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們騎馬走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腳下的地面變得崎嶇不平,偶而可以遇到一些灌木叢,每隔一小會兒,還會遇到很多樹木。
娜達用渴望的眼睛望著那些樹木,希望他們能在樹蔭下停下來。
不過,她從侯爵的面部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想加快速度,早點趕到他想參觀的那些古代遺址。
等他們趕到那些遺址時,那些遺址又是平平常常、貌不驚人。
但是,他還是故意跳下馬來,滔滔不絕地向娜達解釋那些古代遺址的意義。
牽駱駝的阿拉伯人都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
娜達覺得,侯爵對自己的角色真是表演得淋漓盡致,每一個音節都惟妙惟肖。
他們在樹蔭里吃他們帶來的午餐,接著又繼續前進。
娜達開始感到全身疲倦、四肢僵直,因為她有好幾個星期沒有騎馬了。
他們到了一個地方,看起來好像是一塊樹木茂盛的綠洲。侯爵終於承認,他們要停下來過夜。
由於他和娜達都騎著馬,他們不可避免地先來到這個地方。
她從馬上跳到地上。這時,她才明白她比她的小馬還要疲憊。
她撫摩著小馬,侯爵到樹林中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水可供馬匹飲用。
但是,他們很不走運。
馬匹只好等著駱駝用巨大的水袋把水運來。馬匹見了水,就貪婪地飲了起來。
太陽不像白天早些時候那樣炎熱了。
在娜達摘下遮陽小帽的時候,恰好有——陣微風吹過來。她希望,以後,風能更大一些。
有兩個人在支帳篷,還有一個人把食品從行李袋中取出來。
侯爵同情地問道:「你累嗎?」
娜達承認道:「我相當累。不過,我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愉快,我到了這裡確是非常興奮。」
她的聲音里像通常一樣有一種他所喜歡的激情。
他緊挨著她坐在地上。
他已經脫下茄克衫,脖子里圍著一條綢手帕,而不是一條領帶。
她覺得,由於這個緣故,他顯得年輕了一些,也不像通常那樣令人敬畏,凜然不可侵犯。
他說:「談談你自己的情況吧。我好不容易才明白,雖然你很年輕,但看起來,你對我所感興趣的事情卻有很多知識。」
娜達承認道:「大部分是間接知識。不過,我可以看到書中所描寫的那些地方的照片,再有像爸爸和您這樣的人給我講一講,那些地方的形象就更清晰了。」
侯爵說:「我們談地方談得很多,人呢?」
娜達回答況:「我一直在努力學習各種語言,為的是可以和所在國的人民講話,萬一我能夠出國旅遊的話。在海豚號上的時候,我不想提到這件事,不過,我現在希望您教我一點柏柏人的語言。」
侯爵說:「這種語言很難學。」
娜達反駁說:「您可是能講這種語言呀!」
他有些猶豫不決。她知道,他在考慮究竟是承認精通這種語言好呢,還是不讓她知道為好。
她馬上又說:「我知道,您不希望我提問題。我向您保證,我要用。鋼鐵的意志來抑制我的好奇心!」
侯爵大笑起來。
他接著說:「你可真是不尋常的年輕女子,不過,我信任你,因此,我承認我能講很多種語言,柏柏語是其中之一。」
娜達拍起手來。
她說:「我早就認為,這才是真相。我想,您是非常、非常聰明的。」
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我們到了非斯的時候……假如由於您……從事的工作十分危險……您……突然不見了……我該怎麼辦?」
侯爵嚴肅地看了她一眼。
