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付氏飼料行是鎮上唯一的飼料店,所以當她在碼頭塢停車的時候,凱琳沒有懷疑自己是否找錯了地方。她曾經和付愛娃,店主的女兒,一起上學,當她想起愛娃曾經把她的姐姐付吉娜推進一個泥水坑時就忍不住開心的笑起來。愛娃是一個小惡魔。當她踏上後院台階進到散發著霉味的房子時,她仍忍不住在笑。
她沒有認出走過來接待她的這個男人,但是她已經八年都沒有花時間來關心牧場的事了,而且他顯然是在那以後才來到這個地區的。
當她告訴他她來拿訂購的東西時,這個男人懷疑的看著她。「唐氏牧場的訂單?」他小心的問。「我好象沒有見過你,女士。你說你的名字是什麼?」
凱琳壓制住笑。「我的名字是唐凱琳……艾凱琳。」當她意識到她幾乎忘記了她結婚後的姓氏時,她感到有些罪惡感,於是「亡羊補牢」的加上一個補充。這讓她覺得大衛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被扔在一邊,而她並不希望是這樣。當魯爾用她婚前的姓氏向史列維介紹她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抗議過,她讓自己回復到唐凱琳的身份並且被她的牧場管理人所控制。但是不是現在,她冷靜的想。
她解釋完后,那個男人仍然不確定的站在那裡。
「我擁有唐氏牧場。」
「簡先生——」這個男人開始說。
「是我的牧場管理人,」她平靜的打斷他的話。「我了解你不認識我,而且我很感謝你對工作如此的仔細和負責。但是,付先生認識我,也許你可以向他證實我的身份。」
他照做了,進去找店主人確認她的身份。凱琳耐心的等待著,完全沒有因為他的懷疑和小心謹慎而感到不快。因為如果一個人只要號稱是某牧場的人就可以簽單並領走貨物的話,那麼一定會天下大亂。過了幾分鐘,那個男人就和付奧蒙一起回來。付先生通過他的眼鏡上方打量著她;然後他的目光定在她的頭髮上說:「怎麼搞的,你好,凱琳。我聽說你回鎮上了。」他對他的僱員點點頭。「去前面把貨裝上車,托德。」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付先生,」凱琳愉快的說。「我星期六回來的。我本來只打算呆到這個假期結束的,但是現在看來我可能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了。」
他笑得非常開心,這讓凱琳納悶,她的話有這麼好笑嗎?!「唔,現在,這是個好消息。很高興聽到你要接管牧場了。我從不喜歡簡魯爾。你會解僱他的,是嗎?好,好。他除了是個麻煩之外,什麼都不是。我一直認為你爸爸在簡魯爾這件事情上做錯了。在去越南之前,他就已經非常狂野了,回來后他簡直就是瘋了。」
凱琳獃獃的看著他,她能感到自己的嘴巴無意識的張大了。他做了這麼多奇怪的臆測,讓她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但是為什麼付先生對魯爾有這麼強烈的敵意呢?然後回憶中,她彷彿清晰的看到付吉娜那張可愛而有生氣的臉,也想起來,這個女孩曾經有一個主動追求男人們——她應該可以做得更好去避免——的名聲。簡魯爾應該也是這些男人中的一個,而作為一個象他那樣的男人,他不會刻意的去隱瞞這一點。
她極力的讓自己通情達理。沒有忘記付先生對魯爾的敵意——即使他的女兒對此事同樣有責任——她溫和的說,「我不可能自己管理牧場,付先生。魯爾做得很棒;牧場現在看上去甚至比爸爸在世時還要好。我沒有理由解僱他。」
「沒有理由?」他不相信的問,他的兩條眉毛幾乎要對接成一座位於他眼鏡之上的橋了。「他的品行對這裡的正派人來說就是最好的理由了。這裡很多人都沒有忘記當他從海外回來后,他的行事方式。怎麼搞的,在你自己的房子里,你應該象鷹一樣監視他或者你的繼姐——」
