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揮揮手,姜慶飛
從太行大酒店出來時秦三思已有了些朦朧醉意,兩瓶56℃北京二鍋頭加上半瓶國窖1573還有張娜強行倒給的小半瓶長城干紅,從未醉過的秦三思頭一次看闌珊霓虹有了光暈,不是美也不是不美,妖冶千奇光怪陸離!
「秦三思,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們回去吧!」張娜紅透了臉,習慣於應酬的她自然不將幾杯乾紅放在眼裡,但似秦三思這般猛喝的還真不多見。欣雨走後張娜成了老大,雖然依舊沒心沒肺但彷佛少了份本不應該有的束縛,如欣雨般對秦三思關心起來。看到平時滴酒不沾的秦三思通紅了雙眼,張娜有股說不出的心疼。誰說沒心沒肺就不會心疼?
劉青手中始終拎著瓶綠茶默默跟在秦三思身側靠後位置,像一朵沉默的小百合。大約對於這種青澀清純花兒一般年紀的大學生來說所有跟愛情相關的東西都神聖無比,不是毒藥也不是蜂蜜,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般豪爽下深深隱藏的悸動。秦三思拍拍王孬腦袋,有些莫名感慨,稍稍沉默一下后道:「張娜你帶著王孬和她們幾個先回去,我隨便逛逛,十二點前准回去!」
「那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不許耍賴!」張娜捏著拳頭揮舞兩下,張牙舞爪!這個動作放在欣雨在時張娜絕不會在秦三思面前做出,在欣雨面前張娜就像狂風暴雨中躲在大樹下的野花,對欣雨談不上仰視但至少從沒想過超越。也許『沒心沒肺』就像毛毛蟲身上花花綠綠色彩斑斕的顏色,倒像是一種掩飾或故意放縱,更是不同於婊子那種低人一等自卑的另外一種自認不如同類的自卑。
秦三思的心沒來由一疼,趕忙轉身摘下劉青手中的綠茶,擰開猛灌半瓶后一如既往像個小財迷一樣查看蓋子里有沒有『再來一瓶』字樣,卻是『青春』兩個字。「不耍賴,也從來沒耍過賴!」秦三思刮過鬍子后彷佛年輕了一兩歲,但更突出了眉宇間那股猙獰欲出的憂傷。仔細數一下,秦三思並沒有幾個知己。閑談了不到半天的杜青炎算半個,張黑驢雖然一副傻樣但卻不折不扣得算一個,還有神仙一樣的陳老爺子。知己難求,紅顏易老……秦三思就自己難受,誰也不怪,也沒權利和資本怪誰!
秦三思幫幾個女性和一個小孩攔了輛大眾,然後沿著中心路主幹道慢悠悠往體育場方向走著。那瓶綠茶早被喝光扔掉卻保留了瓶蓋,被秦三思握在手中把玩,路上並不稀疏的人和車以及他們出的雜亂聲音並不影響秦三思大拇指輕輕一遍又一遍劃過浮刻在瓶蓋內的『青春』二字。秦三思憋著一肚子鬥志更從不相信『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但此時只能用『天將降……』這類虛無縹緲的東西來暗自安慰。
英雄,隱藏著99%的辛酸綻放用命換來的1%光芒!
一如既往沸騰著,守門的三個鐵漢脫去雨披后竟是三個光頭,見到面色已經恢復白皙的秦三思后恭恭敬敬叫了聲三哥無論如何也不敢收秦三思那二十塊錢,惹得一群飛哥太妹看秦三思時多少有了些敬而遠之的畏懼和毫不掩飾的羨慕。
杜青炎那天說的那些話秦三思不全信但很感激,陳老爺子說杜老二練的是南派形意拳,這種拳法最重實戰效果『不招不架,就是一下』,練得大成了不敢說以一敵百但放翻二三十個壯漢不是什麼難事。當初杜老二在山西南邊單挑一二十個壯漢的傳聞大約不是虛的,至於杜青炎,秦三思敢百分之百肯定她有著不俗身手。
秦三思就坐在靠近舞池的一張圓桌上,很隨意的看著妖魔們亂舞。二十一瓶的酒水對於他來說太奢侈,還是三塊錢的白梅來的實在。秦三思並沒有問服務生杜青炎在不在,甚至沒有往櫃檯那邊看上一眼。
該出現的終歸會出現。
一陣熱烈激蕩的DJ熱舞曲結束后整個休息區迅速坐滿人,只消瘦單薄平頭在彩燈下蒼白了臉的秦三思獨佔著一張空桌子,沒有汽水、酒瓶、可樂、女人,有的只是半包白梅一個鋥亮Zippo。多少散著些孤獨意味,卻正是許多人追求的一種高高在上境界。
