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布十一及喬蒨亞兩人莫名其妙的對看了一會。

「是誰啊？」

只見小白旗又繼續搖了幾秒鐘。這是在幹麼？布十一心想。

接著被推進門縫的是一盒蓋子打開，裡面迭著滿滿香嫩欲滴、剛出爐的炸雞。

「哇！炸雞。」蒨亞才剛高興的喊完，一盒薯條也被捧了進來。「哇！薯條。」

下一秒鐘，炸雞跟薯條的主人才慢慢的現出全身。

「大衛？大色狼！」

她隨即操起拐杖，一杖敲向他。

「你這個大色狼、大白痴還兼超級智障，你還敢來！」她拚了命的喊叫著。

「蒨亞……不要這樣啦！」布十一連忙阻止她。這個年近中年的老帥哥，就是她的主治醫生大衛？

「喬小姐，看在炸雞、薯條的面子上，妳別這樣嘛！」他兩手捧著東西，拚命躲著她的拐杖。

「就憑一盒炸雞、薯條就想收買我？我可是很不好惹的！」喬蒨亞稍稍冷靜下來，一雙眼睛恨恨的盯著大衛。

想不到蒨亞竟能用英文罵人罵得這麼流利？布十一詫異的看向她。

大衛繼續投誠的道：「小朋友，我知道妳很不好擺平，為了表示我的誠心，妳看，我也花心思準備了不少道具對不對？首先呢，我先跟妳搖搖這支小白旗，確定妳已經不生我的氣了，然後再請炸雞小姐出場，扭扭屁股，甩甩大腿，把氣氛弄得熱鬧一點之後，再請薯條小子跳個脫衣艷舞，確定狀況都安全后，我這個大白痴才敢現身道歉耶！」

他一臉委屈的又說又唱、又扭又跳，一副急於討好的模樣簡直像個小丑！布十一很不是滋味的看著。

「好吧！看在薯條跟炸雞的份上，先不跟你計較，不過下次可沒這麼簡單！好了，炸雞、薯條留下，你可以閃了。」喬蒨亞下令的說。

布十一知道她其實是急著想吃才停戰的。看來她愛吃的個性也沒變嘛！

直到現在大衛才注意到病房內，還有位他沒見過的東方男子，他猜想這一定就是喬小姐親人或朋友了。

想到這裡，他主動的伸出手。「你好！我是喬小姐的主治醫生，大衛。你是她的親人嗎？」

「我是蒨亞的朋友，我叫布十一，你好！」他握著大衛的手，看了一眼正在專心啃雞腿的喬蒨亞，趁機將大衛拉到一旁，而他也馬上會意了。

此時又有人敲門，來人是伊芙，她笑咪咪的走進來，手上還抱著一顆地球儀。

「伊芙，妳來得正好！妳在這兒陪著喬小姐，就像我剛剛跟妳說的，知道嗎？」大衛朝她交代。

「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在這裡陪她，你們先聊一下。」

「伊芙，謝謝妳！」布十一感激的看著她，又看著喬蒨亞。

「蒨亞，我跟大衛先出去一下，妳可別把東西都吃光了，要留一點給我喔！」

他走近她身旁，情不自禁的摸摸她的頭。

喬蒨亞一震。好熟悉的感覺喔！她抬頭看著他。

連他的眼神她也很熟悉，不僅明白顯露著對她的關心，還有種說不出的溫柔，讓她突然有種捨不得他離開的感覺。這個人跟她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呢？

布十一感受到了她的變化，心中不禁狂喜，眼神里儘是柔情、不舍。真想好好的抱抱她！

「你等一下還會再進來嗎？」她有點害羞的問他。

「如果還有時間，我當然會再進來看看妳，但是妳也要早點休息啊！如果時間太晚了，過了探病時間，我明天一早就會來看妳了好不好？乖！炸雞不要吃太多，萬一消化不良就不妙了喔！」

一旁的大衛也看出兩人間的細微變化。他猜想這個男人跟喬小姐的關係，應該不只是朋友而已！

他拍拍布十一的肩膀，「那我們先出去吧！你不用擔心，伊芙會看著她的。」

布十一跟著他慢慢的走向門口，回頭對蒨亞笑著揮揮手說：「拜拜！」

她也笑著揮手，並且依依不捨的目送他出了房門。

「請問那場車禍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還有她怎麼會變成這樣？這樣的狀況是暫時的嗎？還會維持多久？」

他已經冷靜很多了，因為急跟亂都於事無補，現在最重要的是問出蒨亞的病情究竟糟到什麼地步，才能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儘管他很不願承認她真的是失憶了！

