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莫柏森仍然很喜歡看著女友走路的姿態——以前,她就像只小鳥般自由飛翔。如今翅膀不幸斷了,卻不減損她的魅力,光著腳在操場上隨著音樂節奏走路的她,依舊深深的吸引著他的目光。
他不只喜歡她率性的走路模樣,更欣賞她總是很快就能振作起來的個性。
成為體育老師的夢想破碎了,他很清楚她有多努力,自然也能體會她有多麼的傷痛——那一年的時間,他無法陪伴在她身邊幫助她是個遺憾,不過如今能看到她以不同的方式繼續維持興趣,他感到無比的放心。
他脫下鞋襪,跟上女友的步伐。
專心聆聽音樂的孫曼凌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身後有人,轉頭看見是男友,她笑得比夕陽還耀眼。
今年暑假后,他升上大四,她升大三,彼此都要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打算。
「又一個暑假過去了。」
「嗯,想好要做什麼了嗎?」他關心的問。
「我還有兩年,你比較急,你以後想做什麼?」
「先當兵再去國外念研究所,等我當完兵,你也畢業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國念書?」
「我?我不行的啦!我的英文很爛,真的沒想過要出國念書,我現在只想等畢業后找份穩定的工作就好。」這可無關她的個性,她生平無大志,只想順順利利、平平安安,至於賺大錢、往上爬跟她沒有半點關係。
莫柏森看了她一眼,「那好,等將來我當老闆,就請你來當人事幫我管理公司。」
「好啊!對了,你有在準備考研究所嗎?我聽說國外研究所也不太好考,如果你當完兵就要去的話,現在就得準備。」
「我已經開始申請了。」
果然是她的男友,永遠走在前頭,她也要加油,努力追上他的腳步。
孫曼凌下意識握住了莫柏森的手,牢牢的,彷彿是做下了什麼決心似的。
莫柏森的笑意盈滿眼底,自從他找蘇綺恩去了一趟花蓮后,他已明顯感受到女友的蛻變,諸多小動作都可發現她對他的信任在慢慢的增加著,也開始對她自己產生了自信。
她是他最重視的寶貝,她在他的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是無人可取代的!
莫柏森舉起她的手,置於唇邊印上一吻;他們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漂亮的一個女生!孫曼凌今天應男友同學之邀前來。
他們說要偷偷幫莫柏森慶祝得到廣告設計學生組的第一名,她剛抵達他們的系教室門口,就看見一個很美的女生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那女生美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好像個古典娃娃,完全吸引了她的目光。
美女娃娃抬起朦朧的大眼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揚呀揚的,彷彿有著說不盡的話語。「你來找誰?」
孫曼凌呆了一下,聽見美女娃娃悅耳的聲音才回過神。「哦!我、我來找男朋友。」
美女娃娃又問:「你男朋友是誰?」
「莫柏森。」
「哦!原來你就是柏森學長那個傳說中見不得光的女友。」美女娃娃直率的說。
「見不得光?」這四個字怪怪的。
