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凱琳站在侯機大廳,等得有點無聊了,於是她把旅行包放到腳邊四處張望,希望可以在候機大廳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無論是誰,只要她認識就行。休斯頓洲際機場里擠滿了外出渡假旅行的人,今年的陣亡戰士紀念日加上周末雙休算算是很長的假期,很多人都選擇了外出。擁擠的人群推搡得凱琳前俯後仰,她不得不後退了幾步,讓自己不要擋著他們的路。懶得彎腰提起旅行包,於是她用腳推著旅行包跟隨自己「轉移陣地」。她的航班並沒有提前到達啊,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接機呢?她不禁有點氣惱,這是她離家三年以後首次回家,至少莫麗會——
「小貓(凱琳的昵稱)。」
她的氣惱還來不及結束,就被耳邊傳來的一聲沙啞的低喚打斷了,接著一雙堅實的胳膊圈上了她纖細的腰肢,她被人轉了一百八十度后帶進一具瘦削的男性身體中。她感到震驚,匆忙一瞥間正好看入一雙深邃的黑眼睛中,只一秒鐘,下垂的眼瞼和長長的黑睫毛就遮住了那雙眼睛;他離她好近,她的嘴唇因驚訝而微張,他迅速的將溫暖的嘴唇覆上她的。兩秒,三秒……親吻變長加深,他趁機將舌頭伸進去性感的攪動。在她清醒過來準備抗議之前,他迅速的結束了這個吻,放開她並退後看著她。
「你不能這麼做!」她抗議道,蒼白的臉頰變得緋紅,周圍有幾個旁觀者正看著他們咧嘴而笑。
簡魯爾用拇指撥弄著他有點磨損的黑禮帽邊邊緣將它重新戴回頭上,冷靜的看著她。這種眼神她很熟悉,在她還是個尷尬的毛手毛腳的十二歲女孩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看她的。「我想我們都很享受,」他懶洋洋的說,彎腰提起她的旅行包。「就這些嗎?」
「當然不止!」她瞪著他不高興的回答。
「我想也是。」
他沒有管她自顧自的轉身向行李申領處走去,凱琳不得不跟著他,在心裡暗自氣惱他的無禮,但是她不準備讓他發現這一點。她現在已經二十五歲了,不再是那個容易受驚的十七歲少女;她不會讓他嚇到她。她是他的老闆。他只不過是一個牧場的工頭,不是她青春期幻想出的那個無所不能的惡棍。也許莫麗和麗琪還會為他著迷,但是莫麗不再是她的監護人了也不能再命令她服從他了。很明顯,莫麗知道她恨魯爾,但是她還是故意讓魯爾來接機。不過她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怒氣,她很驚訝自己可以隱藏得這麼好。
當魯爾尋找標有她名字的行李箱時,她不自覺的注視著他瘦削的身軀,強烈的關心和挂念湧上她的心頭,但是很快的,凱琳讓它們從自己的頭腦中屏除掉。看到魯爾總是會讓她這樣,他能讓她失控,讓她做一些只有在她熱情洋溢的時候才做的事情。我恨他,她想著,這三個字不斷的在她心頭低語,但是她的眼睛還是忍不住打量他,從著他寬寬的肩膀一直到她記憶中長而有力的腿——
他提著行李箱回到她站的地方,濃濃的黑眉略帶疑問的挑起。在向她確認她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后,他哼了一聲問道,「你不準備呆很久,對嗎?」
「對。」她盡量保持平淡的語調面無表情的回答。自從十七歲那年夏天後,她就再也沒有在牧場呆過很長時間了。
「現在是你該考慮永遠呆在這裡的時候了。」他說道。
「不,我並不這樣認為。」
他的黑眼睛閃爍著越過帽子的邊緣看著她,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然後他轉過身開始穿過擁擠的人群,凱琳也沒有說什麼就跟著他向出口走去。有時候,她認為他們倆是不可能有默契的,但是有時候他們之間又默契得不需要任何言語。她並不了解他,但是她知道他,知道他的驕傲,他的堅韌和他即使控制也很嚇人的該死的壞脾氣。她已經足夠成熟了,也知道簡魯爾是一個危險的男人;她的成長期曾經被他支配。