「付先生,我理解為什麼你不喜歡魯爾。在當時的環境下,」凱琳打斷他,突然非常生氣他頑固的攻擊魯爾和他把魯爾與麗琪聯繫在一起。她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那的事了。她乾脆反擊的直接說出問題的核心。「魯爾和你女兒都很年輕而迷茫。並且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魯爾不應該一個人為那件醜聞負責。」
付先生憤怒得漲紅了臉,然後他咬牙切齒的爭辯。「不該負責?你怎麼能站在這裡那樣說?他強迫了我的女兒,然後又拒絕對她負責。結果,讓她在這個鎮上抬不起頭來。她不得不離開這裡,而他卻安然無事的到處走動,好象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錯事一樣。」
她猶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無法面對「是自己僵化的性格逼走了女兒」,於是扭曲的內疚把一切責任都推到魯爾身上。她不想傷害他,但是有一件事她不能裝做沒聽見,於是她冷淡的說,「簡魯爾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強迫過任何女人。他也從來不需要這樣做。我雖然年輕,但是我還是記得在他連鬍子都沒長起來的時候,女孩子們追求他的方式。當他從軍隊回來后,就更加變本加厲了。你可以按照你喜歡的方式去想,但是我建議你不要象剛才那樣大聲說那些話,除非你想因為誹謗罪而被起訴。」
他們大聲的爭吵已經吸引了飼料行的每一個人的注意,但是這並沒有阻止付先生。他怒髮衝冠的叫嚷。「如果那是你的感覺,唐小姐,我建議到別人那裡買飼料!你爸爸絕對不會用那種腔調和我說話的!」
「你應該叫我艾夫人,而且我想我爸爸一定會為我感到驕傲!當別人都不相信魯爾的時候,他相信他,而且這是他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因為如果沒有簡魯爾的話,牧場幾年前就垮了!」她現在真的非常激動,她跺著腳重重的走到托德等待的地方,他正愣在那裡,手裡拿著要她簽名的票據。她潦草的在票據下方簽下她的名字,然後爬上車子,坐在方向盤前。因為生氣,她下腳很重的踩油門,車子就如子彈一樣衝出碼頭塢,按照她的「要求」向前衝鋒。
氣得渾身發抖,凱琳只開出了一個街區就停車讓自己平靜下來。籬笆……她忘記買籬笆了,她做了個深呼吸,然後提醒自己。她的手抖如篩糠,心跳如擊鼓,渾身汗水漬漬。她感覺自己好象不是進行了一場爭吵而是參加了一次自由搏擊比賽。她突然瞥到後視鏡中的自己,然後就被自己的狀況震驚得虛弱的傻笑起來。一個人頭髮的顏色真的能因為生氣而改變嗎?
和付先生搞成現在這個樣子讓她覺得很遺憾。如果當時不是有那麼多人旁觀的話,情況可能會更糟糕,但是那麼多人都站在那裡聽到了那場爭吵也意味著,天黑之前,這件事會被繪聲繪色的傳遍整個小鎮。但是無論如何,她不能讓任何人那樣說魯爾。
「老天,我搞砸了。」她對自己呻吟。魯爾需要的保護就和一隻巡遊的黑豹一樣多,但是她卻跳起來好象他只是一隻無助的幼獸一樣的保護他。這又是一個證據證明他控制了她。他一直都不是一般人,無論是他的名聲還是他對她的影響力都是特大號那一型的。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她害怕他、敬畏他;當她是一個少女的時候,她怨恨的對抗著他的權威;但是現在作為一個女人,她強烈的被他的男性魅力吸引,以至於她覺得剛才的爭吵好象不是單純的為他而戰,同時也是為自己的存在而戰。
幾分鐘以後,她轉了個U型彎,然後沿著街道行駛到建築材料行。她認識這裡的每一個僱員,而且魯爾也已經打了電話交代過她會過來拿籬笆。因此沒有花多少工夫,所有的東西就已經放上車了,車子的彈簧也因增加的重量而被壓低,於是她小心翼翼的駛回牧場,一路上不斷的留心著後面的貨物。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雨水讓萬物生機勃勃,新鮮而甜蜜,凱琳抓緊時間儘力讓自己在到達牧場之前平靜下來。她不是很成功。當她駕車進來的時候,魯爾正在院子里等她,她想起他並不完全相信她會回來的事。而一想到她剛才還在為他辯護、為他而戰時,怒氣再也無法壓抑的噴涌而出。她下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對著他大叫,「我告訴過你,我會回來的。」