他明白,這個問題不但是一個合情合理的問題,而且也是一個重要問題,因此,他說:「你說的事不會發生,不過,萬一出了什麼事的話,你必須馬上到英國領事館去,說明你的身份。要告訴他們真名字,而不是護照卜那個名字。他們就會照顧你。」
娜達猶豫不決地問道:「那您呢?」
侯爵堅定地說:「你不剛擔心,我能照顧我自己。」
他一面說一面站起來,又走到那邊去看別人搭帳篷。
娜達知道,談話已經結束了,以後也不會再談起這件事。
與此同時,她在心裡暗自禱告,希望上帝保佑他平安無事,她也不會失去他。
她想:「單身一人到這裡來…到摩洛哥來……確是十分可怕。」
她現在明白了,侯爵過去說她不能單身到這個奇怪的國度來,是完全正確的。
她低聲地說,「可是,即令是那樣,我還是得來。」她這樣說好像是不能不給自己辯護似的。
她看見他站在那裡,同趕駱駝的人談話。
她仍然像在蓋尼特那樣,用法語和阿拉伯語混合起來同他們談話。
她對自己說,「他真是謹慎。我相信,不管他怎麼說,在非斯,危險在等待著他。」
不等太陽落山,他們就吃丁晚飯。
侯爵在吃早餐的那個小旅店買了一瓶酒。
在第一顆晚星出現在天空的時候,侯爵說:「我想,我們最好現在就去睡,明天早一點起床,這樣,我們明天就能在早晨涼爽的時候趕一大段路。」
娜達表示同意說:「我相信,這樣做很好。」
她站了起來,他也站了起來。他們正好面對面互相望著。
她用一種輕柔的聲音說:「謝謝您……謝謝您帶我同行。我剛才想,如果我當初……單身一個人來這裡,我會嚇壞的。」
侯爵說:「你當然會嚇壞的。我只希望你此行能找到你要找的東西。」
娜達說:「即令找不到,我也永遠不會忘記我到過摩洛哥,我也不會為此後悔的。」
她停了一會兒。接著,不等侯爵開口,她又說道:「因此,我只能再次說一聲:謝謝您。」
就要落在地平線下的太陽照亮了她的臉。
她的金髮上似乎抹上一層銀色。
她的樣子很可愛,突然間,侯爵心中產生一種幾乎控制不住的想要吻她的願望。
對任何別的女人,他都會這樣做。
他只需要把手臂伸出去,把她抱在自己懷裡,就行了。
然後,他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認識到,她對他講話的樣子仍然彷彿是把他當做可以信賴的長輩一樣。
她的眼睛望著他的眼睛。在她的大眼睛里有他十分熟悉的那種表情。
除了這種動人的表情以外,還有十分明顯的女人嘴唇的顫動。
侯爵把身子轉了過去。
他說:「晚安,娜達。希望你好好睡卜—一覺。」
她說:「我會好好睡上—覺的。而且,我相信,樹木的精靈在望著我們。」
她講話時又使用了她在尋找美人魚時所使用的那種夢囈般的聲音。
在他走向自己的帳篷的時候,他相信,在她看來,樹木的精靈是實有其事。
兩頂帳篷已經搭好,彼此相隔一定距離。
娜達的帳篷小一些。
事實上,這是一頂單人帳篷。人在帳篷里都直不起腰來。
侯爵的帳篷要大一些。在他走進帳篷的時候,他心裡想著是不是應該把這頂帳篷讓給娜達。
後來,他又覺得,在女人絕對服從男人的國度里,這樣做會犯錯誤。
駱駝和趕駱駝的人都在另一個樹叢中,離他們有一段距離。
他們已經生起一堆火,用來準備他們自己的特殊食晶。
他們帶著自己的席子。這種席子既可以坐,又可以當床鋪睡覺。
侯爵知道,這些趕駱駝的人在蓋尼克和非斯之間,定期來回往返。
他相信,他們對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
因此,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們通常停下來過夜的地方。夜色很快降臨了。
他脫了衣服。在他躺到床上的時候,星星開始露出來了。
月亮的頭几絲光線穿過頭頂的樹木,灑了下來。
娜達也上了床。
她在想,她過去一直夢想在沙漠中睡覺,現在,她真的睡在沙漠中,這是多麼令人興奮呀!
