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出得宮闕乍喜時
姬指月略一思索,前因後果便十分明了的浮現出來。
那日,她說不願回姬家祭祀,爾容雖沒問原因,心裡卻想必十分清楚,她不認為他不清楚父親的真實埋葬之地。
想要尋找一個出宮上墳的契機,但是兩個人身份太過敏感,沒辦法隨意出宮。
於是,他便託了舞陽長公主,讓她出宮時把他們兩人帶在儀仗隊里,悄悄混出宮去。
她所想不到的,是那多日來閉門不出的長公主,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出門,這麼早就做好了出宮的準備,還動用了她厭棄的全副長公主儀仗。
想不明白的問題對她來說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她可以去父親墳前祭拜,重要的是她身邊的這個少年……十足的心意。
誠摯的向少年道過謝后,她隨著淡淡微笑的少年上了儀仗隊里的一輛馬車。
外表合乎禮儀的馬車,幾乎只是做裝點儀仗之用,內里雖也十分寬大舒適,卻與帝王平常使用的馬車相差甚遠。
委屈尊貴的皇帝坐在這樣的馬車裡,姬指月心裡簡直就有一種負疚感。
但是,優雅出眾的少年帝王卻神情怡然,彷彿舒適的很。
他們就這樣偷偷跑出宮去了,宮裡的人現了該怎麼辦?
爾容卻笑笑說他早有準備,他讓他的小太監回未央宮去,不管是誰問起他們來,就說姬昭容昨夜在未央宮過夜,皇帝起晚誤了早朝,索性就好好睡個懶覺。
少年優雅的神情里,似乎帶著幾分小小的得意與狡黠,他看著她,說:「只是委屈初顏,近日裡怕是要擔個不雅之名。」
不雅之名?
怔了怔才體會出他話里隱諱的意思,耽誤君王早朝,不就是紅顏禍國的罪名嗎?
小太監下了馬車后,不大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相對而坐,少年的氣息十分親近,她微微有點不自在。
少年卻自在的悠然淡笑。
紅顏禍國就紅顏禍國吧,這個罪名還不如父親墳前的一柱香來的重要,反正現在誰都以為她是少年皇帝的寵妃,多上這麼一項耽誤君王早朝的罪名,也沒多奇怪。
馬車開始駛動,前方有樂聲響起,長公主儀仗,是配有數十名樂手的。
在靡靡樂聲中,爾容道:「初顏可知阿姐是往何處去?」
歪著頭將前因後果又想了一遍,姬指月沉吟道:「公主是去姬家?」
爾容點點頭,高潔如雪的的神情里有微弱的莫測玄機。
姬指月沉默片刻,心緒百轉千回,到了嘴邊卻只是淡淡的一句「初顏謝過陛下。」
她不知道長公主連日來閉門不出的原因,卻能猜出想要勸任性的公主出門,甚至出宮去姬家要費多大的功夫。
神情雅緻的少年帝王,在她身上的花的心思太重,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報。
正在沉沉思索,少年帝王卻開口說道:「初顏不必謝我,若不是阿姐自己想要去姬家,任憑旁人如何勸說都是枉然。」
長公主自己想去姬家?
「為何?」
少年帝王的唇畔上揚,莫測的玄機深沉晦澀,帶上了不明意味的笑容,他說:「因為阿姐想要姬弗然為駙馬。」
因為阿姐想要姬弗然為駙馬……
爾容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她腦子裡轟炸過去,似乎眼花了,眼前出現一片斑斕的色彩,少年的臉在斑斕的色彩中,撲朔迷離。
想要說話,她卻只能扯著嘴巴往兩邊微微咧開,笑不像笑。
她的弗然哥哥,從小仰慕的弗然哥哥,與那火紅色衣裙,皮膚宛若青瓷的長公主,她能說什麼,她什麼都不能說。
斑斕的色彩漸漸散去,她看見少年的臉。
面具一般的高雅神情下,居然瀰漫著幾分哀傷,雖然很淡,卻是真真切切的哀傷。
他切切的看著她,說:「初顏,與弗然相比,我就如此不堪嗎?」
她勉強微微一笑,道:「不是的,陛下很好,只是……」
「只是在你心裡,依然只有姬弗然一人是嗎?初顏,我待你這般好,假若是旁人,也許我……」
少年說不下去了,他雪一般的容顏蒼白無色,哀傷蔓延,淺淺的脆弱在他墨色的眼睛里浮現,更深層里,有她未知的情緒瘋狂的洶湧著。
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情,高雅從容的面具徹底的被撕裂開來,這樣的少年,無論是誰看到,怕都是又愛又憐。
姬指月卻無言以對,並不是她沒有話想對他說,而是想說的話太多,卻偏偏理不清楚,不知如何開始說。
「陛下……」
「罷了。」少年的神色被他強大的自我控制力所壓制,又恢復了以往的高雅從容,只有那墨色的眼睛依然有些許莫名的情愫,剛才一瞬間的哀傷脆弱神情彷彿之是虛幻,他淡淡一笑,道:「無論怎麼樣,我還是會對你如此,那個雙魚結,每時都在等著你取回。」
馬車平穩安靜的向前駛去,接下來的一路默默無言,姬指月與爾容相對而坐,彼此都躲避著對方的眼睛,對方不注意時,視線卻會不經意似的從他臉上飄過。
就這樣,到了姬府大門不遠處。
長公主打人過來,說是吩咐這輛馬車裡的人去郊外替她辦事,派了一些護衛隨侍。
隨後,她便在姬家眾人的迎接下,昂闊步的踏進了姬府大門。
透過馬車窗帘的縫隙,姬指月看到姬府盤踞在寬大的街道上,綿延數百里,巨大的府門宛若一隻巨獸張開著的血盆大口,吞噬著每一個進入的人,爾楓張揚熾熱的身影消失在大門裡,她忍不住微微嘆息。
門裡流溢出點點陳舊的氣息,歷史悠久累世高華的門第,也逃脫不了衰老的命運。她第一次覺得,她從小生長的,賴以為命的繁盛世家,是如此的陌生。
她還看見,大門下,白色出塵的身影,淡漠的神情,透過眾人,看向已經開始往外行駛的馬車。
心裡卻出乎意料的寧靜,完全沒有原本預想的悸動,只有複雜難辨的情緒沉浮。
馬車越駛越遠,雄踞霸佔了數條大街的繁華府邸漸漸在視線里消失,心裡像是鬆了一口氣,她放下微微撩起的帘子,一轉頭,看見少年隱忍而略帶探究的高華神色。
微微一笑,她主動與少年講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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