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聽說你在跟一個叫凌爾書的男孩子交往?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剛從歐洲度蜜月回來的田嘉麗行李一丟,就急急拉著女兒興師問罪。
敏芊是不曉得繼母人在歐洲,又怎麼會神通廣大的知道明君交男朋友的事,但是從繼母的口氣聽來,她似乎不怎麼贊成明君跟凌爾書交往。
「阿姨,你不要著急,先聽聽明君說嘛,搞不好那個男孩子的家世不錯,人品也好,是個值得交往的對象。」敏芊邊安撫繼母邊跟明君使眼色,要她自己告知凌爾書的家世。
明君當然清楚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性子,所以當敏芊對她擠眉弄眼的時候,她就懂敏芊的意思了。
明君順著敏芊的話題接道:「就是嘛,媽,人家爾書是凌氏集團的少東耶,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我們只是做個朋友,又沒有什麼。」
「什麼凌氏集團的少東,」田嘉麗一聽馬上啐了聲,「你們這兩個丫頭看人就光會看錶相,什麼情況都還搞不清楚,便一頭往下栽。那個凌爾書是凌齊風的兒子沒錯,但可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
「阿姨,你會不會弄錯了呀?凌爾書的父母有結婚耶。」敏芊還記得她到凌家教書的第一天,曾聽到凌爾書嘶吼著要父母離婚的話。
「有錢人家的結婚證書算什麼,凌齊風娶進門的太太沒有十個,也有五個。凌爾書他母親充其量只不過是眾位姨太太里的其中一個,而他也不是凌家的長子、長孫,我看那孩子要在凌家出頭,簡直比登天還要難。」田嘉麗說著凌家的是非。
不過那是他們凌家的事,她首先要擔心的還是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
她含辛茹苦把女兒養到這麼大,可是為了享福的,怎麼可以讓個私生子拐了去。
「明明呀,媽不是不讓你交男朋友,實在是這個凌爾書的家世背景不怎麼好,你要真是想交男朋友,媽媽幫你介紹個好的。」
田嘉麗神通廣大,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本相簿,指指點點的,開始緊張明君的婚事。
敏芊看了差點暈倒。
她實在怕極了繼母這個態度,也怕自己慘遭池魚之殃,於是悄悄地打算退離,不意繼母竟然抬起頭來!
田嘉麗向敏芊揮揮手:「敏芊,你過來。」
唉。她在心裡偷偷嘆了口氣,認命地走過去:「阿姨,什麼事?」
「你也來看看,看看哪個人對你的眼。」
「阿姨,不用了啦。」
「什麼不用!」田嘉麗那不知抹了幾斤粉的臉蛋板了起來,強要敏芊也找個如意郎君。
「我雖是你繼母,但我對你可是跟對明明一樣。明明有的,你也一定會有,省得讓別人說我這個做繼母的刻薄你。」
「阿姨,你想太多了,別人不會這麼說。」
「什麼不會!旁的人不說,就說我們家請的這些下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傳來傳去,就不知道要把我傳得多難聽了。」田嘉麗不能忍受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所以再怎麼偏心自己的女兒,她都不會讓人看出來,以免留人話柄。
眼見繼母態度堅決,敏芊只好坐下來看相簿,至於她能不能在相簿里找到她的對象倒是其次,她現在只圖自己的耳根子能清靜。
敏芊真的沒想到事情會愈鬧愈大,因為繼母把她跟明君推銷出去的企圖可是愈來愈明顯。
本來她們只是被迫看看照片、挑挑人,現在則是每隔個幾天繼母就帶著她跟明君出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介紹一些名人紳士給她們認識。
我的天呀!
敏芊不知道繼母哪來的人脈,怎麼能夠搭上上流社會的社交圈,讓她們姐妹認識那麼多原本只能在雜誌封面看到的人物。
本來她是想,有個機會能多看看不同的生活階層、多增長見識也沒什麼不好,但是——
她數數,明君都已經將近半個月沒和凌爾書見面,這怎麼行!
記得繼母還沒回來台灣的時候,他是一天最少打一通電話來,一個禮拜最少約明君見三次面,而這大半個月過去了,明君每天讓繼母看得緊緊的,她才不信他有機會見到明君。
敏芊開始憂心起凌爾書跟明君的未來。
她趁繼母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溜到樓下,找煮飯的王嬸問:「這幾天明君的男朋友有沒有打電話來?」
「有。」王嬸小聲地照實說。
「明君聽了嗎?」
「太太不準小姐聽。」王嬸與敏芊咬起耳朵。
「所以明君一次也沒接到電話?」敏芊又問。
王嬸點了點頭。
敏芊這下急了。
繼母怎麼凈做一些棒打鴛鴦的事?難道她真為了攀權附勢,而不管明君幸福與否了嗎?
