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暑假的露營,葉翊廷領著全小隊來到坪林的合歡營地。有他在,當然不會少了芊芊。
除了真瑩、鈴美,沒有人缺席,這倒也是芊芊意料中之事。自從葉翊廷與她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之後,她們便鮮少再出現。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芊芊就是難免對她們有著隱隱的歉疚。
由於中午才出發,待大家搭好三個帳棚,安頓了一切之後,已近日落時分。原本青青翠翠的山色,被天邊的夕陽揮灑著金筆一畫,竟鑲染成一抹不可思議的璀璨炫目。
大伙兒馬上著手為「夜烤」作準備,葉翊廷忙著張羅指揮瑣碎的雜事,芊芊也像小跟班一樣跑來跑去。她真是興奮極了。
許久不曾聞到香噴噴的烤肉味、接觸幽邈的大自然,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令人怡然自得、昂然暢快。側耳傾聽一彎流水與鳥叫蟲鳴交織而成的天籟之音,滌凈一身塵俗。雖是盛夏時節,林間穿出的微風,卻是如此沁涼如水。沐浴在這無限清景中,被晚風輕擁著,裙發飛揚,心情也飛揚。
月亮終於自太陽手中接掌了守候天空的重責大任,卻不怎麼負責任地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偷懶;如此一來,倒稱了星星的意,一個接著一個出現在夜空中,一明一滅閃爍著。
芊芊正想與葉翊廷分享眼前繁星點點布置的浪漫情境,葉翊廷反而先一步向她跑來,芊芊納悶他右手用筷子夾著的烏漆抹黑東西到底是什麼?
直到他來到芊芊面前,她才赫然發現他帶來的甜不辣,竟被烤成了圓圓的炭塊。
「幹嘛?又不是運動會。」芊芊嘟起小嘴,對眼前這香味四溢卻不堪入目、不堪人口的甜不辣失望透頂。
「哈!你也覺得它像鐵餅。」顯然地,他對兩人之間的默契滿意極了。
芊芊雖然覺得這悲情甜不辣的模樣超級滑稽,但是,飢腸輔輥的肚子及時制止了她就要爆發的笑意。她喃喃地抱怨:「哼,你就是這麼無聊。見著人家餓得前胸貼後背仍置之不理,只顧著自己胡鬧。」
「別生氣嘛,這『鐵餅』是拿來給你笑的。」他忽然將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伸到芊芊面前,捧著的盤子上有烤肉和豆乾正徐徐冒著煙。他微笑說道:「這才是伺候老婆大人的。」
早已被餓扁的胃操縱了思想的芊芊,瞬間情緒爬升到頂點。她開心地夾起一塊最大的肉片,先在嘴邊輕輕吹涼了,然後溫柔地喂到他口中。
「嗯,老婆最好了。」他嚼著鮮美的肉片,故意搖頭晃腦地討她歡心。
見他無比滿足的樣子,芊芊真是說不出的窩心。唯有眼前這個體貼細膩的男子,才能真正包容她的囂張跋扈、嬌縱任性和不時的孩子氣。
大伙兒一直在溪邊彈著吉他,打算唱過了今天。但,不一會兒,就有人提議進帳棚打牌,三個帳棚剛好開三個賭場。芊芊本來就對橋牌不怎麼感興趣;但是,為了湊人數,她又不好缺席,只能捨命陪君子。
半晌,大家從芊芊連連的呵欠中明白了她的意興闌珊。不忍累著她,於是除了葉翊廷以外的兩人便體貼地離開帳棚,轉戰他場。芊芊幾乎累癱了,一躺下來,合上眼睛,發現自己正享受著世界上最快樂的事。
葉翊廷出去交代些應該留意的事情后,回到帳棚里,見芊芊熟睡的模樣,可愛極了。他盯著她甜甜的臉龐仔細瞧了一會,忍不住在她額頭印上一個吻,然後挨著她躺下,閉上眼也準備進入夢鄉。