他帶領她走出機場候車大廳,穿過馬路走向私人停機坪,他的長腿讓他可以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但是凱琳不習慣他過快的步速,而且她也拒絕象一條戴著牽引帶的狗那樣跟在他的後面跑。因此她沒有調整自己的步速,只是維持著他在她的視線之內的步伐。終於,他停下來,站在一輛藍白相間的雙引擎的西斯納(私人飛機首選品牌)旁,打開機艙門,把她的行李放進去,然後回頭不耐煩的到處尋找她。當看到她還遠遠的落在後面時,他對著她喊道:「快一點。」
凱琳沒有理睬他,依然維持自己的步速。於是,他把手放在臀部上,擺出一種彷彿他天生就有的傲慢自大姿勢站著等她。她走到他面前後,他什麼也沒說;僅僅是打開機艙門,然後轉身抱住她的腰輕鬆的舉起她放入機艙內。她坐到副駕駛座上,魯爾坐進駕駛座,關上機艙門,把帽子扔到後面的座位上,戴上耳機,然後用瘦長的手指杷了一下他的頭髮。凱琳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腦海里卻忍不住記起他又黑又厚的頭髮是多麼的有生命力,記起它們是如何在她的手指下捲曲的——
他掃視她一眼,發現她正在看他。她沒有因為被他逮到她看他而臉紅或者是害羞,但是她收回了自己的注視,並且還是保持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喜歡你看到的嗎?」他溫柔的奚落她,取下耳機掛在手指上。
「為什麼莫麗讓你來?」她淡淡的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用自己的問題來反擊他。
「不是莫麗讓我來的。你忘記了;是我在管理牧場,不是莫麗。」他的黑眼睛看著她,等待她對他發脾氣並喊叫「是她擁有牧場而不是他」。但是凱琳顯然已經學會了並且學得很好,知道如何去隱藏她的感情。她仍然是一副面無表情,眼神堅定的樣子。
「很對。我還以為你太忙碌不會有時間來接我。」
「我想在你到達牧場之前和你談談;這是個好機會。」
「那麼,說吧。」
「讓我們起飛以後再談。」
乘坐私人飛機對她而言不是什麼新鮮事。從她出生后就習慣於這種飛行了,因為對於一個牧場主來說,飛機是必不可少的。經過從芝加哥到這裡的長途飛行后,渾身的肌肉都很酸痛,於是她身體向後靠伸展著四肢。大噴氣機在他們身邊起飛,降落,發出煩人的噪音,但是魯爾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專註的和飛行控制中心對話,然後駕駛著飛機滑向起飛跑道。幾分鐘后,它們升空向西飛去,後面的休斯頓在春季溫暖的熱浪中若隱若現。從飛機上向下看,新草的綠色濃厚而鮮明,凱琳陶醉在這美麗的景色中。這些年,無論她什麼時候回來,她都會強迫自己很快離開,而離開這裡就好象把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些東西剝離掉一樣,這總會讓她痛苦上好幾個月。她愛這片土地,愛她的牧場,但是她通過自我欺騙和自我放逐熬過了這幾年。
「說吧。」她簡短的說,儘力阻止自己回憶過去。
「我希望這次你能留下來。」他說。凱琳覺得他彷彿在她的胃上打了一拳。留下來?難道他——還有其它人——不知道這對她來說是不可能的嗎?她快速的側過頭掃視他,發現他正皺著眉專心的看著地平線。她的眼睛在他堅硬的側面輪廓上停留了片刻,馬上又轉頭看向前方。
「你同意嗎?」他問道。
「不可能。」
「是嗎?你甚至都沒有問為什麼?」
「我必須知道為什麼嗎?」
「當然不一定。」他聳聳肩。「但是這是你不能逃避的。」
「那麼告訴我。」
「麗琪又回來了;她嗜酒成癮,長期處於失控狀態。她一直做一些瘋狂的事情,人們都在議論她。」
