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正在翻閱劇場工作人員背景資料的左沖祺興匆匆的從大疊文件里抽出一張,遞到蔣牧淮的面前。

「你看,是她!」

他瞄了一眼,卻被那張大頭照吸引。

「你怎麼會有她的資料?」照片里的人正是關亞詢。

「她是朝顏劇團的成員,負責編劇,有時也參加演出。」朝顏劇團是蔣氏集團準備投資的幾個小劇團之一。「你不記得她了?」左沖祺問。

蔣牧淮不認為他知道他們的關係,於是不動聲色地問:「我該認識她嗎?」

左沖祺興奮的說:「記不記得我們讀研究所的時候,跟繫上幾個同好組了個劇團?」

「木棉花。」蔣牧淮說出他們的團名。

「就是木棉花。」左沖祺憶起當年,禁不住地笑開了嘴。「那時候的木棉花雖是個小劇團,但是我們大夥憑著對戲劇的喜好,闖出了一片天。記不記我們第四次公演時遇上颱風,基隆河的河水暴漲,大台北地區有很多地方都淹水了,也包括我們表演的地方。

「本來我們以為那天准沒人會來,但是出乎意料的出現了一個小觀眾,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小女生……」

「她是關亞詢?」蔣牧淮也記起了那段年少往事。

當記憶中女孩的面孔與關亞詢的臉重疊時,蔣牧淮的心口驀然一緊。

他記得那個小女孩。

那天風雨交加,就在他們準備收工回家避難的時候,一個被雨打得全身濕透的小女生走了進來。

她手裡捏緊她打工賺來的錢,問他們今天演不演?

全劇團的人被她眼裡那抹閃著興奮的眸光激得熱血沸騰,外頭的風雨變得不再那麼的駭人,當場戲服一穿,他們專為那個小女孩演出。

之後的每一場戲,小女孩都會到場。

她像是木棉花的支柱,團員們總記得風雨交加的那晚,有一個支持他們的戲迷為他們打氣。

後來,木棉花隨著成員一個個去當兵而解散。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虧你還看得出那是她。」蔣牧淮佩服他竟然能在第一眼就看出關亞詢就是當年的小女生。

「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我追過她。」左沖祺笑著說起當年。那時候的關亞詢清湯掛麵,秀氣的模樣曾經撼動過他的心。

「你追過她?」蔣牧淮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自己的好友在八年前竟然追過他的女人。

「不過沒成功。」左沖祺無奈的挑挑眉。「因為她喜歡的是你。」

這又是一個令人吃驚的訊息。

關亞詢喜歡過他?

「為什麼我不知道?」

「因為你當時在追嫂夫人,記得嗎?」八年前,蔣牧淮追喬雲追得緊。「當時你的眼裡只有喬雲,怎麼還容得下別的女人。你知道嗎?這個女孩有你當年所有的剪報,巨細靡遺。」這就令人欽佩了,因為木棉花只是個小劇團,新聞媒體的相關報導本來就少,而關亞詢竟如此心細,比他們自己收集的還多。

左沖祺笑說當年,蔣牧淮卻苦著一張臉,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跟關亞詢的糾纏竟早在八年前就開始,而且她還喜歡他!

???

蔣牧淮為了八年前的舊事,破例要秘書從他密密麻麻的行程里挪出兩個小時來看朝顏劇團的劇本。

這故事的內容大致上是描述一個被綁架的女孩,因家裡與警方的考量,錯失救援的第一時間,導致女孩遭到綁匪玷污。女孩為了報復家人而愛上強暴她的綁匪,進而殺害其家人。

嚴格說起來,這故事的張力不錯,編劇描寫人性的手法也夠細膩,故事中主角的內心衝突和個性的轉變也夠令人震撼,只是他很難相信一個才二十齣頭的女孩竟會寫出人性的黑暗面。

他原以為年輕的生命該是充滿朝氣、活力,她寫的劇本一定是鼓舞人心的作品,沒想到他錯看關亞詢了。

突然間,蔣牧淮對她有了不同的感覺。

她善變、飄忽,令他捕捉不到她的思想,就像他不懂她八年前喜歡他,八年後卻可以對他不屑一顧到近乎嫌棄的地步。

蔣牧淮頭一遭想要了解他的情婦。

???