事實上,芊芊只是假寐。本已裝得辛苦,尤其當他靠過來吻她時,感受到他暖暖的鼻息拂著自己的臉,癢酥酥的,她差點就露出了狐狸尾巴。還好詭計沒被察覺,芊芊這才無聲無息地翻過身。
他背對她側睡。芊芊一看時機成熟,興奮地伸出食指,便往他腰間戳了去——
「哎喲!」他突然一聲怪叫,彈跳起來。
芊芊見詭計得逞,禁不住一陣狂笑。「哈哈哈!人家說怕癢的男生會疼老婆。」
「是呀,看我怎麼疼你。」語畢,他便反身撲向她,來上一段更為猛烈的搔癢攻勢。
芊芊沒想到一時的調皮搗蛋,竟為自己造成成了無法收拾的大麻煩,現在已是後悔莫及。不管如何費勁地掙扎,她也逃脫不了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只能在他懷裡不住咯咯笑著……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鐵定笑到爆炸。霎時,她靈機一動,有了救命之道。
她熱情地攀住他,吻上他的唇……
對芊芊突如其來的熱情毫無防備,葉翊廷先是一愣,瞪大眼睛凝視著她;隨即,便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他先撤退了,被她柔軟的唇瓣挑逗得迷失了方向,不得不豎白旗投降。
確定自己已安全脫離險境,芊芊過河拆橋地一把推開他,得意洋洋胡扯:「嘻!這是我的生存之道——三十七計,『吻』為上策。」
「好啊,你這個可惡的小搗蛋。我倒要試試你的第三十七計能起得了什麼作用?」方才被芊芊這樣一鬧,他全然亂了陣腳。體內的血液兀自洶湧起來,眼看就要沸騰,未料芊芊卻在此時殘忍地打了退堂鼓,他怎會甘心?於是再度緊緊摟住她,他要繼續剛剛的溫存。
「廷,」她輕聲喚他。極盡嬌柔的語氣幾乎使他融化了。芊芊藉此轉移他的注意力:「記不記得再過兩個月就是我們『愛的周年慶』了耶。」要不是目前仍是危機重重,她必定不願說出『愛的的周年慶』這般聽似愚蠢肉麻的話,更何況既然還有兩個月,現在提它未免早了些。
「咦?對耶。」顯然他對芊芊的話產生了濃厚興趣。
兩人於是打開話匣子,聊起了過去的點點滴滴,甚至爭論起誰先喜歡上誰……
「你早就對我有意思了,對不對」他故意鬧她還露出一副自負的表情。
「才怪,是你先愛上我的。」芊芊插著腰,滿肚子不服氣。
見她鼓著腮幫子的樣子可愛極了,更激起他繼續耍嘴皮子的興緻。「是嗎?那當初我用仁班學姐刺激你的時候,你怎麼中計了?」
芊芊也不甘示弱,急著辯解「如果不是你先愛上我,為何要試探我」說完,不禁洋洋得意因為自己的機靈而佔了上風。
「……」葉翊廷無言以對,偏頭想了一會,還是招架不住她的伶牙俐齒,只能聳聳肩、無可奈何地笑笑。突然,他覺得兩人有點愚蠢,竟如古人一樣爭論起如「魚到底快不快樂」之類的無聊問題。於是他笑著摸摸芊芊的頭,在她耳邊柔聲說:「不管如何,反正你愛我就對了。」
「不愛、不愛……」芊芊與他磨牙磨起了興緻,誰知他竟想就此打住,想得美,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你不愛我?」他眼角掛著一抹笑,深情地凝視著她。
「不愛、不愛,一點都不愛。」芊芊別開臉,不願在他溫柔迷人、載滿深情的眼神中屈服。
「真的不愛?」他的笑意更深、更濃了。
「不愛就是不愛。」芊芊仍是一臉刁鑽。
「證明給我看。」語畢,他將她緊擁入懷,不容她有半點反抗,倏地低頭攫住那令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的雙唇。
他的熱情如滾滾洪水,瞬間決堤泛濫將她淹沒……她不肯認輸,想用力推開他、踢開他、踹開他,豈知手腳不聽使喚,全陣前倒戈背叛了她的大腦。