「她是一個成年人了。我不可能告訴她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凱琳冷淡的回答,但是想到麗琪讓唐這個姓蒙羞還是讓她抓狂。
「我認為你能。莫麗才不行,我們都知道莫麗不知道怎麼當一個母親。另一方面,現在牧場的所有權完全屬於你,這一點會讓麗琪願意依賴你。」他轉頭用鷹一樣的黑眼睛把她定在座位上。「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但是她是你的繼姐,而且她又開始使用唐這個姓了。」
「又?」凱琳追問。「一個離過兩次婚的人,還有必要費事去改姓嗎?」魯爾是對的:她不喜歡麗琪,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這個比她大兩歲的繼姐的脾氣象袋獾一樣惡劣暴躁。於是她眼露嘲笑的看著他。「你剛才告訴我是你在管理牧場。」
「我確實管理它,」他的語調非常溫柔,但是脖子後面的頭髮卻翹了起來。「但是我並不擁有它。牧場是你的家,小貓。是你要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別對我說教,簡魯爾。我的家現在在芝加哥——」
「你丈夫已經死了,」他殘酷的打斷她。「那裡什麼都沒有,你自己很清楚這一點。你在那裡有什麼?一套空空的公寓和一份無聊的工作?」
「我喜歡我的工作;另外,我不一定要工作。」
「不,你需要工作,否則你會因為呆在那個空空的公寓里無事可做而發狂。你丈夫給你留了點錢。它會在五年內耗盡,而我絕對不會為了那個地方的生活而讓你榨乾牧場。」
「這是我的牧場!」她簡短的指出這一點。
「這也是你父親的牧場,他愛它。為了他,我不會讓你毀掉牧場。」
凱琳抬高下巴,努力保持鎮定。他知道這句話打擊了她。他又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麗琪的情況越來越糟糕。我不可能既照顧她又做好我的工作。我需要幫助,小貓,而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不能留下來,」她說,但是她的聲音里流露出明顯的不確定。她不喜歡麗琪,但是同時,她也不恨她。麗琪是一個麻煩和一個難題,然而在她們年紀不大的時候,她們倆也曾經象其它十幾歲的年輕人一樣一同玩耍,一起格格傻笑。正如魯爾指出的,麗琪目前還在使用唐這個姓,當莫麗嫁給凱琳的父親的時候,她就開始使用這個姓了——雖然這一直都沒有合法化。
「我會盡量安排一個短期的休假。」凱琳聽到自己做出讓步的回答,隨後立刻又自我保護的說:「但是這不會持續很久。我習慣住在大城市了,因為很多我喜歡的東西牧場都沒有。」這大部分是真的;她確實喜歡大城市日夜不息的活力,但是如果她覺得她能在牧場得到一段寧靜的生活,她會毫不猶豫的放棄大城市。
「你以前喜歡牧場。」他說。
「那是以前。」
他沒有再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凱琳向後仰著頭閉上眼睛。以她的經驗她知道自己可以完全信任魯爾的駕駛能力,這個認識有點苦澀但卻不可否認。她可以用她的生命來相信他,但是不需要更多了。
即使閉上眼睛,她仍然能清楚的意識到他的存在,她感到自己彷彿正在被他的體熱灼燒著。她鼻子里充滿他濃烈的男性氣味,耳朵里都是他穩定的呼吸。他的任何一個微小移動都讓她的身體神經刺痛。上帝,她已經絕望了。難道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嗎?他是否會通過僅僅單純的存在就支配她,讓她的一生都蒙上陰影?他讓她的婚姻倍受折磨,逼迫她不得不對自己的丈夫說謊。
