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雖然兩人感覺已經這麼對了，但莫雨娃心的深處，仍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小隱憂。

這隱憂無關幾米是否真的愛她，或是她是否真的愛幾米，她和他的感情已經不需要再用言語去表達。

她擔心的是，他那永無止境的生命，她所能給他的只是短短數十年的光陰，萬一將來有一天她老了、病了，甚至死了，那他又該何去何從？

一個人的時候，這個隱憂常常莫名其妙的揪痛莫雨娃的心，但當她一看見幾米，不管他是人形或狗形，她的心情又會莫名其妙的開朗起來。

或許，這也是愛情的神秘之處吧！

一個周末的午後，心血來潮的莫雨娃突然提議說要弄大餐給幾米嘗嘗。

「難得有空，花點時間特別為你做點什麼也好。」莫雨娃對著仍為狗形的幾米這麼說道。

幾米不置可否的搖搖尾巴。她想弄東西給他吃，他當然也就不客氣的吃啰！

一人一狗相伴著走到附近的超級市場，礙於規定幾米只能乖乖的坐在門口等，當然，套在他脖子上的項圈是被繩子綁住的，畢竟他的體形太過龐大，眼神也太過兇惡，綁著他，只是給來往的行人及客人一些安全感，並非莫雨娃不信任幾米的自制力。

隔著透明的玻璃窗，窮極無聊的幾米只能盯著正在超商里購物的莫雨娃發獃，平常他們兩人很少分這麼開的，所以偶爾隔著這麼大段的距離瞧莫雨娃，感覺還滿新鮮的。

呵呵……越看雨娃，他就越覺得她是他所見過，最最甜美、也最最可人的女人。

瞧著她身著白色襯衫、深藍牛仔褲的纖瘦身影，在擺放生鮮肉類的冷藏櫃前，檢視一盒一盒封好的肉品，幾米燦亮的金黃色眼瞳不禁閃過一絲幽幽的情意。

她就是這麼的可愛，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如此專註認真……

隔著玻璃門，幾米的視線隨著莫雨娃的移動而移動，偶爾見她停下腳步從展示柜上拿下什麼，然後又舉步往前走去。

忽然間，彷彿可以感覺到幾米的視線，莫雨娃停下腳步轉頭一望，對著坐在門外等候的幾米甜甜笑著。

直到她調離了視線，幾米才忍不住的合上雙眼，暗暗在心裡頭感謝老天爺對他的厚愛。

感激！真的好感激呀！感激兩人在認識之初，雨娃並沒因為他的冷淡而選擇放棄，感激她在他離開之後，仍堅持著要尋他回來，感激……感激她願意全然付出她所有的真情愛意，在……一匹只能在晚上化身為人的狼上頭。

但幾米的自我陶醉並沒持續太久，他不過才一恍神沒留意莫雨娃，一轉眼，竟然就有心懷不軌的臭男人跑過去攀談了！

幾米火大的瞪著正靠莫雨娃而站的男人，原本就兇惡的眼，瞬間更顯得怒氣騰騰。

該……死……的……

「妳好！」

當莫雨娃伸手想從置物架上取物時，身旁突然傳來一個招呼聲。

莫雨娃轉頭望向正對著她露出微笑的男人，有些疑惑的說：「你好，請問……」

印象中，她不記得見過他。

「我就猜你一定不記得我了。」男人爽朗的哈哈大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齊晉，幾天前我們曾在寵物店說過話，有關於德國狼犬的事。這樣子你記得了嗎？」

「哦哦！我記得了！」經男人一提，莫雨娃這才想起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咦？你就是那個寵物店老闆嘛！好巧，能在這遇到你。」

「我家就住在這附近。」男人摸摸頭，呵呵笑著。「妳呢？出來買菜呀？」

「是呀！想說趁假日出來買點東西回家。」莫雨娃一邊回答齊晉的問題，一邊從架上取下一罐西紅柿醬放到推車裡，然後朝齊晉點點頭，推著車子便想離開。「我東西已經買好了，先走一步啰！」

