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拉·法茲里和兩個哥哥的故事

阿卜杜拉·法茲里和兩個哥哥的故事

傳說在阿巴斯王朝第五代大國王哈里發當政的時候,有一天,他親自檢查本年度全國各地的稅收情況,發現除巴士拉地區外,其它各地的稅收已經入庫,於是他召集大臣們開會討論,在會上他問宰相張爾凡:「為什麼各地的稅收已經上繳國庫,而巴士拉地區卻至今還沒有上繳呢?」

「尊敬的陛下!也許是巴士拉地區發生了什麼意外,致使地方行政官把繳稅的事給忘了。」

「繳稅的期限規定為二十天。在此期間,巴士拉的行政官既不繳稅,也不上報延期理由,這成什麼體統!」

「尊敬的陛下!如果您允許,我將派個大臣去巴士拉催一催。」

「好吧,你就派艾博·伊斯哈格去辦吧。」

「遵命。」

張爾凡領命回到宰相府,立即給巴士拉省長寫了封信,並召見艾博·伊斯哈格,把信交給他,吩咐道:

「我奉命委派你去巴士拉見省長阿卜杜拉·法茲里,問他為什麼忘了上繳今年的稅?並由你負責驗收當地應納的稅,迅速上繳入庫,不得有誤。因為陛下發現各地的稅都已上繳,只有巴士拉地區的還沒有交來。你上那兒去看看,如果稅還未準備齊全,必有緣故。阿卜杜拉會把理由告訴你的。你回來后我們就可以向陛下呈報,明白了嗎?」

「明白了。」

於是,伊斯哈格領命而去。

伊斯哈格帶領宰相派給他的五千人馬,前往巴士拉執行收稅使命。當他抵達巴士拉時,省長阿卜杜拉趕忙出城迎接,並隨即安頓好伊斯哈格等人的食宿。

伊斯哈格來到省府,進入省長辦公廳,坐在首席交椅上,阿卜杜拉緊靠在他身邊坐下,其餘官員按等級高低坐在周圍。賓主互相寒喧、問候之後,阿卜杜拉說道:

「閣下光臨此地,必然是負有使命的吧?」

「不錯,我是奉命來收稅的,因為陛下曾問及此事,而今繳稅時間已過期了。」

「哦,早知這樣,閣下就不需要經過這番跋涉勞累了,因為應繳的稅我已準備齊全,並決定明日啟程上繳的。現在閣下既然來了,我就將全部稅在你三天的做客期滿后交付給你。也就是說,到第四天把應繳的稅全部集中在你的面前,不會有誤。對於哈里發和閣下對我們的翔。我們應當獻上一點禮物,以示感激之情。」

「不妨事。」

阿卜杜拉大擺筵席,熱情招待伊斯哈格及其隨從。賓主大吃大喝,無拘無束,盡情享受,直到半夜三更,才盡歡而散。

阿卜杜拉吩咐侍從,把一張嵌有黃金的燦爛奪目的象牙床供給伊斯哈格作安歇之用,而他自己卻在旁邊一張普通床上睡覺。

熄燈后,伊斯哈格失眠了,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不得已,只好翻身起來,一字一句地推敲起詩的韻律來。因為YSHT是大國王哈里發宮中得寵而專陪國王吃喝尋樂的親信,他能說會道,能詩能文,善於編寫滑稽、有趣的故事,所以一有空,他便在詩韻方面下功夫,以備隨時討哈里發的歡喜。

正當他埋頭思索時,忽然發覺阿卜杜拉從床上爬起來,打開衣櫃,取出一根皮鞭,躡手躡腳走出房門。他滿以為伊斯哈格還在睡夢中,不會知道他的行動。

伊斯哈格見阿卜杜拉深夜離開房間,覺得奇怪,暗自想:「他帶著皮鞭會上哪兒去呢?也許他要懲罰誰吧。我得去看個究竟。」

伊斯哈格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輕手輕腳地跟在阿卜杜拉的後面,來到了一間儲物室外。只見阿卜杜拉從室內端出一隻大托盤來,當中有四盤飯菜和一罐水。他端著這些飲食向前走進了一間大廳里。伊斯哈格仍悄悄地跟到大廳門前,從門縫裡向里一看,原來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廳內的陳設非常富麗堂皇,正中擺著一張踱金象牙床,金光閃閃,床上用金鏈子鎖著兩隻狗。

阿卜杜拉放下食物盤,捲起袖子,解開第一條狗脖子上的鏈子,隨即扭著狗脖子,並弄得它像跪在他自己的面前叩頭求饒似的。狗被折騰得發出微弱的叫聲。接著,阿卜杜拉把狗綁起來,抽出皮鞭,惡狠狠地一鞭又一鞭地不停地抽打狗,狗被打得痛苦不堪,死去活來,阿卜杜拉並未住手,繼續抽打,直到狗失去了知覺,這才把它重新拴在原來的地方,然後,轉向第二條狗,像對待第一條狗那樣對待它。最後他掏出手帕,分別替兩條狗擦淚,安慰道:

「原諒我吧。向安拉起誓,這並非是我自願的,因我的處境很困難。也許安拉會把你們從困境中解脫出來。」說完,他替兩條狗祈禱一番,再把托盤端到狗的面前,親手喂它倆食物。餵飽后,再將罐中的水給狗喝。等兩條狗吃飽喝足,他才收起托盤,準備離開大廳。

伊斯哈格站在大廳門外,從門縫裡看到這一切,他感到無比的驚奇、詫異。直到阿卜杜拉就要退出大廳時,他才搶先一步,奔回房間睡在床上。阿卜杜拉完全沒有看見他,不知道他曾跟蹤過自己,窺探自己的秘密。

阿卜杜拉回到房間,打開衣櫃,把皮鞭放在原處,然後繼續上床睡覺。

伊斯哈格躺在床上,想著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奇怪,因此毫無睡意,整個下半夜都是醒著的。直到天亮起床,他才同阿卜杜拉一起做早禱,接著進早餐,喝咖啡,而後一起去省府辦公。

這一天,伊斯哈格整日都在思考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他也只好把疑慮藏在心裡。

這天夜裡,阿卜杜拉仍像昨夜那樣折騰那兩條狗。

伊斯哈格仍然跟蹤他,見他所做所為,跟昨夜的言行完全一樣,而且第三天夜裡也是如此。這一切都叫伊斯哈格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三天做客期很快就過去了。

第四天阿卜杜拉如約交齊了全部稅收。於是,伊斯哈格不動聲色啟程,趕回巴格達交差。當大國王哈里發詢問過期原因時,伊斯哈格答道:

「啟稟國王陛下,據我所知,稅早已收齊準備上交,若我晚去一天,則會在中途碰到阿卜杜拉的。不過此次去巴士拉,卻意外地發現了阿卜杜拉本人的一個怪誕行為,這是我生平沒見過的。」

「哦!怎麼回事?」

於是,伊斯哈格把他的所見所聞全盤托出。

「這是什麼原因,你問過他嗎?」哈里發奇怪地問。

「不,尊敬的國王陛下,我可沒問他,這可以用我的生命起誓。」

「好吧,伊斯哈格,你再上巴士拉去一趟,把阿卜杜拉和那兩條狗給我帶來。」

「尊敬的陛下,請別讓我做這件事吧,因為我是無意間偶然看見此事而向陛下透露的。窺視別人的秘密本身就不好,作為朋友,我更無臉面去見他。因此,懇請陛下寫個手諭,派別人去完成此事吧!」

「我若派別人去,阿卜杜拉必然會矢口否認此事,會說他沒有狗,而你去,可向他說明是你親眼年所見,他就無法否認了。因此,只能派你去。你若敢違命,格殺勿論。」

「遵命。」伊斯哈格一邊趕忙回答,一邊心裡暗想:「所謂『禍從口出』,的確是金玉良言,如今我向陛下泄露秘密,這完全是自作自受呀。」想到此,他說道:「但求陛下寫一個手諭,我前去巴士拉,將阿卜杜拉帶來見陛下。」

「就這樣吧。」

伊斯哈格帶著國王的手諭,誠惶誠恐地再次去了巴士拉。阿卜杜拉見到他,頗感意外,說道:「懇求安拉保佑,沒發生什麼意外吧?伊斯哈格,你怎麼這麼快就返回來了,莫非是上繳的稅不夠,國王拒絕驗收?」

「閣下,我此次重訪貴地,並非稅未繳夠,稅倒是足夠的,國王也已驗收了。不過有一件事,請你原諒我,因為對我來說,我做了一件錯事,但這並不是我存心故意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告訴我吧。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責怪你的。」

於是,伊斯哈格將他如何連續三天暗地跟蹤阿卜杜拉,窺探他的秘密,如何無意間將此事泄露給了國王哈里發,而哈里發又責令他再次前來巴士拉的整個過程,全部講了出來。

「你既然把我的秘密告訴了哈里發,我就不得不出面替你作證,以免他懷疑你在撒謊。誰叫我們是朋友呢?換成別人,我必然會否認,說他造謠。如今我準備帶著兩條狗隨你同去見國王。雖然此去凶多吉少,但我也只得硬著頭皮前去了。」

「安拉會保佑你的。」伊斯哈格替阿卜杜拉祈禱,並再三表示感謝。

阿卜杜拉準備了極豐富的,給哈里發的各類禮物,同時,將狗用金鎖鏈拴起來,每一條狗用一匹駱駝馱著,然後啟程前往巴格達。到達后,就立即進宮去見哈里發。

阿卜杜拉跪在大國王哈里發麵前,先吻了地面,然後按哈里發的吩咐坐下,兩條狗已被牽到哈里發麵前。哈里發見了問道:

「阿卜杜拉,你這兩條狗是做什麼用的?」

哈里發話音剛落,兩條狗便撲下去吻地面,併流著眼淚,搖著尾巴,好像在向哈里發訴苦伸冤似的。哈里發看著兩條狗的舉動,感到非常驚奇,對阿卜杜拉說:

「告訴我這兩條狗的來歷吧。你為什麼那樣打狗之後,又對他們表示愛憐之心呢?」

「尊敬的陛下,這兩條狗其實並不是狗,而是兩個體貌俊秀的年輕人,他們原是我的同胞兄弟。」

「他們既然屬於人類,如何又變成了狗呢?」

「尊敬的陛下,若您允許,我是會講明事情真相的。」

「那你就告訴我事情真相吧,但可別撒謊!」

「啟稟陛下,這兩條狗能證明我所講的不是謊言,而是事實真相。」

「這兩條狗是畜牲,不會說話,當然也就不會回答任何問題了,這怎麼能證明你的誠實或虛偽呢?」

阿卜杜拉聽了哈里發的疑問,便回過頭對兩條狗說:「哥哥啊!如果我所陳述的與事實不符,你倆就抬起頭來,睜開眼睛,瞪著我,以此揭露我的虛偽;若我說的是實話,你倆就低頭,閉眼,以此來證明我的誠實。」

說完,他在哈里發麵前,開始敘述兩條狗的來歷——

我父母共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叫曼蘇兒,二兒子叫納兒。我排行第三,名叫阿卜杜拉。在我們弟兄三人長大成人後,母親和父親先後去世了。他們給我們留下一些財產。

父親死後,我們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並在四十日內,為他誦經追悼,且施財替他在天之靈祈求超脫,以盡孝道。服喪期間我設下盛大的筵席,款待父親生前的商界同仁和一些社會名流。席間我對眾人說:

「貴賓們,人的今生是短暫的,只有來世才是永存的。讚美安拉!請問各位,你們知道今日我為什麼邀請大家來赴宴嗎?」

「只有萬能之神安拉才能預知未見到的事。」

「我父親去世了。雖然他給我們留下了一筆財產,但在借貸、抵押或其它方面,我怕他對別人還有未了結的事,因此,我打算替他補辦債務手續。如果他欠你們的錢,只要講明了事情真相,我將替他償還。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眾人中有人說:「人今生的品行,對來世來說非常重要。由於我們都不是壞人,對於是非好壞,我們是能夠分辨的,因為我們都敬畏安拉。而據我所知,令尊在生時,經常有人向他借貸,而他自己卻不欠債。他經常說:『我的一生,決不貪戀別人的錢財。』他時常祈禱說:『主啊!我的信賴和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求你別讓我在欠債期間死亡吧。』他待人寬厚,對己嚴格。他從不需債主催促還債,別人欠他債,他卻總是叫人不用著急,慢慢償還。如果欠債的窮苦人,他總是酌情寬容或豁免。現在我們在座的全體出面作證,令尊並不欠別人的債務。」

「願安拉祝福大家!」我一邊替客人們祈禱,一邊對他們表示感謝,隨後回頭向兩個哥哥說:「父親生前沒欠任何人的債,死後卻給我們遺留了現款、布匹、房屋和鋪子。現在我們每人可以繼承三分之一的遺產。不過我考慮是否暫時不分家,讓財物依然合在一起,我們共同來經營使用。我們可以同吃同住,生活在一起。」

我提出的意見,兩個哥哥都表示反對,他們主張分開,不肯在一起合作。

阿卜杜拉說到這裡,向兩條狗問道:「哥哥,事情是這樣的吧?」

兩條狗聽了,立刻低下了頭,閉上眼眼,好像回答說:「是的。」

既然兩個哥哥一致主張分家,我也只好如此了。於是我們在法官的監督下,把家分了。他們把房屋、鋪子分給我,而從我應得的現款、布帛中抽出了一部分作為襝。兩位哥哥則多分了金錢和布帛。這種分法,當時咱們三兄弟是一致同意而心滿意足的。

分家后,我的兩個哥哥用分得的錢買了大量的布帛,搭船載運著到海外經營去了。而我卻照常開鋪子在當地經營生意,並一直在家中為兩個哥哥祈禱,願安拉幫助他倆。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快一年了,承蒙安拉保佑,我的生意興隆,盈利很多,情況日益好轉,逐漸變得跟先父在世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這一天,我照常在鋪中經營生意。時至隆冬時節,天氣異常寒冷。突然,我的兩個哥哥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倆衣衫破爛,凍得嘴唇發紫,渾身上下直打哆嗦。

眼見他倆的寒酸狼狽樣,我難過極了,立即起身迎接擁抱他們,傷心的淚水從眼裡流了出來。與此同時,我忙脫下自己穿著的兩件兔皮和黑貂皮皮衣,分別給他倆披上,並帶著他們來到澡堂,讓他們用熱水洗去滿身的泥垢,還為他們每人預備了一套富商才穿得起的昂貴衣服。待他倆沐浴穿戴完畢,我帶他倆回到我的家中。我見他倆飢餓異常,便忙端出飯菜,陪他們吃喝,並不斷地安慰他倆。

阿卜杜拉談到這裡,又回頭對兩條狗問道:「事情是這樣的吧?」

兩條狗聽了,即刻低頭閉眼,似乎是在回答說:「是這樣的。」

我熱情接待兩個哥哥,看見他倆吃飽肚子,身上也暖和了,這才問道:

「你倆遇到了什麼災難?你倆的錢財、貨物到哪兒去了?」

「當初我們從這裡航海出發,」我的哥哥說,「第一站來到了一座叫庫發的城市,並在那裡將帶去的布帛,按一本二十利的價錢賣掉,賺了很多錢。接著我們又收購了一批價廉物美的波斯綢緞,運到巴士拉以一比四的價格賣出,後來我們又去了另一座叫卡爾哈的城市,在那兒做了一筆買賣,併發了大財,於是我們手中的錢財越來越多。」

他倆滔滔不絕地講著他們經過的城市和做過的買賣,談得津津有味。我聽了覺得奇怪而又不可理解,便插嘴問道:「你倆既然有那麼好的運氣,做了一筆筆大買賣,賺了那麼多錢,又怎會空著兩手,幾乎是赤身裸體地回來呢?」

他倆長嘆不已,說道:「我們在外做生意已有較長時間,贏利也很大,所以決定回一次家鄉。於是我們把本錢和賺得的財物,全部收拾裝在船中,然後啟程,向巴士拉航行。在歸途中,我們一帆風順地航行了三天。到第四天,風雲突變,颶風捲起波浪,洶湧澎湃地向我們的船撲來,船隨著海水忽起忽落,東漂西盪。波濤碰撞出來的浪花,像熾熱的火焰。在颶風和狂濤的圍攻下,船終於被拋到礁石上撞碎了。船上的人和錢財貨物全部沉在海中。我們拚命與海水搏鬥,掙扎了一晝夜。就在我們精疲力竭快要被海水吞沒時,幸遇一艘在安拉差遣下打那裡經過的船,我們才被救起來。從此,我們跟隨著別人繼續旅行,從一個地方流落到另一個地方,靠乞討活命,吃盡苦頭。為了維持生命,最後不得不把身上的衣服也脫下來賣了。我們經歷了千辛萬苦,才終於回到了巴士拉。倘若不是遇到這樣的災難,那麼,我們將富裕得跟王公貴族一樣,但命運註定如此,有什麼辦法呢?」

「兩位兄長不必為此憂愁苦悶。你倆能安全脫險,已是不幸中之萬幸了。安拉既然如此這樣安排,你們應該領情了。錢乃身外之物,不必過多地為此惋惜。詩人吟得好:

當人從危難中一旦脫險,

會視金錢為剪碎的紙片。

如今,我可將自己的財產看做是先父留下的遺產,與兄長倆平均分享。」隨後,我邀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公證人,把全部現款拿出來,由他主持分成三份,我們每人各取一份。

分完了錢,我對兩個哥哥囑咐道:「人在本地勤勞謀生,安拉會祝福他的,現在你倆應該各開一個鋪子,好好地經營,凡是命中注定該有的東西,到時候必然會出現的。」

我為他倆奔走,弄了兩間鋪子,並擺上貨物,待一切安排妥后,才吩咐他倆:「你倆就在這裡從事買賣吧。賺得的錢都可以積蓄起來。你們的吃喝及其它生活必需的費用,完全由我擔負。」

從此,我一直無微不至地關心、照顧他倆。

他倆白天在鋪子中做生意,晚上在我家住下。我從來不讓他倆花賺得的錢,一心只望他倆多積蓄些本錢,好把生意做大些。每當我們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他倆總是誇外鄉好,重提它的可取之處,不停地敘述他倆在外地經營致富的情況,從而竭力慫恿、鼓動我同他倆一起去外地經營生意。

阿卜杜拉談到這裡,回頭對兩條狗說:「哥哥啊!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吧?」

兩條狗聽了,即刻低頭、閉眼,以此證明他說的是事實。

後來,兩個哥哥不停地在我面前提說在外鄉做買賣賺錢多,容易致富等種種好處,進而糾纏著我跟他倆到外鄉去經營求財。沒辦法,最後我答應了他倆的要求。

於是,我和兩個哥哥合夥,預備了大批各式各樣名貴的貨物和食品,租船從巴士拉出發了。在波濤洶湧的海洋中航行了幾晝夜,來到了一座城市,在那裡進行交易。我們銷售了帶去的布帛,並收購了當地的一些特產,賺了不少的錢。繼而我們又離開這座城市。

就這樣,我們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凡是經過的地方,我們都進行交易,所獲利潤非常可觀。我們的盈餘日益增加。

一天,我們的船在一座島前經過時,船長下令拋錨停泊,對我們說:

「乘客們,我們都上岸去,大家分頭去找水,解解渴吧。」

乘客們響應船長的號召,登上岸去,我自己也跟隨大夥一道,前往各處尋水。我沿山路慢慢向前走著,忽然看見一條白蛇沒命地朝前逃,而後面一條奇醜、粗大的黑蛇緊跟著追逐它。不一會兒,黑蛇便趕上了白蛇,用尾巴粗暴地壓迫、折磨著白蛇,白蛇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我看到這種情景,再也按捺不住了,便撿起一個約摸五斤重的花崗石,向黑蛇砸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黑蛇的頭上,一下子把它砸死了。就在這時,那白蛇搖身一變,立刻變成一位窈窕美麗的妙齡女郎。她眉開眼笑地向我走來,吻著我的手說道:

「願安拉保佑你,一方面使你今生免遭恥辱,另一方面使你來世免受火刑。」女郎替我祈禱后,接著說道:「年輕人,是你保護了我,在接受你的恩惠后,我會報答你的。」

說畢,她伸手一指地面,地上隨即裂開一條縫。接著她跳了下去,那縫也迅即合攏,恢復了原狀。看著這一切,我知道她是神類。我回頭再看那條黑蛇,它身體已冒出烈焰,慢慢被燒成了一堆灰燼。當天晚上,我懷著好奇的心情回到同伴那裡,告訴他們我所遇到的一切。這一晚,我們在山上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全體船員在船長的吩咐下,揚帆起錨,繼續航行。我們又在大海中整整漂流了二十天,始終沒遇到一塊陸地,沒看見一隻雀鳥,所帶的淡水也用完了,船長焦急地對大家說:

「先生們,我們所帶的淡水已用完了,這該如何是好?」

「唯一的辦法,是儘快找到陸地。」

「以萬能之神安拉的名義起誓,我已迷失了方向,不知該向哪裡行駛,才能儘快靠岸。」

連船長都這樣說,我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人們被憂愁苦悶籠罩著,只得一邊哭泣,一邊祈禱,懇求安拉開恩,為我們指引一條出路。

當天夜裡,我們深感痛苦和絕望,情緒降到極點。詩人吟得好:

多少個輾轉的凄涼夜晚,

難以忍受的煎熬使嬰兒迅即變老。

但當晨曦出現在天邊,

降臨身旁的是安拉的祝願。

終於熬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到次日清早,太陽剛從東方升起,一座高山便映入我們的眼帘。見到陸地,我們不禁高興得手舞足蹈,相互擁抱。接著船便靠岸停泊下來。船長吩咐大家:

「馬上上岸,分頭去找水。」

我們上岸后,就分頭去尋找水源,但卻沒有找到。由於缺水,我們越來越感到艱難了。我一直向前走,一口氣到了山頂。我抬頭一望,見山後有一片廣闊的圓形地帶,並隱約有城市的輪廓。我喜出望外,大聲呼喚同伴們。他們聞聲趕到我這裡。我說道:

「看見那裡的城市了嗎?那裡肯定是不會缺水的。走吧,咱們到城裡去,便可以取回飲用水,順便買些糧食、水果等生活必需品,以備繼續航行之用。」

「我們怕城裡的人把我們看作是與他們為敵的異教徒,而不問青紅皂白地將我們處死。要知道,自負而不顧一切去冒險的人是不值得讚揚的。詩人吟得好:

只要天地依舊不變,

擺脫困境的冒險者也不會受人稱讚。

由此看來,我們可不願用生命去冒險。」

「我無權強迫各位去做你們不願做的事,但我可以同我的兩個哥哥一起去那座城市。」

「我倆也不願用生命當兒戲,因此,不能跟你一起去。」我的兩個哥哥也當面提出反對意見。

「你倆不去也罷,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要去的。萬能之神安拉會保佑我們。你倆等著吧,我去一趟就回來。」

我撇下眾人和兩個哥哥,邁步向城市走去。

當我走進城門時,只見一個人坐在一條石凳上。那人手臂上掛著一根銅鏈子,鏈子上系著十四把鑰匙。由此,我知道此人是看守城門的,並知道了全城共有十四道城門。我走到他身邊,說道:

「你好!」

他卻不理睬我。我第二次、第三次問候他,他仍然不回答,直到我把手放在他肩上,才發現有些不對勁。我仔細打量一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一個石頭人。我不禁嘆道:

「真是太稀奇了!用石頭雕鑿的人,除了沒有思想不會說話外,其他方面與真人沒有什麼兩樣,真是惟妙惟肖,足可以以假亂真了。」

我離開看門的石頭人,進入城中,在各條街道溜達,每見一人總要挨過去仔細看一看,但所見到的都是石頭人。

我從食品市場轉到布料市場,看見店鋪中都有商人和前來購買物品的人,但他們都是石頭人。鋪中擺滿了各種貨物,都是用石頭做的。我走進一間布料商店,看見布料象珠網一樣,於是伸手去摸,但剛一接觸,布料就碎成塵埃了。鋪中擺著錢櫃,我打開其中一個,見金幣盛在布袋中,我伸手去拿,布袋也立即變成粉末,只是金幣卻原樣不變。於是我收集了儘可能多的金幣。當時我暗想:「要是兩個哥哥跟我一起來,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盡情享受這個沒有主人的寶藏的。」

我後來在別的鋪子里,發現更多的金銀,而我已無法再多拿了,只得戀戀不捨地離開了這裡,繼續在城裡的其它地方轉悠。與先前一樣,我看到的各式各樣不同相貌的人,甚至貓狗等畜牲都是石頭的。

我又來到了金銀首飾的市場中,見商人們端坐在鋪子里,各種金銀首飾擺滿了貨櫃。一見這些,我就把身邊的金幣扔掉,從首飾中隨意挑選了我能攜帶的一大批寶物,高興地離開了那兒。前面是珠寶市場,我趕忙過去,見珠寶商人坐在鋪里,他們面前的銅製容器內裝滿了珍珠、瑪瑙、玉器、各種彩色的寶石、鑽石,應有盡有。於是我又把身邊的金銀首飾扔掉,從各種名貴的珠寶玉器中盡量挑選所能拾攜帶的部分。我非常遺憾我的兩個哥哥不隨我前來,否則怎麼會放棄這些無價的珠寶呢?

我帶著珠寶繼續向前走,從一道裝飾得無比精緻而美麗的大門前經過,見門內大堂的長凳上坐著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僕從以及官吏模樣的人都是石頭做的。我試著伸手摸了一下其中的一人,他的衣服便珠網似地從身上散落下來。穿過門堂,在一幢富麗堂皇的宮殿內,也可以看見許多石頭做的文武官員,他們一個個衣著華麗,其中一個頭戴著波斯型王冠的人,坐在一張嵌著珠寶的座椅上。

我離開大廳來到後宮,只見後宮中也有一間大客廳,皇后坐在一張嵌珠寶的紅金交椅上。她頭戴嵌滿名貴珠寶的鳳冠,周圍坐著一群美麗的宮女,個個穿著色彩鮮艷的、華麗的衣裙;還有一些太監模樣的人站在一旁小心伺候她們。那間客室被裝飾得格外別緻,裡面的陳設異常富麗堂皇,掛在那裡的那些透明燦爛的水晶球,都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整個客廳的裝飾,使人看了后無不感到驚奇而讚不絕口。我又只得把先前收集在身邊的珠寶玉石扔掉,然後從客廳的名貴寶物中,剔選出一部分。當時我不知該如何取捨,因為在我看來,那個地方儼然是人世間罕有的一個寶庫。

後來我又穿過一個洞開著的房門,沿梯級往上走,登了四十級階梯,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朗誦《古蘭經》的聲音。我朝聲音的出處望去,見一道掛著金帶、飾以珍珠寶石的絲綢門帘,那聲音正是透過那門帘傳出來的。我掀起門帘,一道裝飾得使人見了覺得驚嘆不已的房門便映在眼帘。跨進房門,便像置身於一個寶庫中。房中坐著一個女郎,生得窈窕美麗,加上她那無比華麗的衣裙和名貴的首飾,更顯得像人間仙女,如同詩中所讚歎的一樣:

華麗的衣裙使人感受到明媚春天,

殷紅的肋頰使人置身於玫瑰花園,

明亮的北斗似乎掛在她的額頭,

其它眾星只是她胸前配戴的項鏈,

假如穿在她身上的是由薔薇葉編織的衣裙,

那葉兒必會從她身上吸血養顏。

如果她向大海吐出唾液,

苦澀的海水將變得比蜜還甜。

若她與拄杖的古稀老翁結交,

老翁會立刻變成勇猛無比的青年。

一見那個女郎,我便鍾情於她,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只見她坐在一張高凳上,正在悠然、愉快地背誦《古蘭經》。她的聲音像銀鈴般悅耳動聽;她美麗的容顏間閃爍著輝煌、燦爛的光澤。那情景與詩人所吟誦的一樣:

無與倫比的美麗女郎,

愛慕之心為你激蕩。

你有夜鶯的歌喉,花兒般的模樣,

追求者日夜為你傾訴衷腸。

我邊聽女郎朗誦《古蘭經》的抑揚頓挫之聲,邊暗中打算與她答話,並有意向她表示問候,可是經她致命的一瞥,我就口吃、結巴起來,無法用語言表達我此刻的心情。當時我的理智和視覺一下子混淆不清,陷入迷糊狀態,情況與詩人吟誦的正是一樣:

愛戀的心剛才萌芽,

我便口吃,猶如啞吧。

既然主意已定,

就不要瞻這顧那。

之所以敢於坦言,

只為把愛情表達。

我鎮靜地按住因愛情引起的心弦激蕩,坦然對女郎說:「尊貴的、珠寶般的小姐啊!我給你請安、問候。願安拉賞賜你終生美貌與幸福。」

「親愛的阿卜杜拉,我深深地祝福你,竭誠歡迎你。」

「小姐,你怎麼知道我的姓名?你是誰?這座城市的人怎麼樣了?為什麼全城的蒼生都化成了石頭,而只剩下你一個人還活著?向萬能之神安拉起誓,懇求你把事情的真相詳詳細細地告訴我吧。」

「阿卜杜拉,你請坐。按照安拉的意願,我會告訴你這裡發生的一切。當然也包括我的情況和這座城市及其居民的遭遇。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毫無辦法,只盼偉大的安拉拯救。」

我懷著好奇和愛慕的複雜心情在她身邊坐下。於是她開始為我講述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這座城市原來是一個王國的繁華都市,統治這個王國的國王是我的生身父親,他就是你在大廳中所看見坐在金寶座上的那個人。在他周圍的那些人,都是他朝中的文臣武將。我父親當初統帥著一百一十二萬之眾的軍隊。他有屬僚二萬四千名,都是高官顯爵之輩。他所統治的地區,除縣城、村鎮、城堡、要塞之外,僅大城市就有一千座之多。他手下有一千名武將,每個將領統率著二萬騎兵。至於他的金錢、財寶、珠寶等貴重家產應有盡有,數量之多,前所未有。

許多國王在我父親的征服之下,都向他稱臣納貢。在戰鬥中,他消滅了無數英雄豪傑。他威名遠播,以致那幫專橫、暴戾的君主無不為之膽寒;就是不可一世的波斯國王也不得不在他的面前甘拜下風,委曲求全。但父親和他的臣民、部隊全是異教徒,不信仰萬能的安拉,而虔心叩拜佛像。

有一天,我父親正在宮中召見文武群臣時,突然有個陌生人來到他面前。那人臉上的光輝照亮了整個宮庭。我父親定睛一看,只見那人身穿綠袍,身材魁悟,兩手垂至膝蓋,形貌莊重嚴肅,容光煥發。他直言不諱地對我父親說:「你這個暴虐、自負的傢伙,為什麼不停止膜拜你那沒用的佛像?我奉勸你和你的臣民拋棄佛像而皈依伊斯蘭教吧。因為應該崇拜的只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安拉真神。」