她打起盹來,整個人處於一種半清醒半睡眠的狀態,而她發現她可以十分清晰的回憶起關於簡魯爾的一切事情。她可以說已經認識了他一輩子。他的父親曾經是她們的一個鄰居,擁有一個規模較小但是欣欣向榮的牧場,當魯爾能夠坐上馬背的時候,他就和他父親一起在牧場上工作了;當時他只有11歲。不過在她眼裡,他看上去根本不象一個男孩,而是一個成年的男人。
即使只是一個孩子,凱琳也知道伴隨著簡魯爾總是有一些流言蜚語。他被稱作「狂野的簡家男孩」,年齡大一點的女生總是格格傻笑著談論他。但是他只是一個男孩,一個鄰居,而且凱琳喜歡他。每次當她看到他時,他並沒有過多的注意她,但是當他和她交談的時候,他表現的親切而有耐心,這讓她面對他不會那麼羞怯;魯爾一直都和小動物,包括「小人」都相處得很好。有人說他更適合與動物在一起,他尤其擅長與馬和狗交流。
當凱琳八歲的時候,她的世界發生了變化。而與此同時,魯爾的生活也有了一些變化。在同一年裡,凱琳的母親去世了,這讓凱琳變得恍惚而內向,臉上常常有著超過她年齡的嚴肅;魯爾則被徵召入伍。當他駕駛著飛機在西貢起飛的時候他只有十九歲。三年後他回來了,而一切都變了樣。
唐沃德已經和一個新奧爾良的皮膚微黑的美麗女人結了婚。從一開始,凱琳就不是很喜歡莫麗。因為她父親的原因,她隱藏起自己的感情並盡她最大的努力和莫麗相處,她們無法自在的相處。她們倆對彼此都小心翼翼。莫麗並不是是人們一貫印象中的那種邪惡的後母;她只是沒有多少母性,不知道怎麼當一個母親,即使是對她自己的女兒麗琪也是這樣。莫麗喜歡明亮的燈光和跳舞,從一開始她就不適合辛苦的牧場生活。為了沃德,她努力的適應。這也是凱琳唯一沒有懷疑過的事情:莫麗愛她父親。因為這個原因,她和莫麗雖然對彼此都沒有什麼熱情但是仍然和平的共處著。
魯爾的生活發生了更大的變化。他從越南戰爭中活著回來了,但是很多時候你會發現活著回來的僅僅是他的身體。他從前烏黑的充滿笑意的眼睛不再有帶笑;它們總是在觀察和沉思。雖然他身上的傷疤已經痊癒了,但是精神上的傷疤卻一直都在那裡並永遠的改變了他。他從來不談論這些。他根本就很少講話。他自我封閉,用冷酷的眼睛看著人群,很快,他變成了一個被遺棄的人。
他開始酗酒,獨自坐著沉浸在酒精中,他的臉看上去冷漠而僵硬。然而這反而讓他比以前更加吸引女人的注意力。一些女人無法抗拒他這種危險的吸引力。她們幻想自己就是那個特別的具有魔力女人:安慰他,治癒他並將他從噩夢中帶離。
他捲入了一個又一個的醜聞。他父親將他趕出家門,鎮上的人沒有人願意雇傭他,牧場主和商人們眾志誠誠的要將他們的這個鄰居從他們的生活中趕出去。不知何故,他還是可以搞到錢買威士忌,有時候他會消失幾天,這時人們會猜測他是否在某處奄奄一息或已經死了。但是他總是會再次出現,有一點瘦,更憔悴,但是總是在那裡。
人們對他的敵意不可避免的逐步上升為暴力衝突;畢竟他和太多的女人牽扯不清,得罪過太多的男人。有一天,唐沃德在小鎮邊緣的一條壕溝里發現了四肢攤開仰卧在那裡的魯爾。他被一群認為他罪有應得的男人打了一頓,當時他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儘管他無法站起來,儘管知道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救助者,他的還是沉默而固執的用他的黑眼睛挑釁著沃德。沃德一句話也沒有說,彷彿他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用胳膊把這個年輕人抱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放置在敞棚車上,把他帶回牧場治療和照顧。一個星期以後,魯爾就艱難的爬上馬背和沃德一起騎馬巡視牧場,開始做一些辛苦而必須的雜事,例如檢查牧場的柵籬,修復裂開的柵籬,驅趕流浪者等。開始的一段日子,他做得非常艱難,只要一移動就汗如雨下,然而他以強大的決心和毅力堅持了下來。