瞧見佳人想離開，齊晉連忙出聲挽留，「呃……」

「嗯？還有事嗎？」莫雨娃停下腳步側頭看著齊晉。

「我是想說，你上回說你的狗走丟了，不知現在找回來了沒？」

「謝謝你的關心，幾米已經回來了。」莫雨娃想不到寵物店老闆記性竟然這麼好，她上回跟他說的事，他依舊記得。「他現在就坐在門口等我。」

門口……

齋晉朝大門邊一望，不看還好，一看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被那雙怒火騰騰的火眼金睛給瞪出洞來。

齊晉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心裡暗忖著，到底，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門前這隻狗，會用這種恨不得將他吞吃入腹的眼神看他？

雖然他餵養調教過的狗兒不計其數，但也從未見過如此具有靈性又聰慧靈巧的眼眸。

目光調向站在一旁等待他說話的美人，齊晉禁不住由衷說道。

「真是一隻……叫人印象深刻的狗！」

「幾米很特別，而且是獨一無二的。」愛狗的人通常愛聽別人說自己的狗很棒，莫雨娃自然也不例外，聽到寵物店老闆稱讚，她臉上的笑立刻綻得有如春花般嬌美。

瞧她甜美如花的俏顏，齊晉的心跳一時不由得加快。

「哎呀！時間差不多了，齊先生，我得先走一步了。」莫雨娃低頭瞧見自己腕上的表已近三點半，笑著說她真的得回家了。

「喔……」

「還有事嗎？」莫雨娃見齊晉似乎有話尚未說完，往前行的腳步又急忙停下。

「也……沒什麼事啦……只是……呃……」齊晉無措的摸摸頭又摸摸手，支吾了一會才突然想起自己口袋裡剛好有名片，他連忙伸手掏出名片夾，誠惶誠恐的將它遞給莫雨娃。「如果有任何需要，賁的別客氣，儘管打電話給我。」

「謝謝。」心思耿直的莫雨娃全然感受不到齊晉的言外之意，只是很單純的把他的示好當成是一種友誼的表現。

接過名片，道過再見，莫雨娃向前走了幾步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靈巧的轉過身，望著仍然吃傻的齊晉，簡單地說了她的名字。

「我剛都忘了也該跟你自我介紹。我姓莫，莫扎特的莫，莫雨娃，雨天的娃娃。莫雨娃。」

莫雨娃……雨天的娃娃……

直到莫雨娃走離自己老遠老遠，齊晉的耳畔仍舊回蕩著莫雨娃那水泠泠的嬌柔聲音。

呵呵……雨天的娃娃……這個解釋，真的好適合她呵……

站在原地，齊晉一臉陶醉不已的幻想著。

強忍著愛人被其它男人覬覦的不悅，直到夜晚降臨化身成人，幾米才將忍耐已久的疑問問出口。

「你跟那個在超級市場里遇到的男人很熟嗎？」

手正忙著炒菜的莫雨娃，輕輕搖頭。「不算熟吧！之前我跟他曾在寵物店前見過一次面，剛在超級市場是第二次。」

「嗯哼！然後呢？」

幾米一邊幫忙遞大瓷盤，一邊等待著莫雨娃回答。

「然後？還有什麼然後？」莫雨娃俐落的將炒青菜鏟到盤子上，然後仰起頭看著幾米。「幾米，你有話就直說，你問得沒頭沒尾的，我根本聽不懂。」

「我可以說嗎？」

「當然可以。」

「嗯……」幾米沉吟了一會，才說出一直梗在他心口的事。「我不喜歡那男人看你的眼神。」

幾米不喜歡寵物店老闆看她的眼神？

「他怎麼了？為什麼你不喜歡？」

「因為，他在覬覦我的女人。」

覬覦……我的女人？

驟然聽到幾米用「我的女人」這個辭彙來形容她，莫雨娃先是一楞，下一秒，只見她一張粉臉咻的漲紅。

「什……什麼我的女人……」

「不是嗎？全身上下被我摸光、吻光也吃光的女人還不是我的？那不然你說，還得怎麼做，才能大大方方的說你是我的女人？」

什麼該怎麼做……唉！哎喲！

「我……我的意思不是說我不是你的女人……哎喲！你要我怎麼解釋嘛？」瞧幾米執拗的表情，莫雨娃這會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幾米手環著胸，慢條斯理的介面，「那你就慢慢解釋，我不急！」

