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請進。」傅意湖打開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家看起來好高雅。」汪雪蓁走入屋裡,對以簡潔的傢具、不經意的綠意所組合起來的優閑風格發出衷心的讚歎。
「我爸是個戀家的人,所以特別注重裝潢。」傅意湖引領她到客廳坐下。「要喝什麼飲料?」走向廚房打開了冰箱。
「白開水就好了,謝謝。」挑高的樓中樓讓整個空間看起來十分寬廣,卻也冷清了些。「你們兩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啊?」
傅意湖倒水的動作頓了下,「嗯……嗯啊!」
「有兔子!」汪雪蓁衝到兔子籠旁。小桔子被她的沖勢嚇到,躲到角落全身警戒。「可以抱嗎?」
「可以啊。」將水杯放在茶几上,傅意湖走過去打開兔子籠,指導汪雪蓁抱兔子的方法,「要托住它的屁股,這樣它才會有安全感。」拉著她的手托住小桔子的臀部時,傅意湖想起初識小桔子的那一天,他也是這麼告訴她。
她以為他回國之後就會回家,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害怕的痴痴等著,怕錯過,下課鈴才響,教授都還沒走出教室,她就已經一馬當先衝出教室。
可他沒有回來。
又是一個禮拜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回來。
對於他現在的動向,她只能自娛樂新聞得知。
從娛樂新聞主持人的口中,她知道這一次的拍攝計畫內容怕被媒體記者知曉,降低了神秘性,故事先完全保密,不泄漏半點風聲。回國之後雖然放出了雷驥寫真集即將上市的消息,可底片全都交由左廷蔚保管,所有的後續動作全都自己來,除了相關工作人員,誰也不曉得他到底將形象冷酷的偶像拍成了什麼模樣。
如此神秘的做法,使得國內的崇拜者們跟媒體記者的期待度皆暴漲到最高點,不約而同倒數計時,碰面的第一個話題就是還有幾天就可以見到雷驥的寫真集。
她才不管雷驥的寫真集什麼時候會上市,她只想知道她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他,或者,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怎麼了?」汪雪蓁端詳著博意湖落寞的神色,「你最近怪怪的喔,比之前更常發獃。」與她父親剛過世時一樣,老是心不在焉的,像是隨時隨地會哭出來似的。
「沒有啊!」傅意湖笑了笑,「我們上二樓去找書。」
「好。」汪雪蓁抱著小桔子一塊上了二樓。
汪雪蓁來此的主要目的是要跟傅意湖借一些經濟學的書,好應付教授所出的艱難報告作業。
一進入書房,汪雪蓁忍下住笑了。「這裡的裝潢跟樓下風格完全不同。」
書架使用了深紅色,有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一張酒紅色按摩椅橫霸書房中央,好似它才是這房間的主人。
書架與按摩椅全都是左廷蔚的傑作。強烈的視覺色彩使得傅意湖在這個房間總待不久,可左廷蔚卻是可以待上一整天,絲毫不受影響。
「看書還有按摩椅可坐,好享受喔!」汪雪蓁摸摸皮製按摩椅,瀏覽書架一遍,上頭放置的書籍明顯的分了兩個派系,一個藝術、一個經濟,感性與理性在這個地方各自佔據,誰也不犯誰。「不同類別的書籍在這個書架相遇,就好像你跟你哥哥一樣,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在這個屋裡共同生活。」她笑,「這就是緣分奇妙的地方吧?」•
傅意湖不太想談他,那會讓她心頭泛著一絲苦澀。
對他而言,她是怎樣的存在呢?如果是家人、朋友,至少會打通電話吧,除非是不相干人士,才可以兩個禮拜都無消無息卻無所謂。
情緒從谷底街上最高點,再狠狠摔落更深的山谷,傅意湖試著不要再去在乎這個人,於是她再也不看娛樂新聞,不再去聽聞有關他的一切。
