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斗
汪洋滿頭大汗地坐在狹小的雙人沙正中,一動都不敢動。緊挽著他左手的,是拿著錄音筆認真要做專訪的清秀女記;掐著他右手,渾圓的軟肉緊緊壓迫著他胳膊的,是怒目圓瞪很有「誠意」要表示感謝的火辣MM;斜對面的單人沙椅上公司財管大人啜著水果香茶,似笑非笑地不時瞥著這邊的「汪洋」拔河賽。
天啊!他怎麼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詭異呢?!
這一天的開始就有些走調。
一大早,汪媽就跟汪洋叨叨,樓上的小林別看平時冷冰冰的,人真不錯。早上買菜時經常能遇到她跑步早鍛煉,人姑娘總是禮貌地打招呼,還每次都非得幫著把菜籃子拎回家。
汪洋有些迷糊,樓上的小林,誰呀?
「不就是在你們公司里管財務的林泉嘛!」汪媽瞪了兒子一眼,這也太不關心員工了,住在樓上都不知道互相走動走動。
「噢,是她啊!」汪總恍然大悟,想起第一次見這位愛爬牆的林妹妹時,確實跟著她走到了同一個門洞,應該就是住樓上的。不過後來她到公司應聘后,早到晚歸,比起時不時遲到早退的汪總來,那勤勉的不是一點兩點。也因此,居然一直沒有再在家門口偶遇過。
「……你讓人家小姑娘每天幹活幹得這麼晚,沒班車還得整天趕末班公交,大清早的又得早早去趕早班車,多勞累啊!」汪媽說著說著替林泉抱怨起來。
汪洋聽得一頭黑線,老媽哎!你兒子又不可能顧到每個人上下班,難道就廠里這幾個員工,還得給配上一輛班車接送啊?!
「……成天看著這小姑娘黑著眼圈趕公交,我都替她累。哎,小吳不是每天接你上下班的嘛,你把人小林也捎上不就行了?」汪媽建議道。
「這樣啊……」汪洋一想,也是,反正都是同路,多帶一個也無妨,可要是接上員工,每天可不好意思遲到早退偷懶了,嘿嘿。
正考慮著,汪媽不耐煩了:「這點小事還想個啥呀?哎喲,也到點了……」
伸手就拉開了大門,門外,林泉靜靜站立著,看到門內的汪總與太后,淺淺一笑,微躬:「汪總,汪媽媽早,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你可真準時啊!」汪媽笑呵呵地把兒子推了出去,「反正也是順道,有啥麻煩的。這老闆也得關愛員工嘛!」
汪洋鬱悶啊,原來您早就跟人約好了,那還跟我商量個什麼勁兒?這不完全是形式主義嘛?!事已至此,汪總也只有順水推舟地從了。
一路無話。
主要是這位林泉小姐實在是非常安靜的人,一路上就沒蹦出個詞來,憋得汪總也只好沉默啊沉默,鬱悶啊鬱悶。所幸還有小吳,不時能跟老闆搭上幾句,稍解無聊。
一天時間匆匆而過。
大俠先後接到了國內幾家膜行業大公司的合作意向,一家比一家有誠意,一家比一家更低姿態,飄飄然的大俠拿著對方提供的唯恐不夠詳盡的企業資料,拖上杜小三樂顛顛地去做可行性分析及規劃下步合作了。
空閑下來的汪總在生產車間轉悠了一圈,不經意地在牆角現了幾處蟲屎和耗子咬過的紙屑。咦?!誠陽道長的「家宅平安符」這麼快就沒驅蟲效果了嗎?
汪洋快步回屋從抽屜翻出上三清山玩時老道「贈送」的兩張靈符,捏在手上凝神細細體會,啥感覺也沒有!這麼快就過期失效了啊……拿出自己比照著「靈符」畫的指令圖,琢磨來琢磨去,磨到下班時分也沒琢磨出什麼東西來。也只好等下次喬遷新廠時,請老道過來當面指教了。
下班時,不等汪總話,林泉已經收拾好東西等在車邊,汪總眨巴眨巴眼睛訕訕地說:「啊,下班了,一起回吧?!」林泉點點頭,謝了聲,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後排座上。
然後,本應該又是一路無言地歸途……可惜,沒等汪總意識到這沉默的可貴,小黑桑剛開出院門就遭到了暴力攔劫。
「汪總,汪總!可算等到您了!」徐大記笑靨如花,興奮地沖小黑桑揮著手大叫,激動之情猶如餓了三天的狗狗撲向心愛的骨頭!
