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山分外笛聲響
任何人看到都會這樣覺得,單薄清瘦的少年在高大健壯的殺手們中間,優美有餘而力量不足。
他執一把再尋常不過的三尺長劍,大袖翻飛,衣帶繾綣,不像是在與人拚鬥博得生的希望,反而像是在表演一場清雅綺麗的劍舞。
他的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形狀如蘭的唇緊緊的抿著,眼睛墨色深沉無意。
單薄的手臂似乎撐不起一柄長劍的重量,負傷的左臂無力垂在身側,他的神色蒙上了濃重的倦怠之感,彷彿下一刻便要支撐不住,倒地睡去。
美麗如蘭,清雅如蘭,柔弱如蘭的少年。
在殺手們的眼裡,卻只是刺殺的目標而已。
「鏘」的一聲,長劍落地。
爾容苦笑一下,脖子上被架了冰涼森寒的劍。
他轉頭對姬指月苦笑道:「我儘力了,初顏,今天我們註定是要一起死在這裡的罷。」
少女帶著靜默的笑容注視著他,月白色的衣裙上盛開著一大朵一大朵的緋色花朵,這是他的血,艷麗而詭譎,帶著蘭的芬芳與血的腥氣,襯的她沉靜秀雅的面容有異常的神情流溢。
他看見她抬起手,把什麼東西放在唇邊。
看清楚了,是一管小小的玉笛,平常掛在她裙腰上做裝飾用的小小玉笛。
清越雅緻的笛聲響起。
小小的玉笛蘊藉著無窮的力量,清越高昂的笛聲瞬間穿過凝重靜默的空氣,響遍了整座思儀山。
鳥獸驚起。
風雲又變。
似乎是自空氣中繁衍而出的,素白的幾條身影在笛聲中逐漸顯現,一點一點變的明朗起來。
「鏘鏘鏘鏘」
殺手們覺得有強大無比的外力壓迫而來,逼的他們拿不住手中的武器,刀劍紛紛墜落在地。
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耳旁有風聲呼嘯而過,似乎有人提著自己在半空中疾行。
等回過神來時,殺手們驚訝的看到眼前的景象,古木高草,怪石深潭,人跡蹤影全無,這是什麼地方,他們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從思儀山上到了這麼個地方。
於驚疑中,有人認出來,這是帝都近郊的皇家圍場。
皇家圍場……
自去年舞陽長公主負傷以來,圍場就處於半荒廢狀態,皇帝又在圍場中放生了許多進貢而來的異獸,這原本就有諸多凶獸出沒的圍場幾乎成了原始森林一樣的存在,誤入其中的人,鮮少能有生還的。
懼意蒙生,被繳納了武器手無寸鐵的殺手們驚恐的面面相覷。
他們……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
素白的身影輪廓浮現時,楚妃與殺手們一樣,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威壓之中,她現被封住的穴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沖開了。
雖然行動恢復了自由,但在巨大的壓迫感下,她依然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束縛住一樣。
等手腳能舒展自如時,素白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連帶著殺手們也被帶到了未知的境地。
杏林里,只剩下了他們三個活人,靜默的近乎滅絕了所有人的蹤跡。
姬指月將雙手置於大袖之下交叉而握,掌心緊緊拽著小小的玉笛,她抿著唇,秀雅美麗的臉龐上平靜微帶著緊張。
爾容站在她身後,玄色常服微微曳地,臉色玲瓏慘白,似乎下一刻便會脫力倒地一般。然而,他偏著頭,饒有興趣似的,帶著探究之色,在姬指月看不到的角度細細觀摩她的神情,墨色的眼睛里似乎帶著笑意,又似乎冰冷的有如寒冰。
瞟過姬指月相交重疊的大袖,再瞟過爾容慘白的臉,楚妃子直接忽視后,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那些素白的身影是什麼人?從何而來?為什麼會聽從笛聲的召喚?那玉笛又是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歸結成一個問題,究竟是怎麼回事?
姬指月越握緊了掌心裡的玉笛,她笑笑,依然抿著唇,道:「他們是守護父親母親墳墓的守靈人。」
僅此一句話,楚妃臉上便出現了釋然之色。
守靈人這個稱呼並不陌生,東朝的世家大族都有古樸悠遠的祖墳地,祖墳里通常會安排一些精通武藝的人做守靈之用,為了防止野獸凶禽的侵襲,更為了防止對頭來挑墳,驚擾了死的安寧。
她謝家也是如此。
只是,這些守靈人的力量實在是……想起剛才那巨大的壓迫感,她忍不住感嘆,如此強大的力量,假若不是被束在了這小小的杏林之中,任他們走到哪裡投靠什麼人,必定都會成為為人所注目的強或被人所懼怕的力量。
思儀山鬧鬼的真相,原來如此。
她卻沒辦法將他們收為己用。
想到墓穴中故去的兩人,她微微嘆息遺憾,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守靈人,怕也只有這兩人才能消受。
尋常人都以為姬安兮的墳墓理所當然的在姬家祖墳里,姬家祖墳每年都會有幾次外來的入侵,目的無他,都是為了破壞姬安兮之墓而來。
傳奇之所以為傳奇,除開世人的景仰崇敬,也絕對不會少了敵對的怨恨詛咒。
還有他美麗絕代的妻子,當年的江南之美,常會有數十年前的愛慕尋覓而來,想要親眼目睹美人的墳墓。
瘋狂的,刨土挖屍,一定要親眼瞧見當年的美人化為白骨塵土,才願意相信那樣美麗的女子,是真的已不在人世。
假若被人知道他們的真實安葬之地,是在這小小杏林中,怕是連整座思儀山都會被追隨與仇敵給踏為平地。
強大的守靈人,必不可少。
那支玉笛,想必是與守靈人約好的召喚之物。
楚妃臉上一片瞭然之色,她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玉笛,可是安公與夫人在這裡初遇時,身上所攜帶的那支?」
那一年的春天,思儀山上爛漫的杏花,杏樹下的貴介公子執笛而立,淺黃色衣裙的少女隨風而過,被笛聲所吸引,笑顏宛若杏花爛漫。
任時光流轉,這美麗的故事始終是帝都少女們所憧憬的美夢,幾乎伴隨著每一個少女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