敏芊跑上樓,想去找明君談,卻見繼母也在明君的房裡。
田嘉麗看到敏芊頭髮沒梳,禮服也還沒換上,驚得直大叫:「敏芊,你怎麼還沒換衣服?」
「我……我今天人不舒服,我……可不可以不要去?」敏芊臨時想到逃脫的借口。
她眉頭緊皺,發愁的面容看起來真像是人不舒服。
田嘉麗想了下。雖說她是為了不落人話柄,所以才對兩個女兒一樣好,但說到底,明君是她親生女兒,說她沒有私心當然是不可能的,而今天的宴會可是台灣商界赫赫有名的藍家辦的,敏芊不去也好,省得搶了明君的風采。
唔,或許對於這一點,她是多慮了些,畢竟她生的明君可比敏芊漂亮多了,但有些事是人算不如天算,天曉得藍家大少爺喜歡什麼樣的女孩,敏芊不去,明君少了個敵手也好。
田嘉麗想通了,笑盈盈地拉著敏芊的手:「既然人不舒服,那就在家休息,別去了。」
敏芊有點訝異繼母的好商量。
奇怪,以前她說不去時,怎麼就不見繼母退讓一步,讓她別去活受罪。
敏芊雖有些疑惑,但事情順了心也就不那麼在意了。現在她得想個辦法把繼母支開,她才好跟明君談談。
敏芊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明君是何等的聰慧,一下子就看出敏芊有事情跟她說。
「哎呀,媽,我有件東西放在敏芊姐房裡,我跟她去拿。」
「拿什麼呀,時間都來不及了,要是不重要,那就別拿了。」
「很重要,很重要的嘛。」明君拉著敏芊的手往外跑。「我一下子就來。」
「你快點,別遲了。」
「我知道啦……」
「說吧,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明君跑到敏芊的房裡后也沒閑著,一邊問還一邊整理自己的頭髮。
後邊的長發不好盤,明君弄得有些礙手,敏芊便順手幫她盤了上去。
明君的肩線極有骨感,再加上她的頸子纖細、肌膚白皙,長發盤上成髻后,便像個西洋的宮廷美人。
也難怪繼母老把明君當寶一樣現,她實在是個宜古宜今的美人兒呢。
敏芊手上邊忙邊說:「我待會兒會去凌家一趟,你有沒有話要轉告凌爾書?」
敏芊一直以為明君是受限於母親,所以才被迫不能與凌爾書見面,她以為她跟自己一樣是迫於無奈才出席那些場合。
可惜的是,明君不是。
她一直很享受被崇拜、被愛慕的滋味。至於凌爾書,他是她男朋友,明擺在那,不需要她操心,也不用擔心他會被搶走,她從不覺得幾天不跟他見面有什麼不妥,但敏芊既然問起了,那就——
「你幫我跟他問聲好。」
「然後呢?」
「然後?」除了問好之外,她不覺得自己還要跟凌爾書說什麼。
敏芊卻把她的遲疑當成兩個小情人有些情話不好意思找人代傳。
「如果你不好意思的話,可以寫信,我幫你轉交。」
「不用了啦。」明君最討厭寫信了。
「如果凌爾書問起你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可以見他,我怎麼回答?」敏芊又問。
對於她的問題,明君卻一個也答不上。
「我……」
她正煩惱著,田嘉麗就跑來找女兒了。「明君,你好了沒?」
「好了、好了啦。」明君急急地跟敏芊揮手說再見,跟著母親趕去赴宴。
敏芊看了嘆了一口氣。
她更不知道明君是怎麼想的,不懂她怎麼可以那麼久不跟凌爾書見面,卻一點思念的感覺都沒有。
「喂,小子,你聽到了沒有?」敏芊見凌爾書心不在焉,便在他的耳旁大叫。
「聽見了、聽見了啦。」
「那我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說明君讓她母親逼去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所以不能跟我見面。」
「對啦、對啦。」敏芊猛點頭,慶幸凌爾書有把她的話聽進去。「那你有什麼想法?」
「什麼想法?!」他露出不懂的表情。
她真是會被這隻獃頭鵝給氣死:「你不是喜歡明君,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那她現在讓她媽給綁住了,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
「著急有用嗎?」凌爾書反問她。
她頓時無話可說。
她承認著急是沒用啦,但是……但是凌爾書跟明君的態度怎麼那麼奇怪?一般熱戀的情侶要是幾天不見,鐵定會患相思病,怎麼這兩個人都半個月沒見面了,還是一派無動於衷,像個沒事人一樣?!