「我知道你不急……」臉紅紅的莫雨娃尷尬的跺了跺腳，決定豁出去了。直接說就說，誰怕誰？

「我的意思是，你突然說我是你的女人，我會害羞啦！」

「……」見莫雨娃驀然漲紅的俏顏，幾米一陣無語。

她真是……太……太可愛了！

突然俯下頭，幾米在莫雨娃嫣紅的頰上偷得了一吻。「呵呵……」

「呵什麼呵！瞧我臉紅，你很樂喔！」

「是呀！」幾米伸手輕摟住莫雨娃的纖腰，下顎抵在她的頭頂磨蹭著，「你都不知道，當那個男人站在你身邊，還跟你有說有笑的，我在外面看了有多大？」

「他只是寵物店老闆呀！」莫雨娃將身體靠向幾米，仰起頭，將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跟幾米解釋清楚。

聽完之後，幾米的表情非但沒因此而顯得安心，反而更加沉重了！

雖然他可以得知她對那個寵物店老闆一點感覺也沒有，但相對的，幾米也可以從她的描述中，感覺到那個寵物店老闆對她相當有好感。

否則，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隨便把自己的名片給女人，末了還殷殷囑咐，「有任何需要幫忙的事，真的別客氣，儘管打電話給我。」這種話呢？

「就是這麼回事，這樣你應該清楚了吧？我跟寵物店老闆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呀！雨娃對寵物店老闆是沒抱任何幻想，但寵物店老闆對她是不是也是這樣，那就只有老天跟他本人才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了，那妳去忙吧！」低頭輕觸莫雨娃粉紅的臉頰后，幾米放開環住她的手臂，放她繼續烹煮大餐。

「好！」

莫雨娃踮起腳尖給了幾米一個吻，然後就像彩蝶似的，旋的飛迴流理台前炒炒切切。

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假日，莫雨娃和化為狗形的幾米一同來到奶奶家和奶奶作伴，在兩人一狗一起用完中餐后，鮮少人造訪的奶奶家，突然傳來一陣鈴響。

正在看電視的莫雨娃調開了視線，嘴裡一面叨念著──這時候怎麼會有人來？」一面溫吞的往大門走去。

大門打開，不其然的，一張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俊臉，霎時映入莫雨娃的眼帘。

「好久不見，小娃！」

「哎呀！」

莫雨娃這一聲驚喜的叫喚，霎時引來幾米的注意。

「阿閔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回來好一陣子啰，小雨娃！」

原本趴在沙發旁的幾米倏地坐直身，轉過頭，臉色不佳的盯著抱住莫雨娃的臭男人！

該死！這從哪冒出來的豬頭，竟敢碰他的雨娃？不要命了是嗎？

幾米馬上站起，幾個跨步后，他龐然的身軀卡到兩人腳邊，對著男人狺狺低吼著。

「小娃，這隻狗是……」和莫雨娃抱得正開心的嚴浚閔，冷不防被幾米的出現給嚇了一跳。

「他是幾米，是我最好最好的夥伴。」低頭瞧見心愛的幾米，莫雨娃可愛的俏顏上立即浮現一抹甜甜的笑靨。

放開環在阿閔哥身上的手臂，莫雨娃蹲下身抱住幾米的頸項，親昵的幫兩人互相介紹。

「來！我跟阿閔哥介紹一下，他是幾米。幾米，他是阿閔哥，他家就在奶奶家旁邊那棟透天厝，而且他也是從小到大，一路看著我、陪著我的好哥哥喔！」

從小一路看著雨娃、陪著雨娃的……好哥哥？

幾米亮燦燦的金色眼瞳定定的瞪著同樣看著他的男人，兩人眸光相接的剎那，奇異的閃出些光影。

這狗兒……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用如此警戒的目光盯著他看？那眼神彷彿是在告訴他，「我警告你，千萬別對我的女人動起邪念喔……」