他不再酗酒,開始正常的進食。食物和艱苦的體力活讓他的身體變得強壯,體重也增加了。他一直都沒有說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牧場上其它的工人除了工作上不得已的接觸外,都和他遠遠的保持著距離,但是即使大家對他態度好的時候,魯爾也是沉默寡言的。他每天就是工作,吃飯,睡覺,而無論唐沃德對他有任何要求,他都會全力以赴的完成它們。
顯而易見的友情和信任在兩個男人之間滋生成長;在沃德的前任工頭到俄克拉荷馬洲找到新工作后,他毫不猶豫的任命魯爾為新工頭,對此,工人們也沒有表示驚訝。沃德常常對願意聽進他的話的人說,魯爾對牛和馬有一種特別的天賦,沃德非常信任他。從那時起,牧場的其它工人開始習慣和魯爾一起工作,大家開始和平相處。
不久以後,沃德死於中風。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凱琳和麗琪還在學校上課,凱琳一直都記得那天,魯爾把她帶出教室,她驚訝得不知所措。他在外面告訴她她父親的死訊,聽到這個噩耗時,她難過得無法自制,放聲大哭起來,魯爾伸開雙臂擁抱她,用他長滿老繭的瘦長的手撫摩著她濃密的紅髮。她本來有一點害怕他,但是現在她抱著他,本能的想從鋼鐵一樣強壯的他那裡得到安慰。她父親信任他,所以她也可以相信他。
正因為曾經有過這種試探性的信任,因此當魯爾開始表現得好象他擁有這個牧場的時候,凱琳感到了雙重的背叛。沒有人可以取代他父親的位置。他怎麼敢這麼做?但是魯爾越來越頻繁的和她們一起在牧場大屋進餐。最後他索性搬了進來,他搬進轉角處那間可以遠眺馬廄和工人宿舍的客房。讓人十分煩惱的是莫麗並沒有努力的去捍衛屬於自己的權利;凡是有關牧場的事情,她都放手讓魯爾按照他的方式進行。她是那種會自動依賴身邊最靠近的那個男人的女人,當然,她也確實沒有魯爾那樣的工作能力。現在回頭想想當時的情景,凱琳意識到其實莫麗對於牧場發生的變故也是非常迷惑而無能為力的,她和麗琪沒有其它地方可以去,所以她不得不去接受和她的本性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她根本就不能控制一個象魯爾那樣具有堅定決心和充滿危險性的男人。
凱琳非常怨恨魯爾接管了牧場。沃德毫不猶豫的把他從壕溝里揀回來,支持他自力更生,提拔他讓他站立起來,而這就是魯爾給他的回報——搬進他的家並取代他的位置。
依照約定,牧場的所有權屬於凱琳,莫麗只是她的法定監護人,但是凱琳在牧場經營上並沒有發言權。毫無例外的,牧場上一有事情人們都會去找魯爾,完全無視凱琳是否也可以做出決定。她想為牧場多盡一份力。失去父親后,她不再羞澀,當發現一些決定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來后,她變得暴怒。她為她的牧場而戰,在每一個事情上和魯爾作對。在她生命中的那段日子裡,麗琪是一個心甘情願的幫凶。麗琪樂於做違反規定的事,任何規定。但是無論凱琳做什麼,魯爾都無動於衷,這讓凱琳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比不上一隻蚊子,至少魯爾還會偶爾動手掃開蚊子。
當他決定擴大牧場馬的數量時,莫麗不顧凱琳的大聲反對為他提供資金資助,沒有商量的動用了女孩子們的大學教育基金。無論魯爾想要什麼,他都得到了。他把牧場控制在他手下……暫時的。當時凱琳日思夜想的就是一旦她到達了能自己支配牧場的年齡后,她就會甜蜜的告訴簡魯爾:他被解僱了。
魯爾不但控制牧場的一切,他甚至還把觸角伸入了她的個人生活中。她十五歲那年,接受了一個十八歲男孩的約會去參加一個舞會。魯爾知道后打電話給那個男孩,平靜的告訴他凱琳還太小不適合約會。當凱琳發現他所做的一切后,她大發雷霆,暴跳如雷。想也不想地,她用力的甩了他一巴掌,力量大得她自己的手麻了。