他的吻如雨點般紛然落下,順著她耳際,滑至她頸項,甚至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幾乎就要融化了,如雪化般融化,融化在他火熱的體溫和奔放的愛意里。
於是,她放棄了堅持。纖纖雙手輕撫著他堅實的胸膛,軟酥酥地蜷窩在他懷抱里,盡情享受他無邊無際的濃情蜜意。
「廷,我愛你。」她柔聲低喃。
終於,她投降了;而且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
☆☆☆
隔天一早,芊芊在喈喈和潤的鳥語聲中醒來。
原先與芊芊與葉翊廷分配在一頂帳棚的另兩位「棚友」,不僅體貼,更是善解人意得過分了些。為了不打擾他倆,竟擠到另外兩頂帳棚去窩一整晚。想到這裡,芊芊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揉揉困澀的雙眼,咦?只剩她,那他人呢?爬出帳棚一探究竟,大伙兒正用汽化爐煮著蛋。
「早安。」浩偉打了聲招呼,遞給她一顆熱呼呼的白煮蛋。
「好燙。」芊芊禁不住熱,冷不防又將蛋丟回浩偉手上。見她模樣可愛極了,浩偉微笑著,在左右手之間互傳著蛋降溫。經過片刻才又還給她。「不燙了,吃吧。」他說。
「謝謝。」芊芊心裡有著感激。「喔,對了,翊廷呢?」芊芊邊剝著蛋殼問道。
「在那呀。他一早起床就去釣魚了,不知收穫如何?」
順著浩偉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他光著上身,站在水中。黝黑的皮膚上,沾著小小的水滴,在朝陽下輝映成點點光亮,兀自閃爍著。芊芊盯著他臉上專註認真的神情,下意識委屈了起來,暗暗埋怨:一早就不見蹤影,不陪人家也就算了,還去做那種殘害生靈的事。其實,她知道釣魚也不是什麼罪不可赦的惡行,但是因此被他冷落,她就是有些不甘。
昨晚因為怕熱而沒用睡袋,真是件愚蠢的事。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上躺了一夜,皮膚也不知陷下去多少個洞,骨頭更是酸疼得可以,但現在才後悔,已是為時已晚。芊芊愈想愈不開心,喃喃地自言自語:早知道這麼痛苦,乾脆侍在家裡還比較好,床鋪又軟又舒服,還有可愛的的毛巾小布熊陪伴……
就在這時,葉翊廷收起釣竿,向芊芊走來。「小睡豬,起床啦?」
他嘻皮笑臉的樣子,更讓她油然升起一股氣。她咬了一口蛋,悻悻然問道:「魚呢?」
「全放回去啦,我只是釣好玩的而已。」
聽見他的回答,芊芊更加不悅,斜睨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劈頭一陣數落:「釣好玩的?就是有你這種無聊的人類!你想想,魚兒若是負傷回去,它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還有男女朋友會有多傷心?」
其實,她只不過是不滿他未在她清晨醒來時守在她身旁,而讓她孤伶伶地一個人……
聽完芊芊一口氣吐出一堆為魚兒伸張正義的話,他被她的純真、善良逗笑了,急忙賠罪:「好好好,老婆大人說的是,壞蛋老公以後必定改邪歸正,你就饒了我這次吧。好啦,不氣、不氣.……」
他像小孩一樣的撒嬌語氣,讓芊芊又好氣又好笑。她發現他還是光著上身站在她面前,健康的膚色、壯碩的身材、半濕短褲下那雙修長的雙腿,令她不自主臉紅心跳、心慌意亂。低下頭,佯裝鎮定繼續吃著蛋,隨口問了個笨問題:「不穿衣服站在水裡不冷嗎?」她竟忘了現在正值盛夏哪。
