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氣似乎越來越暖和了，嘉原微眯著眼望著冬日午後和煦的太陽，春天的腳步似乎近了。她微笑的看著好友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想想該去下一個目的地了，正要移動腳步時，才發覺身後站了一個人。

「遙！」她轉過身子，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你怎麼會在這兒？」

「怎麼知道是我？」楚天遙挽起她的手臂，幫她把長發撥在肩后。

「就是知道呀！」嘉原親昵的偎著他，兩人一起往前走著。「怎麼過來了，公司沒事嗎？」

「想要早些見到你，便把工作丟給別人去做了。反正事情永遠是做不完的，稍稍偷閑一下也無妨。」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

「是嗎？」嘉原嬌柔一笑，「既然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都有很多事要忙，就趁這個時候去玩一玩吧。」

「現在？」他詫異的凝望著她。

「當然。」她點點頭說：「不過也沒多少時間，大概只能逛逛街、看場電影，還有吃頓大餐。」

聽起來是很普通的休閑娛樂，卻是他幾乎不曾去做過的，他看著她，笑了笑。

「我請客。」

「好啊！」

楚天遙在凌晨時回到家中，客廳里只剩楚天偉一人在看著電視影集。

「大哥，你回來了。」楚天偉目光離開了電視螢幕，帶著一絲好奇的望著楚天遙，因為大哥很少這麼晚歸，若是真有工作做不完，他也會帶回家，要不他就乾脆不回家，直接留在他辦公室里的套房過夜。

「怎麼還沒睡？」楚天遙問道。

「我也才回來不久，和同學看電影去了。」

「別玩瘋了，功課也要兼顧。」

「我自己知道分寸的。」楚天偉說道：「二哥他在書房等你。」

「我知道了。你沒事快去睡吧，別看太晚。」

「好。」

楚天遙直接往書房走去，輕敲了下門便推門而入。

「你回來了。」楚天嵐坐在電腦桌前，目光依舊盯著電腦螢幕。

楚天遙關上門，放下手上的東西，走至沙發上坐下。楚天嵐過了好一會兒后才轉過椅子面對他，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興味。

「約會去了？」

「有什麼事能瞞過你嗎？」

「你讓我找不到人。」

面對他的指控，楚天遙淡然一笑。「我相信沒有什麼事是你處理不了的。」

「是啊，但挺煩人的。」楚天嵐誇張的嘆了口氣，「我現在開始後悔為什麼要那麼雞婆的幫你找個未婚妻了。」

「怎麼說？」

「她讓你變得不按牌理出牌。」

「不好嗎？」楚天遙露出了淺淺笑意。

「還好啦。」楚天嵐又嘆了口氣。

「對付『太和』的事開始運作了。」楚天嵐提起正事，說道：「你要有心理準備，外頭講的話可能會不怎麼中聽。」

「這早在我意料之中。」楚天遙燃起一根煙。「財團之間的利益衝突，何況我們與『太和』向來是競爭對手，但我們不得不去蹚這趟渾水，不過這麼做對我們也的確有利，所以付出一些代價也是值得的。」