關亞詢一進門就看到蔣牧淮坐在客廳里看影碟。

她把他當隱形人,反正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像空氣一般沒任何消息。

她徑自脫去外套,跑去洗澡。

蔣牧淮見狀尾隨她進去,剛好她正要脫內衣,看到他打開門靠在門邊,她兩道秀氣的眉皺得死緊。

「你進來做什麼?」

「看你洗澡。」他好整以暇的說,眉宇間有戲謔的笑。

關亞詢不斷的自我催眠,告訴自己,她跟蔣牧淮早有肌膚之親,所以他站在這沒什麼大礙。

但現在她全身都還沒脫光,他的視線就像熊熊烈火似的,燒得她燥熱難當,如果真的在他面前全脫光了,那她還能好好的站在這嗎!

關亞詢思忖了一會後,決定把衣服穿回去。

「怎麼,不洗了?」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介意我看你啊?」

「你究竟想做什麼!」她不想跟他打哈哈,直截了當地詢問他的用意。

「只想看看你,不行嗎?」他沒個正經,雙眼對她放電。

她收回視線,「我若真信這種鬼話,那就太天真了。」她負氣地推開他,腳步急促地往外走。

蔣牧淮將她給勾回來,把她攬進懷裡,聞著她的味道。

關亞詢排斥他這樣的親昵。「你不要這個樣子,我剛從劇場回來,全身都是汗臭味。」

「你介意我喜不喜歡嗎?」

「不介意。」

「既然不介意,就別管我要怎麼抱你。」他不在意她身上臭不臭,只想逗逗她。「我現在不想要。」

「我以為我們之間是由我在發號施令。」

「我有身體的自主權。」

「但是卻以一億賣給我了。蔣牧淮將她逼到牆角,以膝蓋頂開她的雙腿,強迫它們分開。

「蔣牧淮,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企圖這麼明顯,你會看不出來?」蔣牧淮曖昧的說。

他既然講得這麼白了,關亞詢知道她再怎麼掙扎也逃不開他的手掌心。於是任由他對她上下其手,像一條死魚般動也不動。

她認為只要她不回應,男人就不會自討沒趣,強要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

可惜,她料錯了蔣牧淮的為人。

他只為自己的需求,女人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他也不在乎。

他狠狠的要了她,直到發泄所有的慾望。

他一離開她的身體,關亞詢馬上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想洗去他留在她身上的味道。

她是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跟他撇清關係。

蔣牧淮眼底流露出一抹興味的眸光。

???

「你喜歡我。」蔣牧淮一等到關亞詢出浴室,便開門見山地說。

她梳頭的手頓了下,視線直覺地看向鏡子里的他。

他手上夾了根煙,表情被白煙蒙得不怎麼真切。她讀不出他的情緒,甚至看不出他真正的意圖。

她回以一聲冷哼。「你少作白日夢了。」

他並未反駁,卻問:「記不記得八年前的木棉花?」

關亞詢拿著梳子的手微微一震。

他想到了!

但那又怎麼樣?

「我賣給你的是我的未來,不是過去。」

「如果我想買你的過去呢?」

「為什麼對我的過去這麼有興趣?」

「因為你的過去有我的存在,而我竟然不知道。」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更不喜歡她現在對他的淡然。

「我要你愛我,像以前那樣。」

或許在八年前,這句話對她而言會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但是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

「那時我年紀小不懂事,才會莫名其妙的迷戀你。」

她把當初的愛慕情懷歸咎於年紀小不懂事,無關乎她的心。

蔣牧淮不生氣,反倒笑開來。

他想,關亞詢可能真的不懂他的劣根性,所以才這麼固執。她不知道她剛剛那番話不但不會激怒他,反而讓他更想要她。

「開個價吧。」他想要她的過去。

「縱使我真的開了價,把自己的過去賣給你,我也不可能再回到八年前,更不可能像當初那樣迷戀你,所以你買我的過去是沒用的。」

「有沒有用,由我來決定。」她只管開價就是。

關亞詢心想,這個男人碰到釘子不縮腳,反倒硬要踩上去,不怕疼是不是?