「這有什麼?」他也拿了一顆蛋,挨著芊芊席地而坐,娓娓述說著:「高二的時候,我和初戀女友分手。當天晚上,我找了個溪邊,獨自守了一夜。還記得那是個寒流來襲的夜,為了麻醉心痛和絕望,我跳進冰冷的溪水裡……」他停頓了兩秒,才繼續說:「裸泳。」
「裸泳?」芊芊睜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聲。
「嗯。」他雖有些不好意思,卻故作輕鬆,若無其事地點點頭。
「哈哈!你不怕……」芊芊聯想起那個「救命呀,有鯊魚啊!」的低級笑話,禁不往一陣捧腹大笑。
他偏頭看她,一臉疑惑地問道「怕什麼呀?妨礙風化嗎?放心啦,山裡面哪來的警察?」
「笨蛋,人家才不是說這個。只是有個疑問:難道你不怕……」芊芊吞了吞口水,轉了轉溜溜的大眼睛,一臉邪惡地瞅著他。「萬一魚兒半夜肚子餓,出來覓食,眼前的『秀色可餐』,豈不正中下懷,哈!」
他被「秀色可餐」四個字弄得啼笑皆非。「小鬼,腦子裡裝了一堆古靈精怪、不正經的東西,看我怎麼教訓你……」被芊芊這麼一糗,他當下窘了起來,輕拍了芊芊屁股好幾下,發現還是制止不了她放肆的笑意,一急便將她一把抱入懷中,讓她坐在他腿上,準備發動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呵癢攻勢。
芊芊一見苗頭不對,識時務者為俊傑,於是嗲聲嗲氣地求饒:「好哪、好哪,人家開玩笑的嘛。」在他臉頰上輕啄了一下,笑著撒嬌:「『初戀情人』?還不快快招來。」
他淺淺一笑,開始悠悠地吐露高中那段逝去的感情。那女孩,在他高二那年移民紐西蘭,就在她出境前一天,他沒有激烈的情,也沒有放肆的淚,只是淡淡地對她說:「去找尋屬於你的天空吧。」他不要她等他,漫無止境地等他。
既是無緣,如何強求?他只希望能用堅強肯定的語氣讓她死心,也逼自己放棄。
然而,他畢竟不是無情的人,這樣殘酷的決定,的確折磨了他好一段時日,雖然曾想向盤旋不去的思念低頭而挽回這段感情;但是,他終究還是堅持了最初的選擇……這樣對彼此都好。
芊芊凝眸在他寫著淡淡愁緒的臉上。這張熟悉的臉,微微散發著一股異常引人的憂鬱。芋竿直覺此時的他,就像個惹人心疼的小孩,於是,她情不自禁地摟往他頸子送到自己懷裡,輕撫著他濃密的黑髮,一如平常他對她做的。
「你……還……愛她嗎?」芊芊柔聲問道,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囁嚅而輕顫的。
他抬頭深情地看了芊芊一眼,她臉上的不安讓他有種飄飄然的幸福感。
他再度把頭埋回她胸前,語氣堅毅地說:「我曾深深愛過她,不過,那是在有你之前。失去了她,上天給了我無與倫比的補償——你!現在想來,還得感謝她匆匆走出我生命呢。」
聽他這麼說,芊芊幾乎掉下淚來。嘴上雖數落著他的花言巧語;事實上,他的話,即使真的是花言巧語,她也心滿意足了。
「答應人家,只能到第二個為止喲。」
「除非你也像她一樣無情地消失在我的世界中,否則,你永遠也別想擺脫我葉翊廷的糾纏。」他說。
是的,這輩子,他發誓只在芊芊溫柔的愛里飛翔、遨遊,永遠又永遠……
他們勾了勾小指,交換一個生死相許的眼神,定下了今生不變的盟約。
☆☆☆
平地一聲雷,震天價響。
斗大的雨滴瞬間傾泄而下,滂沱的雨勢讓急急忙忙拔營的大伙兒全亂了陣腳,只能求助無門似的在雨中埋怨著、嘟囔著、奔跑著、收拾著……
本來不會這麼掃興的,葉翊廷早在中餐結束時就殷殷叮嚀大家應該準備回程了,以免遭逢令人措手不及的午後雷陣雨。但是玩心正濃的隊員們興緻高昂,啊聽得進他的建議?仍是拖一秒算一秒,欲罷不能。
