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17 各自保重

時至黎明，黑壓壓的天空透亮了些。世界的黑色變成了灰白，向光明的白晝出邀請。有晝有夜這條亘古不變的法則讓人相信，光明總是會到來的。也因此，衍生出了諸如「無論黑夜多漫長，過後總是白晝」、「黎明前的夜晚總是最黑暗的」等等一些激勵人心的話語。

事實確是如此。

光線雖然微弱，但足以讓人看見飄蕩在空氣中的滴滴血雨。每個人的腳下都是一灘血泊，於是成千上萬灘血泊匯成了一條偌大的血河。那些倒在屍堆里的變異人基本上已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有的沒了腦袋，或只有半邊腦袋，有的斷了胳膊少了腿，有的被炸得撕爛，甚至分不出究竟是身體的哪一個部分。

人類戰士端舉著槍械，在屍堆中檢查巡視，現還在蠕動的，「砰」的一槍就讓他腦袋開花，免得等戰士們走了，這些生命力強的怪物又爬起來禍害人類。

在這一點上，反病毒軍派過來的援軍的表現就要比特別行動隊差得多了。他們常常做的不夠果斷，認為在已經死亡的變異人腦袋上轟一槍完全沒有必要，甚至覺得那是一種毫無人道的表現。他們說的義正言辭，認為這樣就能掩飾住內心的恐懼和作嘔。可往往換來的結果是，已經死亡的變異人突然撲過來，輕被抱住腳受一陣驚嚇，重直接被咬斷脖子。

受到過幾次教訓后，反病毒軍的年輕戰士們不得不向特別行動隊的精英們學習，而且學習的相當深刻，稍微有點重生跡象的，「砰砰」對著腦袋就是幾槍。到清晨的時候，陽光普照大地，放眼望去，竟沒有一個變異人的腦袋是完整的了。

凡是看到這個場面的人都會想：「究竟人類和變異人，誰才是惡魔？」

然而，卻沒多少人知道，這個場面的出現，有個人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因為正是他，大力提倡這種「爆頭」的戰鬥習慣。他還在特別行動隊擔任一組組長的時候，手下的組員個個都是「爆頭高手」，整個特別行動隊也因為他掀起了「爆頭風」。

這個人正是冷雲！

此刻站在屍堆中，遙望著S市的冷雲。

「S市，總算是保住了。」冷雲鬆了口氣，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雖然出賣了楊嬌的信任，卻保住了無數人的性命和幸福。若是沒有他的計策，現在的S市恐怕已經變成人間地獄了吧？

「雲哥哥，戰鬥結束了嗎？」嬌小玲瓏的王靈依偎在冷雲身旁，兩人面向冉冉升起的太陽，身影一大一小，被拖得老長。

「結束了，」冷雲頓了一下，繼續道：「但也是開始。」

王靈望著屍橫遍野的戰場，神色憂傷，輕聲說道：「真希望再也不要生這樣的事了。這些死去的變異人，其實都是活生生的人類。」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矛盾，就有戰爭。」

「這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嗎？」

「無法改變。」

晨風吹拂，將空氣中的血腥帶到遠處，漸漸稀釋，消散。

「小靈。」冷雲那硬邦邦的聲音忽然變得柔軟了些。

王靈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冷雲，「雲哥哥？」

冷雲偏過頭，朝王靈望去，「你為什麼不跟著楊嬌走，她是你的姐姐。」

「我……」王靈低下頭，聲音更加小了，「我……」

冷雲接著道：「難道你和楊嬌十幾年的姐妹情誼，還比不上我們僅僅幾天的相處嗎？」

「我……因為……」

王靈突然抬起來，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羞澀的聲音也變得極為大方，「因為媽媽把我託付給你了啊！她沒有把我託付給表姐，而是託付給了你。我一直以來都很聽她的話，她臨死之前的話我當然更要聽！」

