岸百十丈的湖心中,拋錨停住。

張敬早巳耐不住了,開口問道:「大哥神色不對,莫非有甚心事不成!」

梅桐隨將救蓬島大俠蔡萍生以及欲來此地找他,路遇臨城三俠起爭執,草叢中發出「嗤」

的聲音情形,向張敬講了一遍。

張敬聽完,介面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到獨山湖,未見老賊手下有絲毫舉動,最使人奇怪是,蓬島大俠蔡萍生,隱居在此多年,我們竟不知道他的底細,只知道他是位有書的樂善好施長者,非如今晚之變,這一輩子,恐怕也不容易把謎底揭穿,那塊古玉符,想來關係不小,大哥還得多多留意呢?至於他最後伸著兩個指頭,恐怕有兩件心事未了,他將古玉符贈給大哥,其用意就是請大哥代了。」

梅桐點點頭,嘆口氣道:「愚兄恐怕也無法代他完成心愿,只有轉付淮彬賢侄了!」

張敬聞言,大惑不解,迷惘地望著他道:「大哥您怎麼了?今晚說的話,老令人莫測高深!」

梅桐道:「老弟將淮彬的身世告訴他了嗎?」

張敬點頭道:「已告知他了!」

那個名叫淮彬的小孩,聽他們講話時,神態甚為恭敬,靜靜地坐在旁邊傾聽,不敢貿然插嘴。

這時聽二老提起他的身世,至情流露,眼圈一紅,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口中喃喃說道:

「爹爹,孩兒一定要到鬼漩渦去找你,那怕被鬼漩渦捲去,把小命送掉,亦心甘情願!」

梅桐見小孩天性至厚,心中感動,一把將他攬在懷裡,撫摸著他的頭,嘆息道:「此子天性至厚,唯那想到便做的性情,卻和他爹娘差不多,他娘如非性情太剛,也不至落人仇人之手,我們就不會被迫離開天門島避禍了!」

張敬介面答道:「誰說不是,聖手書生李琦,如非自恃太甚,存心揭穿鬼漩渦的奧秘,也不致被鬼漩渦捲去了!」

梅桐道:「淮彬身世,老弟幾時對他說的?」

張敬道:「還是昨天淮彬放學回來,說是奉了大哥之命,要我告訴他,誰知剛將二哥被鬼漩渦捲走的話告訴了他,當時就要查看,小弟花了不少口舌,才將他勸住,但其面上神情,暫時雖不會去,早晚總要前去冒險,小弟為此,很是耽心。」

梅桐正色對淮彬道:「你不聽大伯伯和張叔叔的話,要去輕身犯險,辜負我們對你寄託的希望,就是不孝,你父親曾在天門島大海中,履險如夷,不知高出你多少,尚被鬼漩渦捲去,你有多大氣候,竟敢輕身涉險,這種愚蠢行為,怎是聖手書生李琦之後,有污你爹爹之聲名,從今以後,不僅天門聲威,要你承繼,而且梅伯伯受蔡萍生大俠的幾件心愿,也全交你去完成,這樣重大的擔子,壓存你的身上,那容你輕舉妄動,以後須聽張叔叔的話!」

淮彬年紀雖只十二歲,不但他天姿過人,更經這兩位風塵異人的悉心教導下,文武兩樣,已有極深的造詣,是以聽梅伯伯之言,內心中想了一會,登時把滿腔陰霾盡去,黑白分明的大眼,含著淚珠,輕聲道:「梅伯伯,張叔叔,你兩老儘管放心,彬兒知道了,-定不負你們的希望。」

梅桐知道這孩子,天性至厚,年齡雖小,言必行,聽他這麼說。心中大寬,高興的道:

「這才是李家的子孫,你爹爹見你這樣有志,也當含笑九泉!」

梅桐把話說完,立將身下白虹劍摘下,懷中古玉符取出,遞給淮彬道:「這劍乃天門鎮山之寶,你即承擔重任,就應給你,這古玉符,是蓬島大俠蔡萍生所贈,托梅伯伯代他完成兩件心愿,梅伯伯怕辜負他的希望,故轉託你,符上全是上古蝌蚪文字,得符時,曾經看過,一字不識,從符上凹槽來看,這符怕是陰陽兩面,內中必然蘊藏玄機,望你小心收好,將來遇到識字的人,向其請教,自會將這謎解開,蔡大俠所託的事,恐怕也會因此引出線索,望你切切留意。」

淮彬雙手接過,梅桐把話說完,肅容道:「謹遵梅伯伯之命!」

梅侗說完,命淮彬掉船返岸。

船離湖岸,尚有三丈遠時,梅桐心中好似有什麼急事般,迫不及待,飛身上岸。

微山湖漁隱,水上飄張敬,見梅桐今晚神色,大異平時,詫異萬分,因關心良友安危,急急吩咐淮彬幾句,命其離岸百丈,泊舟相待,自己將靈蛇絲鎢竿拿起,尾隨梅桐身後,縱上岸去!