「我覺得你好像不只是她的朋友吧？你是她的先生嗎？」大衛含笑的問道。

「嗯，很接近了，但還不是，依現在這情況看來，以後會如何，誰也不敢說，對不對？」布十一說得很無奈。

「既然你都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就好了，我還怕你們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呢！據警察告訴我的情形是這樣的，喬小姐是在去機場的途中發生車禍的，因為計程車司機超速，閃避不及前方路口突然衝出的一部轎車，車子失控撞進溝渠內，警察到達現場時，司機已經死亡了，而在後座的喬小姐因為有綁著安全帶，降低了衝擊力，索性仍有氣息。」大衛說道。

布十一聽得好心疼。他想蒨亞那時一定害怕極了，如果他一直陪著她，或許這場車禍還是有可能會發生，但起碼他可以告誡司機，請他開慢一點，不過，現在想這些都於事無補了，慶幸的是蒨亞撿回了一條命。

看著他若有所思，大衛繼續又說：「喬小姐昏迷幾個小時后才醒過來，醒來后的情形比你剛剛看到的情形更糟，因為她完全想不起來她是誰？她為什麼會在醫院？今天早上還對我大吼大叫呢，不過現在她好多了，可能是因為你來的關係吧！有個親人在身邊陪著她，會讓她心情穩定些，而我也覺得你的做法很對。」

「那麼她……這樣的情形會持續多久？有可能恢復嗎？」

「需要點時間，她需要有人關心、支持她、鼓勵她，慢慢的點醒她，她遺失的是整塊拼圖，你來了，可以慢慢給她一小片、一小片的記憶，但千萬不能急，有些車禍病人都曾經發生過這種狀況，因為當時的情況太可怕了，所以他們很自然的選擇刪除那段記憶，有時候連所有以前的記憶也會跟著忘了……」

「蒨亞就是這樣的情形？」

「對！想象一下，如果是你突然有天醒來，根本忘了自己的名字，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處，即使有親人來找你，你也不認識他們，你會是什麼感覺？」

「害怕、不安、恐懼……」

「這就是她現在的狀況！但相信她這種情形並不是永久，我們要有信心。」

跟大衛談完后，已經過了醫院的探病時間，大衛建議他，先找個附近的飯店安頓下來，明天一早再來醫院看蒨亞。

他心想，先好好休息一晚也對！面對不能預知的未來，他必須要有充沛的體力，才能度過現在的難題。在連續近四十小時內，他幾乎沒闔上眼好好的睡一覺，幸好他平時的工作性質也是如此，要不他早倒下了。

躺在床上的他，努力讓思緒平靜下來，目前只有他一人在孤軍奮鬥，就像當年他一人在美國求學時，就算再苫再累也要把文憑拿到才能回去見爺爺、奶奶。現在的狀況也是一樣，不過目的不同罷了！無論如何，蒨亞在他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他必須用盡全力把她帶回來！

以蒨亞目前的病情來說，稍早她對他的態度還算不錯，尤其是他要離開時，看得出來她眼神中的不舍跟難過，顯然自己是勾起了她的一些感覺，但是接下來呢？難道要他重新追求她嗎？

不行！這太慢了！他也不可能這麼一直在雅典耗下去……唉！腦袋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思考，現在爺爺、奶奶可能還不知道蒨亞的事，不知道書亞有沒有告訴他們？對了！要先發封信給書亞，問他現在情形究竟是如何？這樣才能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布十一於是起身打開之NOTEBOOK連上網路，打開信箱。果然有書亞的信！

他已經訂到機票，得要到後天才能到……那他現在一定還在家裡，打個電話給他好了！

「喂……書亞嗎？我是十一……對，我看到你的信了，蒨亞她很好，只有一些外傷……你叫爸媽他們不用擔心……嗯，你還是先到旅館來找我好了，我把住址傳給你……那就這樣嘍！爺爺、奶奶他們知道了嗎？好，我會打電話跟他們說……那見面再談！」

隨後他又撥了通電話回家，告訴爺爺、奶奶他現在在何處，以及蒨亞的情形。同樣的，他僅提到蒨亞只是受了點外傷而已。

掛上電話后，他的心情似乎更沉重了，他不知道他能夠隱瞞到何時，也不知道蒨亞是否能恢復記憶？明天看見蒨亞，他該用什麼方法才能讓她對他更有好感？看她這個樣子，自己卻好像一點也幫不上忙，她的心裡現在是怎麼想他的？是朋友？還是親人？

如果她真的想不起來他是誰，那他不是失去她了嗎？那爸媽怎麼辦？他們不是會更傷心難過嗎？

布十一想著想著……一會便沉沉的睡著了。

喬蒨亞知道今天的天氣一定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因為她可以從窗帘外的陽光感受得到。她在病房內早被悶煩了，一直想出去走走。

