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言慶瑞飛往日本，媒體又是一陣瘋狂的追著跑這條新聞，不懂台揚董事長為什麼選在這個節骨眼搭乘勁敵的班機，飛往日本洽談合作事宜，接著彌生跟言慶瑞的事便這樣被挖了出來。

幸好言家財大氣粗，在政商界又有舉足輕重的人脈關係，所以這條新聞一上作業台，言家馬上派人將這則新聞鎖住，言家老太太也在第一時間拿到這則報導。

她愈看臉色愈難看。

這不是慶瑞第一次鬧花邊新聞，可是在這種節骨眼出錯卻是頭一次，方家那女孩兒到底有什麼魅力，她倒想會會看。她讓徵信社去調查彌生的家世背景，結果出來之後，言老太太大驚失色，因為這方家女孩從不是慶瑞會喜歡的那一型。

這女孩的家世背景乾淨，父親是個退休的教職人員，母親是傳統的婦道人家，她的兄嫂都是老師，弟弟還在大學念書。就連她的就學紀錄也毫無缺點可以挑剔，然而這樣的好女孩怎麼是慶瑞會去沾惹的？

她不是沒見過孫子以前的那些女人，那些女人連雲笙的一根寒毛都比不上，充其量就只有長相長得還可以，所以她一點都不怕那些女人有一天會飛上枝頭，當他們言家的媳婦，但惟獨這女孩不一樣。

她雖還不認識方彌生，但當她一看這孩子的照片，她便喜歡上她了。慶瑞是她看著長大的寶貝金孫，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只怕她這個當奶奶的比他自個兒還清楚，所以方彌生不能留著，她必須在慶瑞還沒回之前，剔除掉她以絕後患，於是言老太太決定親自走一趟方家。

「爸——我們家來了個好氣派的老人家。」彌風把貴客留在家裡，四處跑著去找他爸。

他爸退休了沒事幹，一天到晚騎著自行車跑到公園去跟別人泡茶、聊天，而他媽則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怨無悔的跟著丈夫跑。

彌風邊騎著摩拖車邊抱怨，到了他爸常去的公園，果然看到他人在那，只不過他沒在下棋，倒是抖著身體不知道在幹嗎?

「爸！」彌風把摩托車隨便一停，便跑了過去。

方爸看到兒子，便拉著兒子現寶。「兒子、兒子你來，你看你張伯伯教我這一招，說是能預防二十八種慢性病，我學一次給你看，我回去后要是忘了，你再教我。」說著說著，方爸就有模有樣的學了起來，而方媽也跟著他做。

見狀，彌風快要暈了。

「爸、媽，你們別練了，我們家裡來了客人。」彌風著急的說，但他爸媽一點也不急，他們依舊練他們的奇怪招式，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看得彌風眼花繚亂。

方爸問：「客人?!是誰啊？」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沒問嗎？」

「沒問。」

「那人呢？」

「在我們家等著。」

「什麼?!你把客人放在家裡，一個人跑出來，要死了，那要是壞人怎麼辦？」勤儉持家的方媽一下子想到現在社會這麼亂，那些人什麼騙人的手段全都做得出來，彌風怎麼這麼傻，人家才說個三兩句，便傻呼呼的上當了！

「不會啦！媽，淑敏在家。」淑敏是他們鄰居，來方家是因為彌風替她補習，讓彌風賺學費的。「更何況那老太太的穿著打扮像個貴婦人，要她是騙子，那全天底下可能就沒有窮人了。我覺得她倒像是姐的男朋友……」

「你姐的男朋友！」方媽媽一聽，什麼外丹功、內丹功，她全不練了。她把彌風抓過來問清楚、講明白。

「沒有啦！我是說姐他男朋友的媽啦。」

彌風會這樣猜想，是因為方爸和方媽趁彌生不在時，偷偷和他們八卦，說他們看到彌生一大清早和一個開著BMW房車的男人交談，還露出甜蜜的笑容，他們皆猜彌生是釣到金龜婿了。

「嘖，你連你姐的男朋友都沒見過，卻知道人家的媽長什麼德行，你可真神啊！」

「我當然神，因為那位老太太可是坐勞斯萊斯來我們家的，媽，你知道全市有幾輛勞斯萊斯？來，跟我講一遍，一百五十台。」

「一百五十台。」方媽還真的跟著彌風複述一次。「但，那也不能證明那就是你姐男朋友的媽媽啊！」

「拜託，媽，你以為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啊？姐認識一個開BMW的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你說她還能認識第二個家裡有高級房車的人嗎？」