「你看哪些書是你需要的,我房間還有。我去準備些點心來吃,你慢慢找。」說完,傅意湖就下樓去了。
怎麼?她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在左廷蔚身上嗎?汪雪蓁不是個很敏感的人,卻也感覺到了。
雖然她們三個人是好朋友,常同進同出,一塊玩樂、一塊嘻笑,可是她跟元之瑤都看不進去她的內心。即使是心情不好,她也不會告訴她們原因,明明眼裡就寫著心事,卻只淡笑著說沒事。
是個性使然吧!如果心情不好是因為她哥哥的關係,那能解開的也應該只有他了吧!汪雪蓁聳聳肩,專心在書架上瀏覽。
過了一會兒,腰間的手機響起鈴聲,是她男朋友打來的。
「喂?」平常大剌刺的她一遇到男友也顯露小女兒嬌態。「你想我呀?」
「傻瓜。」牧紫聿沉沉的淺笑聲自話筒傳出,「你在哪?」
「在意湖家。我跟她借一些書來看。」
「借好了嗎?我過去接你。」
「大概再半個小時。」
「那半小時後見。」
半小時後,牧紫聿準時出現在傅家大樓樓下。汪雪蓁抱著滿手書,開心的跟傅意湖道再見,搭電梯下樓。
「有沒有等很久?」汪雪蓁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倚立車旁的牧紫聿面前。
「你動作一向很快。」
「怕你等太久啊!」
牧紫聿笑著接過她手上的書,在她唇上淺啄了一口。
「你要……」肩上突然一股壓力傳來,她被迫轉了身,親眼目睹拳頭朝她的顏面襲來。
她完全來不及反應,但她身邊的牧紫聿及時幫她擋下。
牧紫聿手臂一個落勢,將攻擊的手扣在車上。「你是誰?」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臉色陰沉的男子。
男子昂高下巴,露出漁夫帽下的五官,兇狠的目光瞪視著一旁的汪雪蓁。
是傅意湖的哥哥!汪雪蓁驚訝的張大嘴。傅意湖的哥哥為什麼要揍她?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了嗎?
「我找他,不關你的事!」左廷蔚另一隻手肘猛地一撞,撞開牧紫聿,直接衝上前,雙手扯住汪雪蓁的領子,將她用力往上一提,憤怒的嗓音自喉間竄出,「你是雙性戀?」
雙……雙性戀?汪雪蓁眨巴著眼,愕愣住了。
她從小到大被取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綽號,也有不少無聊的形容詞加諸她身上,但說她是雙性戀,左廷蔚還真是第一個。
「放開她!」牧紫聿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拉,驚愕於他的文風下動。
他是練過武術的人,沒道理會在力氣上輸給穿著怪異、渾身包得密不透風、突然出現來脅迫人的怪人。難道他真的跟汪雪蓁結下了什麼梁子?
「你知道我是誰?」
汪雪蓁艱難的點頭,「意湖的……哥哥……」
「知道就好!」他怒目厲聲威脅道:「我警告你,如果敢讓她傷心,我會要你的命!」
等等!他在說什麼啊?她會傷誰的心?汪雪蓁腦袋一團漿糊。
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以長年的經驗來推斷,牧紫聿大概心裡有些底了。「你說她會傷誰的心?」
「我……」左廷蔚一咬牙,「妹妹!」
妹妹?!汪雪蓁腦中靈光一閃。「我是……咳……我是……」
「你妹妹跟她有什麼關係?」牧紫聿也猜到原因了,嘴角忍不住扭曲,鬆了手勁。
「管好你的男伴,別讓他去招惹女人!」
果然!汪雪蓁呻吟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左廷蔚呆住了。
他第一次這麼近的與汪雪蓁面對面接觸,這才發現眼前的「男人」長得實在是娘了些,連臉型都是偏長的鵝蛋臉。拉著領子的手往上栘,摸索著汪雪蓁的臉部輪廓。
「不要亂摸!」牧紫聿不客氣的打掉他的手。
靠……「你是女人!」一個五官突出,長相俊秀的「女人」!