過去,她常常和父親談論這個問題。
他坦率地對她說,他已經上了年紀,不再需要別的什麼,只希望有一張舒適的床和一套合用的洗澡設備就行了。
她逗著她父親說:「爸爸,您可真是給寵壞了!」
她父親回答說:「我用簡單的方式旅行過,我也用豪華的方式旅行過。坦白地說,我喜歡豪華的方式。」
當時,他們兩人都大笑起來,但是,現在,娜達知道,她的一個夢想已經實現了。
她默默地向上帝禱告。
後來,由於在炎熱的白晝騎馬走丁很長一段路途,她已經疲憊不堪。她的眼睛閉上了。
她落入了夢鄉。
娜達突然驚醒過來,因為她覺得有一件堅硬而又相當粗糙的東西堵住了她的嘴。
她睜開眼來,只見一片黑暗。
接著,她就知道出事了,而門她遇到的這種意外事故奇怪而又可怕。
一時情急,她想象不出是什麼東西堵住她的嘴。這東西勒得愈來愈緊,以致她感到疼痛。
她想掙扎,但有人把一件很厚的東西套在她的頭上,順著她的兩肩拉過去。
她的兩臂貼在她的身體兩側,不能動彈。
她拚命想掙脫開來,可是,她又發現,她的雙腳被捆綁在一起。
有人提著她的雙腿拖著她。這時,她才驚恐地明白,有人正在穿過帳篷的後壁把她拖出帳篷。
這一切都幹得沒有一點聲響。
她拚命想喊叫,但喊叫不出來,因為她的嘴被堵住了。
接著,她感到,有兩個男人把她抬了起來。
還有一個男人抱著她的腳。她知道,她正在被人抬走。
他們輕手輕腳地往前走,連他們的腳步聲她都聽不到。
她擔心侯爵和趕駱駝的人對這種變故都毫無覺察。
她被結結實實地被綁起來,地動彈不得。
她只能門挺挺地任人抬了一段距離。她覺得這段距離長得令人難以置信。
最後,他們終於把她放下來,但不是放在地面上,她覺得是放在一種車子上。
她嚇得魂不附體,難以集中精力思考。
接著,她又被抬起來,這一次是放在一個坐位上。本來,她覺得吸呼愈來愈困難,這時,套在她頭上的東西被人去掉了,她覺得輕鬆多了。
她的兩條手臂也同時被鬆開了。
她想,既然那厚厚的東西已經從她眼上取掉了,她應該能夠看見東西。
相反地,她發現她置身於黑暗之中。
她拚命吸入空氣,渴望能張開嘴來喘喘氣,但是,她辦不到,因為她的嘴被鉗口罩堵住了。
剛才抬她的人走開了,隱沒在一片黑暗之中。
使她感到詫異的是,坐位下面的車輪開始轉動起來。
她知道,她所坐的車子走起來了。
她抬起手來,希望可以抓住什麼東西。
使她萬分驚奇的是,她覺得她碰到了她身邊什麼人的手臂。
她嚇得馬上把手抽回來。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她耳邊悄悄低語:「保持安靜。不要動,也不要大喊大叫,不然,他們就會給您喝麻醉藥!」
娜達幾乎不能相信真有人在同她說話。
然而,她覺察到那個同她說話的女人的頭髮擦到了她的面頰。
她不由自主地按照那個女人說的去做,不再掙扎,也不再動彈。
她的雙腳被人捆著,想動彈也很難。
後來,她明白了,她的兩手可以自由活動。
她抬起兩手,摸摸後腦勺,找到把鉗口罩捆在嘴上的繩結。
她好不容易才把繩結解開。
等到她把鉗口罩從嘴上取下來的時候,她就可以隨意大口吸氣了。
這花了一點時間。這時,車輪轉動得更快了。
在一片嘈雜聲中,她聽旁邊的女人對她說:「他們綁架了你,但你要保持安靜。」
娜達低聲問道:「他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情?他們……是什麼人?」
她覺得旁邊的女人正要回答,忽然前面射來一縷光線。
娜達知道,光線是從車夫坐位後面射來的,因此,她知道有個男人正在轉過身來看她們。
她感覺到旁邊那個女人端端正正地坐好,她也本能地端端正正地坐好。
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個男人頭部的輪廓。但是,她覺得那人把身子轉過來足想看看她在幹什麼。
她真擔心那人走過來,把鉗口罩再給她捆上。
她一動也不動坐著,只是把頭低下去,免得那人把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覺得,他彷佛朝她看了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那只是幾秒鐘的事情。
接著,他又把身子轉過去,前面又是一片黑暗。
由於她害怕極了,她把手朝旁邊那個女人伸過去,摸到了那女人的手。
那女人的手指緊緊貼在她的手指上,她感到很大安慰。
娜達把頭轉向她。