美女娃娃見孫曼凌露出疑惑的表情,連忙捂著嘴,模樣顯得我見猶憐。「那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不好意思,我久住國外,雖然會說國語,可偶爾還是會亂用成語,柏森學長都會敲我的頭叫我要好好背熟成語字典……見不得光是不是用錯了?」
「嗯,這四個字的意思比較負面。」
「原來如此……因為柏森學長從不帶你來跟我們認識,我很直覺的用了這四個字,不好意思,希望你不要見怪。柏森學長真奇怪,我們追問過好幾次,他就是不肯讓我們看看你,結果有人就猜你是不是……」美女娃娃好似察覺自己又快說錯話,連忙捂著嘴,無辜的大眼閃著糟糕的神色。
「沒關係,你說。」
「呃,這真的只是大家胡亂的猜測喔!大家都說你一定很不好看,甚至可能很醜,柏森學長也說你不是美女,可我覺得你很漂亮啊!人又親切,根本是柏森學長亂說的!」美女娃娃笑笑的說。
男友說她不是美女,唉……事實也是,她無從反駁。
「不過有很多女生都喜歡著柏森學長,上禮拜我還看到有個女生向他告白,學長似乎很為難的樣子,啊……我的意思是,學長可能不知道該怎麼拒絕,雖然對方是校花,不過學長應該是很喜歡你,放心吧!」最後還拍拍孫曼凌的肩,像是想安慰似的。
孫曼凌的心情有些低落,不過想到男友,又振作起來。
「其實啊!我覺得太帥的男友是真的很沒安全感,總覺得無論何時都會有人覬覦他,成天都要想辦法趕走那些女生;幸好我還夠漂亮,腦筋也不錯,不然恐怕早就被我男友打入冷宮了!女生的價值雖然不在這裡,不過唉……不得不承認外表還是很重要的,你說對不對?」
孫曼凌突然詫異美女娃娃怎能把話說得這麼流利,甚至還用了覬覦這兩個字,她突然有種美女娃娃像是在針對自己發言似的感覺。
「你都不擔心柏森學長嗎?」美女娃娃咄咄逼人的問:「你會不會想乾脆放棄啊?」
看到美女娃娃忽然變臉,孫曼凌終於會意過來,淡淡的一笑,「我早就知道他有多出色,確實有很多女生都喜歡他,可如果真要介意,根本就介意不完,倒不如放寬心。
畢竟他是我喜歡的人,我應該信任他的選擇,假使有一天他真的放棄我了,那就代表我們的緣分到了,不能再走下去,我覺得把握當下比成天提心弔膽來得重要。」
「沒錯,把握當下的確比較重要,不愧是我的老婆。」莫柏森由轉角走近,目光專註且深邃的鎖著孫曼凌。
「誰是你老婆啊!」她害羞的皺眉。
莫柏森倒是很大方的摟著她,親昵的捏捏她的鼻。「誰答腔就是誰了,你也來幫我慶祝嗎?」
「嗯,學文叫我過來,說是要給你一個驚喜,你怎麼知道?」
「他那點心思,我還不懂嗎?走吧!就差你一個人了。」
「對了,你學妹……」孫曼凌險些忘記還有個外人在。
莫柏森這時終於瞥了一眼美女娃娃,冷冷的說:「她跟我不同科系,我們沒邀她,走了。」牽起女友的手,頭也不回的走進教室。
剛才聽見兩人的對話,他已經非常不高興了,不過女友的回應讓他十分滿意,忍不住讚許的摸摸她的頭。
「無論誰說了什麼,你在我心中永遠是無可取代的。」
孫曼凌聽了,臉蛋驀地紅了。
莫柏森升大四后,開始準備研究所,並且為了增加實戰經驗,也在廣告業界兼差,因此反而更忙碌,有時一周只能與女友見一次面。
孫曼凌從未抱怨,因為她很清楚他的未來,便自告奮勇幫他整理房間。
她的男朋友什麼都好,獨獨不擅長整理,往往乾淨的光景就只有一眨跟,她非常不能理解怎會有人能把環境弄亂到腳踩不到地的最高境界,令她甘拜下風。
升上大三后,她才逐漸習慣了大學的步調,已經不再害怕考試,成績也維持在中上,即使後天要考試,還是能抽空來男友家當女傭。
一如往常,她想幫男友拿信箱里的信件,卻發現裡頭連張廣告傳單都沒有,她還以為男友回來了,上樓打開門,發現裡頭竟然有個女生——
她第一眼就認出對方是之前見過的美女娃娃,只是這人怎會有柏森家的鑰匙?
