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幫手
十一月二十一日
港城
督察局
局長辦公室
侯成看著對面坐著的人。
他很年輕,穿著樸素,臉上總是帶著微笑,一個黑色的公事箱放在他的腿上。
已經喝了三杯咖啡,侯成還沒有拿定主意。
自從坐上局長這個位置,他就沒想過要陞官。只想安安穩穩的在局長這個位置上干到退休。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這個願望倒是很容易實現。
現在,意外來了。
他看著桌上的銀行卡,又望望對面的年輕人。沉吟著。
劉明保持這個姿勢已經一個小時。
桌上有咖啡,他沒有動過。甚至連臉上的笑容也沒有變過。
他在等著侯成做出決定。
侯成伸出一根指頭,在銀行卡光滑的表面撫摸著。開口道:「錢,人人都愛。你知道我,不該拿的,我從來不拿。」
劉明平靜的聲音響起,這一個多小時的等待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什麼是該拿的?什麼又是不該拿的?」
侯成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嘆道:「你清楚我這局長是怎麼來的。」
「很清楚。」
侯成十年前還是一個小督察,如果沒有宋老太爺,侯成現在肯定還是一個小督察。局長這位置,怎樣輪也輪不到他。
有些人,無論你給他再多,他也認為你給的不夠,要的更多。
很明顯,劉明認為,侯成就是這種人。也許十年前不是,不過,現在,肯定是。
侯成板著臉道:「你清楚?你清楚還要我做這件事?要知道,那是宋老太爺的東西。」
劉明道:「知道。我並不需要你幫我做什麼,我只需要你當天,派增援的時候,晚二十分鐘。」
劉明輕輕推了推桌上的銀行卡,把銀行卡推近侯成的身前。
「二百萬,二十分鐘。」
侯成呼的站起身來,把桌上的文件拿起往桌上一摔,氣呼呼道:「不可能。」
摔散的紙張四處飛舞,侯成急忙撿起。整理好,放回桌上。
劉明站起身來,也沒再繼續開口,退了出去。
他知道他沒看錯人。
桌上的銀行卡在侯成收拾好文件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如果一個人有了價錢,那麼,這個人就不值錢了。
劉明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不過,他牢牢的記住了。
夕陽西下,這一天又要過去了。
明天就是接貨的日子,明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劉明看著夕陽,殘陽似血,不知道是誰的血。
夕陽剛下
城西
小巷子旁麵攤
石軒坐在麵攤前,面前放著一碗清水白面。
清水白面很難吃,石軒卻吃得很快,腳下放著柱裝口袋,口袋裡有刀。五把刀。五把贗品鴻鳴刀。
麵攤很小,只有三張桌子,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卻只有石軒一個人。
愁眉苦臉的老闆很閑。
王昆慢慢走過來,坐在石軒對面。
石軒頭也未抬,專心吃清水白面。
王昆也不說話,看著石軒吃面。
石軒吃完面,喝掉麵湯,放下碗。
王昆開口:「有事要你幫手。」
石軒好像未聽到,拿起腳邊的柱裝口袋就走。
王昆看著石軒的後背,繼續道:「有高手。」
石軒停下了腳步,未回頭,淡淡道:「很厲害?」
王昆肯定的回答,「很厲害。」
石軒轉過身,走到王昆面前,「你結帳,我跟你走。」
王昆笑笑。他認識石軒很久,知道石軒想要什麼。
人,都有。有的人想要錢,有的人想要女人,有的人想要權力,石軒,他只想要高手。準確說他不是想要高手,他是想和高手過招,讓他自己變得更強。
所以,他四處挑戰。四處殺人。
石軒常說,人不能沒有,沒有了,也就沒有了進取心。人卻不能太有,太有,就會迷失自己,到最後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那次,石軒醉了,王昆也醉了。
奇怪的是,王昆想不起來那是什麼時候。問石軒,石軒卻說他從不喝酒。
生過?也許只是王昆的臆想。
那次,石軒已經走了小半個國家。王昆正意氣風,在他的城市裡小有名氣。父母俱在,依依也在。
王昆突然想起依依,只想酩酊大醉。
依依是他的女人,柔順,害羞。也許長得不是很漂亮,在王昆心中,卻是最美麗。
王昆離開他的城市,不想見到以前的朋友,也許只是不願意想起往事,不願意想起依依,那個柔順,害羞,長似水的女孩。
王昆抬起頭,望著越來越黑的天幕,竭力讓眼中的淚水不流下。
痛苦,這種東西,就像回憶一樣,不經意間,一個很偶然的小物件,或是一個面熟的人,就會像潮水一樣湧出來,把你淹沒。可你要是刻意的去想,卻什麼細節都想不起來。
石軒很了解。
他站在那裡,看著仰面向天的王昆,眼中流露出同情。
很快,他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王昆低下頭時,石軒平靜的看著他,像什麼也沒看到。