「我是意湖的同班同學,叫汪雪蓁。」汪雪蓁笑著握住懸在半空中指著她的鼻子的手,「旁邊這位是我男朋友,叫牧紫聿。」
該死的,他竟然會錯看!擅長人物攝影的他是鬼迷心竅了嗎?這個女人的背影跟行為舉止雖然像極了男孩子,眉宇之間也揚著一股英氣,一般人很容易在乍見之時誤以為她是個五官秀氣的大男孩,但這樣的錯誤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
「抱歉。」左廷蔚掙脫她的手,平聲道了歉,隨即轉過身快步進入大樓。
「要不要緊?」牧紫聿采看她的頸間。
「沒事。」汪雪蓁眨眨眼,「他抓我的領子時,我就做好防護了。」
牧紫聿這才放心的笑了笑,「他就是意湖的攝影師哥哥?」
「對。」汪雪蓁笑著搖頭,「他是打從心底關心意湖的,看他剛剛想把我做掉的眼神就知道了。真是個好哥哥!」
好哥哥?牧紫聿揚起的唇角寫著不以為然。
他的舉動一定還摻雜了些什麼不為人知的情緒,他感覺得出來。
「先上車吧!」牧紫聿打開了車門。
「好!」
瓦斯爐上煮著水,旁邊流理枱上放置著空碗與被剪下的泡麵袋邊條。
傅意湖兩手抓著泡麵袋,邊等著水滾邊發著呆。
玄關處傳來的開門聲喚回她一些神智,她心不在焉的問:「忘了什麼東西嗎?」
穿著拖鞋的腳步聲咱達咱達由遠而近,進入廚房,立於她身後,淡淡的古龍水味侵襲鼻間。
她一愣,察覺身後的人不是汪雪蓁時,那幾乎讓她熱淚盈眶的聲音再次在她耳旁響起。
「你不會吃了兩星期的泡麵吧?」
她轉身的速度是那麼的快,快得幾乎撞著了他厚實的胸膛。
她有好多話想告訴他,有好多不滿與怨怒想狠狠罵他一頓,但出口的卻是冷冷的一句——
「我以為你搬走了。」
左廷蔚揚高單眉,「你還沒畢業我怎麼走?」
「什麼畢業?」學校?還是……
「能照顧自己。」他抽走她手上的泡麵袋,「只有廚藝白痴才會一天到晚吃泡麵。」
他待在她旁邊的理由依然不變,她只是父親生前的一項託付,也是……他的包袱。
熱烈的心溫度略降,她語帶不爽的說:「用不著你的畢業證書,有人會照顧我。」
「哪個人那麼倒楣?」他弔兒郎當的問。
「我姑姑!」
他臉色微變,「你要跟你姑姑走?」
「這不是你的希望嗎?」她屏氣凝神等著他的回應。
左廷蔚斂眉思考了一會兒,「我好像是有說過……」應該又是他意氣用事時說出的話。
「這樣你就不用再照顧我,隨便你想去哪就去哪,不告而別也無所謂!」她想把泡麵搶回來,他卻是抓得緊緊的。
「你生氣我不告而別?」盯著她的眼有著玩味,唇邊的笑隱含戲譫。
「廢……廢話,任誰也會生氣,如果你不是住在這個房於里,誰管你的死活!」她踢他的小腿,轉移注意力,「泡麵還我!」
這女人跟以前一樣狠!他離家兩個禮拜,她似乎也沒什麼改變。老是說一些違心之論,殊不知表情早就泄漏了一切。
他將泡麵塞回她手中,「我走了,這次不是不告而別了。」說完,轉身朝房間方向走去。
她果然如他所預期的追了上來。
「你又要去哪?寫真集還沒弄好嗎?」他又要放她一個人?
從不看電視,報紙一向只看財經版的她竟然會知道他現在幫一位偶像明星拍攝寫真集,真是了不得的大躍進啊!
這樣的進步,讓生了三個禮拜悶氣的左廷蔚心情瞬間轉換。
「對。」
「這次要忙多久?」
「不清楚。」他打開衣櫃門,將剩下的衣服塞進旅行箱。
難不成他又要兩個星期,甚至更久的時間丟著她一個人,毫無消息?