「你是誰!膽敢褻瀆神像?難道你不怕神像懲罰你嗎?」我父親問陌生人。

「佛像是泥塑石雕的,它的懲罰不可能對我有任何傷害。不信就請你去把你所膜拜的佛像以及你的臣民所崇拜的佛像都搬到這裡來,然後你們向它們祈禱,求它們懲罰我,看看結果會怎樣。而我也向我的主宰祈禱,求他懲罰你們,這樣,你便可以看出造物主與被造者之間的區別了。因為佛像是你們這些凡人一手造出來的,它讓魔鬼有機可乘,附在佛像身上與你們交談,作怪。而我信仰的主宰卻是創造者,是萬能的。」

「你所謂的主宰,到底是什麼呢?能讓我們見識見識嗎?」

「你們有見到他的機會的,不過,還是先看看你們那些所謂的佛像再說吧。」

我父親同意陌生人的要求,於是吩咐他那些膜拜佛像的下人們,都把他們的佛像帶進宮來。於是屬僚們按照命令,紛紛趕回家去,把自己平時膜拜的佛像帶到宮中,一一擺在國王面前。

此時,我就躲在屋裡的帘子後面發生在殿堂里的一切情況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我平時所膜拜的佛像是綠玉石雕成的,個子跟真人大小差不多。按照父親的指示,我也遣人把它送往殿堂里,安置在我父親的佛像旁邊。我父親所膜拜的佛像是寶石的,宰相膜拜的佛像是金剛石的,其他文臣武將所膜拜的佛像,則分別為紅剛玉、瑪瑙、沉香木、烏木、金和銀等材料所雕成。總之每個官吏所膜拜的佛像都是根據自己的身份自由選擇的。佛像的顏色各不相同,黃、紅、綠、黑、白都有。這時候陌生人對我父親說:「你能祈求你的這些佛像,讓它們懲罰我嗎?」

此刻,所有的佛像排列一行。我父親的佛像擺在正中,我的那個佛像靠近我父親的,其餘的則按照膜拜者官爵、地位之大小、高低順序排列。排列后,我父親才站起來,邊叩拜他的佛像,邊低聲地求道:「神像啊!我慈悲的主宰,世間誰都不會比你更偉大,現在此人前來侮辱我們,不僅中傷、誹謗我們的膜拜,而且還極端蔑視你。發生在這裡的事你當然是知道的。我們決不能容忍他在此地胡言亂語。現在懇求你用你威力無比的手段懲罰他吧。」

我父親不斷地祈求,佛像卻沒任何反應。他接著說:「我的主宰啊!今天你怎麼了?為什麼默然不語呢?過去你可不是這樣的呀。難道你在休息嗎?求你醒過來幫助我。」他邊祈求邊伸手搖晃佛像,可佛像仍然不言語,一動也不動。

「你的佛像怎麼不言語呢?」陌生人問我父親。

「我想他大概是睡著了。」

「你這個執迷不悟與安拉作對的傢伙!為何膜拜不會說話、無所作為的佛像呢?你幹嗎不信仰近在身邊、有求必應的安拉呢?安拉決不會睡覺的,他能洞見一切,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而你所膜拜的佛像,卻無所作為。當初是因為該死的魔鬼附在它的身上迷惑你,欺騙了你,引你誤入歧途。現在魔鬼離開了佛像,所以它已成了無用的擺設了。你趕快醒悟過來,信仰安拉吧。你應該表明:『安拉是唯一的主宰,只有他才能接受人們膜拜,因為世間的一切都是安拉賞賜的。』而你的這個佛像,連它自身遇到的損害都不能防禦,它能保佑你嗎?現在你親眼看一看它的低能吧。」他說罷,舉起手來,一巴掌打中佛像的肚子,它就應聲倒了下去。

我父親大發雷霆,吩咐在場的人:「這個傢伙是個邪教徒,他敢打我的主宰,你們馬上給我殺死他!」

我父親的手下要站起來動手,可是一股無形的力量,使他們力不從心,一個個都象喝醉了酒似的無力站起來。陌生人便趁機勸他們皈依正道,改信伊斯蘭教。可這些人還是頑固地拒不接受忠告。陌生人說道:「現在讓你們看一看我的主宰的懲罰吧。」他說著舉起手,並祈禱道:「安拉,我的主宰啊!我的信賴和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求你答應我的要求,對這伙荒淫無度的、享受你的給予而不信仰你的異教徒給予最嚴厲的懲罰吧。以你的能力,要把這群敗類變成石頭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誰也無法阻止,因為你是萬能的。」

陌生人的祈禱聲剛落,城中的人果然立刻變成了石頭。

當時我親眼看見了這一切,便心悅誠服地信仰安拉,毅然改信伊斯蘭教,最終幸免於難。後來那位陌生人來到我面前,說道:

「小姑娘,從今天起,幸福從安拉御前來到你身邊了,這是安拉的安排,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隨後,他開誠布公地教導我。先前所發生的一切使我不得不心甘情願地順從他,接受他的指教。那時候我才七歲,至今我已年滿三十。後來我對他說:「這座城中的一切事物和所有的蒼生都變成石頭了。我自己因皈依伊斯蘭教而幸免於難,實在是萬幸啊。如今你是我的導師,我的主人了。請告訴我你的姓名,並繼續幫助我,為我安排好今後的生活吧。」

「我叫艾博·赫哲爾。」他告訴我姓名后,立即親手為我栽了一棵石榴樹。那棵石榴樹很快就成長起來,隨即便開花,結果。他指著這些果實說:「你可以用這些由安拉提供給你的食物充饑,每天都要虔誠地信仰、膜拜安拉啊。」

赫哲爾老人家還告訴我伊斯蘭教的教律、禮拜的條件和方式,並教我讀《古蘭經》。從那時起直到今天的二十三年期間,我一直待在這裡禮拜安拉,每天靠石榴樹上結的一個果實充饑,一直活到現在。每逢禮拜五聚禮日,赫哲爾老人家都來看我。你的姓名也是他告訴我的。他還把你要到這兒來的信息告訴我,並囑咐道:

「他到這兒來的時候,你要尊敬他,好好待他,這樣你倆可以成為恩愛夫妻,從此生活在一起。」這就是一見面我便認識你的原因。現在你已清楚這座城市和城中人的遭遇和變遷了。

聽完女郎敘述城中人化石的經過和她本人的情況后,我便隨她去看那棵她多年賴以生活的石榴樹。

她從樹上摘下石榴,一掰為二,給我一半。我嘗了嘗,覺得非常香甜。這樣可口的石榴,我是生平第一次嘗到的。吃了石榴我便和她交談起來,說道:「你願意按赫哲爾老人家囑咐的那樣同我結為夫妻,並隨我回我的家鄉巴士拉去生活嗎?」

「我非常願意。」她坦率地回答我,「因為這是安拉的意願。」

於是我和她之間,彼此訂下婚約,自願結為夫妻。然後她帶我去她父親的庫藏中,挑選我們可以帶走的財物,隨即離開那座石頭城,沿著來時經過的路途,直回到海濱。

在此之前我的兩個哥哥正在找我,一見面便埋怨我:「你上哪兒去了?你遲遲不歸,讓我們久等,我們一心惦念著你呢。」

當時船長也埋怨我:「富商阿卜杜拉,天氣這樣好,應儘早解纜開船,可是卻叫你給耽誤了。」

「這沒有多大關係。我遲到一會兒,也許是有好處的。因為我去這一趟,顯然是有益無害的,我已達到旅行的目的了。詩人吟得好:

當我到陌生的地方去尋覓,

尚不知是什麼在向我靠近。

是渴望擁有金銀財寶,

或是意想不到的惡運。」

隨後我對同伴們說:「你們看看我此行的收穫。」

我把帶回的財寶拿給他們看,並把石頭城中的見聞告訴了他們,最後說道:「假若當初你們跟我一塊兒去,那麼你們的收穫會比這個更多呢。」

「即使我們跟你一塊兒去,也未必敢進入那個王國。」

「對你倆來說,這無關緊要。」我安慰兩個哥哥,「因為我所獲得的這些財物,也是你們的。」於是我把帶回的財物,分成四份。除留一份自用外,其餘的分別給兩個哥哥和船長各一份,剩餘的一份分給全體僕役和船員。

他們皆大歡喜,都替我祈禱,感到非常滿意。而我的兩個哥哥卻霎時變了臉色,不停地眨巴著眼睛。我一看便知這是貪婪在他們心裡作怪。於是,我只得耐心安慰他們倆道:「哥哥!可以看出你倆對我這種分配財物的方法不太滿意,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請你倆儘管放心,因為我們兄弟間是不分彼此的,我所分得的這一份也是你們的。」

我一方面安慰兩個哥哥,一方面關心和照顧女郎,帶她進入艙中,送最好的食物給她;在把她安置妥當之後,才坐下來同兩個哥哥交談。

他們問我:「弟弟,對你帶來的那個美麗女人,你有何打算?」

「我要娶她為妻。待回到巴士拉之後,再辦正式的訂婚手續。」

「弟弟,」一個哥哥說,「你要知道,我已愛上了這個窈窕美麗的姑娘了,把她讓給我吧。」

「弟弟!」另一個哥哥說,「我也鍾情於她,讓我娶她為妻吧。」

「兩位兄長,她已經跟我訂下婚約,如果我把她給你倆中的一個而破壞婚約,就會大大傷害她的心,因為她是以妻子的身份隨我而來的。我怎麼可以讓她同別人結婚呢?至於談到對她的愛慕心情,相信我比你們更強烈。我絕不會將她讓給任何人。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們,在我們平安回到巴士拉之後,我願為你倆物色兩個你倆都滿意的本地姑娘,替你倆去提親,拿我的錢送彩禮,咱三兄弟同日舉行婚禮,熱熱鬧鬧地歡宴賓客。至於跟我一起來的這個女人,我再次申明,她是屬於我的,並奉勸你倆最好別再打她的主意了。」

經我再三解釋,兩個哥哥都不吭氣了。

我滿以為他倆在我的解說下已回心轉意了。於是我們動身起程,返回巴士拉。在旅途中我照例每天給住在艙中的女郎端茶送飯,無微不至地關心她。她始終躲著,不拋頭露面。我自己同兩個哥哥一起,睡在艙外。

