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XH吧
八月五號這天下了瓢潑大雨,入黑開始直到九點多沒停,地面早積了厚厚一灘水。王孬蹲在捲簾門口盯著雨水想著壞主意,這小子自放暑假以來整日里沒消停過,一天不打架便渾身不舒服還偏偏下手狠,弄得整條街雞犬不寧小孩子見到他一如老鼠見到貓。「秦三思,你說男人說話是不是該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王孬胡亂抹了把手,很有些理直氣壯的樣子。
秦三思蹲在樓梯扶手邊,抬眼瞄了一下被王孬豪言壯語吸引了注意力的幾個女孩,掏了根白梅卻沒點著,只放在鼻子下面使勁兒嗅了嗅。「等你爹混到縣局級幹部再說,別整天光愣著頭鼓搗歪主意,做事得有謀略,謀而後動知道不?」王孬一下沒了脾氣,耷拉著腦袋學著秦三思樣子蹲下來,彷佛這個姿勢能帶給人無限智慧一般。朱天峰他爹是民政局長,洗腳房這種人口流動大的地方除了公安局大便數民政局,每年巴結都來不及。王孬自認自己那位除了吃喝就剩嫖賭的虛肥老爹絕沒有膽子去冒犯民政局這個現管。縣官不如現管,王孬明白這個散著灰暗色彩的真理。
「那你說的話就是放屁!」王孬兀自不饒人,有股深深的執念。這是好事也是壞事。秦三思不分辨,張口對劉青道:「今天雨大,我估摸著難有幾個客人,你們幾個不如趁這個時候出去玩玩。」
上個月到這月除了欣雨偶爾跟著些大老闆出去外,其餘幾個小姐都圍著洗腳屋這個本不大的地方轉悠,早待得膩歪了。這會兒聽到秦三思的建議一個個的心思全飛到外面的花花世界里,怎麼也收不回來。「這個主意好,可是下雨天逛街肯定不行,商場里冷冷清清也不是個好地方,我們去蹦迪吧?」張娜弔帶牛仔外面還裹著個外套,一派歡欣雀躍。欣雨和其餘兩個小姐自是沒有意見,劉青有些擔心,大約是聽多了關於迪吧掄酒瓶子揮砍刀捅匕之類傳聞。
張娜瞥了一眼秦三思,眼神有著只能自己騙自己的狡詐。「喊上秦三思,這下劉青你該放心了吧。再說別人打架那是爭風吃醋,我們這幾個美女註定沒事。」張娜說的輕巧,秦三思卻有些無耐。很顯然迪吧這種混混雲集之地打架多是由女人而起,但這個由頭是秦三思自己提出的,不去還真說不過去。「成,我跟你們去。」秦三思平時除了新建街的圖書館外絕少到其他地方去,答應的這麼果斷明顯有些出乎欣雨等人預料。
「我也去!」
秦三思給劉青打個眼色,這位王孬的表姨臉色瞬間嚴肅起來。「王孬,你知道迪吧是什麼地方,你媽知道你到那種地方去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王孬不吃這一套,很不屑語氣道:「洗腳屋都是我家開的,迪吧咋就不能去,表姨你也是個學生,不帶我去我告訴姥姥說你胡作非為。」
一下擊中劉青軟肋,這個新時代大學生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蹲在地上的秦三思。秦三思露出很和煦的笑容,問王孬:「你身上有錢嗎?」