孫曼凌怔在門口,屋裡的美女娃娃倒是很鎮定得彷彿她才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原來是你,好久不見了。」
美女娃娃一笑傾城,孫曼凌卻覺得有種山雨欲來的恐怖感。
「你好,你是來……」
「哦!我來幫柏森學長拿東西,看見屋子很亂,就順手整理一下。」
「謝謝你,幫了我不少忙,柏森的習慣真的很不好,老是喜歡亂扔,念了他也不肯改……對了,我叫孫曼凌,你呢?」如果要揣測對方的心意,她寧可被動的等敵人展開攻勢,不然猜來猜去太累了,她仍然習慣以不變應萬變。
「徐菲兒。」美女娃娃終於有名字了。
孫曼凌對這名字也印象深刻,不就是當年在醫院中非莫柏森不可的女生嗎?原來這兩年,徐菲兒依然守候在男友身邊,這讓她不但不覺得感動,反而覺得頗有壓力。「你說幫柏森拿東西,要不要趕快送去給他?剩下的我來整理就好。」
雖然莫柏森的習慣不好,但是磨合久了,她比較清楚他收拾東西的方式,所以只是單純的建議。
徐菲兒卻以為她是在下逐客令,非常的不高興。「柏森學長請我來他家幫忙拿東西,你憑什麼趕我走?」
咦?她有趕徐菲兒走嗎?
孫曼凌愣了一下,確信自己講話很得體。「我沒有要趕你走,只是他請你來拿東西,應該是急著要用,所以才說你要不要先送過去?他的房子亂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如果要收拾得花很久的時間,你有時間嗎?」
徐菲兒咬咬下唇,瞪著她,似乎不想接受她的好意。「老實說,我實在不懂柏森怎麼會喜歡你?」
明明最適合的人選是她,甚至兩家長輩都有意將他倆湊在一起,偏偏殺出這個程咬金,毀了她的夢想!
孫曼凌不禁嘆了一口氣,其實像徐菲兒這樣上門踢館的人並不在少數——兩人在最初交往時,時不時就有女人大軍登門來質問,客氣一點的是要她有自知之明,懂得不要霸佔不屬於她的東西;不客氣一點的就直接逼她退位,不然就會這樣、那樣……
最初她會不知所措,可磨練多了,她反倒能氣定神閑的聽完且完全的無動於衷——經常發生的事往往愈能平靜的接受。
肩膀一聳,雙手攤開,代表她也很無奈的心境。「我其實也不懂,這個你應該去問當事人才對。」
徐菲兒愣了幾秒,「我想問了也不會有答案,柏森一定會說很好聽的話來安慰你。」本以為她應該是個很好對付的角色,現在看起來很麻煩!
「應該喔……他最會說好聽的話來安慰我了,可能你也真的問不到答案。」她非常認真的回答。
但她的話語聽在徐菲兒的耳里,卻成了反諷。「不要以為你現在是柏森的女朋友就能高枕無憂,你們是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的,他出國念書時我會陪他去,到時候我們再看看你們的感情能不能守得住吧!」
徐菲兒揚高下巴,硬是想用氣勢來壓制孫曼凌。
孫曼凌仍然波紋不興,一派閑適樣。「我也沒想過一輩子那麼遠的事情,我只想把握當下;即使未來我們沒在一起,我也希望他能快樂。」
她的話令徐菲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埋在垃圾堆中的電話響起,孫曼凌比較近,很快就接起來。「喂。」
「徐菲兒是不是在那裡?」莫柏森劈頭就問。
「她在。」
「我是叫學文幫我拿,不是叫她!你叫她過來聽。」他語氣嚴厲的說,口氣相當不好,像是熬夜很多天沒睡飽的感覺。
孫曼凌乖乖把電話拿給徐菲兒,然後看著徐菲兒站著聽訓整整五分鐘,然後再把話筒交給她就默默離開了。
沒幾秒,電話又響起,依然是莫柏森。
「抱歉。」這會兒他的聲音里多了幾分歉意。
「怎麼了?」她聽得莫名其妙。