船繼續航行了四十天,直到遠處出現巴士拉城時,我們才確信能夠平安返回家鄉了,人人心裡都充滿了喜悅。我自己向來信賴兩個哥哥,從來未考慮過要對他倆有所戒備。可是我萬萬沒有料到,當天夜裡,正當我熟睡之際,不知不覺已被兩個哥哥抬了起來。他倆一個抱著我的雙腳,另一個抓住我的兩手,為奪取那個女郎,他們不顧兄弟之情將我無情地扔到海中。當我發覺自己的生命已危在旦夕時,才驚恐地對他倆說:

「兩位兄長,你倆為什麼這樣對待我呢?」

「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為了一個女人就不念兄弟之間的感情,現在我們只有把你扔進海里,才能解我們心頭之恨呢。」他倆說著果然把我拋到海里。

阿卜杜拉講到這裡,回頭問兩條狗:「哥哥啊!我所說的這些事,是不是事實?」

兩條狗聽了,低頭,閉眼,以此證明他的敘述是真實的。哈里發眼看到那種情形,感到驚奇。

我被兩個哥哥拋入海中,便迅速沉到海底。後來在海流衝擊下,才慢慢地浮出水面。這時,一隻人一樣大的飛禽,突然從天空俯衝下來,並立即抓起我飛騰起來。迷迷糊糊中,我睜眼一看,見自己已置身於一幢雕樑畫棟並飾以各種珍寶的宮殿里。只見在一群美麗的姑娘中間有一個婦人,坐在一張鑲滿珠寶的寶座上。她全身上下珠光寶氣,放射出來的奪目光澤使得面對她的人們無法睜眼。

這時候,那隻帶我飛到宮中來的大鳥,突然搖身變成一個天仙般的女郎。她便是那次我在山中所碰見的、被黑蛇追逐、欺凌的那條白蛇。只聽那個坐在寶座上的婦人對女郎說:「此人是誰?為何帶他到這裡來?」

「娘,這就是那位在危難之際,以勇敢行動保全了我名節的勇士啊。」接著她問我:「你認識我嗎?」

「未曾見過你。」我回答。

「我曾在荒山中碰到你。當時我正與一條黑蛇拚死博斗,是你將它打死,才使我幸免於難。」

「當時我只是看見一條白蛇和黑蛇戰鬥啊。」

「我就是那條白蛇。其實我是神類中紅王的女兒,名叫塞歐黛。坐在寶座上的這位是我的母親,是紅王的王妃。那條黑蛇,原是黑王的宰相,名叫代爾非勒,是個無恥之徒,性格極其醜惡。他第一次看見我后就想佔有我,便厚顏無恥地向我父親提親。我父親斷然拒絕,派人回答說:『你這個神類中的渣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有何資格娶帝王的女兒為妻?』為此他惱羞成怒,懷恨在心,隨時都想達到其罪惡目的。從此他注意我的行蹤,我上哪兒,他跟蹤到哪兒,一心一意要加害於我。他同我父親之間曾發生激烈戰鬥,可是他狡詐成性,要完全制服他很困難。每當我父親佔優勢、勝利在望時,他總能尋機逃之夭夭,所以無從根絕後患。我為躲避他,每天都要變一個形象,變一種顏色,但是每逢我變形時,他也相應地變為一種對抗形象;無論我跑到哪個地方去躲避,他也總能聞著我的氣味,並跟蹤追到那裡,致使我一直處在危險中。那次我變成白蛇,逃往山中,他也隨之變為黑蛇,跟蹤追到里。戰鬥中我快支持不住時,幸蒙你趕到,並用石頭將他砸死,我才脫離險境。當時我曾對你說:『接受了你的恩惠,我會報答你的。』此次見你的兩個哥哥謀害你,把你扔到海中,我才有了這個報答的機會。你對我恩重如山,應當受到我們全家的敬重。」接著她對后妃說:「娘,由於他曾挽救過你女兒的生命,因此,請你尊敬他吧。」

「我代表我們全家竭誠歡迎你這位貴客!因為你對我們做了好事,理應受到我們的敬重。」后妃說罷,賞我一套非常值錢的名貴衣服和一些金銀、珠寶,最後吩咐道:「你們帶他去見國王吧。」

於是我被他們帶到一間殿堂中,見國王坐在寶座上。他身邊的侍衛體格高大,戒備森嚴。他的衣冠嵌滿珠寶金玉,閃爍著燦爛的光輝。我一見他便感到眼花繚亂,不敢正視。國王一見我便起身迎接,他的侍衛也全都站了起來。國王歡迎我,祝福我,對我非常尊敬,並賞賜我最珍貴的禮物。後來國王吩咐侍衛:「你們帶他去見塞歐黛公主。」

公主決定送我回船,於是便背著我並帶著國王賞賜我禮物,一起飛騰起來。

再說我的兩個哥哥剛把我拋下海,在睡夢中的船長便聽到響聲,他趕忙起來問道:「什麼東西落到海中了?」我的兩個哥哥立即貓哭耗子假慈悲地嚷道:「我們的兄弟喪命了。他在船弦邊解便時,被海浪捲走,落到海中淹死了。」接著他倆便動手搶奪我的財物,為爭女郎各持己見,爭論不休,彼此都說:「此女郎是我的,誰都不得染指。」

他倆就這樣不停地爭吵,早把我這個弟弟忘得一乾二淨了。

就在我的兩個哥哥爭奪得不可開交之際,塞歐黛帶我突然落到船中。兩個哥哥一見我,起初頗感詫異,隨即裝出一副格外歡喜的樣子,嘮嘮叨叨地說道:「弟弟啊!出事後你的情況怎麼樣?我們為你焦心極了,感謝安拉,你脫險回來了。」

「假若你倆真的關心他,或者真的喜歡他,那就不該趁他睡覺之時把他拋在海中。」塞歐黛替我回答兩個哥哥,「你倆醜惡的行為該當死罪,現在我要你倆的命,你倆希望如何死法?自己選擇好了。」

她說罷,抓著我的兩個哥哥,就要處死他倆。

「弟弟啊!懇請你替我們求饒吧。」兩個哥哥怕得要命,大聲求饒。

在此情況下,我不得不出面調停,對塞歐黛說道:「懇請你以仁慈之心饒恕我的兩個哥哥,免他們一死吧。」

「不行,這兩個奸詐的傢伙死有餘辜。」

塞歐黛決心處決我的兩個哥哥,我只得苦苦哀求,一再求她憐恤、寬恕,最後她被我說動了,慨然說道:「看在你面上,我且饒他倆的命,可是必須在他倆身上施以法術,以示懲罰。」

她說著拿出一個裝滿海水的杯子喃喃地念起了咒語,隨即邊把杯中的水灑在兩個哥哥身上,邊說道:「脫離人的形象,變成狗吧。」隨著她的話音,兩個哥哥果然變成了兩條狗。

他倆就是陛下現在所看到的兩條狗。

阿卜杜拉講到這裡,回頭對兩條狗說:「哥哥啊!我所講的都是真情實況吧?」

兩條狗聽了,即刻低下頭,似乎回答:「你說的是事實。」

塞歐黛在我的兩個哥哥身上施了法術,然後對船中其他人說:「你們要知道,阿卜杜拉·法茲里是我的兄弟。你們中誰要是與他作對,我就要像對付這兩個奸詐傢伙那樣對付他,把他變為狗類,一輩子做畜生,永世不得翻身。」

「主人啊!」船中的人聽了塞歐黛的囑咐齊聲說:「我們都是他的奴婢,絕對服從他,請放心吧。」

臨走前,塞歐黛囑咐我:「待回到巴士拉后,你要仔細檢查你的財物,如發現短缺,就立即告訴我,我會替你追究;對偷竊犯我將以同樣的方式施以法術,使他變成狗類。另外你回到家裡后,先收藏好財物,再給這兩個奸詐的傢伙脖子上各戴一具枷鎖,拴在床腳上。並在以後的日子裡每天半夜起床去鞭撻他們,要直打到他們昏死才能住手。如果你哪一天不按上述要求執行鞭撻任務,我便會先在你身上執行鞭撻,然後再打他倆。」

待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她才從容離去。

次日我們到達巴士拉。

商人們見我平安回來,都來看我,問候我,誰也沒有打聽我那兩個哥哥的消息,只是在看到我帶著兩條狗后都覺得奇怪。

於是有人問道:「你帶兩條狗回來做什麼用呢?」

「此次旅行中為了不至於感到寂寞,我收養了兩條狗,現在順便把它倆帶了回來。」我的回答使他們哄堂大笑,但誰都不知道這兩條狗原來就是我那兩個哥哥。

回來的當天,我把兩條狗關在貯藏室里,一方面因忙於招待來訪的客人,另一方面忙著把布帛和財物,分類收藏起來,因此疏忽大意,竟然忘了拿鏈子拴狗,當然也沒有執行鞭撻任務,便匆匆睡去了。到了半夜我忽然從夢中驚醒,只見紅王的女兒塞歐黛已站在我面前。她氣憤地責問我:「你可能把我交待給你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現在我將懲罰你,因為我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

她說著一把抓住我,抽出一條鞭子,毫不留情地鞭撻我,直打得我昏迷過去。

塞歐黛處罰我后,即刻去兩個哥哥所在的貯藏室中,拿鞭子把他倆分別痛打一頓后,這才對我說:「從今以後,你每天夜裡必須這樣痛打他倆一頓,如果過了一夜未打,我照例會像今晚這樣痛打你。」

「我的主人啊!從明天開始,我一定會按你的吩咐,用鏈子鎖住他倆,並每晚鞭撻他們,不會間斷。」我向她表示決心。她把懲罰兩個哥哥的事再囑咐一番,然後才離去。

第二天,我不敢怠慢,立即去找工匠,讓他替我打了兩副金枷,拿來枷在兩個哥哥脖子上,按照塞歐黛的吩咐,把他倆拴禁起來,而且從當天夜裡開始,勉為其難地執行鞭撻任務,至今從未間斷過。