「沒,我媽全給沒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三思點點頭,拎起傘喊上欣雨張娜劉青等人往外走。王孬見秦三思不反對心裡暗暗高興,屁顛屁顛的跟在一群人後面,像個濕漉漉的小尾巴。「聽說XH吧門口有三個壯漢,專門抓沒票進場的混蛋,抓到就是毒打一頓后扔旁邊沒多遠的臭水坑裡,那情景要多慘有多慘。」秦三思拉家常般對一旁欣雨說著。「恩,這還是輕的了,聽說有一次那幫人竟把一個混小子關了起來,結果後來給忘了,那小子整整三天三夜沒吃一點東西,出來時人都瘦了一圈,嚇人的很!」欣雨很是贊同,同時又下了些猛料。「管他呢,我們掏錢就是了,今天可得好好玩,不玩痛快了絕不出來!」說到興頭上張娜哈哈笑著扭動身體,水蛇般竟有些妖艷。渾圓高翹的臀部無可避免脫離了雨傘籠罩的範圍,沾上幾縷清涼雨水。很沒心沒肺的樣子。
「秦三思,算你龜兒子狠,你丫的今晚鐵定被砍!」已經琳成落湯雞的王孬咬牙切齒咒罵秦三思,那張滾著雨水的臉孔在路燈和閃電下一瞬間看著徹底蒼白。王孬怨氣大的不行,罵完后使勁踩著馬路積水一步一朵浪花走回洗腳屋,兀自站在屋檐下死死盯著一群人。
百泉街計程車極少,這種鬼天氣下更是絕跡,秦三思等人須步行幾百米到李時珍像附近。六個人攔了兩輛大眾,呼嘯著往中心路跑去。XH迪吧在原市農機大院門口,靠近體育場,是一個半地下室式的建築。彩燈纏繞下交替亮起的招牌散著光怪陸離和濃烈的青春激揚氣息,看著便讓人有股衝動。門口站著三個一米八以上的黑壯漢子,很有些鐵將軍的味道。
劉青前幾天得了外快,今天樂得付款,搶先掏出一百二付了六人的錢,然後巧笑嫣然的回到隊伍中,卻把張娜推到了最前面。「娜姐,你領頭!」劉青大多數時間不自覺便流露出濃濃清純,讓人一看便知她是個跟眾人不同的學生。
張娜也不矯情,哈哈笑著捏了一把劉青。「行,今天姐姐就帶你見識一下咱輝縣最具地下色彩的XH吧,包你大開眼界!」幾個女人中欣雨是不折不扣的老大,劉青是毫無爭議的老幺。張娜難得揮一下大姐豪情,這會兒樂的不行。
外面聽不到動靜,XH吧裡面卻樂聲震天大有將一切淹沒之勢。吉他、貝斯、電子琴尤其是架子鼓,聲聲都敲在人心口上。難怪門口貼著心臟病及老年人勿進,這整個一個心臟承受能力訓練基地。XH吧面積很大,下了樓梯右拐處是櫃檯,擺滿了飲料酒水,一瓶航空528外面賣兩塊裡面賣十五,黑得很。往裡是一片不大的休息區,錯落有致擺著三十餘張圓桌。休息區后是巨大舞池,一群各色年輕人正隨著樂台上樂手們的演奏而瘋狂扭動著,一如群魔亂舞。舞池中央上吊著的旋轉彩燈耀眼而花俏,更是將舞池中氣氛推到極致。
秦三思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新奇下一反常態有些躍躍欲試。大大咧咧的張娜早拉著兩個小姐扭進了舞池,此時只有欣雨和劉青坐在一個圓桌旁貼著耳朵交流著。倒不是怕對面的秦三思聽到,而是太嘈雜不用這種『曖昧』方式不能交流。秦三思有些玩味的瞄了兩人一眼后便將目光投向旁邊舞池,大嘆世界精彩。
一曲終了舞池中揮灑到滿身汗水的妖魔們大部分回到休息區,片刻便坐滿所有圓桌。啤酒、可樂、雪碧流水般灌進各自肚裡。秦三思搖搖頭捏了捏口袋中唯一的一張紅魚,最終起身拎了四瓶雪碧回來,一瓶二十。
「哥們厲害啊,一龍四鳳!要不要兄弟們幫你對付兩個?」阮黃毛雙手架在秦三思肩上,眼睛色迷迷盯著欣雨。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弟適時出刺耳笑聲,彷佛見了天鵝肉的癩蛤蟆。秦三思沒見過杜老二本人,但傳說公安部兩次下來抓人都沒抓到,更傳說其一人單挑晉南孫一虎手下十八個得意打手不落下風,這麼一個放在古代現代都是豪傑的人秦三思自認現在惹不起。「幾位,我們不過玩玩而已,不想惹事,鬧到杜爺那裡誰都不好看。」秦三思訝然,阮黃毛更是驚詫。說話的是欣雨。
