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是一本很厚重,有著黑色封皮兒,漂亮的金屬小鎖本……
一九八五年十月九日天氣晴轉多雲
今天,是文化宮青少年繪畫大賽開始的日子,我卻實在沒有心情去和一幫可以說是孫子輩兒的小毛孩們去較個短長,就算是得了第一名,也是勝之不武啊,所以,我不也就不去摻和,乖乖地坐在教室第三排的黃金位置上讀紅樓。
這本紅樓是民國時期的舊書,全四冊,老爸書房裡藏的,雖然並不珍貴,我家老爸卻喜歡得緊,平時即使有人來借閱,他大概也只會把影印本借出去,不過,如果是我的話,哪怕撕碎了當紙片兒玩,那個人也是絕對不會介意的。
那個疼愛我的爸爸,希望我能在學校里多結交幾個小朋友,不要變得太孤僻,我其實也挺想滿足他的。畢竟,身為人家的女兒,就有讓父親開心高興的責任,不過,聽著周圍一幫小毛孩兒,那種類似於——張某某今天穿新衣服了,李某某今天贏了五個玻璃球,王某某喜歡趙某某啊……之類的話題,實在讓我很難硬著頭皮去搭話,畢竟,我雖然有一副十歲的小孩兒身體,精神上卻已經是個快五十歲的老女人了。
「圓圓。」
叫我小名的那聲音很好聽,我回過頭,就看到郝婉翠姐姐叉著腰兒立在後門的大門口兒,她穿了身兒粉紅的羊毛衫兒,牛仔褲,大波浪卷的頭,燙成了金黃色,臉上的妝化得很艷麗,卻不讓人覺得俗氣。總之整個人顯眼得不得了,貌似有領先一個時代的趨勢。
「就來。」收拾好書包,把一些本整整齊齊地碼在桌子上,才站起身,向外面走去。這會兒教室里剩下的學生已經不多,只有少數幾個中午不回家吃飯的聚在一塊兒,一邊吃肉餡兒燒餅邊玩飲料瓶蓋兒,熱熱鬧鬧的。
「圓圓,今兒幫姐一個小忙怎麼樣?」郝婉翠牽起我的手,一邊向學校外面走去,一邊笑眯眯地低頭,「你兔姐姐鬧肚子,王哥哥的茶館兒里少了個琴師,我又有點兒事兒,你就幫姐姐去彈一個中午,等有時間姐給你買個漂亮的小畫架兒怎麼樣?……」
「……我才十歲。」再說,畫架這東西,家裡倉庫中有很多,雖然不漂亮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麼挑剔。
「十又怎麼了?」
「你不會是想讓去彈兒歌吧?」我對這位姐姐地奇思妙想很無語個十歲地小姑娘去充琴師。虧她想得出來。能彈什麼?高山流水。也太不倫不類了。
「嘿嘿。你以為王哥兒那個茶館兒地客人多麼有品味呢。還不都是附庸風雅之輩隨手瞎彈。他們也聽不出你彈地是什麼東西。」翠忒不屑地一揚眉了捅自己恩師地愛女。「小圓圓拜託你了。姐姐我今兒中午約了帥哥兒去看電影不好意思攪和了姐姐地好事兒吧!」
「反正你地帥哥兒又不值錢……」我嘀咕了幾句。不過。最後還是無奈地點頭答應了。沒辦法。這位師姐地星星眼太厲害。俺可招架不住。
其實王哥兒地茶館兒真是不錯。泡茶地那個老師傅。是真有本事地。可惜。s市雖然不是什麼貓在犄角地小城市。卻也非都那樣地開放大都市。茶館兒地生意一般般。每日來飲茶地客人素質也一般。像自個兒老爸老媽那樣又有品味又有興趣地常客兒。滿打滿算。也就能數出三五個來。
進了茶館兒地門。坐琴師地位置上。現在客人不多。我乾脆把一小綉筒龍井遞給師傅:「爺爺。來一壺。」
那位師傅慈眉善目,自個兒一輩子獨身,到老了就特別喜歡小孩兒,一看見是我,趕緊把茶葉接過去,打開聞了聞,笑了:「喲,獅峰的,真是好東西,圓圓啊,你爸太捨得了。」
我也笑了笑,其實,對於茶葉,我了解的不多,經常把上百上千的好茶葉泡出來的茶水當涼白開往肚子裡面灌,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能懂什麼茶葉啊,不過,即使這樣,我爸爸也從來沒有委屈過我。經常笑呵呵地由著我糟蹋東西。
凈了手,喝了一杯熱茶,就開始彈琴,當然,肯定不會怎麼用心,就當練習了,彈得是古箏練習曲裡面的採茶歌兒,在家裡本來就是彈習慣了的,這時候根本用不著費腦子,隨隨便便就彈上。
差不多過了中午,客人們66續續地來了,其中,就有兩個穿著綠軍裝的軍人,一個身體修長,溫潤如玉,另一個模樣很
年齡幼小得讓人驚訝萬分。
我一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能挑動我的心的衣服就是軍裝,即使是我現在的模樣只有十歲,還是個孩子,可是,我依舊覺得這次被迫幫姐的忙,還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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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尹雋人十四歲,還是個娃娃。
「你這次大概不會回來了,這種活兒,不應該是娃娃乾的。」說話的是個樣英俊的中年大叔,姓吳,名字為智,智慧的智。
「唔。」尹眨巴著那雙賊看賊明亮的眼睛,一邊萌得他家隊長大人恨恨地把他抱到懷裡死命蹂躪,一邊在心裡跟自己說,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回來了!