當時正值邁赫底亞國王執政時代,而我一直同國王邁赫底亞有深交,主要以貢獻禮物的方式和他聯繫,所以蒙他授與爵位,委派我為巴士拉省長。在我掌權期間,始終如一地執行鞭撻任務。後來考慮到時間較長了,我滿以為已時過境遷,所以暗自思忖:「也許塞歐黛的怒氣消失了吧!」於是在當天夜裡,我故意不去打兩個哥哥,沒想到塞歐黛又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狠狠地打了我一頓。她的激昂情緒給我很深的印象,使我終身難忘。因此從那時起,我只得不間斷地鞭撻兩個哥哥,直到國王邁赫底亞逝世,陛下繼任國王,仍委我繼任巴士拉省長,至今已十二年了。在這段漫長的日子裡,我被迫每天夜裡鞭撻禁閉著兩個哥哥,打完后又安慰他倆,一再向他倆表示歉意,並給他倆飲食吃喝。

我一直保守著這件事的秘密,對任何人都秘而不宣。直至伊斯哈格奉命前往巴士拉,向我催繳稅收,這才被他發現其中的秘密,並據實呈報陛下。陛下再次派他前往巴士拉,傳我帶他倆進京。我今天已向陛下陳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最後強調一點,上面所談的全是我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千真萬確,沒有任何隱瞞,也無半點虛構。

聽完阿卜杜拉的敘述,哈里發對兩條狗的遭遇感到驚奇,不禁產生憐憫之心,打算伸出援救之手,使兩條狗能夠恢複本來面目。於是他對阿卜杜拉說:「時間已過去這麼久了,對你的兩個哥哥所犯下的罪過現在你能原諒嗎?」

「陛下,願安拉寬容他倆,並在今生和來世都豁免他倆的罪過。事實上我也需要他倆原諒,因為這十二年來我每天夜裡並非出於本意地鞭撻他倆,從未間斷過。」

「阿卜杜拉,既然是這樣,我願以安拉的名義從中儘力斡旋,先恢復他倆的本來面目,然後說服他倆寬容你,最終使你們弟兄放棄前嫌,親親熱熱地歡度餘生。現在你暫且帶他倆回去,今晚你可別再打他倆,到明天,一定會有令人滿意的結果。」

「陛下,請原諒,我還有具體問題要陳述。如果今天夜裡我不打他倆,塞歐黛肯定會來打我,而我的身體可是經不起打的呀。」

「你別怕,我會安排好一切。現在我先給你寫張字條,等塞歐黛來時,把字條拿給她看。我相信她讀了字條,定能寬恕你。萬一她不按我的指示辦而堅持要打你,你就只有托靠安拉暫且忍耐了。如果事情真發展到這步田地,即她硬要同我作對,那麼我作為萬民之主,職責所在,必將和她周旋,相信是能同她抗衡的。」哈里發如此這般地囑咐一番,隨即親手寫了一張字條,蓋上御印,遞給阿卜杜拉,吩咐道:「阿卜杜拉,若今晚塞歐黛來了,你便把這張字條給她看,用不著害怕。你可以告訴她,是我,人類的君王哈里發命令不要再打他倆,而且為使她相信,還給她寫了這個手諭。」

阿卜杜拉遵循哈里發的命令,答應按他的要求去做,並帶著兩條狗回到寓所,他暗自嘀咕:「如果神王之女違背哈里發的旨意來打我,我也只能忍受了。讓兩個哥哥安歇一宿,我願為他倆承擔苦刑。」他轉念又一想:「假若哈里發沒有萬全之策,是不會叫我放下鞭子的。」於是他毅然決定解下兩個哥哥脖子上的枷鎖,並默默祈禱:「萬能的安拉,我只有托靠你了。」隨後他安慰兩個哥哥:

「托安拉的福,從今晚起你倆將擺脫苦難,儘管放心,這是國王哈里發開恩,也是我長期以來的心愿。」

兩條狗聽了阿卜杜拉的話,汪汪地吠著,用腮幫子去擦阿卜杜拉的兩腳,好象是祝福他,表現出謙恭、馴順的模樣。

眼看兩條狗的表情,阿卜杜拉覺得怪可憐的,不禁產生惻隱、憐憫的心情,因而伸手撫摩兩條狗的脊背,戀戀不捨地和兩條狗在一起,直到吃晚飯的時候。侍從端來菜飯,阿卜杜拉便對兩條狗說:

「今晚你倆就和我一塊吃喝吧。」

兩條狗果然坐了下來,與阿卜杜拉同席吃喝。

侍從們見阿卜杜拉與狗一起吃喝,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大家既感到驚奇,又覺得好笑,於是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他肯定是神經失常了。不然的話,一個堂堂巴士拉省長是決不會和狗一同吃喝的。就算是心愛的寵物,但狗畢竟是骯髒的動物呀!」

他們站在一旁,見兩條狗靦靦腆腆、規規矩矩地陪阿卜杜拉吃喝,全然不知那兩條狗原來是竟是省長的哥哥。

侍從們自始至終注視著省長和兩條狗的舉止,直到他們吃喝完畢。這時阿卜杜拉起身去洗手,兩條狗竟然也同樣伸出雙爪去洗,這種稀奇古怪的事,使得僕人們一個個忍不住抿著嘴笑,彼此交頭接耳議論道:「同狗坐在一起吃喝,吃過飯還要洗爪子,這種稀奇事恐怕誰也沒見過吧。」

飯後,兩條狗規規矩矩地在阿卜杜拉身邊坐下,好像等待什麼似的。

此時,誰也不敢打聽其中真相,侍從和跟班默不作聲,直等到半夜,大家才收拾了,並準備睡覺。阿卜杜拉和兩條狗也入室就寢。見此情形,侍從們又互相議論開了。

有的說:「怎麼兩條狗還和他同床睡覺啊?」

有的說:「他既然能和狗同席吃喝,那麼和狗同床共寢,當然也就不奇怪了,但這些行為肯定是瘋子的舉動。」

阿卜杜拉的侍從不知道他和兩條狗的關係,看不慣他和兩條狗之間的親切舉動,所以對他投以懷疑、驚奇的眼光,不願享受他吃剩的飯菜,把收拾下去的飯菜全都倒掉,憤然說道:「我們決不會像平常一樣吃這些殘湯剩飯,因為這是狗吃剩的。」

這晚阿卜杜拉就寢至半夜,突然被一陣響動驚醒。他睜眼一看,見地面已裂開,神王的女兒塞歐黛隨即出現在他面前,說道:「阿卜杜拉,我來問你,你為何今晚不打他倆?還摘掉他倆脖子上的枷鎖?你是有意要和我作對嗎?現在我不但要打你,而且要像懲罰他倆那樣,也在你身上施予法術,把你變為狗類。」

「我的主人啊!向萬能之神安拉發誓,求你暫且寬容我,待我講清其中理由后,你認為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吧。」

「好,你講吧。」

「之所以不打他倆,是因為我必須執行萬民之主哈里發給我下達的命令,他要我今夜不要再打他倆,併當面許下諾言,叫我代他向你致意。他親手寫下手諭,要我轉交給你。我遵循命令,按他的指示辦事。因為他是萬民之主,他的命令是不能違背的。這是他的手諭,請你收下,待過目后,你再決定怎麼辦吧。」

塞歐黛接過手諭,見上面寫道:

憑大慈悲的安拉之大名,人類的君王赫魯納·拉德致書紅王之女塞歐

黛公主。巴士拉省長阿卜杜拉已與他的同胞兄弟之間放棄前嫌、彼此諒解、

和好如初了。既是這樣,那麼體罰行為也應隨之而廢除。如果我這樣處理

受到你的反對,則你們的決定也會受到同樣看待的。我們的風俗、習慣如

蒙你們尊重理解,則你們的處事法則同樣會受到我們的重視和理解。鑒於

上述關係,我責成你放棄對阿卜杜拉兄弟之間的干預行為。假若你是信仰

安拉的虔誠信徒,就應對我這個替天行道之人表示順從。如果你欣然寬恕

他倆,則憑安拉賦予我的權力,我將會酬謝你的。而消除施加在兩人身上

的法術,恢復其本來面目,讓他倆能像自由人一樣來見我,這便是服從我

的具體表現。如果你不肯解救他倆,則我憑安拉的力量,強制你執行。屆

時,可不能說我不是有言在先。

塞歐黛讀了哈里發的手諭,說道:「阿卜杜拉,對於此情況我不能自作主張,須先回去見過父王再作決定,你稍候,我會迅速轉來給你回話。」說完她伸手一指,地面隨即裂開一條縫,她縱身跳進去,便悄然不見了。

見此情景,阿卜杜拉覺得情況可能會好轉,因而高興得差一點跳起來。他欣然說道:「安拉支持萬民之主,這必將提高他的威望,且事情大有按他的意願而變好的跡象。」

塞歐黛帶著人類君主的手諭,匆匆趕回到父親紅王那裡,在對他講了情況后,把哈里發的手諭遞給了父親。紅王接過手諭先吻了吻,再放在額頭上頂了一下,然後才過目。待明白手諭的內容后,他對塞歐黛說道:「女兒啊!這手諭的內容我們是必須要嚴格執行的。你趕快去解救那兩個男人,恢復他們的本來面目,並要對他們說,是人類的君王解救了他倆,因為人類的君王我們是得罪不起的。他要咱們三更死,你一定活不過五更。因此,千萬別去招惹。」

「父王,人類君王有何本事?他到底能把我們怎樣?」

「他所具有的能力,是我們望塵莫及的。這主要有幾個原因。第一、他屬於人類,是經安拉挑選出來的。第二、他是安拉的代理人,具有相當的權威。第三、他虔誠地奉行晨禱,始終不渝。你就算是把宇宙間的神類都招來對付他,也是無濟於事的,對他不會造成絲毫損害,我們當然更無法與他抗衡了,因為他要想懲罰我們,只需在晨禱后,向我們下達指令,我們就得像任憑屠夫宰割的羊群一樣,服服貼貼地聚集在他的面前,任他處置。如果他要我們死亡,只需命我們互相殘殺,便可達到這個目的。如果違抗他的命令,我們就將全部被燒死。他這種無上的權力,在每個堅持晨禱的虔誠信徒身上都存在著,他的意志能約束我們。因此,你應趁哈里發還沒有生氣,趕快去解救那兩個男人,恢復他倆的本來面目,免得招來殺身之禍。」

塞歐黛聽了父王的教導,只得按照他的命令,即刻趕到阿卜杜拉跟前,把父親所說的話告訴他,然後說道:」請你替我們向哈里發問候,並請求他指教我們。」說完,她掏出一個盛滿水的碗,對著它喃喃地念了咒語,然後把水灑在兩條狗的身上。

