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對於一向斯文溫和，奉母親金言「聽某嘴，大富貴」的郝啟發來說，從和藍受嬌冷戰的第一天開始，他的人生就不再完整。

不完整到每天下班后，他還得到外面尋求慰藉。

「嗨！阿亞。」曾亞的住處成為他的避難所，在累到逼不得已只能回家睡覺之前，他都是在這兒消磨時間。「我今天有準備自己的晚餐。」

「哦！很好，你坐吧！」曾亞指著屋子裡內唯一的沙發。

她這個慈善收容中心，除了提供晚餐、飲料之外，還得附上5OMB的耳容量，好隨時讓郝啟發訴盡冤屈、洗去憂鬱。

身為他唯一的救生筏，曾亞不敢、也不能將他往外推。

「唉！女人真是絕情。」郝啟發總是以悲情做為開場白。「我對她哪裡不好？逆來順受的，沒想到受嬌這麼狠心！阿亞，妳覺得她這樣對我說得過去嗎？」

「啟發，其實──」每次曾亞才剛起頭，一定馬上又會被他打斷。

「我了解，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郝啟發神經質的揮動雙手。「但話可以好好說嘛！幹嘛說得那麼傷人？阿亞，妳說是不是？」

「我認為──」她永遠說不到五個字。

「或許也不能怪她。」他點頭又搖頭。「受嬌一直希望我能更爭氣，能成為她心目中的男子漢。唉！我不是不願意，只是……」

每天重複上演的劇碼終於讓曾亞明白，郝啟發需要的不是意見，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聽眾，一個聽他自怨自艾的聽眾，一個只負責安慰、不需要說話的木偶，而那個人是不是她根本不重要，他只要有人肯聽就行了。

「是人都不可能完美，我當然也不例外，受嬌她應該懂得這──」

「啟發──」累積超過50MB的耳容量，曾亞再也受不了了。「你不要再這樣哀聲嘆氣的，是男人就去追回你老婆，反正你本來就還愛著她呀！」

「啊？」沒料到連溫柔的曾亞都會翻臉，郝啟發錯愕的閉上嘴。

「你這些話說給我聽根本沒用，你應該回家告訴你老婆才對呀！」瞧，一時的心軟，看她現在把事情弄成什麼樣子？

同處在一個屋子裡，郝啟發想著他老婆，而她，禁不住的思念耀暢。

從那天離開飯店后，她就再也沒見到他，不知道他現在好嗎？

「阿、阿亞！」深恐連最後的浮木都抓不住，郝啟發緊張的辯解，「我已經不愛我老婆了，真的，妳要相信我，我只是一時還不習慣。」

如果她能早點聽到這些話，也許意義會大不相同。

可是，現在……

「真的，阿亞，妳才是我該選擇的人，是我之前不懂得珍惜。」總不能沒了老婆，連最可靠的曾亞也棄他於不顧吧？「阿亞？」

「唉！」現在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這些甜蜜的話再也激不起任何漣漪。「啟發，我們是不可能的了！」

