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更歸思三更醒

第二十八章 三更歸思三更醒

「殿春,你說我是不是十分不堪呢,父親看到這樣的我會不會十分失望?」

殿春正色道:「在殿春心裡,小姐是最好的。大小姐盛名久遠,殿春卻認為遠不如小姐,小姐只是不爭而已。假如小姐願意爭,沒有人能與您並立。」

姬指月淺淺一笑,殿春從來不是話多的人,每次開口卻總是經過深思的。

她自然知道殿春說的是實話,也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不堪的人,眼下只是被一些事遮擋了視線,迷糊了思路,讓她對自己不自信。

問殿春,也只是希望得到一個肯定而已。

少女迷茫落寞的神色消散了,眸色晴朗如水。

她把長案上的畫卷全部展開,問道:「你看這畫風,可像父親?」

姬家為家中小姐設有專門的內學堂,若願意,諸位小姐還可可以請先生為自己單獨上課。

作為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向來是隨小姐在內學堂侍讀的,世人都道姬家出來的丫鬟,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都強上許多。

姬指月身邊的四個大丫鬟也不例外,各個才華不淺,殿春為第一。

畫送來的那一天,殿春就覺得畫的筆觸酷似大老爺,主子不提,她也只是放在心裡。

現在,主子問起,她點點頭道:「是。這幅畫頗有大老爺遺風,想必是因為陛下曾師從大老爺的緣故。」

「殿春,你可知道。今天下午,我看到了父親的墨寶,在陛下處。」

「陛下貴為東朝之主,與大老爺又有師徒之緣,有墨寶不足為奇。」

「父親每年作一幅畫送給陛下,在我生辰的時候,畫的都是我,一共有六幅。」

殿春沉默了。

「最後一幅畫后不久,父親就仙逝了。我看到畫上的題跋,他請陛下照看我。」

她永遠不會忘記每一幅畫上的瑣碎話語,尤其是最後一幅。

「小姐以為如何?」

姬指月沉默了,許久后道:「我不知道。」

「小姐可還會想起大公子?」

「自然會。」

「小姐可會時常想起陛下?」

「也會。陛下待我太好,雖然明知道這好並不純粹,但是我卻仍然十分感動,甚至願意與陛下親近。可是這樣,我總會覺得很對不起大哥哥,常會想起還在家時與大哥哥一起的日子。」

少女的聲音低柔,音調綿長,帶著微弱的苦惱道來。

午後的薔薇花架下,她看到少年疲倦的神情,忍不住走到他身邊伸手觸摸他顰起的眉心,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事後回想,當時似乎是什麼都沒有想,自然而然的就那樣做了。

剛進宮時,她對少年帝王十分抗拒,而現在,居然變得開始會主動去親近他。

是她太善變,還是優雅的少年帝王太擅長蠱惑人心,再或是姬弗然太容易被人所遺忘?

「殿春直言。主子應當早下決心。」

寵妃姬昭容最得力的貼身大宮女,自然知道夜夜聖恩下的真相是什麼。

殿春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她從小就被訓練成主子的眼睛甚至頭腦,思考的方式永遠是理性而冷靜的。

姬指月沒有看明白的局面,她作為旁觀早已明了,姬指月放不開的感情,在她看來只是前進的絆腳石。

她從未明說,是因為姬指月不曾問她。

輕輕一笑,姬指月背靠上綉墩,碰落了放在上面一管短短的袖珍玉笛,她拿起玉笛細細把玩,直視殿春,問道:「我從來不曾問過你。但是,殿春,你是二叔有意放在我身邊的人吧?」

她從小的言行舉動從來不會瞞過家主夫婦,開始時她不理解,後來才慢慢覺,身邊有一隻眼睛的存在,於是越的謹言慎行。

雖然明知這隻眼睛不會害她,她卻時常覺得如坐針氈。

意料之外的,殿春卻笑了,她說:「小姐果然知曉。是,殿春確實是老爺在您身邊的眼睛,但是不曾有過惡意。」

「那,你剛才說的話,是自己如此想還是二叔所想?」

「殿春如是想。」

姬指月點點頭,低頭把玩玉笛,默然不語。

父親彌留之際,將這把玉笛交給她,說假如有一天她有需要的時候,吹響玉笛,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母親去世時,也讓她收好玉笛,反覆叮囑。

她始終把它放在身邊,僅僅當做是父母的遺物,用作紀念。

「殿春,我很迷茫。」

「其實主子心中很早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假若不是生在這裡,該有多好。」

假若不是生在姬家這樣的大族,或許會像是袁夫人說的那樣,堂兄妹親上加親也是件美事。

假若不是生在姬家,就不會進宮,不會面對莫測秀美的少年皇帝,有算兩人相遇,也不會是現在這般的景況。

少女低低的嘆息聲飄散在夜色里,雖然在嘆息,她的神情卻並不悲切,反而十分晴朗。

她很早就知道該怎麼做,也一直在努力,只是放不開手。

她不是聖人,能將思念當飯吃,只活在過去的回憶里。也不願意心心念念一個人,卻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

所以,她選擇坦率的告訴爾容事實,給自己爭取適應轉換的時間。

然而,少年的舉動卻打破了她原先的計劃,擾亂了她原本已經沉靜下來了的心緒。

少年對她說。

「初顏,我想你過的好。」

「初顏,我認識你好久好久了。」

「初顏,我原當你是妹妹一般照看,現在,不一樣了。」

「初顏,我很高興進宮的人是你,而不是你的堂姐。」

少年有一匣子的畫,裡面全部都是她,從小到大。

少年的神情永遠是高華雅緻,卻滿目憐惜的給她擦眼淚。

少年稱她為初顏,從不對她自稱為朕。

少年很好,她心裡卻依然有那雪色衣杉的男子。

她原先只是想做一個尋常的宮妃,不獨寵卻也不失寵。對帝王有著尋常的感情,細水長流卻不濃烈。

少年的感情卻是熾熱而激烈,遠不像是他的外貌那般清雅無暇。

她覺得無措,也不知道少年的感情到底是出自什麼原因,審視不清自身的情感,於是落荒一般的逃回自己安全的蝸居。

她不是愚蠢的人,自然明白對帝王全心投入的感情是不會有相當的回報的,哪怕這個帝王表現的再溫柔憐惜,他給予的溫情也不會出於單純的情感。

想了幾乎一個晚上,思路漸漸明朗,卻走不出局限的迷陣。

殿春的到來正好給了她一個突破的契機。

一碗燕窩粥的溫暖就足夠她做出最終的決定。

她只想過安寧而平淡的日子,不在眾人矚目的最中心,也不在被人遺忘的邊緣。

站起身來,她撫平衣裙上的褶皺,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吩咐道:「明早送些點心去未央宮,就說是今日陛下未嘗到的新花樣。」

「是。」

殿春起身去鋪床,轉身時。

看到淺色衣裙的少女站在窗前,身後是漆黑夜色,銀色的月華鍍滿全身,臉色蒼白,神情疲倦,卻不再懊惱茫然,淡然隱有弗然之風。

她在心裡微微嘆氣,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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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破之天下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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