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接頭特工
飛機上的時間可以是短暫的，短暫得一覺醒來已達彼岸，甚至絲毫沒有感覺到時光的流逝，然而又可以是漫長的，望著蒼茫的白雲呆的日子總不會好受，一片片雷同或者幾乎沒有變化的雲層，像平靜的幕布，漂浮在舷窗之外，如同與飛機連成了一體，一點都沒有移動過。時間就彷彿凝滯了。
帥歌吟連續看了好幾部電影，睡了又看，看了又睡，他也是普通人，會困頓也會懶惰。況且他能像一條野獸般感應到周圍沒有危險，他現在嗅出整個飛機上的平和之氣，沒有什麼危機，於是他覺得無所事事。拉風、空中小姐、大鬍子等人也不來打擾他，他覺得這日子是多麼的無趣，他只好拿出電子遊戲機玩了一會兒，但是心中還是說不出的煩躁，他無法像冷美菱那樣，閉著眼睛同一座冰雕似的安靜的坐著，不吃不喝，甚至好像不喘氣，她就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美得驚人，也靜得驚人。而他則相反，要他靜靜的坐著真是要了他的命了。他看著舷窗外的世界，看得呆了，他也看她，看她秀美的臉頰，看她長長的睫毛，看她細嫩得像蛋清般的耳垂，他聞到她淡雅的香味，又慢慢睡著了。
醒來時候，飛機已飛臨了俄羅斯上空，差不多是凌晨一點多了，從舷窗外能看到一下面浮現了一些星星點點的光，從地面一塊塊黑色的區域中閃爍出來，宛如天地顛倒了，下面漆黑的天空中生出了許多星星，模模糊糊，小巧玲瓏的建築物都它們閃爍的身影，那是個什麼城市，不知道，就這麼飛過了許多個相似的城市，還有一片片黑洞洞廣袤的森林，後來出現了一團團亮汪汪的東西，像是碩大的一顆寶石，在黑暗出暴露自己的丰姿，還有彎彎曲曲，亮晶晶的曲線，那是經過了湖泊，河流。從黑夜中俯視蒼茫大地，並非什麼都看不見，即使看不見也能感受得到。終於到了新西伯利亞城，這是俄羅斯第三大城市，排在莫斯科和聖彼得堡之後，有西伯利亞地區最大的圖書館，有西伯利亞鐵路上最大的車站，有全俄最大的芭蕾歌舞劇院。帥歌吟卻什麼都看不見，只是飛機快降落時，能看出一幢幢燈火中方條形的樓房，並不如想象中那樣全是尖頭圓頂的建築。似乎城市外有許多冒著熱氣的工廠，聳立著一根根鋼槍似的煙囪。
等飛機降落後，冷美菱才睜開眼睛，她雪白的臉上似乎起了一層健康的紅潤，轉瞬間又落下去，隱藏在肌膚之內，雪白的皮膚更加晶瑩如冰了。這時早已是夜裡三點多鐘，人們也紛紛疲倦的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6續從機上往下走。等他們都走光了，冷美菱才站起身準備出去。而帥歌吟卻還坐在她旁邊，嘴角咧開，睡得正香。冷美菱厭惡的瞧他一眼，說：「死豬，快起來了！」死豬一點都不動彈。她想了個主意，取出一瓶礦泉水朝他臉上倒去，哪知他卻張開嘴，把那股透明的水柱全吸進了嘴巴，笑道：「要知道，天下間，沒有任何人能偷襲我的，用礦泉水偷襲我也不行。」說著一躍而起。
兩人提著自己的行禮箱子，往門外走去，飛機上沒有別人了，兩個空嫂站在門口，彎腰低頭說：「歡迎下次光臨，先生，小姐，再見！」等著他們倆出去。