她懇求道:「請……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我害怕……極了!」
那女人承認道:「我也害怕極了。但是,在到達非斯以前,我們毫無辦法。」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坐在她旁邊的並不是一位年長的婦女,而是一位姑娘,年齡大概並不比她大。
娜達問道:「我們要去非斯?」
她覺得,這無論如何是一件令人寬慰的事。
侯爵一旦知道她失蹤了,肯定會首先到非斯去。
那個握住她的手的姑娘又向她靠近一點。她說:「我聽見他們說,他們要去把你偷偷搶來,因為在這批姑娘當中,有一個姑娘趁他們熟睡的時候跳海了。」
娜達說:「她為什麼……要跳海?」
身邊的姑娘回答說:「因為她明白了我們會有什麼遭遇。」
娜達的手緊緊抓住那姑娘的手。
她問道,「那我們到底……會有……什麼遭遇?」
身邊的姑娘停了一會又說:「說出來會嚇死你,不過,讓你早點知道最壞的情況,也許更好一些。」
娜達請求道:「快……快告沂我。」
「這些人都是人販子。他們把姑娘們騙到手,就賣給阿拉伯人!」
娜達嚇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記得她父親在君士坦丁堡對她說過,經常有人把歐洲姑娘販賣到土耳其去。
這些姑娘被用來充填蘇丹的後宮和土耳其富人的閨房。
有一會兒工夫,她連話也說不出來。
接著,她又用恐怖的細小的聲音說:「你說的……是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貿易吧?」
那姑娘回答說:「是的,是這樣。我就是叫人用一種古老的騙術給騙來的。」
「那是怎麼回事?」
「他們登了廣告!說是要招聘願意出國的幼兒女教師。我應聘而來,結果上了當。」
她一邊說,一邊低聲抽泣:「那個男人出來接見我……我還沒有想到這裡面……有蹊蹺……我為什麼那麼傻呀?」
她又抽泣了,接著說下去:「他說,他同意我擔任這個職務,等我到了摩洛哥,我就可見到僱用我的那位女士和我要教的孩子了。」
娜達問道:「你當時不知道……人家在騙你?」
那姑娘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叫埃爾西·沃森。我父親是格洛斯特郡一個教區的牧師。能到國外見見世面,這聽起來很動聽。」
娜達表示同意說:「我可以理解。這裡……還有別的……姑娘嗎?」
在埃爾西說話的時候,她注意到她們坐在車上第三排坐位上。
她幾乎可以肯定,還有別的姑娘,雖然她們都一聲不響。
彷彿要回答她的問題似的,埃爾西說:「她們都吃了麻醉藥。上了岸以後,我一直不吃不喝,才沒有給麻醉倒。」
娜達不寒而慄地問道:「他們……在食品里……放了麻醉藥?」
埃爾西回答說:「食品里和飲料里都放了麻醉藥。在船上的時候,誰大吵大鬧,他們就給誰灌麻醉藥,特別是在那位識破真相的姑娘跳了海以後。」
娜達倒吸了一口氣,但是她沒有說話。埃爾西接著說下去:「我打算逃跑,但是,我當時就知道,如果我想逃跑的話,我就必須裝出一副相信他們的花言巧語的樣子。」
「他們……說些……什麼?」
「他們說,那個女人有歇斯底里病,而且,我們到了非斯,全都有工作,像他們屈用我們時許諾的那樣。」
娜達問道:「這裡……有幾位……幾位姑娘?」
「在你來以前,我們——共九個人。他們所以要綁架你,是因為他們擔心我們到廠非斯以後,他們的主子會找他們的麻煩。」
「不過,他們肯定也料到,和我同行的……那人不會就此罷休吧?」
她說話時吞吞吐吐,因為她幾乎隨口說出「侯爵」一詞,後來她才想到她所扮演的角色。
埃爾西說:「我所以能識破真相,是因為他們用法語談話。直到我上了船,聽到那些法國人的談話,我才明白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娜達問道:「關於我……他們……說了些什麼?」
「你們在樹下搭帳篷的時候,他們一直在觀察。他們說你年輕漂亮,只有一個男人保護你。」
娜達說,「可是……還有那些趕駱駝的人哪。」
埃爾西說:「他們不會幹涉。我想,負責這樁罪惡貿易的頭兒有很高的地位。我料想,非斯的大多數人都怕得要死,不敢對他有絲毫反抗。」
娜達覺得她的心沉了下去。
接著,她又自己對自己說,侯爵可不一般。
他也有很高的地位。她相信,他會設法把她救出去。
與此同時,她又生怕他救不了她。
那八個姑娘都一聲不響躺在她們的坐位上。如果她像她們一樣被人家灌了麻醉藥,她怎麼配合他呢?
