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上人間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丁飛羽握著一瓶綠茶，把自己隱藏在酒吧的角落裡，靜靜的看著不斷走動的人群。這間酒吧有個很有趣的名字——天上人間。

在天上人間店門邊的牆壁上，有一幅大型浮雕，那上面還有七個變形體的大字——落花流水春去也。丁飛羽專門上網查過，這句話和酒吧的店名一起構成了一句詩詞——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那是南唐後主李煜的浪淘沙令的最後一句。

丁飛羽對國學沒什麼研究，更不知道店主為什麼要取這麼個名字，但是他能感覺到這個名字帶來的儒雅。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但是天上人間穩坐新開發區娛樂業第一把交椅卻是不爭的事實，每天開發區的寫字樓下班后，這裡都會人滿為患，很多開發區外的年青人也會不辭辛苦的遠道而來，只為了把錢花在這裡。相比天上人間生意的火爆，街對面不遠處的浪淘沙高級娛樂會所就顯得有些冷清，如果不看會所的停車場里停滿了各種名車，很容易讓人覺得那裡根本沒有營業。

丁飛羽不喜歡泡吧，他同樣不喜歡任何酒精飲料和煙草，因為他希望自己能夠時刻保持清醒。別誤會，他不是什麼殺手或者特種兵，他只是一個程序員，曾經有人把他稱作這個十年裡最偉大的程序員，但是顯然有另一個人比他更適合這個稱號，而且丁飛羽絕不會願意和這個人去爭任何東西。

天上人間不禁止自帶酒水，不過丁飛羽正在喝的這瓶綠茶的確是在吧台買的，外面買三塊錢一瓶的綠茶這裡要五塊，丁飛羽並沒有注意到這個事實，他倒是記得當時吧台里的小妹很奇怪的重複了一遍他的要求，很顯然在酒吧喝綠茶的人並不多見。

丁飛羽不喜歡引人注意，這和他小時候長達十年的自閉症有關係，那段漫長的時間造就了他日後的成就，也養成了他孤僻的性格，那時他有太多的時間需要打發，計算機成了他最好的夥伴，所以當其他孩子背起書包上學校的時候，他常常是坐在窗帘的後面向計算機中敲入一行行的指令，看著自己的命令被計算機無條件的執行曾經是他唯一的歡樂。

不過自從離開達拉斯回國后，他的性格正在向好的方面變化，現代都市的冷漠感在中國的大多數地方表現得要柔和一些，所以丁飛羽並不後悔這次中國之旅，他甚至已經開始喜歡現在的生活環境了，至少他出來一年多了，還沒有想過要回去。

讓自己遊離於人群之外的感覺是很奇妙的，彷彿自己就是上帝，注視著人間的芸芸眾人，觀察著他們的喜怒哀樂，丁飛羽突然有些沉迷於這種感覺中了，這種感覺是如此的似曾相識，就像幼年時坐在計算機前一樣，自從成名之後，太多的商業壓力就讓他失去了那種美好的感覺。當年idsoftware開發doom第一版的時候曾經說過，他們只做自己想玩的遊戲，不知道他們推出後續版本的時候想起這句話會不會發笑，至少成為職業程序員后，丁飛羽已經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

正當丁飛羽沉湎於回憶中而神遊物外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鈴聲加震動讓這位業餘上帝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裡的飲料瓶子扔到隔壁桌子上去。他手忙腳亂的摸出手機，先看了看來電號碼，這才按下接聽鍵。對方沒開視頻，丁飛羽並不奇怪。張雨的父親在政府機關做事，不習慣讓人看到他正在做什麼。這個電話也只是告訴他張雨從家裡出來了，讓他照看著點，別讓張雨喝多了，也別讓她回家太晚。

張雨是個小女孩，算得上是丁飛羽在中都市唯一的朋友，當初張雨主動和他搭訕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個小太妹，後來才知道，這個丫頭片子有很好的家庭，只不過比較叛逆。丁飛羽覺得張雨對他的迷戀完全是因為他在她的朋友中顯得如此的與眾不同，他記得張雨曾經說過，他像她爸爸。

為了讓自己的父母看看自己並不是只有那些飛車黨朋友，張雨硬把丁飛羽拉到她的家裡見她的父母，這讓丁飛羽覺得非常尷尬。但是顯然張雨的父母對他很滿意。兩位中年人是中國人大的同班同學，畢業后正趕上中都擴建，兩位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一起回到家鄉支援地方建設，雙雙進入市政府工作。拖他們兩個的福，張雨從小就聰明伶俐，小學、初中跟三級跳一樣跳級玩，結果十九歲就大學畢業了，跟她的父母比起來，張雨大學畢業證上的鋼印遠遠不夠份量，不過好在她有兩位好老爸老媽，現在正想辦法給她找工作，張雨不用為生計發愁，自然就一門心思想著怎麼玩。她的父母倒是了解青春期朋友的重要性，為這個沒少跟張雨操心。所以見到丁飛羽后，覺得這個年青人氣質儒雅、性格沉穩、相貌英俊、反應靈敏，是個不錯的小夥子。雖然丁飛羽沒有高等學歷，但是擁有高級程序設計師的證書已經足夠他養活自己了。於是本著無魚蝦也好的原則，張雨的父母開始支持張雨跟丁飛羽在一起，張雨也的確喜歡這個大哥哥，經常變著法騷擾丁飛羽。

這一切看起來很美好，至少對於一個隻身到中都打工的年青人來說，生活的前景很美好。但是唯一的問題是，丁飛羽不是一個隻身打工的落魄青年，他曾經是全球最有投資價值的遊戲公司的首席架構師，只要他願意，有無數的豪門集團對他敞開著大門，他跑到中都來隱姓埋名，只不過是因為年青人的一時負氣而已，這種生活畢竟不可能真正屬於他。而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他對張雨這樣的小loli沒興趣，他有自己的意中人，那個人號稱世界軟體業的奇迹，據說在全球擁有五百萬粉絲。

對於張雨，丁飛羽說不上是什麼感情，他能確定自己不會愛上她，所以很自覺的把身份定位到大哥哥的位置上，他也很明確的告訴過張雨這一點，但是顯然新一代年青人的觀念讓他感到自己很失敗，張雨根本不在乎丁飛羽喜不喜歡她，只要她喜歡他就行了。所以丁飛羽不得不經常面對張雨的騷擾，就像一個寵溺妹妹的哥哥一樣，跟隨她出沒各種娛樂場所，有時候丁飛羽自已想想，他對張雨的關愛很可能源自他從少就和姐姐生活在一起，一直都是被關愛的對像，所以才會渴望付出愛心吧，必竟除去張雨喜歡痴纏他外，她還是個很可愛的小妹妹。

正想著，丁飛羽聽到酒吧外傳來一陣陣大功率摩托車轟鳴的聲音，天上人間的隔音一向不錯，能有這麼清晰的發動機聲音傳進來，說明外面絕對不止一輛摩托車，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張雨和她的那一群飛車黨朋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