機艙外有了一點雪粒子從天空飄落，外面冷的很。帥歌吟身上穿得不多，只想趕快到機場有暖氣的地方，找件衣服加上，他走得飛快。冷美菱擋在他前面，戴上銀色的手套，拉起風衣，裹上圍巾，不慌不忙。他們剛要邁出機艙，便聽後面傳來了拉風的聲音：「我希望兩位再考慮考慮，如果沒有我們的幫助，你們也無法破解這個案子的，而且還會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帥歌吟和冷美菱同時回頭，看見火焰般的拉風和身後站著的張麗玲、大鬍子、小生、老太，他們都用複雜寒冷的目光望過來，充滿了蔑視與惱火。
「如果你們不合作的話，就別怪我們動粗了。」張麗玲一字一字，狠狠的說道。
「哎喲，小妞，你也會說粗話了。」帥歌吟笑道，「有本事你就動動看。」
「我們走！」冷美菱只說了三個字，就下了飛機，順著梯子，浮雲沉落般的下去了。
帥歌吟也走下了起落梯，但走了一步又折了回來，他看著拉風，說：「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拉風勾勾手指，說：「你過來。」
帥歌吟將耳朵湊了過去，聞著她身上一股奇異如花的香味，心神不由一盪，這香味和冷美菱清淡幽然不大一樣，冷美菱如涼涼的薄荷，她就如甜甜的桂花，一個平靜暗自吐芳，一個張狂盡開馥郁，同樣有讓人無法抵擋的吸引力。他忍不住用手攬了她的腰一下。只聽她說：「你會來找我的。」
帥歌吟小聲說：「有空常聯繫。拜拜。」
拉風也說：「拜拜。」
帥歌吟就下梯，跟上了冷美菱。
張麗玲急躁的跨到梯上，要上前拉著他們，她自己卻被拉風攔住了。
「讓他們走吧。」拉風黯然說道。她用失望的目光送他們走出了飛機場，融進了一大群人群之中。他們變成了灰塵，沒了蹤影。這時，她臉上又露出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她摸了摸腰包，凝視著外面風雪中的飛機，說：「你會來找我的。」
雪花又開始落下，風颳得急了，氣溫陡然間降低了許多。人們覺察出氣溫的變化，加衣服的加衣服，戴帽的戴帽，有些受不了的，趕快往機場有暖氣的建築物內鑽。
帥歌吟和冷美菱出了停機跑道，入了運送車，臉上早已凍紅了，帥歌吟似乎有些麻木，身體好像還沒反應寒冷的變化，為了展現紳士風度，要幫冷美菱提著箱子，冷美菱卻不讓。帥歌吟手一伸出來，像五根赤紅的蝦子，趕快搓手。冷美菱有銀色的皮手套，雪白圍巾護體，不覺得冷，看帥歌吟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有那個凍得跟胡蘿蔔似的鼻子，心裡想樂，嘴上忍住了不一言。
帥歌吟說：「你不會這麼沒風度吧？一直不跟我說話？」
冷美菱說：「我跟你，真的沒什麼好說的。」
帥歌吟說：「怎麼沒有好說的啊，你肚子餓嗎？要不我們倆先搓一頓，飛機上的東西你也沒吃。」
冷美菱道：「先到酒店再說。」
帥歌吟道：「你難道一點也不奇怪，為什麼拉風要跟我們合作？」
冷美菱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道：「她的事情，自然有人會去調查，不用你操心。」
帥歌吟道：「你覺得她所說的那枚攝影球所記錄的資料，是真的還是假的？」
冷美菱說：「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帥歌吟又問：「那接頭人呢？不會來這裡了，連個接頭的都沒有吧。」
冷美菱說：「你別問這麼多了。」她下意識的看看錶，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機場出口處稀稀鬆松的有一些人影往外走，這麼晚了，到哪裡都不是，大多數旅客都選擇在機場休息，明天早晨再外出。帥歌吟跟著冷美菱走到機場門口，只見外面天寒地凍的模樣，一片殘破的平房和舊倉庫如同核戰過後的廢墟，被灰白的顏色渲染了，又有一輛輛小計程車閃著螢火蟲似的光在寒風穿行著，它們一窩蜂的搶到機場出口，等待著乘客上勾。