他大步走向她拉住她的胳膊,拖著她向主屋走去。「我現在就等著這些補給,」他咬著牙說。「那就是為什麼我在這裡的原因。在我當著這些男人的面打你的屁股之前,立刻收回你的脾氣。」
除了想發泄由於憤怒而導致的過剩精力之外,現在她什麼都不想做,因此她很歡迎打架這個想法。「恭候大駕,大個子,」她挑戰她。「經過今天早上的事,我可以打贏五個你!」
他拖著她上台階,推拉之間差一點絆倒她,幸好他的手及時的扯住了她的胳膊。「哦!好痛!」她齜牙咧嘴的說。「你想把我的胳膊拉斷嗎!」
當他打開廚房門引她進去時,他輕輕的低聲詛咒。諾娜從她永久不變的位置——窗戶前——抬起頭看他們,平靜的眼睛里滿是笑意,她沒有停下手而是繼續準備魯爾喜歡的牛肉沙鍋。
魯爾把凱琳強塞進一張椅子里,她象個橡皮球一樣彈起來,拳頭緊握。他用大手推她把她重新推回椅子上,並用手固定住她的肩。「你見鬼的到底怎麼了?」他失去耐性的低咆著問。
反正他遲早也會知道,於是凱琳抬高下巴好戰的對著他,告訴他。「我剛才和別人有一場爭論。因此我們現在要去別的地方去買飼料了。」
他的手鬆開,疑惑的看著她。「你的意思是,」他低語,「這些年來,我花了好大的功夫終於可以和付奧蒙不帶脾氣的做生意,而你去了一次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的嘴唇撇了撇,但是她沒有告訴他爭吵的細節。「所以我們要去威斯登買飼料了。」她說,順便建議的指出了最近的市鎮。
「那兒和這裡有20英里的距離,來回就是40英里。你該死,小貓!」
「那麼我們就多走那40英里!」她叫囂著。「我要提醒你我才是牧場的老闆,簡魯爾,而且在付先生說了那些話后,即使最近的飼料行有100英里遠,我也不會再到他那裡買一包飼料。清楚了嗎?」
他的黑眼睛噴射出怒火,他伸出手去抓她,但在他已經摸到她時又停了下來。然後他腳後跟點地轉了個圈,大步走出主屋,他走得飛快,快得如果她現在要跟上他的話必須用跑的才行。
她從椅子里站起來走到窗戶邊,看到他爬上貨車,調整方向盤向牧場遠處籬笆壞掉的方向行駛。她大聲說,「下了雨的地很濕。我希望他不會陷到泥巴里!」
「如果真這樣的話,那裡也有足夠的人手把他們拉出來。」諾娜說。她若無其事的咯咯笑著。「你總是知道怎麼惹怒他,對嗎?你回來的這幾天,他臉上的生氣比過去幾年加起來還多。」
「大家應該經常的反抗他,」凱琳嘀咕。「從我還是個孩子開始他就盛氣凌人,我現在可沒有那樣對他。」
「他需要時間去接受別人在經營牧場上也有發言權。」諾娜為他解釋。「很久以來,都是他獨自承擔一切,現在他是不知道如何讓別人來分擔他的責任。」
「那麼他就要學著去做,」凱琳倔強的說,眼睛還看著已經遠去變成一個小黑點的貨車。小火車突然駛下一個坡,然後就消失不見了,她從窗口轉過身。
「你知道你們兩總讓我想到什麼嗎?」諾娜突然問,再次大笑。
「我會想知道嗎?」凱琳挖苦的回答。
「我一點都不驚訝你會這麼說。你讓我想到一隻正在發情的圓滑的小母貓,而他就是一隻圍著你打轉的公貓,清楚的知道如果他想得到他想要的就必須親自上陣。」
想到那副畫面,凱琳也忍不住爆笑出聲,她承認他們有時候確實象兩隻壞脾氣的互噴口水的貓。「你真是能言善道。」她呼吸困難的說,然後兩個女人就站在廚房裡笑得象兩個瘋子一樣,畢竟,那真的是一個絕妙而形象的比喻。
讓凱琳失望的是,魯爾沒有回來吃午餐。諾娜告訴她自己已經裝了一籃子的三文治和咖啡,送去給男人們了。麗琪也和男人們在一起,因此凱琳和莫麗一起沉默的吃著午餐。莫麗是在她去鎮上的時候回來的。這兩個女人沒有共同的興趣和話題。莫麗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甚至沒有問麗琪在哪裡,當然也許她本來就知道她在哪裡。