遠處阮黃毛站在櫃檯邊臉色陰晴不定,思量再三最終走到秦三思對面,很正式的鞠躬道歉:「我阮黃毛有眼不識泰山,三哥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阮黃毛在此賠禮了!」話中倒有著十足誠意。其實阮黃毛算是道上人中比較上道不可多得的一個,砍人往死里砍對自己兄弟卻兩肋插刀,心裡既然決定放低姿態給秦三思道歉那也是正兒八經實心誠意不帶一絲雜念和怨恨。
「早忘了。我就來這兒看看。」
「那您看著,我馬上叫人送些酒水來,不打擾您了。」
秦三思淡然而越讓人看不透,阮黃毛走的利索,片刻后一瓶可樂一瓶雪碧幾罐啤酒三個杯子被一個體態妖嬈著裝暴露肚臍四周紋著圈紫羅蘭的服務小姐送來。秦三思看夠了青春百態也感覺足了烏煙瘴氣,渾身舒爽彷佛大冷天。」秦三思重新點上根白梅。在杜青炎訝然中輕輕念道:『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一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背到最後一句『輕輕揮揮手』時秦三思本沉著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容,陽光和煦陰霾不再,桌子上的Zippo適時反射了道紅色霓光,便如彩虹,直上雲霄。
「其實並沒有天生挨千刀該殺該剮的壞蛋,人都是學壞的。就像百泉湖裡的水,有人用它做好處用有人用它當殺人的刀。再比如大盜姜慶飛,看著矮矮胖胖挺老實的一個人,竟然干足了撬保險柜挖墳盜墓殺人放火的事兒,但這個人偏偏又有一票人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所以我覺得要做就做曹魏司馬家那樣的人。」杜青炎語氣平淡,似乎殺人放火這類本就是家常便飯但秦三思知道這女人其實什麼也沒幹過,竹葉青不張嘴咬人時也確實是件精美的藝術品。不過蛇蠍心腸卻配不上杜青炎,至少她一貫做法和剛才那番話確確實實在變相安慰秦三思。
杜老二一代豪傑放之全國也是響噹噹的角色,南北大梟巨擘談起這號猛人也大多佩服居多。姜慶飛沒有固定地盤,山南海北專瞄富貴貪官們的保險柜下手從未失敗,閑來沒事也幹些挖墳倒斗之類勾當,至於殺人放火則多是傳聞。真如范江海所言,輝縣這段時間還真是風水不正,魚龍全都來插一腳。雖然迄今為止整個局面還算平靜,但誰能保證這不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你的心思我懂,真的。我這個人雖說不入流但有個優點,決定放手的事就絕不再去想。我沒上過學,除了治病其餘懂得不多,於是我一有空閑就拚命看書,除了英語數學其餘我都看。十九歲剛出來時我就像個鑽了幾十年土裡的冬眠老鱉,能混到現在這樣我挺知足就是覺得對不起栽白果樹的那位祖宗和我爹。」秦三思憋了多少年的話細細道出卻僅寥寥幾句,隱含在隻言片語背後的那股悲愴和勃然卻如高山大岳巨浪海嘯般撲面而來。
「子欲養而親不待,唉……」
杜青炎嘆了口氣,掏出一張照片輕輕放在秦三思面前。「他就是姜慶飛,準備金盆洗手隱在我伯父地盤上安度餘生,回頭你們見一面。」
秦三思點點頭收起照片,倒了杯可樂隔著桌子對杜青炎舉起酒杯,眼神中那抹感激一閃而逝但還是被敏銳的杜青炎捕捉到。「這次借你的酒水敬你。」秦三思沒有矯揉造作,說了不喝酒但這杯雪碧含有的韻味卻比正宗白酒啤酒多太多。
「誰說我要請客?阮黃毛在這裡還做不得主,一會兒你老老實實到櫃檯交錢,一分都不能少。」杜青炎臉上露出絲狡黠笑容,「我在英國一般都喝法國克漢斯拉頓酒庄82年的紅葡萄酒和格蘭菲迪的威士忌,青島山水倒也不錯,可聽說快被日本人控股了。」
秦三思明顯能感覺出杜青炎對青島山水的冷淡和對未來某些東西的期待,但絲毫沒有阻止杜青炎將一整罐啤酒灌進肚中。這一刻秦三思註定欠下杜青炎也許一輩子也還不清的東西。秦三思老老實實跟著杜青炎到櫃檯上付款,然後頭也不回走出這棟半地下室式建築的迪吧。走出老遠後秦三思才回頭打量那個七彩霓虹燈XH吧招牌,心裡莫名想起一個典故來:三顧茅廬!
佛洛依德說人潛意識裡的東西往往真實。
秦三思伸手攔了輛出租出,報出目的地后靜靜吐出四個字: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