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卧床
義宣醒來的時候,蔡霓正伏在他身邊昏睡。他想用力地撐起,突然全身猛地一顫,又重重地摔到了床上,不由得一聲。
蔡霓驚醒,悲喜交集,叫道,「你不可亂動。」忙將他扶住。
義宣一臉痛苦,問道,「我還沒死?」
蔡霓道,「沒死,是我不讓你死。」
義宣突然直直地看著她,上下的打量,原來是好奇她這一身打扮。蔡霓盈盈一笑道,「好不好看?是婆婆親手給我做的衣服。」
義宣道,「脖子上的珠子,也是我娘的?」
蔡霓點頭,神情有幾分得意,揚起手道,「還有手鏈,我很喜歡。」
義宣突然閉上眼。
蔡霓關切地道,「你怎麼了?」
義宣道,「困了,想睡,不要煩我。」
蔡霓撇了下嘴,「都昏了一天一夜了,難得醒來,也不好好跟我說會話么?」
義宣不語。
蔡霓一笑,問道,「你是特意趕來救我的,是不是?」
義宣道,「不是。」
蔡霓道,「不信,你沒有說真話。」
義宣道,「我是來殺人的,當真不知道他要伏擊你們。」
蔡霓道,「可你與奕稀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殺他?」
義宣道,「你怎麼知道我跟他無冤無仇?」
蔡霓一怔,遲疑地問道,「你是……為公公的事殺他?」
義宣疑道,「你都知道了?」
蔡霓點頭,「是婆婆告訴我的。」
義宣道,「你想錯了,冤有頭責有主,這事在皇帝而不在他。」
蔡霓笑道,「那你就是為了救我,義宣,原來你是在意我的。」
義宣別過頭去,不想跟她說明原因,免得她更加有理由恥笑自己。突然問道,「你為何來此?」
蔡霓黯然道,「我爹被謫了職。」
義宣怔道,「為何?」
蔡霓道,「還不是因為立新儲的事,我爹得罪了現在的太子奕稀,皇帝為了給兒子掃除障礙,就貶了爹回來做鄱陽郡太守。」
義宣乾笑了聲,自言自語地道,「原來他已當上太子,那她如今就是太子妃了吧!」
突然重重地一拳打在床上,傷口當即被震得大裂,血滲得被子深紅。蔡霓驚叫一聲,喊道,「你瘋了!」忙奔去喊大夫,這一來一回又急得嚶嚶地啼哭。
過了好些時候,大夫才最終給他止住了血,傷口要重新包紮一遍。蔡霓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見他臉無血色,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她的心就像被刺穿一樣的疼。
他接下來昏迷了一陣,將近黃昏時才漸漸醒轉。蔡霓仔細地幫他擦汗,擦完又別過頭去,也不與他說話。
義宣見此,就閉著眼睛養神,又過了些時候,才聽她哽咽地道,「莫名其妙的,這麼大火做什麼?」
義宣沒有吱聲。
蔡霓道,「你心裡有事,連我也不說得的?」
義宣道,「你不恨我?」
蔡霓擦了下眼淚,低低地吼道,「我恨死你了!」
義宣道,「那你還哭什麼?我死了,你不是落得自在?」
蔡霓瞪著他道,「你就想我是這樣的人么?」
義宣道,「是的,你在我心裡,一直是這樣的人。」
蔡霓一時又氣又不知該如何跟他說好,久久想到一句,「我想你!」帶著羞怯說了出來。
義宣疑是聽錯,「你想我?」
蔡霓點頭。
義宣哼笑一聲,「我有什麼值得你想?你說你想我死了我還會信的。」
蔡霓氣道,「你到底想要我怎麼說,你才開心?」
義宣冷哼道,「要開心,談何容易?」不由得黯然,又問道,「甄栩呢?怎麼這麼久都不見他來看我?」
蔡霓道,「人家說有緊急軍務在身,見你無礙,就起身回北府去了。」
義宣道,「做了官的,到底不同。」
蔡霓道,「照我說,他走了才好呢,這麼沒禮貌的一個人,到哪都叫人討厭。」
義宣道,「我與他差不多一樣沒禮貌,我也走了你豈不是更加自在?」
蔡霓一怔,說道,「你和他不一樣。」
義宣道,「如何不一樣?我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
蔡霓道,「你比他聽話。」
義宣雙眼瞪直。
蔡霓道,「不與你多說,你昏了這麼久才醒來,我去吩咐人給你熬些粥送來。」
她遂出去了,義宣獨自愣。想試著伸展一下腰肢,突然一陣鑽心的疼,就嚇得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不久聽見腳步聲傳來,隔著窗紙往外望,見有來了四個身影,不由覺得厭煩,於是合上眼睛裝睡。
蔡霓領著蔡恆夫婦,身邊還有一個丫頭,端著個托盤進來。輕輕噓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他又睡著了。」