唉,真是的,早知道他們兩個不在乎,她這個局外人幹嘛替他們瞎操心。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早知道就不管你們了。」敏芊嘟嚷著抱怨,「你如果真不在乎,那你為何三天兩頭地打電話去我家?」
凌爾書愣了下,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問她:「你最近也常不在家是不是?」
「唉喲,我剛剛不是說了,我繼母三天兩頭帶著我跟明君參加宴會、派對。」
「你也去?」凌爾書聽到這個消息,顯然比聽到明君讓她母親給牽絆住要來得驚訝。
敏芊點頭:「還不是為了白雪公主跟黑心皇后的問題。」
「你參加社交活動關童話故事什麼事?」
「我繼母以前鐵定中過童話故事的毒,以為當人家繼母就是要一視同仁,才不會被人罵黑心肝,所以舉凡明君有的,我也有。」
「所以她帶明君去釣金龜婿,你也得去?」
「她說這叫疼我。」
「她這麼做是在避嫌,這也無可厚非。」凌爾書可以諒解田嘉麗之所以那麼做的苦衷。
後母難為,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只是,他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你……參加那麼多派對,有沒有遇到中意的人?」
「你說呢?」
「你眼光那麼低,鐵定是有的。」他取笑她。
聽到他這麼貶低自己,她氣得掄起拳頭,象徵性地捶了他兩下:「好呀,這麼笑我。」竟然笑她眼光低!
「而且能出入上流社會社交圈的人,家世、地位能差到哪裡去?」
換言之,她最近遇到的都是萬中選一的好男人。
凌爾書心頭悶悶的。
「這麼說,你是真的有喜歡的人?」
敏芊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說:「沒有。」
她的回答讓凌爾書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放鬆下來,隨即又一副嘻皮笑臉了:「你不會是為了怕我說你飢不擇食,所以才故意說沒有的吧?」
「我才沒那麼無聊。」為了跟他鬥嘴,還說謊?
「那是為什麼?」
「什麼東西為什麼?」
「你都說去參加宴會的人有家世、有地位,怎麼就不見你喜歡他們之中的哪一個?」
「因為他們沒眼光呀。」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們一個個的眼珠子全黏在明君的身上,只願意取悅她,而我算哪根蔥、哪顆蒜呀?」敏芊自嘲著。
她向來知道自己不出色的外表吸引不了別人的目光,所以也就不那麼期待自己會有什麼艷遇。
不過……哎呀,她剛剛說了什麼來著?
她是不是說明君的身邊有很多「蒼蠅」?
敏芊驚覺自己說錯話,倏地抬起臉來瞪著凌爾書看:「你不要介意。」
「介意什麼?」
「介意明君有很多人追的事呀。你知道的,她人長得漂亮又有氣質,出現在公眾場合,難免會吸引別人的目光。但她很乖的,走路目不斜視,別的阿貓、阿狗在她面前晃,她看都不看一眼。」
「什麼阿貓、阿狗!你剛剛不是說那些人有家世、有地位……」凌爾書抬出敏芊剛剛說過的話來堵她。
「可就沒人品呀!」為了讓他安心,她昧著良心說謊。拜託,那些人遠看是金光閃閃、瑞氣千條的黃金,近看個個風度翩翩、溫文儒雅,如果真要從裡面找到一個衣冠禽獸,實在是很難。但,為了他,她可是睜眼說瞎話,就希望他別自卑,就此放棄明君。
驀然,他覺得這個厚臉皮的前家教,實在是善良得可以。
「我沒有自卑,倒是你……」
「我怎麼了?」
「你不要去介意那些阿貓、阿狗凈圍著明君繞,卻看不上你的事。」
「咕,說得倒容易。」敏芊兒話題又繞回她身邊,臉上的表情一改剛剛的輕鬆。
見她沮喪、悶聲不語的模樣,凌爾書開口說:「你很好。」
敏芊乍聽這話,心漏跳了半拍。她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凌爾書:「你嘴巴抹蜜了呀,說話變得這麼有良心!喝!你是不是有事求我,所以才說好聽話的?」她指著他的鼻頭逼供。
「我能有什麼事求你呀?」
「可多了哩。」
「比如說?」
「此如說,要我在明君面前替你說好話呀!」
「不用了,我才不需要你的『美言』。」他刻意強調「美言」兩字,像是壓根就不信她會替他說好話。
「你過河拆橋喲,想當初是誰幫你傳情書的?」敏芊直用鼻子對他噴氣。
他好笑地反問:「嘿,你該不會是得了健忘症了吧!竟然連不到一個月前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見鬼了,誰忘了呀。」
「沒忘!沒忘那你還問我?」
「我不是問你,是提醒你;提醒你跟明君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靠我鼎力相助。」敏芊下巴抬得半天高,態度可驕傲了。
「人說大恩不言謝,怎麼你施個小恩小惠的,便常常掛在嘴巴上,要我時時記住你當初幫了我什麼小忙?」凌爾書忙著糗她。
「喲,女朋友追到手,便說大話了!」什麼小忙!「拜託,若這忙真是小到不足掛齒,那當初又是誰在我家站崗許久,卻不得其門而入?要不是我幫你,只怕今天你的兩條腿早廢了。」敏芊打算將這些日子來的帳,好好的算算。
凌爾書也不急著打斷她的話。
他嘴角噙著笑,好整以暇地聽她叨念自己是如何的不知好歹,又是多麼的不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