冷雲苦笑，「這算是真正的理由么？」

「當然！我，我……我可是不會說謊的。」王靈非常認真的說道。

看著王靈氣嘟嘟，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冷雲竟露出少有的微笑，伸出雙臂抓住她的肩膀，親切的說道：「那好吧，你要跟著我，以後就跟著我吧！只是，跟著我的危險程度……不用我說，你自己已經體驗過了。」

王靈好奇的看著冷雲，微微偏過頭，「你不把我送走了？」

冷雲笑道：「我想送。可是，實在想不到安置你的好地方啊！」

王靈莞爾一笑，眼中充滿興奮，大聲道：「我不怕危險！而且在我心裡，只有在雲哥哥身邊才是真正的安全！放心吧雲哥哥，我一定不會拖你的後腿，我會讓你看見我的價值的！」

「好了，我知道。」冷雲摸摸王靈的腦袋，道：「你是個小神槍手，可塑之才。」

王靈沒有回答冷雲，只是在心裡默默的說：「不只是這樣的，雲哥哥，我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噠噠噠噠噠……

一隊隊人類戰士端著槍朝冷雲小跑過來，將冷雲和王靈包圍在中央。緊接著，在戰士包圍圈的外圍，緩緩的駛過來幾輛戰車，戰場上頓時瀰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戰士們把槍口對準冷雲，個個神色緊張，顯然都知道他也是變異人之一。

冷雲注意到，這些包圍他的人都不是特別行動隊的戰友，而是反病毒軍派來的援軍。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朝冷雲打量片刻，道：「他們和變異人是一夥的，瞄準——」

「索尼坦尷尬來見我，打算借刀殺人么？」冷雲在心裡思索著。

他向王靈使了個眼色，王靈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緊緊貼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沒有做任何的大動作。

「住手！」

一聲暴喝從包圍圈外響起，戰士們分成兩邊，一個威武的黑人帶著一支部隊走了出來。

「這個人不能殺。」黑人道。

反病毒軍軍官道：「可他和變異人是一夥……」

「我說不能殺就不能殺！這裡我才是頭！」黑人惡狠狠的朝那軍官瞪了一眼，軍官頓時低下頭，畏畏縮縮的退回隊伍里。

看著黑人那暴躁的樣子，冷雲冷笑道：「索尼坦，怎麼改變主意了，不殺我了？」

「不是不殺你，是現在不殺你！」

「為何？」

「無論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你的功勞和戰果卻是實實在在擺在這裡的，你也實現了對我的承諾。我現在若殺了你，我索尼坦還是男人嗎？」

冷雲沉默不語。

索尼坦雙眼瞪得老圓，流利的英文從他嘴中說出來顯得蕩氣迴腸，「但冷雲，作為聯邦軍委反病毒機構的一員，我要提醒你，若是下次被我遇見，我絕不會手下留情！我的職責是反病毒，而你，就是我的職責所在！」

「說得好，這才像你。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既然軍方已經無法接納我這個被病毒感染的人了，那我們就各自保重吧！」

冷雲行事果斷，說完后便轉過身離開。

「冷雲，」索尼坦喊住他，眼神中夾雜著一絲異樣的神色，他堅定的靈魂似乎在因為某種情緒而動搖。「你很棒！我們最後的合作，非常默契。」

帶著飽含情誼的微笑，冷雲左手牽著王靈，右手在半空中擺了擺，頭也不回的徑直離開了。「是的，非常默契。」

……

市港口，一輛特大油輪正向南方駛去。

油輪前端，一個身著紅色小馬甲，全身都是花紋紋身的女人靠在圍欄上。他迎著風，黑亮的長隨風蕩漾，芳菲嫵媚的身姿是夕陽下的靚麗風景。許多站在遠處的男人們都把目光送給了她，以表示內心的青睞。

她望著正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的落日，纖細的玉手從胸口滑下，最終停留在腹部。她用掌心輕輕的撫摸著，就像是在撫摸著一件心愛的古物。過了良久，她吐氣若蘭的嘆道：「如果我們的孩子能健康長大，他會幫誰呢？」

夕陽西下，女人的眼中，掠過一絲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