帥歌吟正尋思到底要不要坐輛計程車，還是冷美菱另有方案，卻覺得一個快移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雙毛茸茸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肩頭。
「啊，想偷襲我？」帥歌吟登時一驚，反手勾住偷襲者的長臂，往前一扯，另一隻手掌朝手肘出橫切，咔拉拉一聲響，一隻長滿黑毛的大手臂掉到了地上。帥歌吟反身一看，是一個身高近乎兩米的俄國巨漢，身穿筆挺的寬大西裝，眼睛如牛大，鼻子下塌，嘴唇上有一條毛毛蟲般的黃鬍子，他左手撫摸著光禿禿軟塌塌垂下一條長袖子的右肩，眼睛里一副受委屈快要哭了的模樣。
「搞偷襲你還有臉哭？」帥歌吟瞪著他，正要再打，那人卻眼巴巴的念道：「黃河遠上白雲間。」雖然說的是中文，但語音不正，舌頭腫大，聽起來很彆扭。
帥歌吟道：「別以為會背李白的唐詩我就不打你。」握起的拳頭剛要出擊，就被冷美菱擋住了。
「這不是李白的詩。」冷美菱說。
「就算是杜甫的又怎麼樣？」帥歌吟怒道，「我最恨搞偷襲了。」說著，還要再打。
「這也不是杜甫的，是王之渙的。」冷美菱攔在帥歌吟前面，對那俄國大漢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i11o。」俄國大漢道。
「springbreezenot度玉門關。」帥歌吟最後介面道。
說完，他大笑著朝俄國大漢迎去，擁抱住他，笑道：「原來是自己人，自己人，沒想到自己人中也會有長得像恐怖分子的，哈哈，哈哈。」
（插一點聲明：我們早已和接頭人事先約好，用唐朝王之渙的詩《涼州》詞來作為接頭的暗語，由於怕會背中國古詩的中東恐怖分子猜出我們對白，就將『羌笛何須怨楊柳，和春風不度玉門關』改成中英文夾雜，這暗語還是我和局長設定的，次使用，感覺不錯，希望廣大特工喜歡。——帥歌吟）
帥歌吟以為大漢聽不懂中文，但大漢聽了他的話，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用生硬的中文說道：「沒想到自己人中也會有長得像古惑仔的。」
「喲，連古惑仔都知道，不錯，不錯，可以溝通。」帥歌吟拍拍他的寬厚的肩膀，很欣賞的模樣，又想起自己將他的手臂扯斷了，忙從地上拾起那條斷臂，說：「還給你，修一下應該還能用，我出手太重了，不好意思，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自己人，剛才只是想試試你的武功而已。」
大漢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接過帥歌吟手中的那條假胳膊，順著空洞的袖子倒插了上去，和肩頭的關節處接隼吻合了，然後他將這隻右手慢慢的抬了起來。帥歌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啊，這胳膊真不賴。」他用手摸摸大漢的手臂，有些硬，再按，有些軟，真和活的一樣，「就是關節力道不夠，所以才這麼容易脫臼。」他像評論一件精美瓷器工藝品那樣的品評著這胳膊，連瓷器上那唯一的瑕疵都看出來似的。