她們吃完飯,莫麗靠在椅子上點起一支雪茄,這表示她有點緊張,因為她很少抽煙。凱琳看著她,莫麗突然平淡的開口。「我正在考慮離開。」
開始凱琳很吃驚,但是當她仔細考慮她的話時,才驚奇的發現莫麗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了。牧場生活從來都不適合年齡大的女人。「為什麼是現在?」她問。「你準備去哪裡?」
莫麗聳聳肩。「還沒有確定。不過沒關係,只要它是個城市而我不用再聞馬和牛的味道就行。我不喜歡牧場的生活不是什麼秘密。至於為什麼選擇現在,為什麼不呢?你現在回來了,而且畢竟這是你的牧場,不是我的。沃德死後我留下來是因為你還未成年,而現在已經不需要了。我只是在打發日子,現在我厭煩這樣過了。」
「你告訴麗琪了嗎?」
莫麗用她的鳳眼尖銳的看了一眼她。「我們不需要這樣。麗琪是一個成年人了;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凱琳沒有立刻回答。最後她喃語。「我還不確定是否一定會留下。」
「那也無所謂,」莫麗沉著的說。「牧場現在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你做你想做的事,我也一樣。我們不用假裝我們很親密。我們唯一的交集是你父親,而他已經死了十二年了。是我開始新生活的時候了。」
凱琳意識到自從魯爾接管牧場后,莫麗其實早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即使凱琳不呆在這裡,牧場也會和以前一樣運轉。而無論莫麗離不離開都不會影響到她現在的處境;她還是必須決定是走還是留。賣掉牧場的想法在她的腦子裡閃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這是她的家,她從來沒想過要賣掉它。她可能不認為她會住在這裡,但是如果失去它,她不可能再通過繼承得回它。
「你知道,這裡永遠都歡迎你。」她平靜的告訴莫麗,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到眼前的主題。
「謝謝,但是現在是時候撣掉我舞鞋上的灰塵,過回我熟悉的生活了。我已經哀悼了沃德太久,」她用一種奇怪的語調說,眼睛看著自己的手。「在這裡,我覺得自己離他很近,所以我一直呆在這裡,即使根本沒有留下來的理由。我從來都不適合這裡的生活,我們都知道這一點。我還沒有正式的去找一個公寓,或者決定去哪一個城市,但我想不出幾個月,我就會解決這些問題。」
凱琳不確定莫麗是否會喜歡自己的這個想法,遲疑的提議道。「我在芝加哥有一所公寓。租金已經付到了明年年底。如果我呆在這裡,它就空下來了,而如果你喜歡芝加哥的話,也許你可以使用它。」
莫麗開玩笑的笑了笑。「我一直都考慮在新奧爾良一帶,但是……芝加哥。我會考慮的。」
「慢慢考慮。反正它也不會跑掉。」凱琳說。
說完想說的,莫麗無意繼續逗留和閑聊;她熄滅抽了一半的雪茄然後告辭離開了,留下凱琳一個人品嘗著她的冰茶。
那天下午,凱琳為了打發時間而決定打掃樓下的衛生——她並沒有趕著時間的打掃,因為她不斷的從窗戶看魯爾是否回來了。凱琳終於聽到貨車的聲音,再次跑到窗口,看到他正把東西拉到補給倉。她心跳加快,渾身發燙,過了一會兒,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平靜下來,然後朝他的方向走去。她已經忘記了早上的爭吵。她只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好幾個小時了,而她饑渴——一種需要立刻餵飽的隱秘饑渴——的想看到他。