胸口一股氣湧上,傅意湖說:「喂!難道你一點都不會擔心我一個人在家嗎?」
「我為什麼要擔心?」手上整理著行李,但他的眼角餘光始終注意著她。
什麼嘛?「你說你要完成我爸的託付,所以根本不管我的反對,擅自搬了進來。現在又擅自搬了出去,一點都不顧我的想法,一點都……」她低頭用力咬唇,遏止眼眶的朦朧凝聚墜落。
把話講完,把這兩個禮拜被忽視的不滿發泄完才准掉淚!她恨恨的警告自己。
深吸了口氣,確定不會再中途哽咽不能成語,她抬頭張唇預備將未說完的怨氣一口氣吐盡。
第一個字尚未逸出唇辦,即已被密密封住。
她愕愣,只能瞠大眼瞪著眼前的大特寫,腦漿轉瞬又變成一團漿糊。
「你很想我?」
他的唇與她保持著似有若無的距離,在張合之間,不經意的摩擦。
只要一張唇,她就會碰著他了,這樣的親密讓她心悸,一句話也說不出。
「非常……」長指劃過她紅艷的唇,「想我。」
他為什麼要突然親她?為什麼要用這麼曖昧的姿態跟她說話?他想測試什麼嗎?
他的親吻是否具有意義?他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吻上她的唇的?
深吸了一口氣、兩口氣、三口氣……她是邏輯性良好,腦袋有條理的經濟系學生,她要一條一條的跟他問清楚,一件一件的跟他談明白。
她退後了一些,爭取一些距離讓她有能力抗辯,「我……我……我幹嘛想你?」不對!不對!她要問的不是這個。
「因為你不能沒有我。」他往前。
「胡說八道!沒有你,我還是活得好好的。」她又退後。「不然你以為我這兩個禮拜是怎麼過的?暍西北風嗎?」天啊!為什麼她還是用很不理性的態度跟他吵起來?
沉著點,傅意湖!
「真的?」他挑眉,眼匠寫著不信。
「當然!」她並不是要做這種意氣之爭啊!
他忽然微笑,「沒有我你也可以照顧自己,我不在你也不會想起我,那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他的意思是……「不回來了?」臉頰因惱怒而漲滿的血色褪去。
「回來幹嘛?」
她狠狠咬著唇,用力得唇色與臉色一般蒼白。
「改掉你這壞習慣好嗎?」他一直不喜歡她凌虐唇辦的舉動。
「你管我那麼多幹嘛?」勃然怒氣爆發,「悶聲不吭的說走就走,兩個禮拜完全沒聯絡,突然回來又莫名其妙親人,親完之後又說你要走,再也不回來了!你要我嗎?」
她又踢他的小腿,「你要我好玩嗎?渾蛋!渾蛋!渾……啊!」一個重心不穩,往後摔了下去。
左廷蔚眼明乎快一把撈住她,帶入溫暖的懷裡。
傅意湖站穩之後立刻抬手想推開他,他卻加重了力道將她牢牢鎖在懷裡。
他抱得好緊,緊到她幾乎不能呼吸。
她想他,其實她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他!
這兩個禮拜,三百三十六個小時,她無時無刻不想他。
好不容易他終於回來了,卻只會講那些氣她的話,而她很不誠實的在嘴上說著不在乎,不想讓他聽到她心底真正的聲音。
當她扭開電視,在那一方盒子裡頭瞧見熟悉的身影時,她幾乎激動落淚,卻又深刻的感覺到兩人之間遙不可及的距離。
即使在網路上搜尋到一萬四千九百九十七個與他有關的網頁,即使聽到學校崇拜者們對他的崇拜與吹捧,都比不上在電視裡頭看到他本人時來得震撼。
她終於明白這個跟她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常跟她拌嘴、廚藝精湛、任何家事都可以一手包、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倒他的男人,其實擁有天生的才能,是攝影界的一枚明星。
他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當他那常按快門的修長手指碰觸她粉嫩的臉頰時,傅意湖迅速別開臉。
「你想怎樣?」她要問個徹底明白,她恨透他怱而熱烈、怱而冷淡的態度。
「跟你在一起。」
傅意湖心頭一震。他說的是真是假?或者另有含意?