陳氏未曾細看過女婿的模樣,這時不由得走近些,只見他一臉的安詳,並沒有因為身上的傷痛而影響了熟睡。對蔡霓道,「都說他頑劣,看他樣子還真不似。」
蔡霓一努嘴道,「怎麼不頑,剛才娘沒見到他瘋罷了。」
陳氏道,「他是因為見到你不高興?」
蔡霓搖頭道,「哪是,我也不知道他什麼地方不高興,只聽他嘟噥了句,也聽不大清楚是說什麼的,就突然跳起來一拳打在床上,不知流了多少血呢,連被子都要替他換過。」
陳氏道,「那須多找些人時刻看緊他才行。」
蔡霓把粥放在床邊的桌子上,回來說道,「有我看著就夠了,還要那麼多人做什麼?」
陳氏道,「你都一天一夜沒睡了,也該去休息一下的。」
蔡霓搖頭道,就在這裡守著,哪也不去。」
陳氏急道,「可總不能不睡覺啊?」
蔡霓咬著唇道,「娘忘了,這是我的房間。」
陳氏怔忡,皺著眉道,「他傷都還沒好,你們怎可睡在一起?」
蔡霓羞著臉道,「我就在床邊伏著睡。」
陳氏還想說話,卻被蔡恆止道,「既然阿霓要如此,就由著她吧。」又對蔡霓道,「那爹就不打擾他睡了,我和你娘改日再來看他。」
蔡霓道,「我送爹娘出去。」
義宣感覺人走了,才懶懶地睜開眼睛,見蔡霓很快走了回來,帶著厭惡說道,「你娘真煩。」
蔡霓驚訝,「你裝睡。」
義宣道,「我懶得見他們,下次別帶過來。」
蔡霓嗔道,「他們是你的岳父岳母,你怎麼可以不以禮相待?」
義宣道,「早跟你說了,我跟甄栩一樣都是不講禮貌的人。」
蔡霓道,「他是他,你是你,以後我不許你再像他一樣,縱是為了氣我也不行。」
義宣哼了一聲,只苦傷重起不來身。
蔡霓把勺子湊近嘴邊吹了吹道,「快轉過來,我喂你吃。」
義宣早聞到了食物的香氣,誘得腹飢難忍,卻又不肯叫他喂著吃,忍了許久才道,「我自己會吃。」
蔡霓道,「你手能動?」
義宣道,「一邊能動。」
蔡霓道,「怎麼能自己吃?」
義宣微窘,答不上來。
蔡霓又吹了下,才將勺子遞了過去,卻見他不肯張嘴。
「你口水都吹到上面,叫我怎麼吃?」
蔡霓道,「少廢話,張嘴。」
好熟悉的口氣,義宣聽得不舒服,但肚子餓得更不舒服,只好乖乖地張嘴進食。
又道,「你不要再吹了,否則我吃不下。」
蔡霓道,「不行,粥還熱。」說完又吹了兩下。
義宣吃了一半,就說飽了,又道,「你出去吧,我不要整天對著你。」
蔡霓照樣把勺子遞到他嘴邊,說道,「快張嘴。」
義宣不依,避開說道,「你聽不到我說話?」
蔡霓道,「聽到了,快些張嘴。」
義宣突然火氣冒起,將碗奪過來像喝茶一樣把粥都灌進嘴裡去,當即覺得火燒似的,一直燙到心裡去。
蔡霓大驚,叫道,「不可,很燙!」
義宣強忍了片刻,終於一聲都噴了出來,卻正好噴到蔡霓的臉上。蔡霓當即閉了眼,感覺到自己此刻的狼狽,趕緊轉過去用手帕擦。義宣突然哈哈大笑,把碗扔到地上,說道,「真臟。」
等擦乾了臉,兩行眼淚奪眶而出,走了出去。須臾回來,已經洗乾淨臉,頭也重新梳理過。沒有義宣想像的那麼生氣,卻說道,「你當真不餓了么?」
義宣怔道,「你不生氣?」
蔡霓道,「我叫了人做蓮子湯,等放涼了再送過來,我不會再吹口水進去的,你放心喝好了。」
義宣道,「你還要喂我?」
蔡霓道,「你不喜歡我喂,我盡量讓你自己來喝。只是,請你以後不要總把我的好心不當回事。」
義宣道,「我又沒逼你要有好心。」
蔡霓看著他,突然抓住他的手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義宣感覺到她的手柔弱無骨,不由得反抓住她,把玩似的用母指撫她的手背,而她竟沒有抗拒。說道,「你這是主動討好我?」
蔡霓也不多想,點頭說道,「是的,我希望你可以原諒我的不對。」
義宣又驚又疑,說道,「為何不見你的傲氣?」
蔡霓柔柔地說道,「我以後不傲了,在你面前我情願低頭。」
義宣道,「當真?」
蔡霓道,「當真的,不過你以後也要好好的侍我,不要再做讓我傷心的事,你能答應我嗎?」
義宣搖頭,「我又不知道你會為什麼事傷心,所以很難做到。」
蔡霓道,「你只要不再離開我,不再跟別的女子好,我就會開心的,否則就會傷心。」
義宣閉了眼睛,沒有說話。
蔡霓道,「你這是答應了是不是?」
義宣道,「我困,想睡覺。」
蔡霓道,「好的,我倍著你。」
義宣道,「天色不早,你也早點去睡吧。」
蔡霓道,「你剛剛只是裝睡,難道沒聽見我說的話?」
義宣道,「伏著睡,對身體不好。」
蔡霓道,「我樂意。」
義宣道,「只怕是賭氣罷?」
蔡霓道,「跟誰賭氣,是你嗎?我沒這個心思。」
義宣沉默片刻,說道,「上來吧,床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