一年前,他比在還像個娃娃的時候,便一路跋山涉水,來到了這所連名字都不存在的「x」大隊。只有十三歲的他,始終不明白,中**隊什麼時候放寬了入伍的年齡限制?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孩子加入這個有如地獄一般的地方。
即使滿懷疑惑,一向將塌下來當被蓋作為畢生信條的尹家二少爺,還是摸著自己嶄新的中尉軍銜,咬牙跟著那群狠得像狼一樣的魔鬼們摸爬滾打,訓練,戰鬥。這並不容易,尹雋人的身體從小就不好,而且早被伺候習慣了,獨立生活的能力是一點兒沒有,雖然有一個尹風對他還算照顧,可是,依舊不太能適應部隊里強度十分嚇人的訓練方式。
尹加入的時候只有十三歲,外號『時遷』,是大隊里第二小的戰士,而年紀最小的那一位,年僅十一歲半,外號『電~』,一直窩在副隊長林小妖的身邊,除了時不時地出點兒妖蛾子,弄得大隊里雞飛狗跳之外,目前沒有任何建樹,等這隻『電~』能頂個兒的時候,說不得隊里的人已經有不少蓋國旗的了。
「離開咱們大隊后,你想幹什麼?」隊長吳智一邊喝茶,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還能幹嘛?只要我那父親大人和親大人不再給我搗亂,讓我去繼承那一堆亂七八糟的產業,那麼我一定乖乖地上完高中念完大學,然後找份兒平常安穩的工作,結婚生孩子唄!」
「喲,時遷今年剛十四,就想著結婚生孩子了!」吳智咧開嘴大笑道,「那,以後讓咱們小妖嫁給你怎麼樣啊?她平生最高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你們倆兒正好湊成一對兒!」
尹笑眯眯地點頭:「行,不過,她只能當小妾,我的正妻,要賢良淑德,美麗溫柔,要能出得廳堂,能進得廚房……」尹雋人偷偷摸摸地掃了坐在前面彈古箏的楊蔚藍一眼,笑了,「瞅見沒有,就是那樣的,古典美女。」還古典美女呢,吳智看得大樂,在他眼裡,前面那個小女孩兒,實在是夠不上女人,更別說美女,只能說,將來有希望成為古典美女吧。
林小妖當然不可能去做尹的小妾,事實上,尹雋人離開的第三天,她就嫁給了吳智,第四天,在越境追捕一夥毒梟的途中,林小妖犧牲了,年僅二十八歲。那一天,吳智他們將林小妖的骨灰揚撒在了叢林間,所以,林小妖的衣冠冢墓碑上面,除了一個很妖嬈的名字——林碧顏之外,就只有兩句話,「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而尹,這位神偷『時遷』,也正是因為此事,在離開部隊七天之後,再次被緊急召回,從此絕了念想,安心留下,一直到整個隊伍幾乎到了番號被撤銷的地步,才萬分無奈地轉業離開,進入了國安戰線。
當然,現在這一切的一切都還沒有生。
這一刻,尹雋人剛剛收拾了與戰友之間的離情,憧憬著進入一間二流中學讀書,之後交個可愛的女朋友,甚至還賊眉鼠眼地**著以後會成為一生摯友,如今卻僅僅只是個小姑娘的楊蔚藍同學。
「真好聽啊!」尹雋人灌了口茶水,笑眯眯地聽著悠揚的琴聲。
「看看,人家才多大,就能彈出這麼好聽的曲子,雋人啊,你以後也好好學習,爭取做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子,那樣,才招女孩子喜歡。」
「好啊。」尹點頭,志得意滿,對自己將來的成就,半點兒不懷疑。
這就是楊蔚藍和尹雋人的初見,只不過,在許久之後,他們再次碰面的時候,大概誰也不會記得小時候的這一次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