「我應該多注意一點,就不會讓她有機可趁,她對你說了什麼?」
「沒有,就一般性的對話。」
莫柏森恩了一聲,表示他明白了。「總之,下次我會多注意一點,不會讓你受委屈。」
女友不曾抱怨並不表示他沒注意到,他只是尊重她的處理方式,當然應有的保護他也會確實做到,今天是因他太疲累才會疏忽的。
「其實呢……我覺得你比較委屈,因為喜歡你的人那麼多,你卻偏偏選到一個最不出色的我,當然會引來很多反彈的聲浪,我也很想知道當初你為何會看上我?」孫曼凌的話語其實是帶有打趣的成分,並非執意追問答案——有些事問得太徹底並不見得有好處。
「你知道我有幾天沒睡了嗎?」莫柏森冷冷的問。
明明快入夏了,孫曼凌卻能感覺一絲寒冷,而且男友的聲音、近乎綳到極限的感覺,只要輕輕一個裂痕就能讓他抓狂……
嗯,她沒見過男友抓狂的樣子,還是安分守己些比較安全。
「我已經三天沒闔眼了,所以這種幼稚、無聊又愚蠢的問題,不要現在問我,今晚我會回來,記得等我,不要讓我去宿舍逮人,知道嗎?」
這次廣告公司外包給他的案子遇到一個超會刁難的客戶,修修改改將近一個月,為了待兒會最後一次提案,他這三天忙得都沒時間回去,就近窩在同學的寢室繼續工作。
孫曼凌應了聲好,電話隨即斷了,可以想見他的時間有多寶貴,連說再見兩個字都不浪費。
雖然有點惡劣,她卻覺得很滿足,有種被需要的感覺……這應該不是被虐狂吧?
莫柏森熬了三天沒睡,頭疼得要命,又累得半死,即使最後廣告客戶非常滿意也不見他有任何欣喜,現在的他只想快點滾上床睡覺。
不過當他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的時候,想睡的念頭突然消失了。
女友正躺在他的床上睡得香甜呢!
他雙手抱胸,倚著牆欣賞她的睡姿——大剌剌的成大字形,一點都不可愛,可是……很誘人!
他輕輕上床,雙掌撐在她的身體兩側,緩緩俯身,先是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沐浴清香,再以指尖仔細感受她肌膚的柔軟。愛運動的她,皮膚特別緊實又有彈性,摸起來特別有感覺。
孫曼凌確實不美,卻有著獨特的魅力,令他著迷不已,就好像吃了嗎啡,逐漸上癮,無法自拔……
他是真的很想要她,自從鑰匙給了她,每次見她在屋裡走動,他就有種要把她逮進房裡恣意妄為的衝動。
可惜衝動就只能是衝動,單純的女友一旦用那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他,就讓他沒轍。
唉……只能看不能碰很傷身,不能碰的痛苦非常的折磨人,他只能用眼睛、靠自己……
「你回來啦?」
不知何時,孫曼凌已睜開無辜的大眼望著他,看得莫柏森因自己內心的邪念而感到輕微的罪惡感。
「嗯,不好意思吵醒你了。」他翻了身,平躺在孫曼凌身邊。
「不會,你比較辛苦,現在幾點了?」其實她剛才是有嚇到——才睜開眼就看見男友壓著自己,他眼底清楚呈現出強烈的慾望!
她並不是笨蛋,兩人交往這麼久,她對他始終奉公守法尊重她的行為確實很感動,如果他真的想要,她也不反對……
只是男友從不曾主動開口,這種事由她來說……實在有點怪!
「兩點。」莫柏森伸手撫摸她的手臂,愛憐不舍的來回摩擦著。
孫曼凌大概清楚男友在想什麼,垂下眼眸,猶豫了好久才說:「柏森,呃……那個,我是想說,如果、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我其實不會……反對,如果你真的很想要的……」
等了等,沒有回應,手臂上親昵的撫觸也停止了,孫曼凌緩緩抬眼,映入眼帘的是非常糗的畫面——
男友已經入睡了!