她邊灑邊說道:「脫離狗的形象,恢復你們的本來面目吧。」

話音剛落,兩條狗便搖身變為人類,恢復了本來面目,開口說道:「我們證實萬能之神安拉是世間一切的主宰。」說完兩人一齊跪在阿卜杜拉阿卜杜拉面前,親切地吻他的手和腳,求他寬恕。

阿卜杜拉說道:「還望你們也多多地原諒我。」

阿卜杜拉的兩個哥哥懺悔了一番,然後說道:「我們受到了該詛咒的魔鬼的欺騙,這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的。而你既往不究,饒恕了我們,這是因你具有高貴的品德。」他倆說完后,又一個勁地向阿卜杜拉討好、乞憐。

「我從石頭城中帶出來預備娶她為妻的那個女郎的情況現在怎樣?你們是如何對待她的?」阿卜杜拉問。

「在魔鬼的唆使下,我倆把你拋在海中,以為你已葬身海底,於是乎便為佔有她而彼此間就爭執起來。那女郎聽了我們爭吵,知道你被我們拋在海里,便走出艙來,說道:『你倆不必為我而爭吵,我是不屬於你倆中的任何人的。我的未婚夫既然到海中去了,那我也就跟他去吧。』她說著縱身跳到海中,淹死了。」

阿卜杜拉聽到這裡,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你倆的行為是這樣的醜惡,令人厭惡!」接著他仰天長嘆:「親愛的人兒啊,只盼偉大的安拉拯救你了。」

「我們犯的罪孽已得到懲罰,請你再次寬恕我們吧。」

阿卜杜拉無可奈何,只得忍氣吞聲,默無怨言,以示寬大。塞歐黛眼看那種情形,憤憤不平地說道:「阿卜杜拉,他倆如此狠毒,你竟饒恕他倆嗎?」

「姑娘啊!得饒人處且饒人,是會受到安拉的讚揚的。」

「你可是要小心提防他倆,因為他倆是奸詐成性之徒。」塞歐黛告誡阿卜杜拉兩句,然後告辭,悄然歸去。

這天晚上,阿卜杜拉與兩個哥哥通宵達旦地歡聚一堂,直到天明,才帶他倆去沐浴,並拿出最華麗昂貴的服飾讓他們換上。跟班的僕人見了,知道兩人便是主人的哥哥,於是上前問候,並七嘴八舌地祝福省長阿卜杜拉:

「主人啊!感謝安拉的幫助,讓你與兩位親愛的哥哥見面了,我們對你表示祝賀!這麼長時間了,他倆上哪兒去了呢?」

「他倆就是你們看見的那兩條狗呀。是萬能的安拉把他倆從禁錮和苦難中拯救出來的。」阿卜杜拉回答跟班和僕人,然後攜兩個哥哥上皇宮去。

阿卜杜拉和兩個哥哥來到哈里發御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後祝他萬壽無疆、吉祥如意。

「歡迎你,阿卜杜拉。事情進展如何?一切是按我的意願進行的吧?」

「萬民之主啊!願安拉增強你的權力。昨天我帶兩個哥哥去寓所時,意識到陛下決心解救他倆,我從心裡感到高興,並堅信:『凡君王儘力而為之事,沒有不成功的』。」

接著阿卜杜拉把他和塞歐黛之間的交談、塞歐黛和她父親紅王交談的結果以及她怎樣解救兩條狗、使其恢復原狀的經過,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了一遍。最後他指著兩個哥哥說:「萬民之主啊!我把他倆帶到御前來了。」

哈里發回頭看阿卜杜拉的兩個哥哥,才看清他倆是容貌端正的年輕人。他說道:「阿卜杜拉,願安拉替我保佑你,因為你告訴我一樁過去我根本不知道的事。若是安拉的意願,今後只要我活著,便要天天堅持做晨禱。」

接著他斥責阿卜杜拉的兩個哥哥的犯罪行為,責罵他倆不該危害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的兩個哥哥當著哈里發的面認錯,並表示悔過。哈里發說道:「以往的過失,願安拉饒恕你倆。現在你們弟兄之間,互相道歉,彼此寬容吧。」隨後他吩咐阿卜杜拉:「阿卜杜拉,讓你的兩個哥哥做你的助手,好生保護他倆吧。」同時他還囑咐阿卜杜拉的兩個哥哥好生服從阿卜杜拉,然後重賞他們,並的打發他們一起返回巴士拉。

阿卜杜拉辭別哈里發,帶著兩個哥哥,歡天喜地地滿載而歸。同樣的,哈里發由於知道晨禱的作用而喜不自禁,欣然說道:「所謂『在這裡它是災星,到那裡它會帶來幸運』,真是金玉良言!」

阿卜杜拉帶著兩個哥哥離開巴格達,浩浩蕩蕩地返回巴士拉。省長阿卜杜拉回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座城市,人們趕忙將全城裝飾,官吏、紳士爭相出城夾道迎接,盛況空前。人們高聲歡呼祝願,都替他祈福求壽。阿卜杜拉把大量的金幣銀幣撒給人群,以示感謝。人們的歡呼祝福聲此起彼伏,大家把愛戴情緒和視線全集中在阿卜杜拉一人身上,對他的兩個哥哥卻不屑一顧,致使他倆因羨生嫉,產生懷恨心情。阿卜杜拉察覺到其中的隱情,為防患於未然,不得不竭力討好、遷就他倆,但適得其反,這反而增加了他倆的憎恨和嫉妒。其情況跟詩人吟誦的正是一樣:

我以寬宏大量對待每一個人,

但卻不能將小人的心眼打開。

由於嫉妒者老是如此的自私與貪婪,

又怎能接受我那早已敞開的胸懷?

阿卜杜拉無微不至地關心兩個哥哥,按要求給他們兩人各物色了一個大家閨秀為妻,並配給他們每人四十個婢僕,還給每人配備了一支以五十名騎兵組成的衛隊,讓他們可以過著入則婢僕成群,出則戒備森嚴的官宦生活。此外還給他倆指定管轄地區,發給他們高額俸祿,指定為親信的屬僚。

阿卜杜拉遵循哈里發的命令,一邊委以重任,一邊關心和照顧兩位兄長。他時常語重心長地開導他倆說:「兩位兄長,我和你們是親骨肉,彼此之間毫無差別。巴士拉這個地方的政權,除安拉和哈里發之外,通統歸我和你倆所掌握。不管我在場或不在場,凡是你倆判斷決定的事,都得貫徹執行。不過必須注意的是:在行使職權時,一定要胸懷坦蕩,千萬不可因偏私而虧枉庶民。否則惹人咒罵,一旦怨言傳到哈里發耳中,那將使我們丟臉、出醜、備受責備。另外做人要公私分明,不可侵犯他人利益。非分之財,分文不可取。如果你倆因見他人財帛而萌生貪婪念頭,則盡可多使我的財物去滿足慾望,切不可見利忘義,損人利己。至於《古蘭經》中有禁止暴虐、壓迫的章節,應是你倆所深知的,切不可違背啊!詩人吟得好:

只要把損人利己的濁流藏在心底,

就不可能築起永久的長堤。

聰明人應將錢財視為身外物,

不要無時不刻都在算計。

智者會將話語收藏起來,

愚者才夸夸其談無所顧忌。

萬事都要三思而後行,

以免一旦失言而招殺身之禍。

不要聽信魔鬼的讒言,

那是將你引上歧途的一派胡言。

把事情託付給蠢人去做,

自己的愚昧就暴露無遺。

在人前宣講自己身的秘密,

則將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應將自己份內事做好,

與己無關的一切不要過問為宜。」

阿卜杜拉苦口婆心、不厭其煩地規勸兩個哥哥,囑咐他倆要主持公道,禁止他倆為非作歹。由於他在忠告方面已盡全力,且有前車之鑒,因此,他認為二位兄長必將改邪歸正,所以格外信任他倆,並由此而感到無比的快慰。

然而,事與願違。儘管阿卜杜拉非常信任、尊重他的兩個哥哥,但他們邪惡的心始終不滿足,並且不斷地膨脹,終於發展到謀財害命的地步。先是納爾以挑撥的口吻對曼蘇爾說:「阿卜杜拉大權在握,在咱倆在他的手下,聽任他發號施令,難道要讓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嗎?當初他是做生意買賣的,現在當上了大官。而咱倆呢,沒有名譽地位,並且將來也不會有前途。他是奚落、愚弄咱倆,讓咱倆做他的助手,這是什麼意思?不是存心讓咱倆一輩子服侍他嗎?讓他永久高高在上,阻斷咱倆的出路,咱倆哪有上升的機會呢?看來,要改變這一切,唯一的辦法是殺掉他,把他的錢財奪到手。然後,咱倆給哈里發備辦一份厚禮,求他把庫發當省長的職位賞賜咱倆。由你來做巴士拉省長,我去庫發執政;或者你去庫發當省長,我留在巴士拉掌權。這樣一來,咱倆才有地位和榮華富貴。」

「的確如此,」曼蘇爾說,「不過,如何才能殺掉他呢?」

「這樣吧,咱倆隨便一人來操辦一桌宴席,請他來做客,咱們熱情周到地侍奉他,言談舉止要做到非常親切,讓其陶醉在夜談的歡樂氣氛中,待他爛醉如泥后,才為其鋪床,並讓他安歇。等他睡熟,咱倆一齊動手,活活地掐死他,再把屍首扔到河中。第二天,咱倆就對其他人說,阿卜杜拉同我們在一起喝酒談天時,那個女神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對阿卜杜拉說道:『你這個人類中的竊賊,有何本領,膽敢在哈里發麵前控告我?你以為我們怕他嗎?他是人類君王,我們卻是神類君王。如果他敢與我們作對,則將死無葬身之地。現在我要先殺掉你,看哈里發到底能把我們怎麼樣。』說罷她抓著阿卜杜拉,從裂開的地下走了。當時我們眼看那種情景,一時嚇昏了,不省人事。待我們蘇醒時,他的遭遇如何,我們就不得而知。咱倆如此揚言之後,再差人去見哈里發,向他報告事件經過。哈里發聽了,會委咱倆執掌政權的。接著咱倆給哈里發貢獻禮物,求他派咱倆做庫發省長。從此咱倆可一人住在巴士拉,一人住在庫發城。這兩個地方對咱們來說是再好不過了,非常便於統轄、制服奴隸們。這樣,咱倆就可算達到目的了。」