和耀揚分開的這段日子裡，曾亞終於明白，她早已不受郝啟發，在她的心裡，耀揚的地位遠勝過郝啟發。

她愛的是耀揚，她想的是耀揚，她的未來，也只容得下耀揚參與！

「為什麼？」郝啟發焦急的間，不肯相信連曾亞也這麼對他。

「因為我現在才知道，我愛的人不是你。」曾亞低下頭，委屈得連肩膀都無依的抽動起來。

一想到耀揚對她的好，而她卻傷了他的心，累積的思念瞬間如排山倒海地將她淹沒。

她不但不能見到耀揚，還要天天聽郝啟發抱怨──

「我沒辦法愛你，我愛的不是你呀！」她到底做了什麼？她這個大笨蛋！

現在去找耀揚會不會太晚？耀揚還會願意給她機會嗎？

「嗚嗚……」積壓的情緒逼得曾亞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哇──」

「阿、阿亞？」她一哭，儒弱的郝啟發就不知所措。「曾亞，妳今天心情不太穩定，我還是、還是改天再來找妳好了。」

「哇、哇──」難以收拾的悔恨，她哭得更用力。

「好，好，妳冷靜一點。」郝啟發匆促收拾著自己未吃完的便當，拎起外套。「我先走了，改天再聯絡。」他無法面對別人的難題，他自己的問題就夠他頭痛了。

郝啟發的離去並沒有改變曾亞的心情，她還是很難過。

她想念耀揚，卻沒有勇氣去找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願意接受她？

「嗚……嗚……」她難過的淚水濕了又干。

一個人哭累了，曾亞用手背胡亂的拭去淚痕，她起身走進廚房，準備泡杯咖啡補充水分。

嗚……她的咖啡機是耀揚送的。

「嗚……我不要喝了，免得觸景傷情。」她走回客廳，打開電視機想轉移注意力。

嗚……她的電視機是耀揚送的。

「不能看。這會讓我更傷心。」關掉電視機，她走進房間。

小小的房間，地上擺放著一個小紙箱，裡面是HQM贈送的男性內褲一套──這是那天參加走秀的每個模特兒都有的禮物。

嗚……她的男性內褲是耀揚送的。

「嗚……嗚……」才剛收斂的淚水，又開始盈滿她的眼眶。

他的聲音、他的味道、他的身影，都無所不在的影響著她。

軍人床上，擺著她的維尼熊，他們的維尼熊。

「耀揚！」曾亞終於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了起來。

敵不過思念的煎熬，受不了良心的譴責，非得見他一面的曾亞，帶著小白兔般紅腫的雙眼，靜悄悄的出現在耀陽的公司附近。

她在找機會，也在等機會。

「唔，快中午了，他應該會出來吃午飯吧？」她貼靠在崗石樑柱的後面，一雙眼睛緊盯著大樓的出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硬是比別人動作慢的耀揚，終於漫不經心的現身了。

一個人，他又恢復成一個人的生活。

沒有上班族緊繃的神采，也不需要急促的腳步，他一副觀光客般輕鬆寫意的神情，信步在大街上漫遊。

「對不起，這位先生──」一名女性觀光客拿著地圖向他問路。「請問捷運站怎麼走？」

「捷運站？」被攔下的耀揚，歪著頭左瞧右瞄。「前面第二個紅綠燈左轉，然後往前三百公尺，在右手邊。」

「噢！謝謝。」她感激的欠身。

「不客氣。」耀揚回以淡然一笑，轉身繼續他的午餐之旅。

他其實沒有什麼食慾，可是公司里的職員幾乎傾巢而出，他一個人連續幾天窩在辦公室內，又怕引來蓋文的「關心」。

這陣子，他受到的關心已經夠多了，耳邊連續播放同樣的話，聽得他好煩。

「捷運站，我想應該沒錯吧？」耀揚還在回想剛才的指引有沒有錯，他雖然說得很肯定，其實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唉！算了，反正走錯大不了再回頭嘛！」

失戀的人格外沒有同情心，尤其是一個倒霉的失戀者。

「汪、汪汪！」路旁的野狗對著他叫囂。

「汪！」他心情欠佳的回牠一聲。

「汪──」想來這可能是只母狗，因為牠居然跳向他，眼看就要往他的小腿肚咬下去──

「啊！」倒霉俱樂部的會長耀揚連忙往外一跳。

雖然他及時避開狗咬，心裡仍不免七上八下的。

「天，連這種事都會發生」

他拍拍漏跳好幾拍的心臟，告誡自己凡事得更小心，最好是趕緊吃完午餐，趕緊躲回辦公室比較好。

為了避免再橫生意外，耀揚刻意挑了間熟悉的餐廳走進去。

坐在他熟悉的吧台座位上，眼前卻不是他熟悉的服務員。

「英雄呢？」耀揚問道。「我要男服務生！」

女人問個路都害他被狗咬，由女服務員照料他吃飯，那他豈不噎死才怪！

「對不起，今天英雄請假，你這桌由我負責。」女服務員一副你愛點不點的態度。

「好吧！那麻煩給我杯咖啡。」只是喝杯咖啡，喝完咖啡就快閃人。

妥協再妥協，耀揚受過的教訓太多，他早就放棄多做掙扎。

他戰戰兢兢地端坐在椅子上，等著他的熱咖啡──

「噢！對不起。」隔壁小姐手上的香煙居然不長眼的把耀揚的衣服燒出個洞。「我不是故意的！」

「唔……」耀揚看了一眼身上的亞曼尼西裝，苦笑的搖搖頭。「算了，沒關係。」

如果要求她賠償，只怕不曉得又要橫生多少枝節？

花錢消災，能保命就好！耀揚拿起水杯，收驚似的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該死的！連喝水都會嗆到，誰還敢說他不夠倒霉？「咳！」