一陣……無比尷尬。
莫柏森一畢業馬上就去當兵,他在部隊里數饅頭,她則是在學校里啃經濟,固定一個月去探監一次。
小倆口依舊是甜甜蜜蜜,羨煞了許多人。
這期間,莫柏森希望她能把英文念好,因為他仍想帶她一塊出國念書。
孫曼凌嘴巴上說不,暗地裡卻很拚命的念英文,不過無論她換了多少老師,用了多少方法,成績依舊是慘不忍睹——聽不好又說得差,一堆受到莫柏森所託的學長、學姐們紛紛投降,最後連她自己也放棄了。
每個人總是有一兩個致命傷,她的致命傷就是語言,唉……
莫柏森輾轉得知后,也不再多說了。
有一回,孫曼凌不小心抱怨了英文有多折磨她,並且追問男友怎麼不再提。
他是這麼回答的,「反正你有我這個翻譯機不就夠了。」
孫曼凌想想也是,心裡就更踏實了。
慢慢地,日子進入倒數階段,孫曼凌每天都期待的在月曆上畫上一個紅色的大x,因為這代表男友又快回到她身邊了,她滿心期待,不過同時也意味著他們又即將分離……
她不禁想起徐菲兒上回說過的話——她會陪莫柏森一起出國念書!
明知是徐菲兒的手段,她還是有受到了一點點的影響,不過無妨,男友給了她滿滿的信心,她不怕,一點都不怕……她非常信任他。
然而等到真的又得再次分離的那天,孫曼凌卻窩在被子里哭了好久。
莫柏森臨走前還在詢問她是否願意陪他一起去念書?他建議她先在當地找語言學校進修,如果真不想念了,至少也能陪伴他;孫曼凌起初是想同意,可一想到自己並沒有多餘的錢負擔這筆開銷,也不願增添男友的麻煩,於是決定放棄,並很傷感的目送男友上飛機。
當兵,儘管分開也身在同一個地方,如今卻是橫跨一個太平洋,距離太過遙遠,滿滿的信心也開始有了漏洞……
難怪有人會說遠距離的戀愛最是禁不起考驗,一點小小的跡象都可以推倒已有裂縫的城牆。
出國念書既然是男友的心愿,她不能阻止,只好一個人乖乖在台灣等侯,繼續數著等候的日子。
幸好他們能靠電話、Email來維繫感情,一開始,距離似乎不是問題,他們就好像是分別位於台北、高雄一樣,並不覺得有什麼分別,直到莫柏森開始忙了,他的英語儘管流利,畢竟不是母語,仍是需要花點時間才能跟上進度,也因此,他們通電話的次數逐漸減少,兩天一封的Email也變得久久才有迴音。
孫曼凌能體會他的忙碌,Email不曾間斷,無奈她再努力維繫,單方面的支撐點總是會累、會疲倦;有一次她重感冒了,一個人在台北的她不想麻煩其他人,她一心只想著莫柏森,突然很想聽聽他的聲音,便打了越洋電話。
她忘了在太平洋的另一頭應該是凌晨,她只是強烈的想聽聽他的聲音。
電話接起來,開口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對方是在熟睡中被吵醒的。
「喂?」莫柏森口氣不佳的開口。
孫曼凌怯生生的回應,「柏森,是我……」
「這麼晚了打給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聽到是女友的聲音,怒火隨即熄滅了。
「我……」
「Shit。」
孫曼凌正想訴說心情,卻聽見一聲憤怒至極的髒話,罵的人還是個女孩子。
「我聽見女孩子的聲音。」淡淡的陳述這項事實。
莫柏森笑了笑,沒有否認。「我們在幫一個公司製作廣告,趕了好幾天,今天剛做完,他們懶得回去,全窩在我這裡睡。你放心,那個女孩的男友也在,她剛剛就是不小心被她男友踹了一腳,現在很火大的在追打男友。」
孫曼凌感受到莫柏森的笑意,也就放心了,並末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
「打給我是在想我嗎?」難得女友打來,他也想多聽聽她的聲音。
「嗯,我很想你。」她突然不想說自己生病的事了——分開是她同意的,這份折磨就該由她自己一個人承擔,男友有他的責任,她不該加重他的麻煩。
「我也想你……不好意思,最近比較忙,所以不能回信,不過你寄來的每封信我都有看,你一個人住在台北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知道嗎?」他一如過去般的溫柔叮嚀,不曾改變。
「我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年底,乖乖等我。」
離年底只剩下四個月,一眨眼就到了,孫曼凌真的乖乖等待著——
一旦有了期限,數日子就不再痛苦,反而是種幸福。
可惜期待愈高,失望愈大——男友失信了,因為他臨時有事走不開,不過他承諾農曆新年會回來,可是……
他又失信了!