好,既是不怕疼,那她也不用跟他客氣了。

「給我你名下財產的一半。」她故意刁難。

蔣牧淮二話不說的答應。「好。」

他的乾脆嚇著了她。

他卻含笑以對。

「神經病!」她咳了他一聲,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但是隨後她看到蔣牧淮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給他的財務顧問,請他連同公司的幾名會計師大致計算一下他名下的財產。

半個小時后,財務顧問給他回復。他名下所有資產共有四百億美金,其中負債佔總資產的百分之六十,換言之,蔣牧淮的財產有一百六十億美金左右。

二百六十億除以二,就是八十億。」蔣牧淮將那些傳真資料遞給關亞詢。

她看著那一疊傳真,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你瘋了是不是?」

「為什麼這麼說?」

「你若不是瘋了,怎麼會用八十億美金來買我的過去?」

「你認為不值得?」他好笑地望著她。

關亞詢氣得別開臉。

「由此可見我們兩個的價值觀有所不同。在我的觀念里,錢是這世上最沒價值的東西。」

「可是你卻是個玩弄金錢、追逐金錢的人。」

「那是因為我知道錢的用處。」像他不是以一億買了她的未來,以八十億美金買下她的過去?

他用金錢買下她整個人生,這正是有錢的好處。

他眼裡的猖狂表明了他的放浪與隨性,而關亞詢最氣的就是他這樣的態度。「你憑什麼認為有錢能使鬼推磨?」

「不憑什麼,這是事實。」

「可你買不到我的心。」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的心不用買,我便能得到,我會讓你愛上我的。」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更何況他現在要的是她的過去,不是她的心。

蔣牧淮把她抱在懷裡,問道:「怎麼樣?」

關亞詢想拒絕,但是她的自尊不容許她在他面前示弱。

八十億美金,那是她好幾輩子都賺不到的天文數字,如果可以,她想敗光蔣牧淮所有的財產,看他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你哪時會把八十億美金給我?」

「三天後。」

「這麼快!」

「我喜歡速戰速決。」

「你不怕將八十億美金給了我,蔣氏會有周轉上的困難?」

「不怕。」

「為什麼這麼有自信?」

「因為我是蔣牧淮。」

「自負!」

「你剛剛說的是自信。」他嘻皮笑臉地與她閑扯。

八十億美金對他而言真的無關痛癢嗎?

關亞詢看著蔣牧淮,突然不確定自己這麼做究竟對他有沒有影響。

???

八十億美金對蔣牧淮而言,的確無關痛癢。

但是對蔣氏集團卻是一個經濟風暴。

他為了提領八十億美金,賣出了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股票,蔣家的股份大量外流,造成蔣氏集團的股價動蕩不定。