見大家捨不得打道回府,身為小隊長的葉翊廷放心不下,也被逼著留下來,熬到最後才離開。就這樣,註定了他們痛苦的命運。在如注的大雨中,他載著芊芊賓士在蜿蜒的北宜公路上,既得特別留意路況,又得為身後心愛的女孩操心,擔憂她無法承受突來的狂風暴雨。
即便躲在他身後,傾盆大雨還是模糊了視線,四周一片霏霏茫茫。芊芊閉上眼,任憑因為相對速度而更形劇烈的雨滴在身上敲打、撞擊。貼在他結實的背上,聽他規律的心跳聲,身上的痛楚難受,她已不在乎。只要有他在身旁,再痛、再累、再煎熬、再疲憊,她也可以撐下去;縱使外面的世界雷電交加、風雨凄厲,她的心靈深處,仍是一片晴空萬里、風和日麗……
就像經過了半個世紀,他們終於回到了永和。
「先到我那去避避雨吧。」他說。
聽他這麼說,她倒是求之不得,於是點頭如搗蒜。否則要是這樣一路殺回家,自己這副落水狗般的狼狽相,鐵定把爸媽擔心死,搞不好還少不了一頓罵;而且再要她繼續當落湯雞,她也有百般的不願意。
車剛要轉進巷子,赫然間,一道刺眼的閃光掠過,瞬間引爆他倆身邊的電線,一聲巨響,散出七零八落的光點和火花。芊芊尖叫,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遇到這驚險駭人的景象,禁不住突發的驚嚇恐懼而落下淚來。
她的哽咽,使原本就極端自責沒能好好照顧她,讓她遭受風雨摧殘的葉翊廷更加心疼和愧疚。他急急地安撫她:「不怕、不怕,到家了。」
跳下車,他摟著她一口氣衝進大門,身上繼續濕淋淋地滴著水。
他正想好好安慰她方才的不安,沒想到她竟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搶先開口:「廷,剛剛的爆炸好刺激耶,我們好像在拍電影喔……像x檔案的穆德載著史卡利衝鋒陷陣的感覺。咦?不對、不對」據說他們水火不容,互看對方不順眼,我們感情這麼好,應該說像……」她當真歪頭想了一會。「007和龐德女郎!哈!」
葉翊廷完全被打敗了。懷疑眼前這個淘氣的小女子,真是方才那個柔弱無助、掉著淚的女孩嗎?怎麼不一會的時間,竟又開開心心、興緻勃勃地八卦起來了,他忍不住笑著饃她:「怎麼?.心情又好啦?剛剛我好像聽到有個膽小鬼在偷哭。」
「人家只是嚇了一跳嘛。」她躲開他的笑意一頭鑽進門。「哇!不錯嘛,應有盡有。」她回頭瞟了他一眼。「你好樣的,這麼享受。」瞥了瞥四周,旋即問道:「咦?怎麼不見你妹?」
葉翊廷衝進房間拎了條大毛巾出來,急忙將芊芊整個包住,一邊按去她臉上流下的水珠。「她啊,回屏東找同學玩啦。這個鬼靈精還說要為我製造機會,叫我好好把握,真拿她沒辦法。」
不知怎的,聽見他說出「製造機會」四個字,芊芊不自覺就是一陣羞。於是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住在這多久了?」她就像幫小寶寶洗完澡后擦乾身體一樣,把毛巾圍在他身上,輕柔地拭去他一身的濕漉。
芊芊的舉動讓他好窩心,他幸福地注視著她應道:「因為考上台北的學校,所以高中時我在天母的姑姑家住了三年,大一才搬來的。這兒離學校很近,租金又便宜。」
芊芊在心中不住感動著。從這到學校不到五分鐘,。然而,他卻天天不辭辛勞地繞一大圈到她家接她上學;就算得耗上十倍的時間,也從沒聽他抱怨過……
芊芊在客廳踅了踅,然後走進他房間。
哇!她興沖沖地一聲大喊,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向前。
她看到一大缸魚;一大缸長相奇特、紅艷艷的魚。
「這叫血鸚鵡。」他笑著說。覺得芊芊的表情好似玩具反斗城裡的小朋友。
