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憐兒,我老是差人讓你來陪我,不會耽誤你做事吧?」「吳姨娘放心,不會的,大管家交代的事情,上午就能做完,我下午本來就是閑著的。」「那就好。」吳姨娘一笑,「你再折一次給我看。」「好。」吳姨娘大概三五天就讓晴兒來找她,第一、二次還挺緊張,後來發現對方好相處之後,憐兒自然不再老是拱著肩膀。

因為兩人年紀差不多,一回兩回,話慢慢多了,吳姨娘似乎是悶得厲害,什麼都跟她說,隔三差五找人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倒是憐兒無法誠實以對。

「我真是不太記得了,要說真有什麼印象,就是生病的時候很難受,然後表姨對我很好,其他的,就像姨娘知道的一樣,我連衣服都不會穿,也忘了怎麼升火,我現在的字很醜,但表姨說,我以前上過私塾,字很漂亮。」吳姨娘低聲說,「其實不記得也好。」「我也是這樣想的。」

吳姨娘是「吳家綢緞」吳老闆的女兒,不但長得漂亮,還能言善道,笑起來十分討人喜愛,也因為這樣,才在店裡給吳老闆做幫手,如果有夫人或姑娘上門,比起一個大男人,自然還是女兒家出面妥當。

結果有一天,蘇家孝順的大少爺陪著娘親庄氏到鋪子買布,當時才十七歲的吳姑娘多伶俐啊,哄得庄氏極是高興,又見這小姑娘臉圓腰潤,肯定好生養,回頭便讓管家去跟吳老闆提了。

吳老闆能有什麼想法,來提親的可是蘇家,有東瑞國最大的錢莊,最大的當鋪,府中奴僕上百人,家底子恐怕都還深過京城的王爺公侯,自己不過就是個小布莊老闆,能跟這樣的大富之家結親,還真求之不得,當下想也不想,馬上就答應於是尋得黃道吉日,蘇家便派車來接人,沒人管吳家姑娘願不願意,也沒人管吳家姑娘有沒有心上人。

庄氏為人敦厚,半月後,便命兒子陪這新姨娘回家探視,那吳老闆事先知道,當天自然是不做生意的,便在家中等候。

吳姨娘知道自己這次回來,已經是婆婆好心,斷不可能年年如此,因此離去前,便想去弟弟房中交代幾句,可沒想到不見弟弟,反而是那跟她早互有情愫的鄰家長子在弟弟房裡。

兩人相見,自是難受。

堂堂七尺男兒,眼淚居然就這樣流下來。

吳姨娘看得不忍,掏出手帕給他擦淚,也是運氣不好,這時,吳老闆剛好領著蘇金聲推門而入,「他們姊弟倆從小感情就好,話自然是比較多的--」四人一見面,表情自是各有複雜。

吳姨娘立刻退後了一步,蘇金聲不動聲色,轉身便走,吳老闆回過神來后,開口便罵,而那鄰家大哥很快跟了出去,隱隱聽見他在說,蘇少爺,您別誤會,我跟吳姑娘從小一起長大,情若兄妹……吳姨娘在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很平靜,但憐兒卻聽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被丈夫看到這種情景,後來的命運,可想而知。

難怪,就覺得蘇金聲對吳姨娘特別冷淡,從來不到她的院子,也從來不要她相陪一一蘇府一定是全家一起吃晚飯的,但吳姨娘總是跟幾位小小姐一桌,說多跟孩子親近,想沾沾喜氣。

其實哪有什麼喜氣可沾,蘇金聲根本不碰她啊。

吳姨娘嘆了口氣,「弟弟是好心,想讓我們見上一見,我斷不會怪他,說來說去,都是我自己不好,當時看到湯大哥,便應該轉身即出才對,竟留在那裡與他四目相對,孤男寡女的,也難怪夫君會生氣。」相對於吳姨娘的認命,憐兒顯得很是激動,「那不是你的錯啊,突然嫁人誰受得了啊,他們怎麼不先問問你的意見呢?」「其實夫君也算不容易了。」「啊?你還幫他說話,他這樣對你?」

吳姨娘低聲說:「徐家姨娘被發現跟馬夫有私情,那馬夫因為誘拐良家婦女,被告官坐牢,家裡又沒人去打點,居然過了三年多都還在牢里,而那徐家姨娘則被賣給牙婆,現在淪落到哪也沒人知道。」憐兒睜大眼睛一一牙婆?那不就是有執照的人口販子?