蔣氏集團臨時召開股東大會,最後作出的處分是將蔣牧淮趕出蔣氏集團。

這就是今天各大報的頭條新聞。

蔣牧淮為了一個女人落得如此下場,傳媒繪聲繪影,其中不乏有人懷疑他是勾搭上黑道大哥的女人,才弄得自己身敗名裂。

關亞詢在劇團看到這則新聞,心情亂得沒辦法排演,於是以身體不舒服作借口,收拾東西趕緊回到住處。

見蔣牧淮在客廳里,她深吸了口氣,在視著他。

一襲運動衫跟長褲襯得他年輕許多。

看到他的神情中沒有想象中的失意,她安心不少。

正在打電動的蔣牧淮聽到開門聲,抬起頭來咧嘴一笑。「回來啦。」

他看了一下時鐘,才三點半,「今天怎麼這麼早?」

「排演得很順利,所以提早解散。」關亞詢說謊也說得很順,臉不紅、氣不喘的。

她捱著蔣牧淮的身旁席地而坐,看他專註地打電動。

好半晌她才開口,「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說什麼?」

「你被趕出蔣氏的事。」

「報紙都寫了,我說的還沒那上頭寫的清楚呢。」

「我不是指這個。」

「那你是指什麼?」他不懂的提出疑問。

看他裝傻的模樣,她無奈的說:「你是真的無動於衷,還是故作堅強?」

蔣氏是他的心血不是嗎?

「如果你反悔,我不介意把錢還你。」

「可是我對你的過去比較有興趣。」

他還是打算用八十億美金的天價,買下她十五歲那年的記憶。

「告訴我,當年你為什麼會喜歡我?」蔣牧淮把遊戲機給關了,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鎖在關亞詢的臉上,彷彿被他盯上,她便永遠都逃不掉。

關亞詢嘆了口氣,緩緩道出當年的事,「十四歲那年,我跟幾個朋友替育幼院的弟弟妹妹們過聖誕節。那天晚上,你們去聖心表演一出舞台劇叫『聖誕奇迹』。」

她還記得那年他在舞台上動人的表現,是他讓十四歲的她對人生燃起希望,所以他莫名其妙的變成她的長腿叔叔,奪去了她所有的目光。

「那為什麼後來又不喜歡我了?」

「我沒有不喜歡你。」

「不,你討厭我,甚至早就知道我是誰,但是在萌萌面前,你卻絕口不提。」

「你希望我提什麼?說我認識你?那又怎麼樣?你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她永遠忘不了第一次看到他睡在萌萌床上時的震驚。

「而且你是我朋友的男朋友。」她提醒他。

「就因為我是你朋友的男朋友,所以你決定退出,成全別人?」

「別用輕蔑的語氣鄙視我的行為,別忘了,你還讓我抓到你跟別的女人上床。」

「所以你表現得比鄭萌萌來得激動與憤怒?」

「我只是看不慣。」

「看不慣到還在意我的私生活,知道我早已娶妻?」他淡淡的說出這一點。

她的眼神頓時充滿警戒。

蔣牧淮卻沒再問下去。

該知道的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確是因為年紀小不懂事,才迷戀一個劇團的大男生,最後那個大男生不但變成她朋友的戀人,還四處拈花惹草,對愛情與婚姻不忠,為此她終於幻滅,甚至斷絕愛他的情愫,裝作不認識他,表現出對他的厭惡。

蔣牧淮終於搞懂了事情的真相,一個無聊又值八十億美金的真相。

「你是不是覺得很划不來?」關亞詢看得出來他很失望,他本來就不該有太多的期待,一個十四、五歲小女生的浪漫本來就堆砌在莫名其妙的迷戀上頭,他不該以為她曾多麼轟轟烈烈的喜歡他。

「我早就告訴過你,叫你不要買的。」關亞詢輕聲冷哼,她想,若蔣牧淮開口說他反悔了,那她會把錢還給他。

她才不要他的八十億美金。

她一直等他開口,但他卻躺在地板上,看著天花板。

一會兒后他突然問:「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幾年?」

關亞詢訝異他怎會這麼問,不過她還是回答了。「八年,整整八年。」沒有間斷。

也就是說,當她知道他是鄭萌萌的男朋友時,她還是執迷不悟,偷偷愛著朋友的戀人。

她之所以斷念,是因為他殘忍的對她。

八年!蔣牧淮眼底起了波瀾。因為八年的時間正是他用來愛喬雲的日子,而這個女孩跟他一樣痴,卻比他來得果斷,可以說不愛就不愛。

蔣牧淮無語了。

他閉上眼睛,不讓人看見他的情緒。

關亞詢不懂他的沉默,反而更擔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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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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