我的女人……嚴浚閔將視線移到莫雨娃甜美的笑臉上，心裡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

這大狗兒該不會把雨娃這個主人，當成是它的愛人吧！

念頭乍起，嚴浚閔立刻在腦子裡暗斥自己實在太無稽。

狗是狗，人是人，他怎麼會把狗跟人混在一塊呢？

「呵呵……你說它的名字是什麼？幾米嗎？」

嚴浚閔示好的要伸手拍拍狗兒的頭，但馬上被幾米一聲低吼給嚇退。

「呃……」

「幾米！不能這樣！」瞧見幾米一反常態的舉動，莫雨娃連忙向她的阿閔哥陪不是。「對不起，也不知道幾米今天是怎麼了？他很少對人這麼凶的。」

「沒關係，可能是因為我跟它還陌生的關係吧！過一陣子等熟一點了，它應該就不會再排斥我了。」

等過一陣子……

聽到此言，幾米馬上又警覺的在嚴浚閔臉上多瞪一眼。

心中，一陣來者不善的警鐘驀然大響。

「阿閔哥的意思是……」莫雨娃驚喜的追問道。

「我的意思是，我這趟回來就不打算再回美國去了。」

「真的嗎？」

「我騙你做什麼？」

嚴浚閔伸手點點莫雨娃挺俏的鼻頭，語氣中富有深意的道：「在我熟悉台北之前，這一陣子還得麻煩你這個台北通幫我帶路喔！」

「那有什麼問題？！」

莫雨娃豪氣的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口允諾，一切就包在她的身上。

幾米發現，他實在非常非常討厭這個姓嚴名浚閔的傢伙！而且他敢拿他脖子上這個人頭（還是該說狼頭）擔保，這個傢伙對雨娃，絕絕對對不只當她是妹妹看待！

嚴浚閔對莫雨娃的企圖，實在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但唯獨只有他這個小白愛人看不出來！

恨就恨在白天的他是只狗，外加看在他和雨娃從前那段「青梅竹馬」過去的面子上，不跟他計較，不然他早就老大不爽的開口要這個不識相的傢伙快快滾離他的視線，老是杵在他和雨娃的面前窮打轉，看了實在讓人消化不良！

白天，幾米所能做的，只是很堅持在嚴浚閔造訪時，寸步不離的卡在她和嚴浚閔的中間，然後用他漂亮的金色眼眸，惡狠狠的瞪著嚴浚閔看。

看看能否一舉瞪死他省事！

中間隔著一隻大狗實在不方便進行他的追妻大計，可是沒辦法，誰叫這隻大狗是雨娃豢養的寶貝呢！嚴浚閔有些不太爽快的斜瞟了幾米一眼，而正瞪大眼睛看著他的幾米，當然也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

哼！WHO怕WHO？

「星期六日你有什麼打算？」不屑與一隻狗爭風吃醋，嚴浚閔輕咳了咳順順聲音后，懸上燦爛的笑，溫柔的看著一旁正啜著冰奶茶喝的莫雨娃。

「星期六日……」莫雨娃憨憨的搔搔頭髮。「你知道的呀！星期日我都固定售至奶奶家陪她，那至於星期六的話……」她低頭瞧了瞧正回過頭看她的幾米，寵溺的搔搔它脖子上的長毛，微微笑道：「當然就是待在家裡陪幾米啰！」

什麼？大好的星期假日，雨娃竟然說要待在家裡陪這隻笨……不，是大狗？愕然的視線從莫雨娃的笑臉，落至轉過頭來看他的大狗，嚴浚閔發誓，這回他真的在這隻狗眼中瞧見訕笑與不屑！

好樣的！這隻狗當真以為斗得過他這個活生生的人嗎？

哼哼！他們就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