「敢問閣下是？」帥歌吟問大漢。
「弗拉基米爾?伊里揚諾夫?朱古里。」大漢雄糾糾氣昂昂的說。
「不錯，不錯！我很喜歡吃朱古力的。」帥歌吟拍拍他的肩膀，和他很熟絡似的。
「我是混血兒，精通中文、俄文、英文、格鬥、摔跤、太極劍法，跟蹤與反跟蹤學，我為人和善可親，有一點秋風中落葉般的憂鬱，和一點冬天白雪飄零般的冷酷，我喜歡風雪，喜歡大自然，喜歡那種……」朱古里還要再說下去，帥歌吟早已打斷了他，說：「你這些優點從你眼神里我都看出來，你別背台詞了，說點自己想說的話。」
「好的。」朱古里也拍拍帥歌吟的肩膀，手裡很重，將他拍得由一米八矮到了一米六，笑著說：「我的使命是搞好你們倆的接應工作，車子、房間，我都預定好了，兩位，請——」他微微躬身，彎成一個很有禮貌的弧度，假手也優美的一劃，指向了機場門口的那張漆黑的俄羅斯國產拉達牌汽車。
帥歌吟和冷美菱提著箱子走了過去，才一出大門，迎面一股強烈的寒風攜著片片生冷的雪片飛來，雪粒子如同子彈，噼里啪啦的打在臉上頭上身上，他們的鼻子、眉毛、頭頓時雪白結冰了，「啊，這麼冷啊！早知到多帶點毛衣來。」帥歌吟凍得渾身痛，冷風從他的衣服褲子上的窟窿里吹進，如鋼鞭抽打，雖是如此，他還是挺胸擋在冷美菱前面。冷美菱心裡一熱，可她不想呈他的情，繞開了他往前繼續走，她拉了高領白皮大衣，蓋住臉面，咬牙抵抗嚴寒。這二月份冬天，是新西伯利亞最冷的時候，但沒想到機場內和機場外差別這麼大，短短几秒鐘，就能凍死人，下飛機的時候似乎還沒這麼冷。朱古里早已習慣了這種溫度，用寬大的身體擋在他倆跟前，蒙著臉搶先一步給他們開了後座的車門，又跑到前面，坐上了駕駛位置。帥歌吟和冷美菱上了車，關上門，直到空調開啟，暖流環繞，周身才逐漸暖和起來。朱古里動汽車，汽車咆哮了幾聲，便順著機場大道，駛入了機場外的大街。
一路上，風雪卷裹，打得車窗白蒙蒙的，雖然有車窗掃水刷不停的刷清屏幕，仍然看得模模糊糊，對面的車子都只變成了兩團橙黃色的光影。他們隱約看到路面上兩邊都是堆成了堤岸似的白雪冰層，想必每天都有鏟雪車將路面上厚厚的雪鏟到兩旁，使得道路能正常行駛。朱古里車子開得很慢，帶著他們穿過了新西伯利亞城中心大街，市區街道平坦寬闊，兩側的道路上樹木都掛滿了年糕般的積雪，一路上有不少街心花園、塑著精緻雕塑精緻的噴泉，但望出去天地灰白，看得不太清楚。朱古裡邊開車邊興奮的介紹，說新西伯利亞是俄羅斯東部地區第一大城，西伯利亞的交通樞紐，坐落在鄂畢河兩岸，1937年起成為新西伯利亞州中心，以後逐漸展成為巨大的工業和科學文化中心，還說，新西伯利亞水庫有「鄂畢海」之美稱。庫里的水清澈無比，遠處就是茂密額森林，風景綺麗，是不可多得的旅遊勝地。還有著名的科學院城……然後又說，看，現在到了列寧廣場……看，現在到了紅色大街……看，現在是任斯基大街……切柳斯金徹夫人大街……他們猶如繞著整個新西伯利亞城旅遊了一圈，看到了無數麵包店、工業品商店、食品店、咖啡館、小吃部、理店、商業中心、文化宮，又彷彿什麼都沒看到，過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是沒有到達目的地，帥歌吟忍不住了，說：「朱古力啊，我們到底住哪裡？怎麼還不到？」
朱古里說：「馬上就到了。」卻將車開上了一條空闊的公路，到了一處荒僻所在，路面寬敞，附近有許多大酒店和小旅館，都亮著明明滅滅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