凱琳還沒走到補給倉,就突然停住了,她面色蒼白的看著籬笆前正在卸貨的兩個人影。麗琪正在幫魯爾卸貨,雖然凱琳聽不到他們正在說什麼,但是她能看到麗琪的臉,看到當這個年輕女人對著他大笑時洋溢著光芒的臉。突然,麗琪扔掉她拿著的工具盒,擁抱住他,當她毫無顧忌的大笑時,美麗的臉正好面對著他的。她掂起腳尖快速的親吻他,魯爾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回去。他一定沒有責備她,因為麗琪再次大笑起來;然後兩個人繼續工作。
凱琳別過臉去,為了不讓他們發現她,她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突然,她的眼角瞥到另一個人影,她停住了快速的轉頭。史列維斜靠在蓄欄邊,面無表情的看著魯爾和麗琪從貨車上卸貨。他的姿勢有某種讓她迷惑的緊張,但是她太心煩了無法去擔心他的狀況。
凱琳飛快的回到主屋,身體抖得太厲害,她只好先回自己的房間,坐在床上后,她的眼睛因不可置信睜得大大的。麗琪擁抱了魯爾,還親吻了他!他沒有回抱她,當然也沒有發展成一場熱烈的激情表演,但是一想到麗琪如何用她苗條的手臂環著他的腰,她就覺得惱火。諾娜說麗琪愛著魯爾,那時凱琳還不相信,即使現在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如果這是真的……難怪麗琪那麼懷恨,就算用魯爾作為她的武器也再所不惜的瘋狂的試圖傷害凱琳。魯爾曾經和她做過愛嗎?難道付先生的指控並不是空穴來風?
不,那不是真的。她不能讓自己胡思亂想,因為她不能忍受這些想法。她輕輕的呻吟著,把冰冷的雙手捂在臉上。麗琪沒有權利碰他!這才是事情的重點。意識到她不舒服的原因是因為嫉妒時,凱琳自責的要自己別這樣。畢竟,是她給了他可以接觸別的女人的許可,不是嗎?他又不是一個苦行僧——事實上,她並不反對。他是一個健康,熱情,有男性氣概的男人。但是她還是不希望這樣!她無法忍受有別的女人融化在他的懷抱里,即使只是想都不行。
不過,剛才那一幕也有可能是清白的。她不得不這樣想,否則她完全不能忍受。那只是一個快速的擁抱和親吻,而且他也沒有回應她。她沒有理由去嫉妒的,根本沒有理由。
過了一個多小時,她終於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於是她下樓,坐下來等待吃飯,儘力的保持面無表情而且克制的不直接看向魯爾或麗琪。她想做一些無理取鬧的事,但是她害怕如果自己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傻笑的話,她會又無法剋制自己的脾氣。魯爾會喜歡那樣的;他可以用她的失控反過來對付她。
她無精打採的撥弄著她的牛肉沙鍋,把它們巧妙的分成四等份放在她面前的盤子里,然後輪流從每一份里取一點吃。今天真是一場災難。她在魯爾的威逼下象個傻瓜一樣辭去了工作。現在她意識到她放棄的不僅僅是一份工作,還有更多的個人獨立性,並把自己堅決的送進了魯爾的控制範圍中。和付先生的鬥爭,和魯爾的鬥爭,看到麗琪吻他的震動…..所有的一切實在煩死人了。她開始希望他能說點令人厭惡的話,那樣她就可以把盤子扔到他臉上。
但是這頓飯還是在沉默中結束,吃完飯後,魯爾告退進到書房,把自己關在裡面。凱琳感到自己要尖叫了,於是她決定上床睡覺。還有什麼別的可以做嗎?她在枕頭上發泄了自己挫敗的情緒后,開始嘗試看書。
終於她成功的有了倦意,於是她關上燈,滑進被單里,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房間有微弱的響動聲,她立刻睜開眼睛,心跳加速的想是否魯爾決定打破他們之間的約定,到她這裡來了。但是四下看了看,沒有人在房間里,傷心的眼淚一下子湧上她的眼眶。但是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想象一個孩子那樣嗚咽的哭出來的衝動。
他對她的影響已經這麼深了嗎?經過和他一夜的翻雲覆雨后,她就已經象一個吸毒者一樣,沉溺於呆在他懷裡的渴望了嗎?