他沒有講話。但是他的黑眼睛眯了起來,突然他象蛇一樣迅速的撲向她,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上樓。凱琳一路上又踢又抓,大聲尖叫,但是這全是白費力氣。他輕易的就制服了她,他的力氣比她要大得多,在他面前,她就象一個無助的嬰兒。一進入她的房間,他沒有預警的拉下她的牛仔褲,然後坐在床上,把她橫放在他的大腿上,出乎她意料的讓她平生第一次嘗到了屁股被打的滋味。十五歲的凱琳正處於一個青春期少女向女人轉變的過程,因此他長著厚繭的手打在她的屁股雖然很疼,但是她更多的感到困窘和尷尬。當他放開她時,她匆忙的站起來穿好衣服,臉因憤怒而扭曲。
「你要求我象對待一個女人一樣對待你,」他低沉而平靜的說。「但是你卻表現得象個孩子,所以我只能把你當孩子看。記住,別攻擊我,除非你確定你能做好它。」
凱琳轉身飛一樣的跑下樓找到莫麗,她滿臉淚水的對著莫麗尖叫要求她現在就解僱魯爾。
莫麗卻當著她的面笑了。「別傻了,凱琳,」她嚴厲的說。「我們需要魯爾……我需要魯爾。」
凱琳「聽」到身後的魯爾無聲的笑了,然後發現他的手撫摸著她亂糟糟的紅色秀髮。「還是安靜點吧,小野貓;你沒有那麼容易擺脫我。」
凱琳用力的甩頭從他的撫摸中掙脫出來,但是他還是說對了。她沒有能擺脫他。十年以後,他仍然在管理牧場,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選擇了離開,驚慌的從她自己的家裡逃走,她的這些舉動讓他把她降格為一個不用腦子的乞求者,在他眼裡她根本沒有多少決心,甚至還比不上那些他可以毫不費力就征服的馬匹。
「你睡著了嗎?」他開始問她,把她從回憶拉到現實中來,凱琳張開了眼睛。
「沒有。」
「那麼和我說說話。」他要求。儘管她沒有看著他,她還是可以想象他性感的嘴巴吐出這些字的樣子。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關於他的任何事,從他說話的緩慢方式到他暗沉微微沙啞的音調,彷彿他的聲帶用得不多生鏽了一樣。他快速的瞥了她一眼。「和我說說你丈夫。」
凱琳有些驚訝,她的黑眼睛睜大了些。「你和他見過幾次面。你想知道關於大衛的什麼事?」
「很多事,」他語調輕鬆的低聲說道。「例如他和你結婚的時候有沒有問你為什麼不是處女了。」
一陣苦澀和憤怒襲向她,凱琳一下子咽回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她可以說他管得太多了?這不關你的事?那麼他只可能會回答:這確實不關任何其它男人的事,但是絕對關他的事,因為他就是那個要對她失去處女身負責的男人。
她極力不看向他,但是她的頭還是——違反了她的心意——轉向他,眼睛睜得大大的,裡面有一抹受到傷害的痛苦。「他從來沒有問過,」最後她用一種平靜的聲音說。魯爾的側面在以藍天為背景的天空下顯得好象蝕刻出來的一樣,她的心又被擊碎了;她痛苦而鮮明的記憶起那年夏天的那一天,當時他俯伏在她身上,身後火紅的太陽和黃銅色的天空映襯得他彷彿一尊神邸。她的身體因回憶而緊繃,她轉開眼睛不讓他有機會看到她眼中的鮮活的痛楚。
「要是我就會問。」他刺耳的說。
「大衛是一個紳士。」她尖銳的回答。
「你是說我不是一個紳士?」
「你和我一樣都知道這個答案。不,你不是一個紳士。你在任何方面都不是。」
「我曾經對你很紳士。」他反駁她,他的黑眼睛別有用心的慢慢在她身上掃視,描摹著她的胸部和臀部以及大腿的輪廓和曲線。再一次,火熱而緊繃的身體提醒她自己對這個男人而言並不是獨一無二的,從來都不是,一陣痛楚在她心中綻開。
「我不想談這個!」話剛說出口,她就希望他們什麼都沒有交談過。她的語氣是那麼刺耳而驚慌,這讓即使不是特別聰明的人也會發現:她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忘很久以前發生的那件事。而魯爾比大多數人都聰明而敏感。他接下來的話證明了這一點。