「哈哈哈……」芊芊忍不住狂笑不已。
「……」葉翊廷被她突來的笑聲弄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看、你看!」芊芊指著一隻正面對著他們游過來的魚,彷彿有什麼天大發現似的嚷嚷:「它們在笑那!哈哈哈……好蠢喲。」
聽她發表完有點無厘頭的想法,他也笑了,連忙解釋:「那不是在笑啦,它們嘴型生來就如此。」
也難怪芊芊覺得新鮮,血鸚鵡倒三角形的嘴巴,真是像極了咧嘴而笑的樣子。她見他一本正經,便一頭鑽進他懷裡撒嬌:「嗯,你說是不是在笑嘛,是不是嘛?」她非讓他打從心底同意不可,於是故意使出渾身解數的媚功。
這一來,可讓他一陣心神蕩漾,只好屈服了:「是,在笑、在笑,真是拿你沒轍。」
這時,芊芊才肯罷休。忽然她又有了大發現,直嚷著:「你看,它們不但在笑,正面還像兔子咧。哈哈哈……你居然養了一堆老是蠢笑的兔子魚。」
他彎彎身,盯著魚瞧了片刻,跟著也是一陣大笑,連連表示贊成:「對耶,它們長得真的有點像兔子。」
「為什麼養這種笨魚?」她問。它們的泳姿讓她聯想到古代扭腰擺臀的媒人婆。
「你不覺得很可愛嗎?它們很小的時候我就買來了,那時它們是黑色的,慢慢長大就愈變愈紅。我把水族箱擺在書桌上,是因為每當念書念累了,看看它們自由自在游泳的樣子,心情又會很快回復輕鬆愉快。有一次,我竟盯著它們發獃了一小時。」
「那它們一定也覺得你長得滑稽。」
「誰說的?它們一定覺得主人是天下無敵大帥哥。」
「喲——噁心、噁心,臭屁鬼。」芊芊笑著說。
「對了,你說它們笨,它們還真的不聰明。不信你看,我們一靠近,它們就會成群一擁而上。」
發現魚兒全聚集在他們面前,芊芊也覺得好奇:「對耶,為什麼啊?」
「因為嘴饞呀,只要一有人靠近,它們就以為餵食時間到了,趕緊湊近來佔個利於搶奪食物的優勢位置,還有更好玩的喔……」他舉起桌上一瓶紅紅的魚飼料,「我們來做實驗。」說完,將整瓶魚飼料在水族箱前由右晃到左,再由左晃到右,令人噴飯的是:這群長相笨拙的魚,竟搖擺著鼓鼓的身體,一扭一扭地隨著魚飼料來回不停地游著。
果真是貪吃的魚。
「哈哈哈……好笨、好笨,我也要玩。」芊芊一把搶過了瓶子,繼續著虐待魚兒的動作,半晌,仍是樂在其中。
葉翊廷擔心經歷了剛才的風吹雨淋,芊芊身體吃不消,於是在浴缸里放滿熱水,摸摸她的頭柔聲說道:「寶貝,別再玩了。不怕累死它們呀?把它們累死了,下次就沒得玩了。先去洗個熱水澡吧,別著涼了。我去泡杯薑茶給你暖暖身子。」他遞給芊芊一件乾淨的T-shirt,便向廚房走去。
氤氳的水氣中,蔓延著他低徊綿邈的情意。芊芊閉上雙眼,恣意享受著他慷慨給予的呵護和幸福。睜開眼,瞥見洗手台上靜置的刮鬍刀,突然湧起一股羞澀的感覺。此時的她,彷彿就是他的小妻子,沉醉在他無邊無際的深情與疼愛里。暖暖的臉頰,不自主流連著一抹徘徊不去的駝紅……
她也為他放滿熱水。「該你嘍。」她說。
喝下香氣襲人的薑湯,血液里流著他給的溫暖,滿布全身。她又盯著向她游來的兔子魚瞧了好一會兒,才放鬆地在他柔軟的床鋪躺下,不知不覺地合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被身旁的小動靜驚醒。原來他早已洗好澡,正悄悄掛著一抹笑,半躺在她身旁定定地瞅著她。被他瞧得無端端害羞起來,她匆忙拉上被子,蒙頭躲了進去,
他怎肯就此罷休,跟著也鑽了進來,雙臂自她背後緊緊環住她的纖腰,不給她有一絲逃離的空間。
「跑不掉了吧?」他洋洋得意地在她耳邊吹氣,害她渾身不對勁。