在一旁目睹所有慘烈情況的曾亞，現在終於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她鼓起勇氣，在他身旁的座位坐下。

「妳──」一看到地出現，耀揚咳得更厲害了。「咳咳咳！」

「耀揚，你先聽我說，你先聽我說嘛！」害怕自己的勇氣會消失，曾亞需要一股作氣。「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說可能晚了點，但是，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最後那三個字虛弱得像囈語，可她的眼神堅定、雙頰緋紅，期望他能了解她的誠意。

「分開之後，我才明白，我是真的很想念你，想念你對我的好，想念我們共處的日子，想念你的笑容，我……」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是真的喜歡你。」

耀揚靜靜聽著她的表白，沒有說話。

「哎呀！」曾亞急了，不知道他的沉默代表什麼含義？「你曾經說過，我是你的幸運女神，這句話到底還算不算數？」

他聳聳肩，不做任何錶示。

曾亞有些失望、有些落寞、有些心痛，還有更多害怕失去的恐懼。

「好吧！隨便你。」她賭氣的噘高雙唇，心裡卻忐忑不安的猛祈禱這招會有用。「不過，如果你沒有我，你還會繼續倒霉下去，不只被狗咬，打雷時你要注意，過馬路更要小心，搭飛機時不能和女空服員說話，就連到超市──」

「曾亞，我也愛妳。」

「咦？」她的小嘴微張。

耀揚乘機吻住她的唇。她的出現說明了一切，他的心裡早已開始敲鑼打鼓、翻騰飛躍，可他喜歡聽她說，聽她訴說對他的思念，訴說他的重要性。

既是相愛的兩人，又何必折磨對力的誠意？

她的出現，就是愛情最好的證明！

「耀揚──」倚入他的懷中，她又是最幸福的女人。

「阿亞──」有他的幸運女神陪伴，他不在乎世界如何變化。

相偕走出餐廳的兩人，充滿化不開的濃情密意，他們有說不完的話，道不完的相思離愁……

「啊──」曾亞的高跟鞋不慎踩空，狼狙的掉進水溝里。

「親愛的，妳沒事吧？」緊張萬分的耀揚連忙將她拉上來。「有沒有受傷？」

「沒有，沒關係。」雖然臭了點，不過，相信這無損於兩人之間的愛情高溫。

只是一時失誤，不用太在意。

兩人繼續談天說地，從羅蜜歐與茱麗葉，到梁山伯與祝英台──

「搶劫！」行經銀行的兩人，被高聲一喊給喝住。

一名頂著安全帽、還戴著大口罩的黑衣男子，用接近飛行的速度往他們的方向衝過來。

「啊！」歹徒筆直的撞向曾亞，把她狠狠撞離三公尺。

「阿亞！」毫髮無傷的耀揚，擔心的想上前扶起她。

可惜跟在歹徒身後追趕的人群，急切的腳步無情的在曾亞身上踩了好幾腳。

「咬喲──」她痛得哀聲連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楣運。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耀揚馬上趕到她身邊。

「親愛的，妳沒事吧？」他心疼的扶起她，又是搓又是揉的柔聲撫慰。

「沒、沒關係……」不想讓他操心，曾亞咬著牙站起來。

耀揚攙扶著她嬌小的身軀，陪著她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他們再度輕聲細語的交換意見，從總統府緋聞，談到隔壁鄰居的王大嬸──

「讓開！」隨著一聲警告，一旁的花店老闆潑出一整桶水。

「天──」才剛劫後餘生的曾亞，這回又首當其衝的成為炮灰。

水滴沿著她的睫毛滑落到臉頰，再經由因訝異而張大的0形唇，直直滴落到胸前。

她和耀揚不由自主的對望──

「妳……」實在無法再解釋這些巧合，可能的原因只有一個。「天啊！阿亞，妳該不會是被我傳染到楣運了吧？」

他這個超級楣男子才剛掙脫惱人的噩運，現在卻把災難「過繼」給她？

「啊？」她的心在淌血，不想相信，卻又不能不相信。「不會吧？」

「不過沒關係，我會保護妳的。」耀揚握住她的手，肯定的給予安慰。「只要妳不接近其它男人就沒事了，我也可以傳授相關的經驗給妳。」

「我──」曾亞看看他篤定的眼神，又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狽。

災星相伴，她的未來……

「天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