「呃……」沒等汪大骨頭考慮好怎麼應對這張極為堅韌的狗皮膏藥,遠處一片煙塵騰起,一輛藍色的寶馬mini左突右奔,極為驚險地急馳在村道上,一眨眼奔到跟前,「吱——」一聲尖利地剎車聲,險險地急停在離小黑桑保險杠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橫攔在村道上。
幸虧小黑桑剛起步速度很慢,而小吳司機的車技已臻化境,驚險之下,偏過方向,一腳猛踩剎車,總算沒讓兩輛車子親熱上。
汪洋驚得滿頭汗水,后怕地望望悍車的來路,村道邊「喔喔嘎嘎」聲一片,雞鴨驚叫四處撲騰,羽毛亂飛,村人養的那些平日里最兇悍不過的土狗,一隻只夾著尾巴嗚鳴著躥得老遠。
連精神強韌的徐記都被這突的狀況驚得一時張口結舌,瞪著突如其來的小藍車,都忘了她的任務對象了。
沒等小吳司機怒沖沖地下車理論,對面那熟悉的小藍車,車門一下子被推了開來,依舊一身清涼打扮的龍大小姐傲然而出,嫩黃的貼身毛衣外只套了一件短至胸口的羽絨夾克,及膝的牛仔短裙依舊配了雙高高的長靴,利落又誘惑。
她看也不看一眼周圍的閑雜人等,亮汪汪的杏眼瞪著汪洋,極兇悍地喊了一句:「要從此路過,留下男人來!」
汪總喘出口大氣,暗嘆:妖孽啊!
「她,她……老,老闆……」小吳被口出妖言的小丫頭驚得滿腔怒火都化作了冷汗,結結巴巴說不出成句的話來。這不是要俺留下來吧?!如果這漂亮姑娘真讓咱留下,那到底是留還是不留吶?!小吳糾結著,臉紅了……
徐紅帆大記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起來,這臭丫頭,真當別人都是空氣啊!
「喂!」龍珊珊瞪著一臉便秘狀的汪總,自己就綳不住了,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笑就笑得花枝亂顫,腰都直不起來,抹著眼淚直叫:「哎喲!哎喲,笑,笑死我了,真,真呆啊!哈哈哈……」
徐大記瞅了一眼纖腰柔弱,波濤洶湧的臭丫頭,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也不理她,轉頭望向汪總,認真地說:「汪總,你可答應過我的,一定會讓我專訪的。可不許說話不算話!」說著,也不等汪總開口,拉開一邊車門就鑽進了小黑桑。
「呃,這個嘛……」汪洋頭很大。
「喂,你這人有沒有素質啊!」龍珊珊怒了,這醜女人竟敢在本大小姐跟前搶人?!她不假思索地就衝過去,拉開另一邊的車門,擠到汪總的右邊,緊緊捉住這個呆男人:「汪洋,我都上門來『報答』了,你總不會讓我就這麼回去吧?!」
汪洋欲哭無淚,夾在兩個女人中間,感受著洶湧的波濤拍擊,電光亂閃,幾乎都能聞到空氣中的焦味了。稍稍值得安慰的,便是安靜的林泉小姐仍是靜靜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沒有加入這場女人間的戰鬥。
明爭暗鬥,兩個女人頂上大群鴨子的結果,是汪總的耳膜幾乎穿孔,終於達成妥協,要麼都別去,要去就今晚一起去咖啡館,採訪也罷,報恩也行,反正汪總是跑不了的。
汪洋奄奄一息地夾在溫香軟玉間,掙扎著開口:「林泉,你……」
「汪總,我今晚沒事,可以陪您一起去。」林泉轉頭,很清晰地回答。
汪洋淚流滿面啊,誰讓你一塊去了?!我是讓你看在黨國的份上,拉老闆一把!再不然回家給老娘報個信,說她兒子今兒難以脫身了也行啊?!誰問你有事沒事,要不要一塊去了?!
兩個四眼對視,電光四射的女人這才驚覺前座還有個要爭的女人呢!
汪總窩在座椅靠背上,破罐子破摔也不管了,算了,倆是一鍋,再多一個也沒差,不就一起燴唄!今兒一併解決了,省得一個個再煩。想定開口:「小吳,去市裡的『簡愛』咖啡。」這家館子不僅有咖啡也提供簡餐,說什麼也不能委屈自己肚子不是?!
於是,在咖啡館的包廂中,詭異的一幕生了,原本一張雙人椅,兩張單人椅的座位四人剛好。可惜坐下過不了三分鐘,「啊呀!」一聲,龍大小姐面前滿滿的一杯清水全潑在了她的單人沙座上。
落座時一時不查,沒搶到汪總身邊寶座的龍珊珊挑挑眉,正大光明,理直氣壯地擠到了汪總的右手邊。
汪洋此刻極為深刻地體味到了當一個肉夾饃地痛苦。牙一咬,隨她們鬧吧,今晚一餐全打了。
「汪總,您當初答應我的可是獨家專訪,現在您看看……」徐紅帆嘟著嘴,微微側臉斜對著汪洋,翹著指頭一個一個在另兩個女人臉上遙遙指過,「言出必行,才是大人物所為嘛!」很奇異地,這個一般女人做來很顯裝嫩做作的動作,在她表演起來,像是高明的樂手湊出再自然不過的一曲華章,楚楚可憐的樣子,盈然可掬。
「呃,這個……」汪總無言以對,其實可以的話,徐大記啊,咱恨不得連這採訪都能反悔掉啊!
「喂,你這女人說什麼啊!」龍珊珊怒了,騰地跳下擁擠的沙,差點把汪總掀了個個兒。她狠狠在地上一跺腳,厚實的靴跟重重踩在可憐的薄薄的複合地板上,讓后出奄奄一息地吱嘎聲響。
安靜坐在一邊的林泉皺皺眉,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錶鐲上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