阮黃毛收回架在秦三思肩膀上的手,撥拉一下滿頭黃,有些拿不定主意。欣雨一身不知哪個老闆送的名牌,舉止在這個群魔亂舞之地也稱得上優雅,有沒有後台黃毛還真拿不準。不過這不重要更不是問題,XH吧櫃檯後面站著的年輕女孩便是杜老二的侄女。
秦三思預感到事情要糟,不動聲色捏出三根針。阮黃毛的小弟惶恐而去獰笑而來,這股獰笑瞬間傳染到阮黃毛臉上,盯著欣雨的眼中暴露出裸。「小妞,看你們幾個也不像正經人,出來混亂吃亂喝不能亂說沒聽過嗎?嘿嘿,今天好好陪哥哥一晚,把哥幾個伺候舒服了以後哥哥罩你!」裸的威脅,無恥到極點的調戲。
「兄弟,這樣做不好吧?」秦三思點了根白梅,臉色平靜。
「怎麼,你有意見?」阮黃毛獰笑。
秦三思緩慢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貼著阮黃毛耳朵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大家退一步海闊天空,我身上就這麼多錢,全送你了,請高抬貴手。」
阮黃毛下意識往下看,臉色瞬間醬紫。「**你媽,廢了他!」阮黃毛出道以來從一個小弟混到罩場子的頭目,大風大浪陰溝翻船經歷多了,何時受過這種戲弄。兩個小弟早解下腰間的警棒,一尺長,彈簧鏈頂端掛著蛋黃大鋼彈,呼嘯著砸向秦三思手臂後背。秦三思針短莫及,吐掉白梅拱背硬挨兩下,踉蹌著撲到阮黃毛跟前。阮黃毛抬腳往秦三思心窩便踢,存心廢了秦三思。這早在秦三思算計內,早備好的一針刺入黃毛膝蓋下,阮黃毛這踢出去的腿瞬間沒了知覺,身體失去平衡撲通躺倒在地。秦三思身後兩個警棒再次殺到,這回秦三思快了一線一個前滾翻滾到阮黃毛身側,一針刺入肘窩廢了他一條手臂,一針放在咽喉,大喝:「住手!」
這一切電光火石,到這時阮黃毛才猛然出一聲慘叫。秦三思也不好受,若非自小用藥洗澡浸泡把骨頭弄得十分結實,剛才那兩下鐵定要斷兩根肋骨。肉是沒得說,肯定已經稀爛。擒賊先擒王,說著蕩氣迴腸做起來卻十死一生,怪不得『亂軍中取上將級如探囊取物』的隋唐名將秦瓊秦叔寶敢說他一生200餘戰流血過斗。
「你們先走。」秦三思一屁股坐到地上,佝僂著身子滿面陰沉,捏著針的右手死死頂在阮黃毛喉結處。一旁幾個女孩也只有欣雨面色正常些,其餘幾個早淚流滿面,捂著嘴巴嗚咽不止。
欣雨點點頭,拉著不情願的張娜劉青及另外兩個嚇傻了的小姐便走。秦三思左手摸出根白梅咬在口中,卻摸不到火機。「那位好漢給兄弟對個火,謝了!」秦三思冷冷看著阮黃毛刻滿驚悚恐懼地面容,頭也沒抬喊了聲。
『啪』,又是一朵『紅蓮地獄』,正宗百誠白金版青竹長條女式火機。
秦三思眼前慢慢出現一隻白皙修長塗著牡丹紅甲油的手,玉手輕輕取下含在他口中的白梅。一絲清晰的抽煙聲輕輕響在秦三思耳中,秦三思心裡出一聲感嘆,輕輕收回阮黃毛脖頸間的針。
秦三思咬著玉手送到嘴中的香煙,狠吸一口。「幫我把那兩根針拔了。」看了看一臉淡淡笑意的鵝蛋臉,秦三思接過兩根針,掙扎著站起來道:「躺三天便好!」
「別忘了你的雨傘,還有這個。」女孩拋出一個小玩意兒,卻是秦三思掉在地上的火機,5毛錢那種但兩邊沒有西洋比基尼美女。
坐在回洗腳屋的車上秦三思一直試圖抓到的內心深處閃爍著的一個重要東西,卻屢屢不得重點,方到李時珍像時才猛然醒悟。青竹,青竹,竹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