「你提出的這一招是再好不過的了。」曼蘇爾同意納爾的陰謀詭計。

就這樣,納爾和曼蘇爾共同商定了謀殺弟弟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的兩個哥哥決心殺害阿卜杜拉,於是,便按照他們制定的陰謀詭計行事。先是納爾備辦了飯菜,請阿卜杜拉來做客,說道:「弟弟,你我是同胞手足,今天我請你和曼蘇爾先到我家裡做客,大家在一起吃一頓飯,我會因此而感到快慰的。因為,當人們看到這一切,便知道省長和他的兄弟真是情同手足啊。」

「行。我應邀赴宴好了。反正我們之間是不分彼此的,你的家也是我的家。你既誠心請我做客,我當然不會拒絕,否則便是不識抬舉了。」阿卜杜拉說罷,回頭望著曼蘇爾,問道:「你願意高興地跟我一塊兒上納爾家做客嗎?」

「弟弟,除非你在納爾家做客之後,接著便上我家做我的客人。你我也是兄弟,你應該象答應納爾那樣,爽快地答應我的要求。」

「完全可以,這不礙事,我非常願意這樣做。我一出納爾的家門,即刻便上你家去好了。正如他是我的手足親人,你也是我的弟兄嘛。」

納爾吻過弟弟阿卜杜拉的手,然後告辭,回到家中,著手備辦招待客人所必需的飯菜去了。

第二天,阿卜杜拉騎著馬,並攜帶衛隊和他哥曼蘇爾一起,前往納爾家中赴宴。他們一到達主人家中,主人納爾便忙著招待客人,擺出飯菜,殷勤款待,供大家享受。大家圍坐在一起盡情吃喝,飯飽酒足后才撤去杯盤碗盞,起身洗手。隨後擺上水果飲料,大家圍著邊吃喝,邊談天玩耍,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直到天黑。納爾和曼蘇爾輪流著津津有味地講故事、說笑話,阿卜杜拉則全神貫注地洗耳靜聽,身心都陶醉在快樂舒暢的氣氛中。阿卜杜拉和他的兩個同胞手足共聚一堂,促膝談心,同時,他的跟班、奴僕則聚首在另一室,各自尋樂,飲酒助興,邊講故事、說笑話,一直愉快地夜談下去。

待到半夜三更,阿卜杜拉已有了睡意,納爾和曼蘇爾便趕忙為他鋪床,讓他睡覺。阿卜杜拉於是解衣就寢,納爾和曼蘇爾也在他身旁的床上睡覺。他倆耐心地等待阿卜杜拉入夢,看到他已經睡熟,才悄然起床,一起跳到阿卜杜拉的床上,雙雙騎在他身上。阿卜杜拉從夢中驚醒,見兩個哥哥騎在自己身上,驚詫地問道:

「哥哥啊!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我們才不是你的哥哥呢,你這種人,死掉比活著好。」

他倆邊罵邊使勁掐著阿卜杜拉的脖子不放,直至阿卜杜拉失去知覺,不再掙扎。他倆以為阿卜杜拉已氣絕身亡,於是把他抬到屋外,拋在河裡。

阿卜杜拉剛落入水中,便有一頭海豚向他游來,用背托著他,把他帶上了河對岸。

原來,納爾的住宅靠近河岸,廚房的窗戶正對著河道。廚師們常把宰殺的牲口割下來的廢物,從窗戶扔到河裡,所以那頭海豚常到廚窗下覓食。昨晚為了請客,宰牲辦席,扔的廢料不少,海豚吃的比平時多,力氣也就更大了。夜裡,阿卜杜拉被拋到河中,海豚聞聲趕來覓食,見落水的是人,從而受到安拉的啟示,將阿卜杜拉救了起來。

第二天,恰巧有一隊客商從那兒路過,見阿卜杜拉躺在河灘上,於是有人說道:「瞧!河水衝上來一個被淹死的人。」其中好奇的便湊過去觀看。

商隊的頭目為人善良,經驗閱歷豐富,對醫藥也有研究。他見人們擁在一起,便問道:

「喂!出了什麼事?」

人們回答道:「這兒淹死了一個人呢。」

商隊的頭目來到阿卜杜拉面前,仔細觀察了一下,說道:「告訴你們吧,這個年輕人還沒斷氣呢。從外表看,他不像是壞人,而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頭面人物。若是安拉的意願,他是有希望起死回生的。」

商隊的頭目說完,心中產生了惻隱之心,決定帶阿卜杜拉與他們同行。

他給阿卜杜拉找來衣服穿,生火給他取暖,並即時進行搶救。經過三天的醫治、護理,阿卜杜拉蘇醒過來了。但是由於震驚過度,他衰弱不堪,顯得氣息奄奄,有氣無力。商隊的頭目憑其豐富的醫藥常識,沿途采草藥替他治療。就這樣,阿卜杜拉隨商隊旅行,日復一日,離巴士拉的距離越來越遠,經過三十天的跋涉,最後來到波斯境內,進入窩支城,並住進了一家旅店中。

這天夜裡,阿卜杜拉輾轉不能成寐,整夜呻吟不止。住在店裡的人們被他的哼哼聲吵得沒法睡覺。次日一早,門房就來見商隊的頭目,問道:「你帶來的病人怎樣了?他整夜不停呻吟,吵得大家都睡不著覺。」

「此人是我在旅途中碰見的,當時他奄奄一息躺在河邊。我挽救他,現在一直在替他治療,但效果不佳,他的病好像還沒有什麼起色。」

「帶他去的看謝赫圖·拉佳吧。」

「謝赫圖·拉佳是做什麼的?」

「我們這兒有位年輕貌美的女醫師,人們稱她為謝赫圖·拉佳。她的醫術高明。病人去請她醫治,只要在她那兒過一夜,次日便痊癒得像正常人一樣了。」

「你能帶我們去找她嗎?」

「可以。你帶著病人跟我走吧。」

商隊的頭目帶著阿卜杜拉跟隨門房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只見這裡的人們都懷著祈禱、許願的心情進屋去求醫,最後眉開眼笑地從屋中走了出來。門房走進屋去,來到帘子前,高聲說道:

「謝赫圖·拉佳,求你替這個病人治一治病吧。」

「讓病人進來好了。」

門房在得到謝赫圖·拉佳的允許后,回頭對商隊頭目說:「讓他進去吧。」

阿卜杜拉掀起門帘,進入室內,抬頭一看,所謂的謝赫圖·拉佳,原來就是他從石頭城中帶出來的那個他的未婚妻,她一見面便認出她來了。此時,謝赫圖·拉佳也一眼便認出阿卜杜拉,他們激動地相互問候。

隨後,阿卜杜拉道:「你怎麼會到這兒來了?」

「那天你的兩個哥哥將你拋進海中,接著他倆就為爭奪我而相互吵鬧不休。我走投無路,只得跳到海里。幸虧艾博·赫哲爾長者救了我的命,把我送到此地,並教給我替人看病的本領。他對城中人說:『看病的人,去請神醫謝赫圖·拉佳醫治吧。』他還囑咐我:『你暫且在這兒定居下來,待時機成熟,你的未婚夫會到這個僻靜的地方來找你的。』從那時起,每逢病人前來求醫,經我一按摩,病就痊癒,因此人們都尊敬我,替我祈禱,祝我長壽,而且還慷慨饋贈我,因此,我的生活是充實富裕的。」

謝赫圖·拉佳說罷,隨即替阿卜杜拉治療。經她按摩后,阿卜杜拉的疾病在安拉的幫助下,很快便痊癒了。

艾博·赫哲爾長者照例於禮拜五聚禮日夜間來看謝赫圖·拉佳。而阿卜杜拉同他的未婚妻邂逅那天,恰巧也是禮拜五聚禮日。謝赫圖·拉佳和阿卜杜拉吃過豐盛可口的飯菜后,彼此愉快地一邊談心,一邊等赫哲爾長者到來。

當天夜裡,赫哲爾長者照例到來,同阿卜杜拉和謝赫圖·拉佳彼此問候后,便帶他倆離開這個僻靜地方,並一直把二人送到巴士拉省府中,這才告辭離去。

次日清晨,阿卜杜拉仔細打量,見已回到了自己的官邸中,一切依舊與離開時一樣,只是聽見屋外一片喧嘩聲。他臨窗俯視,一眼看見他的兩個哥哥已經受到極刑,二人被吊在一個絞架上。

原來那天他倆把阿卜杜拉拋到河中后,便嚎啕痛哭道:「我們的弟弟被一個兇惡的女神給抓走了!」之後他倆便按既定的陰謀行事,備辦了一份禮物,一邊送去獻給哈里發,且上報不幸的事件,一邊提出要繼承巴士拉省長的職位。

哈里發派人趕往巴士拉,召納爾和曼蘇爾進京,親自詢問事件的經過。納爾和曼蘇爾在哈里發麵前,按商定的辦法回答問題。哈里發聽后大發雷霆,發誓要與塞歐黛比個高低。他耐心等待,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再熬到黎明時,這才照例進行晨禱,然後呼喚鬼神。各方鬼神聞聲趕來聽令。哈里發向他們打聽阿卜杜拉的下落。鬼神們向哈里發賭咒發誓,說他們不曾觸犯阿卜杜拉,誰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最後紅王的女兒塞歐黛趕到,才把阿卜杜拉的遭遇據實透露出來。

哈里發了解了真實情況后,便打發鬼神們各自歸去。

這時天已大亮,哈里發便親自審訊這樁案件。他把納爾和曼蘇爾一陣拷打,二人在嚴刑下,不得不據實招供認罪。哈里發麵對這兩個無可救藥的罪犯,感到深惡痛絕,毅然吩咐差役,說道:

「把兩名罪犯解往巴士拉,立即就地處決,並在省政府門前行刑示眾。」

這便是納爾、曼蘇爾雙雙被絞死的原因和經過。

阿卜杜拉屢經患難,虎口餘生,深感人世滄桑,變幻無窮。他懷著複雜的心情,埋葬了兩個哥哥的屍體,然後騎馬啟程,前往巴格達謁見哈里發,把自己的遭遇和兩個哥哥謀害他的經過,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了一遍。

哈里發聽了阿卜杜拉的敘述,感到無比驚詫。隨後他召法官和證人進宮,替阿卜杜拉辦理訂婚手續,並親自主持婚禮,讓阿卜杜拉和從石頭城來的那個女郎正式成為夫妻。

從此阿卜杜拉和嬌妻一起,繼續執掌巴士拉政權。他們一起過著美滿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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