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網游道長
如果問起洛州市人民最嚮往就職的本地單位，除了一干機關事業單位外，在企業里市自來水公司絕對可以排得上前五名。自來水公司雖然是企業編製，本身卻是公共事業性質的壟斷行當，向來旱澇保收，小老百姓過日子沒水能行嗎？！一個低層的公司正式員工一年下來三五萬入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中高層領導們就更不用說了。
多年以來，洛州市自來水公司的年終報表上總是會顯示那麼幾行醒目的紅字，虧損，還是虧損。老總們也總是滿面油光地在喊苦，什麼壟斷企業啊？！這水價全是政府定的，多低啊！想稍稍調高點價格，還得這聽證，那聽證的。為了大家能用上水，用好水，咱公司虧，實在是虧啊！
這水價成本里有多少是用於企業運營、生產需要，有多少是為了滋養冗員、澆灌高層，誰也說不清楚。只是喊了多少年虧，這日子倒都是越過越滋潤了。
今年的報表上，這數字相當的奇異，最後一季度生產成本直線下降，水費收入也直線下降，兩都幾乎只有原本的一半。政府補貼倒還是那麼八風不動的一塊。與前兩相比，龐大的管理費用，尤其是業務招待費這一塊就顯得尤其令人矚目。
自來水公司的老總按著蹦蹦直跳著痛的腦仁，一陣鬱悶，這全是機械廠那啥玩意的新型微濾機給鬧的！
在洛州市這幾個月颳起的微濾機旋風中，自來水廠作為凈水業務的大戶，不可避免地也嘗試了一把新環保技術。結果自然沒有什麼可說的，第一批定購了二百台機器分配到各個水廠及取水管網站點，又緊接著與機械廠簽訂了第一批技術改造協議，利用新型微濾機上的膜過濾技術改造市區幾大水廠的濾水凈水裝置，四家水廠改造協議的總金額達到了三千萬元。
自來水公司的算盤可打得精，只要這些改造一完成，凈水程序可以縮減三分之二，成本節約更是可以達到60%以上。這省下來的費用，技改獎金，足夠人人都拿雙薪了。
沒曾想，這機械廠的老程為人太不厚道。你說你機械廠今年光做咱們這些企業的生意就已經足夠喂得腦滿腸肥，怎麼還惦記上廣大人民群眾的口袋了呢？！弄出個家庭裝的濾筒子，還讓市府貼錢成本價銷售，這不是和自來水公司搶生意嘛！
三四個月時間裡，隨著那丑濾筒子在洛州小老百姓家裡迅速擴散、安家落戶，自來水公司的水費收入那是一泄千里，幾個月下來就剩原來一半多丁點了。能不讓自來水公司的大小頭腦們恨得牙痒痒嗎？！
可偏偏市裡的家庭節水過濾器推廣新計劃，還指定非得讓有豐富水管改造經驗的自來水廠技工們上去給家家戶戶免費改下水管。自來水公司的頭頭們嘴裡就跟嚼了個怪味豆似的，不是滋味。出人出力改水管，就為了節水省水費？！這事乾的，忒不地道！
讓某些人怨念叢生的罪魁禍汪洋同志，最近的日子過得也不怎麼逍遙，這輩子頭一回深刻體會到了人民群眾對社會現象的樸素總結、精闢道理——「國/民/黨稅多，共/產/黨會多！」
自打洛州市「推廣環保新舉措取得實效」的新聞如眾人所願在省報頭版露了臉之後，這總結會那推廣會，介紹經驗取經傳經……上至市有關部門領導，下至機械廠程廠長及合作企業汪總，那日程排得，上大號都得掐秒錶！
其實偶爾上次會，在人身自由安全的前提下，戴朵大紅花當個小先進啥的，汪總還是蠻樂意出出小風頭地。但整天文山會海重複來重複去地叨叨同一件事，再光榮，汪總也受不了了。大好青春浪費在「台上唾沫飛，台下磕睡臉」之上，這簡直是對自己的犯罪，是慢性自殺！
汪洋不幹了，這點小事請咱生產銷售推廣主力——機械廠的老程廠長出馬不就行了嘛！汪洋企業只是提供點技術支持補充，主要生產推廣功勞還是機械廠地，這個，還是要把握好主次嘛。咱作為技術流人才要是老把時間浪費在行政事務上，這技術生命又怎麼能長遠呢？！這上會報告念經的苦差，呃不，是優差，還是揚謙讓精神請老同志勇於擔當吧！
於是在洛州市環保新技術後續推廣工作中，汪洋同志因廢寢忘食進一步鑽研技術難點，多次經驗推廣會上無奈地請了事假病假。這讓市領導多少有些不悅，但大家也能體諒，哎呀，技術人才嘛，不善交際體弱多病那也是難免地。
好在程哲東同志代表機械廠成了此次推廣活動的旗幟標杆，老同志吃苦耐勞，驚人的大嗓門在會場高台揮了無比的優勢。介紹起先進事迹和推廣經驗來，意氣激昂，慷慨陳詞，抑揚頓挫，最拿手的一招便是在長達兩三個鐘頭的演講之後，於台下此起彼伏的微微酣聲中，驚雷乍響，激起一片恍然清醒的如潮掌聲。颱風之穩健，宣講效果之好，幾可直追當年以「八心八箭」雷倒中華大地的候總。
身虛體弱因病缺席的汪總此刻正躲在辦公室里瞪著電腦，使勁鑽研大俠同志遺留在桌面上的無數個遊戲快捷方式。