「說的也是。」方媽當然清楚自己的女兒是什麼個性，彌生向來就不是個會跟人家亂來的女孩，她雖是空服員，有不少的機會認識有錢人，但她向來潔身自愛，打從工作以來就沒發生過什麼事讓她操心，所以說——

「哎呀！那真的極有可能像你這死小子講的那樣。」真是女兒男朋友的媽！

「媽，你講就講，幹嗎打我的頭？很痛耶！」彌風抗議。但他媽沒理他，拉著老公就跑。

「我們快回家去。」方媽一腳跨上老公的鐵馬，當下又驚覺不對，騎鐵馬太慢了。

「彌風過來。」

「怎樣啦？」彌風晃了過來。

「把你的鑰匙給你爸。」

「哦。」彌風乖乖的把鑰匙交過去。他媽的想法他清楚，莫過於就是不想讓貴客等太久嘛，這他了解。

方媽跨坐在機車上，正打算揚長而去時，「等一下。」她突然要老公放她下來。「你先回去。」

她則拿著錢包，跨坐在跟在一旁彌風騎的自行車上。

「媽，你幹嗎啦？」

「你載我去市場買菜。」彌生男友的媽頭一次來她們家，家裡要是沒端出幾樣像樣的菜，豈不是要讓人笑話了嗎？

「什麼?!載你去市場，你很重耶！」

「死孩子，你說什麼?!」方媽拿著錢包毫不留情的往彌風頭上K。「你們小時候我左手抱你哥、右手抱你姐，背上還背著一個你，那時候我都沒嫌你們幾個重了，怎麼，你翅膀還沒長硬，就嫌棄我了啊！你給我騎。」

「好啦，我騎啦，你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我都要變笨了。」彌風抱頭直呼。

「走啦，廢話這麼多幹嗎？」

「好嘛。」彌風認命的踩著自行車，陪他媽上市場，但，真的很累耶！「媽，要不讓爸騎自行車，我改騎摩托車載你去？」「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讓你爸騎著自行車回去見你姐男朋友的媽這樣像話嗎？人家可是坐著全市只有一百五十輛的轎車來的耶！」「媽，那是勞斯萊斯，來，跟我講一遍，勞斯萊斯。」

「我管它是什麼斯，總之，你讓你爸騎自行車回去，那我們家面子要往哪兒擺？」

「拜託，騎那輛三五的摩托車又好到哪裡去啊？」彌風搞不懂他媽幹嗎在這個時候爭這種面子。

她一向不是頂不在意這些外在條件的嗎？

「哎呀！你這孩子不懂啦，你姐以後是要嫁過去的，我們怎麼可以讓他們那邊的人看不起我們呢？他們要是看不起我們，然後連帶的看不起彌生，受罪的可是我女兒，這種事我才不幹。」方媽想的可深遠了。

彌風點頭以示了解，他沒想到媽想的那麼遠。

「孩子的爸！」方媽媽突然想到一件事，急急的叫住前方正要轉彎的方爸。

方爸停下車轉過臉來。「什麼事？」

「你衣服拉一拉，整理一下啦，」可別讓人覺得他們邋遢了。

「知道了啦，里巴嗦的。」方爸嘴裡叨念著，但手卻沒閑著，最後還是正了正衣冠之後才走。

彌風看了有感而發。「要是姐知道你們兩個今天為她這一點小事就忙成這個模樣，那她一定會很感動的。」

「我要她感動做什麼，我只希望她能幸福。」彌生那孩子，之前談的戀愛不順利，發生那種事幾乎去掉她半條命，所以說這次不管對方是誰，只要能讓彌生幸福，她二話不說，立刻把女兒嫁給他，而方媽的想法正跟方爸想的一樣，所以要見女兒男友的家人，方爸比誰都來得緊張。

如果對方真是彌生男友的母親，那麼他們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給對方一個好印象，畢竟這是彌生睽違好久的幸福，他們得替女兒把握住。

到了家門前，方爸用手爬爬頭髮后，推開門進去，他那張老臉上堆滿了笑意，打算用他最大的誠意去感動對方。

進到屋內，他看到一張極具威嚴的面容。

那是言老太太。

方媽上市場買了魚貨海鮮還買了紅白肉，回家的路上彌風取笑著母親，「你這樣像是在辦年貨，媽，你對姐真好。」

「你這孩子，你在吃什麼醋？要是你爭氣點，早點交個女朋友回來讓我看看，我拍胸脯跟你保證，你女朋友的媽來我們家，我比照辦理。」

「這倒不用了。」彌風怕死他媽了。還拍胸脯保證哩，他怕她胸脯愈拍愈扁，然後就「牽拖」說是他害的。

「你快進來吧！」彌風把自行車牽進屋裡，卻發現家裡竟然靜悄悄的。

彌風與母親面面相覷。

彌風遂先走進去，只見他爸一個人坐在客廳。

「老伴，客人呢？」

方爸沒反應！

到底是怎麼了？彌風看著他媽。

「爸……」彌風才開口，方爸就氣得瞪直了眼。

「去叫你姐回來。」方爸咬牙切齒的低吼，像是彌生做了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一樣。