王昆勉強笑笑,並排和石軒走在一起,「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石軒道:「我不記得了,三年總是有的。」
王昆道:「三年?值得我們喝一杯。」
石軒沒有介面。他很想告訴王昆,其實,他不喝酒。不過,他也知道,王昆不會聽。
想喝酒的人總是能找到喝酒的理由。
所以,回到別墅的時候,王昆已經醉了。
張揚還是安安靜靜的坐在沙上,從王昆離開后,好像就沒有動過。
那張銀行卡還是孤零零的呆在桌上。沒有人動過。
張揚很需要錢,他很有分寸,不是自己的東西,他從來不動。
他閉目坐躺在沙上,腦袋裡卻在不住的想那份薄薄的紙。
劉明拿出來的資料。
那份資料很簡單,只有三個人。特別需要注意的三個人。
九龍頭,孫興。九龍頭不是說孫興有九個頭,九龍是個地名,就是說孫興是這個地方的頭。在港城,想混到一個地方的頭,有點本事還不夠,要很有本事才夠。這個孫興無疑就是很有本事的一個。
小馬。就叫小馬,誰也不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只知道,五年前就跟在宋老太爺的身邊,能跟在宋老太爺身邊的人,很有本事是不夠的。
這些都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最後一個人。
姓名,肖劍。
性別不詳。
年齡不詳。
經歷不詳。
能力者。曾懷疑無此人,二年前,一名小頭目帶著二十個手下離開宋家,亮明身份單幹。第二天,二十一人無一活命。牆上血書碩大一個宋,右下角留名肖劍。
真是麻煩的任務。
「加錢。」張揚在黑暗中喃喃道。
陳平拿著酒杯,杯中有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蕩,沒有喝。淡淡道:「你們清楚了?」
沒有人說話。
陳平很滿意。
屋內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個人。
兩男一女。
女人坐在桌旁,低垂著頭,大方。
只看她的坐姿,誰也想不到,周五能如此安靜,如此端莊。任誰也不能把她和孤身砍翻十三人,彪捍的周五聯繫起來。
吳正宇靠在牆上,雙目緊閉,雙手懷抱。他雖然想做出鎮定的樣子,但一張臉卻已因興奮而紅。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也不是最後一次,但他每次在做這種事之前,都會興奮,臉都會紅。有一種人,他平時不大喝酒,一喝酒,就會臉紅,可無論喝多少,他只會臉紅,你找他拼酒,也許,你喝倒下了,他還是只臉紅。
鄭吉,誰也想不到他會坐在這裡,他本是城東的一小混混,臉上帶著訕笑。
吳正宇有些看不起鄭吉,不過是來湊數的。
陳平舉起酒杯,「相信你們不會讓我失望。」
一口喝乾杯中的酒。
宋府
宋老太爺舒舒服服的坐著,心裡很愉快。
任誰現自己七十歲的時候,還能滿足二十歲的小姑娘的時候,心情都不會太差。
宋老太爺按下桌上的按鈕。
屋內沒有一點動靜,當然沒有動靜。
門輕響。
門開。
宋客推門走進來,他今年四十有七,跟著老太爺已經三十年。
宋客不是宋老太爺的兒子,他只是宋老太爺的親信而已。
為了這個親信而已,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外面什麼情況?」
宋客恭敬垂手站在門前回話,一步也沒多走。他知道,宋老太爺一直很滿意他的態度。從不逾越自己的身份。
「王家,張家,趙家都沒有動靜。李家,陳家有些小動作。」
「嗯,查到什麼沒有?」
宋老太爺在任何時候按鈴,不到一分鐘,宋客必定會到。好像宋客從不休息,隨時在等候宋老太爺招喚。
「李家,三人。現聚集陳平家。陳平已經查實,不屬於陳家,只是姓陳,巧合。陳家,兩人,落腳點在郊外別墅。」
宋老太爺非常滿意,只要他想知道的,宋客就能回答出來。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巧合,有的,只是假像,你活到我這把年紀,你就會知道。」
「是,我會再注意調查陳平。」
宋客接著又開口道:「我已經自作主張,派了吳蒙去了郊外別墅。」
宋老太爺點點頭。
「嗯,陳平那邊呢。」
宋客回道:「陳平那邊我暫時沒有動,陳平家,我沒有把握。」
宋老太爺笑道:「沒有把握的事,也不是不能做,我們要表明我們的態度。」
什麼態度?要表明我知道你找了人,我知道你的落腳點,我也知道你來做什麼。你的一切行動我都知道。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難道這就是宋老太爺想表明的態度。
宋客沒有問。
「鄭呈吧,讓鄭呈去。」
宋客聽得宋老太爺半晌沒說話,知道宋老太爺已經乏了,略鞠了個躬,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