當他訂出第三次回來的時間,孫曼凌已不敢再懷有期待,免得再受到傷害;而最後事實也證明了,沒有期待果然是正確的,因為他仍然沒有回來……
不安感逐漸如蜘蛛絲般的盤據在她的心頭,到最後終於結成了網,緩緩蒙蔽了理智。
這段時間,她找到打工,是間小公司的行政助理;她的大哥及好友綺恩都已結婚了,他卻依然不曾回來過一趟!
她的心都涼了,卻還是只能等下去,只是等了又等……終於捱到驪歌響起,她用存了好久的錢買機票飛往美國參加他的畢業典禮,原以為兩人能一起回家,沒想到另一個更殘酷的消息早已在等著她了——
「你說……什麼?」孫曼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莫柏森長嘆一聲。「曼凌,我明白你很難接受,可是能在這間廣告公司磨練對我的未來有著很大的幫助,在衡量得失后,我決定接受這份工作。」
「所以你得在這裡再待三年嗎?"孫曼凌緩緩坐在沙發上,眼神彷彿喪失了焦距,看不見男友的模樣,眼前是一片模糊……
「是的。」莫柏森連忙蹲跪在孫曼凌面前,握住她的手承諾著,「你相信我,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分開,我非常需要這三年時間的挑戰;我對你的感情至今未變,將來也不會改變,所以你根本就不必擔心,好嗎?」
一聲好嗎彷彿在她的肩上堆了上萬噸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急促呼吸的力道不斷擠壓著肺葉,疼得她好想掉淚。
最後一次分開……不會改變?
真的……不會改變嗎?
這趟前來,她已從幾個記憶深刻的小地方發現到男友明顯的改變了,究竟是他走得太快,或是她始終停留在原地不曾進步過?
他是如此期待著展翅高飛,他不停的接受各種磨練,不斷的去冒險,爭取屬於他最亮麗的未來;他侃侃而談的是美麗的遠景,他詳細規劃的是璀璨的人生,然而她僅有小小的願望,就只是守著他、守著家人就好。
她是不是耽誤了他的前途?她的感情是不是綁住了他?沒想到最後的催化劑不是外在因素,而是她自己!
「三年……是嗎?」
她望著已有兩年不見的他,拚命掩飾自己顫抖、遲疑又充滿痛苦的的嗓音。
「是的,三年——我保證三年一到,就會回台灣。」他說得斬釘截鐵,彷彿只要一得到她的同意便能高枕無憂。
最後一次……真的嗎?只要再忍耐三年就能得到幸福是嗎?孫曼凌心底的不安漩渦正慢慢的擴大……
會不會這一次結束,還會有下一個最後一次?
她對男友的信任早在這兩年中慢慢的磨光了,她不知該不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莫柏森眸底閃著執著,強悍的打敗了她心底那個小小的心愿,倘若這真的是他要的,那她會支持,也必須支持。
她看得出來,即使她不同意,也無法改變男友早已做好的決定,她只能……讓步,一再的讓步。
縱然退無可退,她也得退……
「小凌,我是為了我們的未來。」
他們的未來?
倘若沒有在一起,哪來的未來?
「好……我答應你,可是我希望你也能答應我,每個禮拜一定要給我一通電話,好嗎?」她強忍著淚水,這是她的最後底線,也是她最微薄的懇求。
莫柏森抱住她,欣然同意。
於是兩人再次分離,只是沒人想到這次的分離確實是最後一次!
孫曼凌懷著八年抗戰的精神終於度過最難熬的半個月。
前男友果真厲害,有一群死忠的粉絲,天天盯得她膽戰心驚,也幸好學生時代早就練就銅牆鐵壁的好功夫,加上如今她和莫柏森又沒有關係,比較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