「你不能永遠逃避。你現在不是個孩子了,小貓;你是個女人。」
哦!她當然知道這一點!就是他在她十七歲那年把她變成了一個女人,從那以後,他就一直折磨著她,甚至介入她和她丈夫之間。她欺騙了大衛的熱情,但是她寧死也不願讓他發現她並沒有用全部的自己來回應他的熱情。她也不能告訴魯爾,那次對他而言可能只是一次不經意的結合卻深深的影響了她的生活。
「我沒有逃避,」她否認。「我只是去上大學了,這讓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所以你就有理由儘可能的不回家,」他刺耳的諷刺她。「你認為我會每次看到你都攻擊你嗎?我知道你當時太年輕了。見鬼,我並沒有想會發生那件事,我一直都該死的確定那種事情不會再發生,至少到你足夠大了,對那件事有自己的想法之前不會再發生。」
「我知道什麼是性!」她反駁他,不希望他猜到當時完全沒有準備好這個事實,但是她的努力是白費了。
「你知道性是什麼,但是你不知道它會像那樣。」她沉默了,他說的是事實,雖然聽上去有點冰冷而且赤裸。大約過了一分鐘,他冷酷的說,「你當時還沒有準備好,對嗎?」
她顫抖的呼出一口氣,希望她能假裝已經睡著了。魯爾就象一匹純種種馬:一旦他的情緒上來了,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他。「是的,」她胡亂的承認。「尤其沒有準備好和你。」
他彎曲嘴角,深沉的笑道。「但是我並不猴急,我讓你感到放鬆。如果當時我讓自己按照我想要的方式進行的話,你肯定會被自己優美的小喘氣嚇壞的」
聽到這話,她感到上腹部傳來一陣痛苦的抽動,她想痛擊他,明知道沒有用但是還是希望她能象他傷害她那樣也傷害到他。「我並不想要你!我不——」
「你要的,」他嚴厲的打斷她。「你這麼說只因為你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只是為了對抗而對抗,但是你是想要我的。你別想逃離我。你不斷的打擊我,不擇手段的傷害我,事情發展都某個階段,你對我的怒火變成你需要我,而我會象藤曼一樣牢牢的的纏住你。」
凱琳想拋開這些記憶。「我不想談論這些!」
聽到這些,他的怒火和該死的脾氣——如果是聰明人就應該學會別去挑起它們——沒有任何徵兆的爆發了。「唔,那真是他媽的太糟了。」他大聲咆哮,將飛機由人工駕駛轉為自動駕駛,然後伸手去抓她。
她本能的反抗試圖躲開他的手,但他十分輕鬆的就拉開了她的手。他緊緊抓住她的上臂把她從座位里拖出來,讓她攤開手腳躺靠在他懷裡。他的嘴唇飽滿而熱情,和她記憶中一樣迷人,他嘗起來是那麼熟悉就彷彿她一直都在品嘗他而沒有離開過。她纖細的手握成拳頭徒勞的捶打著他的肩膀,但是無論怎麼反抗,她發現一點用都沒有,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變化。突然,一道火熱而性感的激浪沖向她,她開始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渾身顫抖。她想要他。哦,該死的他,她多想要他!她任由身體中的化學物質主導自己,雖然明明知道他並不適合她,她還是象花朵需要陽光那樣對他產生反應,扭動著,探索著。
他的舌頭在她的嘴裡緩緩的探索,她不再捶打他而是抓住他的肩膀,欣喜的感受著手下堅實的肌肉。她感到整個人都愉悅起來。不斷的品嘗,觸摸和嗅聞帶給她極大的愉悅,他用他有些粗糙的臉磨擦著她細緻的臉,他的舌頭在她嘴裡親密的翻動,所有這些都鮮活的喚起了她記憶中的那個夏天,在那火熱的一天里,他們什麼衣服都沒有穿,裸裎相對。
他的怒氣消失了,黑眼睛里寫著明顯的情慾,他不想停止親吻她,但是他要和她說話,於是他稍稍抬嘴離開她的唇。「你真的忘記這些了嗎?」