她向埃爾西低語道:「幫幫我吧……請幫幫我吧!」
埃爾西說:「我會設法幫助你的,正像我會幫助我自己一樣,不過,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娜達問道:「押運我們的男人有多少?」
埃爾西回答說:「有六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決不能逃跑。他們會給你灌麻醉藥,或者把你打一頓。他們所以綁架你,是因為他們擔心,一旦他們運送的貨物當中少了一個姑娘,他們的主子會大發雷霆!」
娜達明白,在這種環境中,哪怕是想逃跑,都是很愚蠢的。
與此同時,她本能地意識到,她必須想點辦法。
千萬不能甘心忍受被拐賣到土耳其去的歐洲姑娘的那種命運。
她過去經常看報,她看到過有關的報道,其中談到了被販賣為奴的婦女陷入多麼可怕不幸的境地。
她既然想到販賣白人婦女為奴的買賣,也就想起報紙上談到過,在澳大利亞,當局是怎麼制止住這種不法買賣的。
凡是販賣婦女為奴的人販子,都至少被判處十年徒刑,在監獄里還經常遭到鞭打。
在英國議會中,也有人質詢英國為什麼不採取同樣的措施。
然而,據她所知,並沒有採取任何措施。
英國姑娘,像歐洲許多別的國家的姑娘一樣,被絡繹不絕地運送到阿拉伯世界。
埃爾西說:「他們喜歡的是金髮姑娘。我相信,你也有一頭金髮。」
娜達承認道:「是的……我有……一頭金髮。」
埃爾西回答說:「我也有一頭金髮。可是,唉,我為什麼想離開爸爸,到外國去呢?」
娜達說:「叫我們陷入這樣可怕的……境地,可真是殘忍惡毒呀!我相信,既然你的父親是一位牧師,你一定知道,目前我們只能祈禱,別無他法。」
埃爾西說:「我已是這樣做的。我一直在祈禱。我想,最後,不但上帝,而且天國里的全體安琪兒都一定能聽到我的呼救聲!不過,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在走向毀滅!」
娜達說:「我們……得有…信心。」她這番話既是講給埃爾西聽的,也是講給自己聽的。
埃爾西一邊低聲飲泣一邊說:「你說的很對……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她們沉默了一段時間。
接著,埃爾西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們到摩洛哥來幹什麼。」
「我叫娜達,我跟著哥哥一起來。他是一位考古學家。他決不會……讓我就這樣憑白無故地……不見了。」
埃爾西說:「他們既然能用巧妙的手段把我們大家騙來,又把你綁架過來,那末誰也不會知道你到哪裡去了,或者出了什麼事。」
「你覺得趕駱駝的人……不會……把情況告訴我哥哥?」
埃爾西回答說:「他們恐怕嚇壞了。看管我們的男人都是談吐優雅的人物,可以說都屬於上流社會。可是,在那位姑娘投海自殺以後,從他們的表現來看,他們對自己的主子都怕得要死,不知他們的主子是誰。」
娜達說:「會不會是蘇丹呢?」
埃爾西回答說:「我們只有等見了面才知道。」
娜達說:「我真想大聲喊叫,可是,我知道,誰也不會聽見我的喊叫聲,毫無用處。」
埃爾西回答說:「他們會使用這種辦法,或那種辦法,索性把你弄得不省人事。如果真有一點點逃跑的機會,我們就必須隨時保持警惕,做好準備,機會來了就逃跑。」
娜達回答說:「不錯……當然是這樣。」
她想了一會兒又說:「我腳上的繩子勒得太緊,我都感到疼痛。你看,我把繩索取掉好嗎?」
埃爾西說:「我來給你解。只要你不逃跑,他們或許注意不到你的手腳都可以自由活動了。」
她一邊說一邊蹲下去,把娜達腳上的粗繩索解開。
在埃爾西解開繩索以後,娜達說:「謝謝你……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想,我早就嚇死了!能遇到一個英國人說說話,真叫人心裡感到寬慰。」
埃爾西說:「別的姑娘大部分也是英國人。有三個姑娘是鄉下姑娘,大約十五歲左右。她們到倫敦來,是想在有錢人家當僱工。」
娜達說:「真可憐!」
埃爾西說:「還有兩位姑娘想當演員。我覺得,她們遲早會遇到麻煩。其餘的姑娘,像我一樣,都是看到報上的招聘廣告應徵而來。」
娜達問道:「廣告上怎麼說?」