口中叫道:「大哥慢行,小弟送你回去!」

梅桐聞聲停步,大聲笑道:「賢弟如此關切,足感盛情,但何必淌這渾水?」

張敬也大聲答道:「江湖中人,能活到六十歲以上的,實在少有,小弟已活了這大年紀,雖死無憾?」

兩人說話時,那種豪邁氣慨,不減當年。

邊話邊走,並肩而行,不覺走了三里多路,離隱湖山莊不遠。

這時因隱湖山莊,煙火全消,一片漆黑,除了借附近金雞報曉的聲音,來判斷時間的早晚外,憑著目光觀測,實在無能為力。

二人聽得雞聲報曉,知黎明不遠,梅桐足正步,說道:「送君千里終須別,如今黎明不遠,離蝸居不過三五里路,總該放心了吧!」

張敬見梅桐神態,回復平日沉靜,也沒有適才那樣急燥,心中少放,大聲笑道:「大哥慢走,小弟不送了!」

梅桐見張敬身形消失,略為佇立凝視一會,這才放開足步,取道往房村而去。

前行不過兩里多路。已來到隱湖山莊邊上,突見一人從一株高大的樹上,飄了下來。

梅桐離那大樹,最少還有五丈遠,但是那影子一閃,已飄落在他的面前,神速之極!

梅桐見紅影身法奇快,不由暗暗嘆驚,本能的暴退丈許,運足全身功力,聚於雙掌,蓄勢相望。

紅影落地之後,陰惻惻的聲音,冷笑道:「梅桐老鬼,不要驚慌,如要你的老命。隨時隨地均可,何用等到現在,我要你口服心服,死也暝目,所以才在這兒等候。」

梅桐聽完紅影的話,已知來人是誰了,大聲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天門島前,劍底遊魂!」

紅影哈哈笑道:「梅桐老鬼,今天叫你連掌底遊魂都作不成!快出劍吧!」

梅桐大聲說道:「頑空凶僧。不要得了便宜賣乖,如我白虹劍在手,你敢來招我么?恐怕早做縮頭烏龜了,適才湖邊,你在暗中弄鬼,還以為我不知道么?對付你這樣的人,只憑一雙肉掌已足。」

頑空陰惻冷笑道:「你不要後悔!」

梅桐憤不所遏,大叫道:「廢話少說,有本事上吧!」

頑空故意陰惻相激,使梅桐心燥氣浮,功力難以發揮,以便下那陰毒殺手,乃說道:

「我如是先出手,你就沒命了,我紅雲羅漢念你遠離巢穴逃禍,但人算不如天算,無論逃往何方,都難逃一死,所以放寬一步,叫你先發,你不要不知好歹。」

梅桐聽紅雲羅漢之言,果被激怒,大喝一步,兩掌運足全力,施出天門三十六掌絕招。

「攀龍附鳳」左右掌齊發,呼呼兩掌,向頑空當胸擊去!

頑空見梅桐離巳身前尚有五尺遠,所發掌去勁生,業已先行撲到,知梅桐掌力勁厚,不可輕視,忙將全身功力,運於雙掌,「吹蕭引鳳」,左右手一分,迎著梅桐掌力,往左右化開!

同時,乘著梅桐身子前沖,門戶將封未封的瞬間,施展本門最陰毒功夫火雲掌,滑步斯身,步洪門,走中宮,一招「單刀赴會」,向梅桐當胸前劈出,-下正中,只聽梅桐一聲悶哼,立即倒下,四肢略一動彈,當場畢命。

可憐一代大俠,竟因一時疏忽,被紅雲羅漢頑空所乘,死在火雲掌下,含恨微山湖。

紅雲羅漢,明知火雲掌。已將梅桐五臟震碎,火毒透入全身,再難活命,兀自放心不下,小心的俯下身,用手一拭梅桐鼻息,並撫摸梅桐全身,發覺他呼吸停止,全身奇熱如焚,方始放心,只發一聲得意的長笑,這才展開上乘輕功,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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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劍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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