她的手滑到他的頭上,想拉下他的頭把他們嘴唇之間那不到一英寸但卻美味得讓人難耐的距離填滿,但是他堅持不讓她得逞,她的手指陷入他絲綢一樣光滑的烏黑頭髮中。「魯爾。」她嘎聲喚他。
「忘記了嗎?」他堅持得到答案,當她想自己主動湊上去繼續親吻他時,他把頭向後仰。
這沒什麼;他一直都知道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一陣觸摸后她融化的依偎著他。「不,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彷彿耳語一樣越說越小聲的回答他。他再次低頭碾壓她的唇,她又開始品嘗他美好而辛辣的味道。
他長長的手指揉摸著她的乳房,然後急切的滑到她的肋骨。薄薄的無袖夏裙根本無法阻擋他手上的熱度,她全身好象都著火了。他從上到下撫摸過她的身體最後手停在她的膝蓋上。接下來他開始緩慢的撫摩她的大腿,拉高她的裙子,暴露出她長長的玉腿。突然,他停了下來,竭盡全力的控制住自己發抖的身體,他把手從她的腿上移開。「這可不是個做愛的好地方,」他嘶啞的低聲說,嘴從她的唇滑到她耳邊。「飛機沒有墜毀真是個奇迹。好吧,我可以等到我們回家后再做。」
她揚起睫毛看著他,烏黑的大眼睛困惑而迷糊,他忍不住又重重的親吻她一通,然後把她放回她的座位。他沉重急促的呼吸顯示他還沒有從剛才的激情中恢復過來,他檢查了一下他們的情況,抹去額頭的汗水,轉向她。「現在我們知道該怎麼辦了!」他非常滿意的說。
凱琳猛的一下坐直,轉頭透過窗戶看著下面的廣袤大地。笨蛋!她暗罵自己。愚蠢的笨蛋!現在他知道他對她的影響力了,而她決不幻想他會不對她使用那些影響力。這不公平,他在她非常脆弱的時候要求她不要離開他。但是基本情況是他的要求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要求,裡面沒有攙雜任何她能感受到的情感或是需要。他只需要簡單的出聲就能讓她淹沒在沸騰的需要和感情中,她完全沒有辦法釐清這些需要和感情也沒有辦法去理解。在她一生中經歷的最重要的時刻和轉折點,他都和她在一起,他已經成為了她的一部分,這使得即使在她非常恨他和害怕他的時候,她也無法解僱他,無法將他踢出自己的生活。他瘦削而肌肉發達的身體和高明的手段象毒品一樣讓讓人上癮,他利用它們把屬於他的女人牢牢的控制在他手下。
我絕對不要成為他那些女人中的一個。凱琳堅決的對自己發誓,握緊了拳頭。他沒有道德觀,沒有羞恥感。畢竟她父親曾經照顧過他,而沃德剛躺進墳墓,魯爾就取代了他的位置。那還不夠,他還接收了牧場和沃德的女兒。想到這裡,凱琳認為自己絕對無法在牧場呆下去,等假期一結束她就回芝加哥。麗琪的問題不是她的問題。如果魯爾對此感到不滿,那麼他可以另謀高就。
他們的飛機正圍著一座長滿蔓藤,兩層樓結構的房子飛行,他打信號通知他們已經到達了。很快,魯爾得到回答,他傾斜飛機向左邊的一條小跑道飛去。她模模糊糊的認為到達這裡應該沒有用很長時間,但是看了一眼手錶后,她知道飛行時間遠比她認為的長。她到底在魯爾的懷抱里呆了多久?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多久?當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身邊的任何事彷彿都暗淡無光得引不起她的注意。
當魯爾駕駛著飛機正準備平滑降落時,一輛沾滿灰塵的紅色敞棚車開過來接他們;飛機幾乎沒有任何顛簸就降落了。凱琳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的手,棕褐色的手看上去強壯有力,無論是駕駛飛機,控制一匹壞脾氣的馬還是撫慰一個反覆無常的女人,它們都能勝任。她還記得這雙手在她身上撫摸的感覺,她極力的想忘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