「她娘家人更是因為她不守婦道,在街坊面前抬不起頭來,妹妹的親事也被退了,說是怕家教不嚴。」媽啊,聽說那個徐老頭都七十幾歲了,強娶十四歲的小姑娘當妾,怎麼沒人說那老頭戀童?十四歲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吳姨娘接著又說,蘇金聲十分難得,自己做出那種事情,別說被冷落,就算被賣掉都怨不得別人,可他沒這樣做,憐兒看得出來,即便被冷落至此,吳姨娘還是衷心感謝蘇金聲的。

又複雜,又可怕。

她曾經想過,如果要穿越,為什麼不能給她當個公主或者千金,一呼百諾的那種,但是在這邊待得越久越是覺得,說不定穿越成下堂妻才是王道啊,因為無論如何,一定不會有人逼她嫁人。

像吳姨娘這樣,喜歡姓湯的,卻要嫁給姓蘇的,徐家姨娘也慘,十四歲嫁給七十幾歲的。

說來說去,都是男人不好。

不過同處一室而已,又有什麼,居然從此閑養府中,當沒這人。還有啊,人年紀大了,不是更應該珍借一路走來的伴侶嗎?跟元配牽手散步,遊山玩水多好,娶一個比孫女還小的女孩兒當妾……即便一直調適,但憐兒終究得承認,有些事情還是調適不來。

原本她還想,說不定可以找到一個離婚男士共組家庭,雖然她在東瑞國雖是大齡女,但努力一些,應該還是生得出來。

到時候買間屋子,幾畝地,生兒育女,養雞種菜,和樂融融,每天唱著我的家庭真可愛,美滿又安康?

現在想想,還是貧了。

她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從小被教育性別平等,她絕對沒辦法忍受這麼理所當然的男尊女卑,跟男人講幾句話就是不守婦道,丈夫就可以藉此大做文章,太可怕了,太可怕,太可怕了。

名節,清白什麼的,全部去死。

「穿越到現在,憐兒終於認清事實,還是多存點銀子,以後自己想辦法過日子就好,現在是三月,臘梅已然謝盡,蘇府水榭邊那一排桃花,莫不灼灼綻放。

蘇玉振就在這時節,風塵僕僕地回來。

蘇鴻與庄氏,自然又是親自在門口接這小兒子,親眼看痩了胖了,又催促他去沐浴更衣,然後一起吃晚飯。

他這趟遠去西延國,自是帶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西延國地處邊陲,異族人長期在那裡做買賣,久而久之,文飾衣物都染上異國色彩,與東瑞國穩重之風不同,西延國的物品多半色彩鮮艷,活潑大方。

蘇金聲幾房侍妾對於兩車的彩紗都很感興趣,但也知道小叔每次採買,不少都是要送與人做應酬之用,不敢開口,只是眼巴巴的望著,希望幾大車東西中,有自己房裡一份。

蘇玉振見狀,笑了笑,先從自己的車裡取出一木盒,走到庄氏前面打開,「這匹布是特別留起來送娘的,別看它普普通通,這布料可稀奇了,清晨黃昏時分,能看出上面的花鳥紋路,用來做薄披風最好,是西延國皇室賞賜用的,這回因緣巧合讓我取得,因為珍貴,只得一匹,當然是給娘了。」庄氏聽兒子這麼說,笑得閨不攏嘴,直誇乖巧,十分欣慰。

其實她年紀都大了,蘇鴻又待她極好,這麼多年富貴生活,有什麼好東西沒用過,但蘇玉振不同,從小沒帶在身邊,好不容易找回來,庄氏只盼他平安健康,其他哪有什麼要求,這時見兒子孝順,又想起他幼時種種,忍不住眼眶微紅。

「娘,你這樣如果讓外人看到,要說我不孝了。」庄氏連忙露出微笑,「娘是高興。」「我知道,娘最疼我了。」蘇玉振想想,又補上,「爹跟大哥最疼的也是我。」蘇鴻跟庄氏聞言,都想起他小時候頑皮挨爺爺罰不準吃晚飯,直接睡覺,那天稍晚,蘇鴻,庄氏跟蘇金聲居然都不約而同給他送吃食,小傢伙坐在床上,懷裡一堆吃的喝的,得意揚揚,哪有半點被罰的樣子?

蘇玉振見母親稍微釋懷,才轉身又對元氏說,「這兩車彩紗就請大嫂隨便選一車,派給各位嫂子們吧,後面還有一車玩具,是給侄子侄女們玩的。」一群孩子聽得自己又有玩具可拿,忍不住歡呼,「謝謝叔叔。」小妾們連忙說,「謝謝小叔。」豪門深院,這可是最好的小叔了。

既不爭產,也不愛錢,不但給自己的夫君做生意上的幫手,對家裡幾個孩子也是疼愛有加,每年出兩趟遠門,都是好幾車東西帶回來,布料,首飾,連胭脂水粉都有,去年還帶了一箱北虞國特有的香膏,讓她們都開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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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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