「這房子你有一半產權,另一半我也可以送你,反正我明年春天要到阿根廷,再也用不到了。」她解讀成另一個意思,屏氣凝神等著他的反應。
「我要這間房子幹嘛?」他不再迂迴,因為他不想再弄哭她。「我要你,傅意湖。」
他一定又是在要她!「要我幹嘛?我什麼都不會。」
「你會很多。會洗衣、會掃地、會用瓦斯爐、會……」
果然是在要她!「那些你比我厲害,用不著炫耀!」
「意湖,」他嘆氣,「我喜歡你。」
「不要說那種白痴話了!現在說喜歡,然後等等行李整理好就不見人影了。我不想再娛樂你了!放開我!」她用力掙扎。
他鬆開她,站到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平心靜氣的問:「你要跟你姑姑移民,還是要跟我在一起?」
她瞪著他,「當然是……」
「嗯?」
跟姑姑移民!跟姑姑移民!傅意湖深吸了口氣,「我不知道!」她轉身衝出了他的房間。
凝望著她如逃難般飛奔而去的背影,左廷蔚沒有任何阻止的動作。
他要給她時間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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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法下決定。
雖然心底的聲音響著要和他在一起,可是理性告訴她,他們不會長久。
透過對他資料的搜集,她更進一步的了解她的同居人過往的生活是漂泊不定的。
他曾經長達一年的時間窩在非洲一個小村落里,與當地人共同生活、以相機拍攝他們的生活點滴;也曾深入戰亂地區,在槍林彈雨中捕捉戰爭殘酷的畫面,與不經意的溫情……
今年因為接下教職的關係,他長達三個月未曾離開過台灣,這在過去是未曾有的紀錄,所以她相信,等寫真集的後製作業一完成,就是他出外流浪的時候了。
她喜歡平淡、踏實的生活,像她姑姑那種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私奔,以及左廷蔚自由自在、隨性的不平凡生活,都不是她這種普通人能跟隨的。
她是個理性的人,擅長分析跟研究,即使她分析不出左廷蔚到底對她是抱持什麼樣的想法,但她可以確定她跟不上這個人的腳步。
他是個遙不可及的存在,即使落在現實,她與他之間仍存在著一座高牆,一座她跨不過去的高牆。她心裡非常明白。
當外頭天色漸亮,從被窩裡采出頭的傅意湖嘆了口氣。又是一夜輾轉難眠。
整理了一下儀容之後,她走到左廷蔚房門前輕敲了兩下。
她要告訴他,她決定跟姑姑移民到阿根廷去。
等了好一會兒,仍沒有人應門。
是睡死了嗎?傅意湖嘗試的輕推了下門,虛掩的房門滑了開來。熟悉的場景讓傅意湖的心頭打了個寒顫,猛然將房門用力一推,裡頭果然已不見左廷蔚的人。
他走了!
等不及她的回答就走了。
還是,他並不需要她的答案?