該死的他,難道他沒有發現今天對她來說有多麼糟糕嗎?
不,他沒有發現,而且她對此感到幸運。他只要發現,那怕是一點點,她正處於很脆弱的狀態或者是對自己存在不確定的感覺話,他將會象一隻飢餓的黑豹——他曾經留給她的印象——那樣闖進來開始他的「殺戮」。
如果大衛還活著就好了!他是一個溫暖的避風港,他冷靜而強壯,他愛著她同時也給予她足夠空間,而且他不是一個不斷的向她索取更多的男人。魯爾總是想要得更多。他想要控制她——全部的她,但是最讓人厭惡的是,要是她能確定他的感情,確定他對自己的愛是無害的,她會以成為他的女人而暗自感到榮耀。但是她怎麼能這麼做呢?他會拿走所有她能給的一切,然後把自己的心鎖好,保持警惕。
她不能承受這些,每天都把時間花在擔憂魯爾的個性之謎或者當這些問題越來越狂亂而她卻無法解決它們上。為什麼她要答應留下來?她想讓自己發瘋嗎?
芝加哥現在想起來簡直就是天堂。她還是必須回去;她還是要離她的公寓近一點,而且她絕對需要衣服。一開始她只準備在牧場過周末,因此她帶來的衣服並不適合牧場生活,這些衣服上最小的開口都會害她裸露出的皮膚受傷。這是一個不能被拒絕的離開的好理由,而且一旦她在芝加哥,遠離牧場,她將不會在回來。那裡還可以找別的工作。
她一直想著芝加哥寧靜安詳的小公寓,終於慢慢的睡著了。她一定睡得很香,因為第二天早晨當房門被打開時,她沒有醒過來。直到一隻沉重的大手輕輕的拍打著她的屁股,她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拂開眼前的頭髮,看著站在她床邊的高大男人。「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吼道。
「叫你起床,」他以同樣的聲調吼回去。「起來。今天你要跟著我。」
「是嗎?什麼時候決定的?」
「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吃晚餐的時候悶悶不樂。」
「我沒有悶悶不樂!」
「沒有嗎?這些年來,我已經看到過很多次你悶悶不樂的樣子,而且我知道所有的徵兆。所以把你可愛的身體從被子下鑽出來,穿好衣服,蜜糖,因為我要讓你忙碌起來,這樣你就沒有時間生氣了。」
凱琳很想和他打一場架,但是很快她就認識到自己處於一個很不利的位置,於是她保持著一點可憐的優雅放棄了。「好吧!出去,我要穿衣服。」
「有必要嗎?我又不是沒看過你的裸體。」
「今天不行!」她狂暴的大叫。「出去!出……去!」