她發間、耳際散發出的那股淡淡清香,煽動他貪婪地大口呼吸著。就這樣抱著她,他一點也不滿足。倏地,他強壯的雙臂將她攔腰抱起翻過身,強迫她壓在他身上面對他。
「討厭、討厭,你幹嘛啦?」芊芊暈紅著臉,握起粉拳對著他結實胸膛又是一陣猛捶,無奈接觸到他眼中灼熱的光芒,竟如被施了魔法一般使不上一丁點的力。她的掙扎和嬌嗔,在他看來,反而成了一種令他窒息的挑逗和誘惑。
他肆無忌憚地注視她紅潤的小臉,笑意若隱若現,彷彿獵人欣賞著獵物掙扎的表情。他的雙手仍毫不放鬆地緊箍在她纖弱的腰上。
「別這樣,放開人家嘛。」她知道就算再努力,也只是困獸之鬥。於是見風轉舵,語氣轉為溫柔的懇求。
剛出浴的他,身上有著與她一樣的香味,今她暈眩著迷。其實,她並不想他當真放開手,只是在他瀟洒的面容、迷人的氣息和霸道的臂彎中,她沒了力氣,失去了思考能力。只知道自己正漂在纏綿悱惻的情海上,眼看就將被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淹沒。
「芊芊。」他輕聲喚她,眼中無聲無息燒著火。
他的手游移到她的小臉,細細端詳。她的雙眼,迷濛似水波蕩漾;她的雙唇,嬌美如紅艷櫻桃,魅惑極了。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反身將她壓在軟軟的被上,放肆他的吻。她柔嫩的唇瓣點燃了他的呼吸,他就像著了火般控制不了自己。吻她的唇、她的頰、她的鬢、她的耳垂、她的粉頸……
「廷,」她低喃。「別這樣,被兔子魚看到了。」她無法動彈、無法呼吸,她需要找個借口平靜她細碎而急促的喘息。
他抬頭往魚箱望過去,只見魚群全聚集在近床的一頭。他微微一笑,說道:「沒關係,它們那麼笨,不會懂的。」說完,又情不自禁地繼續方才的溫存。
她膚如凝脂,一碰到她,他就像被磁鐵緊緊吸住般不由自主;她的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沸騰他的血液,點燃他的熱情澎湃……
☆☆☆
這天,芊芊剛睜開倦意未退的雙眼,一聲電話鈐和一束太陽光同時刺激了她的耳朵和眼睛。
「姐,電話。」客廳傳來茜茜的大嗓門。
啊!十點十分了?
她一陣錯愕……
該死!一定在半睡半醒中不知不覺間按掉了鬧鐘。昨晚葉翊廷才興奮地跟她約好今天早上十點來接她,去他那看一隻「怪動物」。
這下可好,十點十分了,她還賴在床上。
匆忙接過電話,急急說了一聲:「給我二十分鐘。」旋即像阿兵哥一樣迅速打理好一切,向他的NSR奔去。
陽光下的他正斜倚著車,低頭盯著地上,目不轉睛,好像在觀察什麼似的。芊芊覺得好奇,湊過去一起瞧。「在看什麼啊?」她問。
「看那隻蟲。」他指了指三步遠的地面。
芊芊順著他手勢,蹲下來尋覓良久,好不容易才發現地上有隻小尺蠖,正彎成Ω的形狀緩緩前進著。
他將雙手交叉在胸前,笑著說:「我剛到的時候,它正從樹上爬下來,現在已經走到那裡去了。」
芊芊一聽,知道他在暗示自己遲到太久,卻沒在他語氣中感受到半點責備,著實不好意思,於是用頭在他懷裡鑽了鑽,正想開口,他倒先搶了話:「我知道,鬧鐘又爛了對不對?你這個小鬼……」說完,笑著在她屁股上輕輕打了一下以示懲罰。
事實上,這個借口,芊芊已不知用過多少次,雖然老早就被他識破了,但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比這更好的理由。
來到他家樓下,「瘦瘦狗」一如往常出來迎接。