膝蓋怱地一軟,整個人跪坐在冰冷的地上,淚水無聲蔓延。
小時候因為姑姑與有婦之夫私奔一事,使他們家人一直是鄰里之間指指點點的對象,所以她非常討厭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更不想跟名人扯上關係。可即使心底如此排拒,她還是希望有他在身邊。
她愛他,不管他是不是名人,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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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組跟這組照片不能放進去!」
一排照片在左廷蔚面前形成漂亮的圓弧形,端坐在他面前的雷驥經紀人黎縞氣急敗壞的嚷。
左廷蔚瞥了照片一眼,那些都是雷驥的生活照。有他剛起床的慵懶模樣,抓著頭髮打呵欠的隨意模樣、因累極而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模樣,看著喜劇節目笑著在地上打滾的模樣……這些都是最真、最自然的雷驥,沒有任何媒體與經紀公司所塑造出來的冷酷與高傲。
照片里的他彷彿在告知眾人,他也是個平常人,也會睡覺看電視,也會吃飯上廁所,而不是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
「理由。」左廷蔚直視著黎縞絕美的臉蛋,面無表情的問。
「形象不符。」
「那你不該找我來。」長指一勾一推,照片乖乖順著他的手指方向,堆成一疊。
「我知道合約裡頭有註明最後的選片完全以你的意思為主,可崇拜者們要看的不是這樣的雷驥!她們心目中的雷驥是充滿冷酷有個性的,就算是笑也帶著一股邪氣……」
「那你不該找我來。」左廷蔚淡淡重複先前說過的話。將照片收進紙袋裡,「契約終止。」說罷,起身欲離去。
「等……等等!」黎縞一把拉住左廷蔚的手,「沒得商量嗎?」
她無所不用其極、用盡各種方法、賣盡人情,才終於請得動攝影大師願意為雷驥拍攝寫真集。雷驥的明星聲勢是賣點,左廷蔚在國際間的聲譽是將他打入西方市場的重點,兩者缺一不可。
「我唯一可以商量的是,」左廷蔚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照片,「不把這張照片放進去。」
黎縞定睛一看,倒抽了口氣。
那是她跟雷驥趁著拍攝休息空檔,偷偷跑到無人的海邊角落休息時的照片。他們說笑、玩水、嬉鬧,而照片定格在雷驥攬著她的頭,將大貝殼放置她耳邊的一幕。
海風吹動她的一頭長發,纏繞住雷驥的手、雷驥的頸,彷佛將兩個人的靈魂緊緊系住。他深情款款的端詳著她,她臉上洋溢著小女人的幸福。這是一張令人忍不住自心裡發出共鳴的照片,卻也是會毀了雷驥偶像地位的照片。
「我喜歡這張。」始終不曾介入爭執的雷驥走過來抽走照片,「乾脆用這張當封面好了。」
一聽到雷驥的提議,黎縞立刻嚇白了臉,「別開玩笑了!放進去的後果有多嚴重,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剛進入這一行,成為雷驥的助理時,引發的紼聞差點害她丟了小命。後來兩人分離了一段時間後,再次回到他身邊的她,變得十分低調,將所有的重心放在雷驥的事業上,不願讓雷驥女朋友的身分再次為雷驥惹來麻煩。
尤其在她成了他的經紀人之後,她腦袋裡的組織越來越像雷驥一開始的經紀人成堂青了。腦子裡想的只有怎麼讓他的聲勢更往上推,至於她和他的愛情,她甘願放在最後。
「我贊成廷蔚的意見。如果只要拍出平常人眼底的我,隨便一個有中上水準的攝影師就夠了。」雷驥手放上黎縞的肩,「這次的主題是什麼?」
「DIFFERENT!」黎縭悶悶的答。
「知道就好,豬頭!」雷驥朝左廷蔚點了點頭,「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他欣賞這位攝影師,尤其因為他不像一般攝影師,處處遷就經紀公司的要求,全以商業角度拍攝照片,所以更能拍攝出各種表情的他,甚至某些連他自己未曾發覺的部分,也在他的鏡頭之下一一顯現。
「那這張照片放封面。」左廷蔚惡意的說。
黎縭的臉色又是一變。
「好。」雷驥爽快地點頭。
「我製作了一本絕無僅有的寫真集,封面就是這張。」他顯露溫暖微笑給驚慌的女子,「送你。」
他們兩人的事終有一天雷驥會大方公開,但不是經由他的手。
「謝謝。」黎縭一時感動,竟熱淚盈眶。
左廷蔚笑了笑,離開了經紀公司。
走出辦公大樓,天色已蒙蒙亮,冷冽空氣竄入肺中,他連忙將大衣拉緊了些。
街道旁的商店門前皆裝飾著過年物品,告知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今年的春節他應該會留在台灣跟那個傻女孩一塊過吧!
這次他是下了決定了,就算她最後的答案是跟她姑姑一塊移民阿根廷,他也會將她綁在身邊,不准她離開!
嘴角不自覺的展露笑意,他快步往家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