他彎下腰把被子掀開,然後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下床。他讓她象個淘氣的孩子似的站在他面前,把她的睡衣從她的頭上脫下來扔到一邊。他的黑眼睛掃過她的身體,看到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並用眼中的熱力觸碰著她。「現在我看了,」他咬牙說,然後轉到一邊拉開梳妝台的抽屜找她的內衣。把一條短褲和一個胸罩扔給她后,他又走到衣櫥,拉出一件襯衫和一條柔軟褪色的牛仔褲。把衣服放在她手裡后,他說,「你是現在開始穿衣服呢,還是我們打上一架?我想我會更願意選擇打架。因為我記得,上一次當你嘗試裸體摔交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凱琳雙頰飛紅,轉身背對著他匆忙的穿上內衣。該死的他,無論她做什麼,都是他贏。如果她穿衣服,她就是在照著他說的做。如果她不穿衣服,她知道他們會在幾分鐘內就倒在床上。對自己承認她沒有反抗他的毅力讓她感到點苦澀。現在什麼也沒有發生還是要歸功於魯爾的毅力,而他總是有很強的毅力。這些年來,他讓每一個人都屈服在他的意願之下。
當她把手伸進襯衫袖子時,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柔的把她轉過來對著他。她立刻抬頭看著他,而且絲毫不驚訝的發現他的臉又面無表情,冷硬如石。他推開她的手,自己為她扣紐扣,他的手指在她胸部的柔軟山丘上停留。凱琳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極力對抗著湧向她的渴望,她的乳頭開始疼痛並在胸罩花邊下挺立起來。
「如果我吻你算違反我們的約定嗎?」他刺耳的低語。
凱琳驚訝的意識到他對她設定的限制非常惱火。魯爾是那種習慣了無論什麼時候想要一個女人就可以要到的男人,而且禁慾讓他惱怒。想到自己讓他心煩意亂,她不禁笑了。仰頭看著他,閃爍其詞的說。「就一個吻?」
有一刻,他看上去好象要狂怒的爆發。他暴唳的看了她一眼,這讓她後退了一步,準備如果他稍微朝她移動一小步,她就要用最大的肺活量尖叫。然後他控制住自己,止住他的脾氣而且明顯的強迫自己放鬆。「我會再次擁有你,」他輕輕的許諾,牢牢的盯著她的眼睛。「而且當我做的時候,我會把這次的也補上,所以你要做好準備了。」
「你保證?」她輕輕的問,語調嘲弄。
「我保證。」他向她確認。
「那就怪了;我從沒有想過你會粗野的對待女人。」
一個微笑突然點亮了他陰暗的表情。「我不是在說粗野的問題,蜜糖。我是在說有很多慾望需要滿足。」
他在用言語和她做愛,誘使她回憶。當她想到他們一起渡過的夜晚時,她的身體受到了鼓舞。她咽了一口唾沫並且張開嘴允許他的吻……多長時間都行……但是他先發制人的突然把她轉過去。「穿衣服,小貓。現在。我在樓下等你。」
她站在那裡,顫抖的看著打開的門,這提醒著他的離開。她正在為他而疼痛,希望著他回來。最後,她搖搖頭從感官的迷霧中撥出來,穿上襯衫和牛仔褲,她的手遺憾而安慰的戰慄著。這一點也不象魯爾的作風,放棄讓自己的性需求得到滿足的機會!他一定知道她正在投降的邊緣顫抖,但是他把她拉了回來。是因為她曾經威脅過要離開嗎?他這麼想她留下來嗎?