「我會想辦法讓外面不要把話傳得太難聽，何況我們證據充足，『太和』是無可抵賴的。」楚天嵐說著。

「不要讓嘉原牽涉進去。」

「這我知道，你放心。」

「還有什麼其他的事嗎？」楚天遙問。

「你的秘書被你嚇到了。」楚天嵐好笑的說：「她怕你明天忘了上班，要我提醒你明天上午十點要和美國的客戶簽約，可別忘了。」

楚天遙站起身，見楚天嵐似無意離開，遂問：「還有事嗎？」

「沒有了，我還要留一會兒。」楚天嵐指指身後的電腦。

「別太晚睡了。」

「晚安，大哥。」

「晚安。」

「那麼就決定這樣了。」紫星放下手中的筆，拿起手邊的咖啡輕啜一口。

「等一下我會打電話幫你們訂機票。」彩香邊打著她的筆記型電腦邊說。

「你們怎麼都在呀？」

雪兒站在廚房入口處，仍穿著一身睡衣，一臉的睡眼惺忪，她掩口打了個哈欠說：「才七點多，你們什麼時候起來的啊？」

「我六點。」紫星回答道。

「我六點半。」彩香跟著一本正經的說。

「我嘛，大概也是六點多吧。」嘉原笑吟吟的看著她。

「你們真早呀，昨天不是都很晚才睡的嗎？」雪兒走過去，瞄了一眼有些凌亂的餐桌，散置著一些檔案夾、計算機之類的東西，還有彩香的那台筆記型電腦。

「還好啦，我們又不像某人玩到三更半夜才回來。」紫星說著拿起電磁爐上的咖啡壺將剩餘的咖啡全倒進杯中。

嘉原拿起一個檔案夾，站起身走至紫星身後，正要將檔案夾往她頭上拍去時，紫星已先一步將空的咖啡壺逼在嘉原眼前。

「咖啡沒了。」紫星順手接過檔案夾。

嘉原笑了笑，接過咖啡壺。「雪兒，早餐想吃什麼？」

「言蛋卷。」雪兒已坐了下來，好奇的翻著桌上的文件資料。「你們一大早在討論些什麼啊？」

「情討論該如何把你遣送回國的事。」紫星說道。

「小什麼？」雪兒放下倒了一半的牛奶。

「說你別聽星胡說。」彩香的電腦已關機了，正翻看著報紙。「行動既然要展開了，美國那方面需要有你出面才行，所以你也該回去了。」

「吧喔，我明白了，是該回去了。」雪兒的神情帶著些許落寞，想到要離開這群好友，心中便覺不舍。

「獨這次星會跟你一起到美國。」彩香補充道。

「家為什麼是星呢？」

「因為原不能去，彩香來不及辦簽證，就只剩我啦。」紫星說明著。「而且法律方面的事由我來處理會比較適合些。」

「怎麼？不滿意我這個同伴嗎？」

紫星對著雪兒一笑。

「怎麼會？」雪兒笑的很開心。「求之不得呢。」

看著雙手各端著咖啡壺及盤子的嘉原走過來，雪兒開口問：「原，你什麼時候要結婚呢？」

這句話把另外的三人嚇了一跳，紫星和彩香搖頭嘆笑。

「真是服了你，這時候還能想到這種問題。」

嘉原放下手上的東西，在餐桌旁坐下。「目前我還沒有考慮到這方面的事，為什麼突然問呢？」

「我只是想到這次回去后，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台灣，如果能事先知道你的婚期，就可以把時間空出來，這樣比較方便啊。」

「你想得還真周到。」嘉原會心的笑了。「可惜我現在沒有辦法給你確切的日期。」

「那就算了，反正你結婚時，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趕回來的。」

「怎麼？還不打算結婚嗎？」

紫星望了嘉原一眼。

「暫時不考慮，等這件事過了再說吧。」

「那也快了，大概四月以後就可以了吧？」紫星計算著日子。

「這麼希望我嫁人啊？」

「那麼你乾脆不要結婚好了。」

「星！」彩香高聲喝道。「你少在那兒胡說八道了，想拐跑我們的總裁夫人嗎？」

「拐得跑嗎？」紫星一本正經的問著嘉原。

「你說呢？」嘉原笑笑，不置可否。

「星，你快去上班了啦。」彩香難得一副潑婦狀，星若和原搞在一起，什麼樣奇怪的事都可能做得出來，她可不能不留意。「你出國前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吧？還在這兒蘑菇什麼！」

「彩香，你也用不著如此吧！

不過，我的確該走了。」

紫星好笑地瞅著她。

紫星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臨走前又叮嚀道：「雪兒，我們明天走，所以你的東西要開始收拾了。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星！」

在紫星走後，彩香也站起了身。「我也該走了。」

「嗯，拜拜！」嘉原揮揮手。

如今，屋子中只剩嘉原和雪兒兩人。雪兒吃完了她的早餐，問道：「原，你不用出去嗎？」

「哦，我啊？」嘉原放下手上的報紙，「我無所謂，待會兒我先幫你整理行李吧。」

「好啊！」

「太和事件」由雪兒和紫星在美國揭開序幕，紫星一手主導策劃。

雪兒所做的那份關於「太和」使用有毒材料的報告公開之後，美國方面的有關當局便立刻展開調查，而霍華德檢察官死亡的真相亦在此時被揭露，美國檢方因此對「太和」提出了多項控訴。

至此，事情便宛如滾雪球般的愈滾愈大，一直以來，關於「太和」在暗地裡從事的不法情事，商場上的人都略有耳聞，只是一直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也沒有人會主動去蹚這趟渾水招惹他們，而如今算他們運氣不好吧，惹了些不該惹的人，將自己送上了毀滅之途。

官司纏身的「太和」，在美國的資產已遭到凍結，若被控的罪名成立，預估它將付出超過數百億美元的賠償費用。「太和」在歐洲投資經營的汽車、鋼鐵業原本成績不錯，后勢正被看好，但因這一連串的事件發生，遭到了同屬韓國企業的「啟亞」及「當代」集團的圍剿，又加上日本企業此時正積極的往歐洲拓展市場，雙重夾擊之下，「太和」在歐洲連苟延殘喘的空間都所剩無幾；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太和」在其本國境內，又爆發了官商勾結的醜聞案。

事情發展至此，「太和」可說已是窮途末路了，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在短短的一個月內發生，雖尚未結束，但已不可能再有任何出人意料的變化了。

「怎麼了？」

紫星看著剛掛上電話的嘉原，由原本的滿臉笑容轉變為黛眉微蹙的煩惱面容，遂不解的詢問。

「芸姑姑要我過去坐坐。」嘉原微嘆口氣。

「這有什麼好哀聲嘆氣的。」紫星放下手中的遙控選台器，頻道固定於某一個八點檔的戲劇，這些戲的功效就在於讓屋子不致太過寂靜無聲。「你不是挺喜歡這位姑姑的嗎？」

「是啊。」嘉原微微一笑，帶著幾許無奈。「但最近每次見到姑姑，她總是會這麼問起：『你和天遙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呀？姑姑不是催你們，只是想到了順便問一聲罷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嘉原模仿楚芸的語氣維妙維肖，逗得紫星笑了出聲。「結婚啊。」