現在到底是怎樣？爸怎麼那麼凶。

「爸！」

彌風企圖想了解狀況，但方爸卻一句話都不讓他說，只一味地大吼著，「我說叫你去叫你姐回來，你沒聽到是不是？」方爸用最大的力氣吼出他的怒意，彌風沒見過他爸這麼凶過。

從小到大，在他的印象里，爸一向比媽還溫柔，對他們三個孩子捨不得打、捨不得罵，小時候考試考差了，爸還會替他們講話，說什麼行行出狀元，要媽別把分數看得那麼重，還說什麼人品比成績重要。

爸常很驕傲的跟旁人炫耀，他的三個兒女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而他知道三個孩子當中，爸其實最疼的就是彌生，因為她是家裡惟一的女孩子，爸覺得女兒長大后是要嫁去別人家受苦的，所以他總是能多疼她時就多疼一些，而現在，爸那模樣像是要把姐趕出家門似的。

彌風急忙的跑去打電話。

「姐，你快回來……爸快氣瘋了……」

「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彌生回來后，方爸把言老太太帶來的報紙摔在女兒臉上，彌生從地上撿起來看，上頭寫著她跟言慶瑞的是是非非。

彌生身子突然晃了晃。

「姐！」彌風趕上前去扶住她。「那不是真的對不對？你不可能做那種事情對不對？你快告訴爸，說上頭寫的事是胡說的，是他們胡亂造謠，你根本沒當人家的情婦，不是言慶瑞包養的女人。」

彌風拚命的擦眼淚，他不想哭，因為一個男孩子哭實在是太丟臉了，但是他怕姐再不為自己辯解，爸真的會打死她。「姐，你不要一直哭。」

彌生哭得喘不過氣，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跟家人解釋。

她是真的當了人家的情婦，她是真的拿了言家的錢。

「對不起……」千言萬語，最後只能化做三個字。彌生手裡抱著那團被她爸氣得捏成一團的報紙難過地痛哭失聲。

她真的做了丟臉的事，言家沒有白白冤枉她。

「天吶！」方媽媽看到女兒光是哭，除了抱歉之外什麼話都不講，頓時，她明白女兒真的做了糊塗事。

「你拿了人家多少錢？」方爸氣昏的問。

「一百萬。」

「一百萬！為了一百萬你竟然甘願作踐自己。」方爸再也忍不住，氣得摑彌生一巴掌。

這個女兒是他捧在手掌心呵護著她長大的，捨不得她疼、捨不得她痛，捨不得她受委屈，而她竟然去當人家的情婦。「你、你……」方爸氣得頓時一口氣提不上來，身子踉蹌地往後直退，腳碰到沙發，身子跟著往後倒。

「爸！」

「老伴！」

彌生、方媽尖叫，兩個人奔過去相繼攙扶著方爸，只有彌風還記得要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方爸的命總算是救回來了，但仍有些輕微的中風。發生這樣的事後，方家氣壓一直低靡不振，每天飯桌上的氣氛沉得讓人覺得可怕，所以彌松、馮竹君跟彌風每天晚上能盡量回家吃飯就回家吃飯，且彌風還每天耍寶，希望家裡能像從前那樣，但，回不去了……

每天晚上用餐的時候彌生雖然從不缺席，但臉上的笑已然隱去，而方爸則一反以往慈愛模樣，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仇人一樣，讓在家裡吃飯變成一件很痛苦的事，所以現在大家一吃飽飯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坐在客廳閑話家常，而是往自己的房裡鑽去，而這跡象就數彌生最嚴重，她像是想把自己關起來，除非必要，她盡量不出來。

彌生再這麼封閉下去怎麼行，馮竹君找了個機會想跟她談。

「彌生。」她敲敲彌生的房門。

彌生開了門，「大嫂。」

「在忙嗎？」

「沒有，只是在收拾一些東西。」

「我能進去跟你談談嗎？」

「嗯。」彌生退開身子，讓馮竹君進房內。

馮竹君走進房裡，看到彌生正在收拾的行李。「你要搬出去！不要吧，彌生，你這樣做爸媽會很傷心的。」

「大嫂，你別急，我沒要搬出去。」

「可是你在收拾行李。」

「我只是想去美國看看稟之，順便散散心。」很多事她必須做個了結，要不然她永遠走不出自己的天空，然而在出國前，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