因為病假這個不太完美的借口，汪洋無法在這推廣活動的風頭上沒事人似地到處晃悠，能躲則躲，躲過這一陣就能出來放風了。
事業愛情兩順利的汪總，一周之中在屋裡憋了兩封情意綿綿的信給心愛的姑娘，餘下的時間就快無聊得要淡出鳥來了。苦悶之餘，在大俠的建議下，決定補上宅男的必修一課——打網游！
說來慚愧，小時因為頭痛，大時沉迷於異度文明的科技，忙著汲取各種知識，楞是沒顧得上過大好青年的正常生活，什麼看A片迷動漫打網游……這幾樣正宗宅男傍身絕技都是在大學里才承蒙損友教導，略有涉及，至今樣樣稀鬆。
如今躲風頭又閑得蛋疼，汪洋就找大俠打劫了幾個當下主流網游的高級帳號，一一登錄試玩。
反恐精英、DNF、WOW、征途……不是被人N槍爆N頭，就是被奇形怪狀的怪物追著滿場跑，好不容易找到招的操作鍵，GAMEOVER，已被人一劍飆血，就地超生鳥……汪洋同學在虐（別人及怪物們虐）與被虐（自然是汪洋被虐，小白披戰甲，等級裝備再高也白瞎）之間，黯然。
打不過打不爽就換戰場！汪洋一換再換，終於衝進了名為劍俠的網游之中，可惜奇迹沒有出現……
跑都沒用！汪洋又一次華麗披掛陳屍於地，鬱悶無比。這哪是劍俠世界啊？！五顏六色眼花繚亂的一陣閃，還帶跟蹤攻擊的，根本就是導彈！
「原來是RMB氣武當！菜，菜到家了！哇哈哈哈哈……」「低手」真兇難以置信地一楞，然後打出一連串娃哈哈，囂張而去。
汪洋鬱悶了，這是玩遊戲啊，還是被遊戲玩？！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
「無量壽福……」一聲道號在液晶屏上飄過。
一位奇裝異服身罩光環下騎拉風帥馬手執異形長兵的帥哥，微笑站立當前，頭頂名號：閣皂山散居誠陽道長。
汪洋一陣眼暈，這名號和這形象，也實在太不般配了吧？！
眼前又飄過一行字：「業餘代客PK、保姆、帶練，專業扶乩、跳神、算命、看相、趕鬼、追思、度亡、看風水！」
真的假的啊？！汪總樂了，這專兼職還挺分明，專業道士業餘網練，邊玩邊宣傳業務，娛樂生意兩不誤。大概是看著自己被人狂扁，想招攬代客報仇的生意了。
汪洋本來也對網游沒多大熱情，這一番打擊下來，這點玩遊戲的小火苗早就讓澆得連煙都不冒了，什麼打怪報仇PK一點興趣沒有。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汪總好不容易看到個能說上話的有趣傢伙，就把這劍俠世界當網路聊天室了。
「道長您這生意挺全啊？！」
「這世道真人難混啊!只能拿出看家本領，請諸位善信布施一二。貧道專業過硬，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汪總樂得把口水都噴到了顯示屏上，這位真假不知的道長不但玩網游，居然還專業過硬，不知道過沒過道士專業段考啊？！
瞄瞄誠陽道長一長串的服務項目，網游業務是用不著了，等開年新廠子建成時，辭神謝土並喬遷儀式倒是可以諮詢這位一二，就是不知道道長接不接這種生意，收費幾何？
「不貴不貴，廠企看風水三千起檔，謝神喬遷三千，買一送一另奉安宅神符一張，保家宅廠企平安，靈驗無比。」
嘩，這道長還真是黑心啊！這價格還貨真價實？看看風水搞個喬遷儀式就六千大洋了！汪總搖頭嘆息，順手打字還價：太貴了，有否折扣？！
倒也不是汪洋同學宣揚信奉封建迷信，只是洛州風俗如此，一般新建廠宅都會搞個什麼儀式，就算不請什麼道士和尚等專業人士，也要好好選個良辰吉日，拜神謝土熱鬧一番。要不這麼搞，反倒讓人奇怪，新遷進屋心裡也不踏實。
道長的回話立時就來了：貴賓九五折，誠陽道長誠實可信！善信如有疑惑，可至淘寶商城誠陽道長靈符店選購合適靈符，再行議價。
汪洋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這位緊跟時尚潮流的道長，居然，居然在淘寶開小店銷售靈符！這什麼社會啊！道士都這麼潮……
在後台打開道長私下給的網址，果然是淘寶小店，「裝修」得一派古意，青松明月照大江，寬袍長須的神仙背影飄渺，欲乘風而去。
店門上書：「誠陽道長靈符店」
下書一行廣告語：誠陽道長，誠實可信！
商品圖目上赫然滿屏的黃紙硃砂符。
汪洋抽搐著嘴角和眼角，以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堅強心靈打開了其中一張靈符圖示。
照片上一張長方形的粗黃紙條，上邊用紅艷艷的墨水——應該是硃砂吧？！汪洋用他極其匱乏的道教常識猜測——描了一個潦草古怪的圖符。
商品圖片下註釋：家宅平安符，180元，50張起批，9.5折優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