她刷完牙,梳好頭髮后,跑下樓梯衝進廚房,突然有些擔心他沒有等她。魯爾四肢舒展的坐在桌旁,拿著一杯咖啡。看到她進來,他的眼睛短促的閃過某種光芒,在她能讀出來之前又迅速隱藏起來。
看到麗琪緊緊的坐在他旁邊,她的胃一下子不舒服起來。喃喃的說了聲「早上好」,就坐下伸手取諾娜已經放在她面前的咖啡。
麗琪對她揚起一道眉毛。「你怎麼起得這麼早?」她含沙射影的問。
「我叫醒她的,」魯爾簡略的說。「今天她和我一起。」
麗琪美麗的臉變得陰鬱。「但是我正計劃再和你一起出去的!」
「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魯爾繼續喝咖啡,沒有抬頭。「小貓和我一起。」
凱琳盯著他,被他漫不經心的就打發掉麗琪感到心煩意亂,僅僅在昨天,他們還一起有說有笑的從貨車上卸貨。她飛快的瞥了麗琪一眼,看到她正咬著下嘴唇試圖控制住顫抖。
諾娜在他們面前放下擺滿了食物的盤子,把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食物上來,對此,凱琳十分感激。魯爾和平時一樣胃口很好的大快朵懿,凱琳和麗琪只從她們的食物里挑了一點吃,當魯爾抬頭看凱琳的盤子時,裡面還是滿滿的一堆,他皺著眉。「你昨晚就沒有吃,」他尖銳的指出。「你一定要吃完這些,否則我會親自喂你的。」
凱琳開始在頭腦中愉快的勾勒著把雞蛋扔到他臉上,然後蛋液順著他的臉滴下的情景。不過她只能不情願的回到現實中,快速的扒拉完早餐,喝光杯子里的飲料,然後跳起來踢他的腳踝,叫道,「快點!你怎麼這麼慢?」
凱琳聽到身後傳來諾娜壓抑的笑聲。魯爾站起來,抓緊她的手腕,防備的拉著她出發。來到後門,他停下來戴上他的破舊的黑色帽子,然後抓起另外一頂戴到凱琳的頭上。她敲了敲它,不高興的說,「這不是我的帽子。」
「真不幸!」他咕噥著拖著她穿過院子往馬廄走去。
凱琳任由他費力的拖著她前進,死活也不肯主動挪步,她試圖從他的手裡掙脫出手腕,把胳膊從他的掌握中解放出來。她失敗了,於是她想設計他,試圖絆他一個狗啃泥,不過她沒有這樣做,因為他還抓著她,如果那樣做的話,她會和他一起摔倒。突然她腦子裡想到一種情況:對他來說,拖著她穿過院子彷彿是很正常的事,但牧場的工人們看到後會怎麼想。想到一群男人因此而對著她露齒而笑,就給了她力量,她拚命掙扎著要拉回自己的手腕。「不要拖著我!」當他表情如雷的轉頭看著她時,她恨恨的吼。「我不是一條牽著鏈子的狗,任你拖來拖去。」
「現在我倒認為你很需要一條鏈子。」他輕輕的嚙齒說道。「你這該死的紅頭小野貓!你拒絕讓我碰你,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在挑逗我。我從不知道你還喜歡戲弄人,不過也許在你離開的那幾年裡你變了。」
凱琳驚駭的瞪著他。「我沒有戲弄你!」
「那你的意思是:當你給我『過來』的信號的時候,你是認真的?」
「我沒有給過你那種信號!」她激烈的反對。「只要看看你今天早晨——還有昨天——的行為!你還指望能夠一切都順利。我對你很生氣…..不,是憤怒。怒不可遏。我可以過去了嗎?」
他看上去大吃一驚。「我剛才又做了什麼?」
凱琳的眼角餘光看到史列維大大咧咧的斜靠在馬廄門邊咧嘴而笑,這表示他認為這非常有趣。她發現后,沒有回答魯爾的問題而是說,「我們該走了。」然後就繞過他進去馬廄。
馬廄里只有列維和其它幾個工人,這已經足夠讓魯爾控制住自己。她選擇了第一天回家時騎的灰白色閹馬,裝上馬鞍。魯爾騎著那匹紅栗色的高大種馬,前面帶路領著她穿過牧場。看著他寬闊的肩膀,凱琳知道他還沒有忘記他們先前談話的主題。就讓他自己提起來吧!她激烈的想。她還有一些事要告訴簡魯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