「瘦瘦狗」是芊芊取的名字,顧名思義,它是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它住在附近,據葉翊廷說他大一搬來時它就在了。身上有些咖啡色斑點,軟軟的耳朵垂著,兩個眼睛骨碌骨碌地轉,長相滑稽又可愛。它生性極為膽小害羞,一有小動靜,便一溜煙逃去躲起來,唯有不怕葉翊廷和芊芊兩人,因為他們常會帶點食物喂它,甚至摸摸它的頭跟它說話。不過,也難怪它膽怯,上次就有無聊的人用噴漆把它變成了黑眼圈的小賤狗,令芊芊心疼死了,忍不住就是一頓罵,還喃喃詛咒那沒良心的人渣下輩子投胎做流浪狗。
一路上,即使芊芊極盡能事地逼問,他仍絲毫不肯透露他指的「怪動物」是什麼,只是故作神秘地笑笑,把芊芊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終於,答案在他房裡的水族箱揭曉了。
只見一隻烏漆抹黑像蠑螈一樣的東西,四隻腳撐在箱底,睜著大眼一動也不動。
「什麼怪東西?」芊芊滿臉驚訝。
「水族館老闆說那叫『六角恐龍』,很可愛吧?」
「醜死了、醜死了,不可愛。」芊芊嘴裡雖這麼說,心裡卻是油然一派新鮮興奮。
於是,魚箱又多了只長相愚蠢的動物。芊芊更常流連在水族箱前,觀察那所謂的「六角恐龍」的一舉一動。其實,那就是山椒魚的一種,因為鰓向外突出六條分枝,看起來就像長了六隻角,因此有了如此可笑的稱號。
「芊芊,你在家看電視,我去市場買面回來煮,讓你嘗嘗老公的手藝。」
「你會煮麵?」芊芊不敢相信。
「那當然,只是小case,」他得意地拍拍胸脯。「別說下面,就算要我『辦桌』也行。」
果然,他一點兒也沒吹噓,只見他進廚房沒多久,乾淨俐落地三兩下就端出兩碗香氣撲鼻的肉燥面。「這是曠世的『老公面』,快嘗嘗看。」
配上一大盤現成的滷味,芊芊簡直欣喜若狂,頃刻間碗公就見底了。芊芊鼓著飽飽的肚子往後一躺,舒服極了,動也不想動。
她意猶未盡地想著:有個好廚藝的老公真好。
從此,芊芊便無法自拔地愛上葉翊廷的拿手面,當然也不忘來點滷味點綴,到後來,連市場賣滷味的老闆娘都會自動算便宜一點的價錢呢。
有幾次,芊芊不服氣也想露幾手,只是不曉得什麼原因,「老婆面」總比「老公面」少了點風味。芊芊只好認栽,反正樂得輕鬆,等著吃就行了,當個被人伺候得無微不至的少奶奶豈不更好?
吃得飽飽,在炎炎夏日中開著冷氣睡個午間美容覺,醒來后,再鎖定體育頻道收看職棒轉播,是他們樂此不疲的事。
芊芊知道,若不是會念書,葉翊廷八成打了職棒。打從他小學加入少棒開始,棒球在他生命中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高人一等的身材、旺盛充沛的精力,與他優異的表現相得益彰。只是升上國中后,必須全力在課業上衝刺,因此逼著他放棄了熱愛的運動。現在,即使不碰球,只要看看轉播,他也會像小孩般手舞足蹈好一陣子。
他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不漏掉任何一支安打和任何一次精彩的守備。原本對棒球一竅不通的芊芊,在他的耳濡目染下,甚至也能勝任獨當一面的實況轉播了。
他說欣賞「路易士」,因為他有精湛的球技和過人的爆發力。
她說喜歡「葛雷諾」,因為他長得很像樓下的「瘦瘦狗」。
他們沒有錯過兄弟象金冠軍一役。那一夜,他們在台北球場如雷貫耳的叫囂歡呼聲中,擲下一條條和著淚水、汗水的黃絲帶……
他花了上千元買了張路易士獲得打點王、安打王雙冠王的紀念金卡送她。心偷笑:我的路易士比你的葛雷諾厲害!
她卻因為過度興奮而口齒不清,把「雙冠王」說成了「雙冠丸」,惹他狂笑不已,也給了他今後糗她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