埃爾西說:「廣告說,海外有很好的工作職位,可以當家庭教師,當女僕,或者當店員。她們至今還不知道她們到了非斯會遇到什麼命運。」
娜達不安地問道:「你覺得,我們走到那裡需要多長時間?」
埃爾西回答說:「從我偷聽到的談話來看,他們預計明天下午可以到達那裡。這輛馬車套著四匹馬,可以走得很快。」
娜達覺得希望一下子變得渺茫起來。
她覺得,侯爵沒有可能那麼快地趕到非斯。
後來,她又覺得,如果他用掉駱駝隊,騎馬直奔非斯,他也有可能及時趕到非斯。
她閉上眼睛。她的心思飛向他身邊,告訴他她在哪裡。
後來,她又想,他仍在睡覺,設法和他聯繫還太早。
他要等到天亮才會知道她被人綁架走了。
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絕望的嘆息聲;埃爾西說:「振作起來!既然我們兩人都相信上帝,我們就必須相信—上帝會知道我們的困境,他會聽到我們的呼救聲。」
娜達說:「我……相信他會聽到的。我的父親也會聽到。」
與此同時,她心裡明白,只有侯爵可以把她救出去。
不管用什麼辦法,她必須讓他知道她在哪裡,她出了什麼事。
侯爵想必已經睡了兩個小時。
他突然醒過來。憑著他對危險的警覺,他覺察到有人進了他的帳篷。
他用法語厲聲問道:「誰在那兒?」
接著,他就看見在入口處有一個人影。
他把這個問題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是用柏柏語。
那人向他靠近了一點,雙膝跪下。
侯爵本能地到枕頭下去摸裝了子彈的手槍。
那人說:「先生,我來報告壞消息,重要的消息。不過,我是窮人,放羊的,賺錢很少。」
他講話的口音很難懂。
但是,侯爵很有經驗,能聽懂各種難懂的方言。他問道:「如果你能給我提供重要消息,我會給你報酬的。」
他覺得,那人很高興。過了一會兒,那人說:「年輕姑娘給人帶走了。我看見她走了。」
侯爵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看見了什麼?」
「三個男人把年輕姑娘從帳篷裡帶走了,把她放在大車上。」
侯爵說:「你說的事情,我簡直無法想象。」
與此同時,他從床上跳下來。
他沒有加衣服,就穿著睡衣走出帳篷,向娜達的帳篷走去。
他一眼就看到娜達的帳篷後部被人巧妙地割開了。
馬上,他就明白了那些人幹了些什麼事。
他回到自己的帳篷,從枕頭下面摸出錢袋。
他拿出一些錢幣放在那人手中。
侯爵離開以後,那人一直沒有動。現在,他把身子向後一仰,半跪半坐在那裡。他說:「男人們把女人悄悄帶走。誰也沒有聽到聲響。」
侯爵說:「趕駱駝的人應該覺察到他們來了!」
那人說:「他們睡下了。不想自找麻煩。」
侯爵問道:「把姑娘拉走的車子是什麼樣子?」
那人回答說:「很大的馬車,四匹馬。」
「多少人?」
「三個人抬姑娘,三個人留在大車裡。」
侯爵問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那人點了點頭。
「常常來接船。帶十個女人到非斯去。」
現在,侯爵已經準確地知道他面對著什麼敵人,娜達又遇到了什麼變故。
因為那人提供廠消息,他付給那人大量報酬。
他—直等到那人趕著山羊走到視線以外的安全地帶,才把趕駱駝的人叫醒。
他十分清楚,如果有人查出告發人販子的是那位牧羊人,牧羊人就活不長了。
他含糊其詞地說:「我的妹妹可能已經跟著別的駝隊到非斯去了。因此,我必須儘快地趕上她。」
他吩咐他們把箱子送到什麼地方,並且答應將來給他們豐厚的報酬。
他把自己的馬鞍子放在娜達的小馬身上。他覺得她那匹馬年齡小些,不像他的馬那麼疲倦。
他策馬前進,身體內部每一根神經都緊張起來,迅速思索著怎樣才能把她救出來。
他飛奔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馬上就明白了,只要他找到娜達,並查明綁架她是什麼人,他同時也就找到了德比勛爵所等待的答案。
但是,在他向前賓士的時候,他心裡明白至關重要的還是娜達。直到這個時刻,他才向自己承認了這一點。
他發誓說:「即令我得把非斯的每一個該死的男人都殺光,我也要把她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