「什麼？」嘉原張大了雙眼，瞪著紫星瞧。

「難道你連一點結婚的念頭都不曾有過，我想不出你們兩人目前除了結婚還能做些什麼。」紫星一副理所當然的。

「不會這麼悲慘吧？」嘉原苦笑道。「我倒也不是不想結婚，只是老有人在耳邊提，不知不覺中就產生了抗拒的心理。」

「原來你還沒脫離叛逆期呀！」紫星取笑道。

「少貧嘴了，幫我出個主意吧。」

「這樣啊？」紫星靜默片刻。「你不妨出去走走吧。」

「出去嗎？」嘉原思忖了好一會兒，展顏一笑。「這倒是個好主意，『太和』已經沒得玩了，我在這兒也窩得夠久了，是該去走一走。」

「、、、。」紫星屈著手指頭數著，「不簡單，你在台灣待了四個月了，真難得。」

「有那麼久了嗎？」嘉原微感訝異，怎麼她並不覺得有四個月之久呢？

「從冬天到春天，哈，咱們這兒的春天比較短，春假過了，現在可以算是初夏了。」紫星盡責的分析著季節的流逝。

「初夏？」嘉原搖搖頭，「你太誇張了，四月頂多算是暮春而已。」

「我可感覺不到半點春天的氣息了。」紫星反駁。

「哎，我們幹嘛討論季節的問題呀？」嘉原感到有些好笑。

「聊天羅！」紫星笑笑地回答，隨即反問：「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楚天遙那邊你要怎麼交代？」

「我有說我要走了嗎？」嘉原狐疑的問。

紫星用力的點點頭。

「你認為我一定會走就是了。」嘉原露出了遲疑之色。「但走得成嗎？」

「誰能攔你？」

「你好像巴不得我走似的？」

「沒有啊，只是我比較了解你罷了。」紫星絕不會說出她只是想看嘉原與楚天遙之間的好戲，才慫恿她走的。

但嘉原卻是靜極思動了，身體內的細胞似乎蠢蠢欲動，準備再度活躍，只是她心中尚有一份猶豫牽挂，宛若無形的繩索般系住了她的身軀。

「阿遙。」嘉原關掉電腦螢幕，轉身望向屋內另一側的工作台。

「什麼事？」楚天遙停止了他手中的動作。

此刻，兩人正置身於嘉原的公寓。最近楚天遙常常待在此處，在用完飯略作休息之後，他們兩人便會各據一方做自己的事；兩人之間要有些距離才好，這是他們從這相處模式建立之初時得來的經驗，否則閑聊幾句時便會變成徹夜暢談，而不經意的接觸後會有好一陣子的耳鬢斯磨。

嘉原起身離座，踱步走至楚天遙面前，嘴角勾起了個微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楚天遙瞧見她這種笑盈盈的模樣，直覺上便感到嘉原要說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至少對他來說是如此。

「請說。」

「我想出去走一走。」嘉原拉了張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好啊。」楚天遙開始建議：「上阿里山如何？今年花季來得晚，現在去正好可以看到滿山遍野的櫻花……」

嘉原笑著搖搖頭，雖說她腦海中已不自禁的浮現了他所描述的景象。

「我的意思是到國外去走一走。」

楚天遙微怔了會兒，問道：「去哪兒？」

「美國吧！」嘉原不是很肯定，然後想起了傑克那一伙人正在那邊忙著呢，又肯定的說：「紐約。」

「要去多久？」

「這……。」去多久嘉原自己就不大肯定了，驀地她想起了一件事，「你不反對？」

「有什麼好反對的？」楚天遙坦然的說：「我知道你是不可能被綁著的，與其束縛住你，不如給你自由；這樣當你在外面倦了、累了的時候，自然會回到我身邊的，我願意做你回歸的港口。」

嘉原聽了覺得一陣感動，他變了，由初時強烈的佔有慾，轉變為如今的包容。她唇角微微彎起。

「說得好像我很喜歡浪跡天涯似的……」

嘉原的話語戛然而止，只因楚天遙突然傾身在她漂亮的額頭印上一吻。

「只要你記得還有我在這兒等你就行了。」楚天遙這麼說了。自從經歷了嘉原由死到生的過程，他的心境也有了很大的轉變，他深深的體認到他這一輩子是少不了嘉原的，曾經也想過要將她緊緊的拴在身邊，但在思考過後，他明白這樣做反而留不住嘉原，他明白了愛不僅僅是佔有，包容和體諒更是不可或缺的。

嘉原伸臂環住了他的頸項，輕聲低喃道：「謝謝你，我何其幸運能擁有你這樣一個情人。」

此時，言語顯得多餘了，真摯的情感已寫在彼此的眼中，在兩人之間默默的傳遞，然後不知是誰先移動了，或許是同時吧，由蜻蜓點水般的碰觸，進而成為纏綿熱切的深吻，時間已被遺忘在兩人之外的空間，今夜不歸的人兒又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