她拄著拐杖吃力的走到窗邊，拉起窗帘－－

「哇！天氣真好，真希望可以出去走走，那個布十一今天會來嗎？」她自言自語著。

「沒問題！我們現在馬上出去。」門口馬上有人回應她，她轉頭一看居然是大衛，心理不禁有點失望。

她心裡居然在盼望著布十一趕快來……好奇怪？她對他就是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不過，只要現在有人可以帶她出去走走就好了！管他是誰？看在大衛昨天請她吃炸雞的份上，就對他好一點吧！

大衛笑咪咪的把一個輪椅推向她。「走吧！我們出去曬太陽。」

「我覺得你好像聖誕老公公喔！我才許個願，你馬上就幫我實現了。」

「是啊，現在醫生越來越難做嘍！有時還得客串小丑，要不就要客串聖誕老公公，別人才不會當我們是大色狼，才肯施捨一點點笑容跟友情給我們。」他很無奈的說。

「大衛，你好啰唆喔！我們快走嘛！」喬蒨亞催促著他。

「喔，妳終於肯叫我的名字啦！那麼『咸鴨』小姐，我們要起飛嘍，請系好安全帶！」

他第一次叫著她的中文名字，雖然五音不全，但一點也沒讓她破壞了好心情，反而樂得哈哈大笑。

大衛推著她走出了病房走道，直走向醫院的廣大庭園中。在偌大的草地，他很用力的推著輪椅繞著草地跑了好幾圈，直到實在不行了，才把她推到一處綠蔭下休息。

而他自己就直接躺在草地上了。

「天啊！我真的老了，才跑兩圈就不行了！」他笑起來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老？大衛，你有幾十歲啦？」喬蒨亞一臉趣味的看著這個躺在她面前的男人，想著伊芙為什麼老說他是個萬人迷？不也就只有那兩個酒窩迷人嘛，外國人幾乎每個人都有啊！

「四十歲嘍！想當初我也是跟妳一樣的年紀就到處旅行了。」

「是啊！可是到現在為止，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直到我昨天看了那個地球儀之後，才知道我居然飽了這麼遠的地方旅行……」

「一點印象也沒嗎？那妳的家人呢？有沒有一點點的影像？覺得他們是長得怎樣？高，矮、胖、瘦？這幾天之中，妳有沒有什麼感覺讓妳很懷念的？就像你喜歡吃的炸雞跟薯條一樣？」

喬蒨亞嘻笑的心情一下子又沉到谷底了，她抱著頭很努力的回想。像是她對布十一的感覺嗎？

「是有一種很溫馨、很熟悉的直覺，可是它好遙遠，縱使我想緊緊抓住那種感覺，卻怎麼抓也抓不住，陷入一種空虛無助之中……天啊，我腦袋裡一片空白！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

說到傷心處，她情不自禁的哭了起來，大衛趕緊起身緊抱著她。

「沒關係！我會幫妳的，我跟伊芙都會幫妳的，我們會一直在妳身邊……不要哭！噓……」

抱著她，大衛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絲很想保護她的衝動，但這種感覺好像越過了醫生關心病人的那條界線，他開始覺得害怕了起來，努力的讓自己的思緒維持在理智的範圍內：這不是一個專業醫護人員應有的心態，何況她現在完全忘記了以前的一切，他怎能趁人之危？

而喬蒨亞卻一點也沒有推開他的意念，反而更緊抱住他，就像在水中漂浮了數日，突然抓到了一個可以讓她安歇的依靠。經過了幾天來的空虛無助，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好有安全感，也讓她想起昨天被布十一摸著頭時的震撼……

想到這兒，她輕輕推開了大衛，臉上掛著不自在。

「覺得好一點了沒？那，我們來玩點遊戲好了！」他試著緩和氣氛。

她也很配合的提議，「我說一個題目，你來猜？」

「好啊！」

「有一個絕望的病人，當他的醫生告訴他，你沒希望了！請問這個病人該怎麼辦？」

「換一位醫生！」大衛馬上說出答案，她嚇了一跳。

「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答案？你一定……」

兩人就這樣一問一答玩著、鬧著，時間一分一秒很快的流逝，不知不覺一個上午已經過去了。中午的太陽威力慢慢的掃向樹蔭下，大衛也覺得該讓她回房休息了，便推著她走向病房大樓。

遠遠的，有個人影急急的跑向他們，他邊跑邊大聲喊著，「蒨亞！蒨亞！」

喬蒨亞認出他是布十一，微笑的對他揮著手。

奔跑過來的布十一，腦中轉著千百個念頭。其實蒨亞在大衛懷中的那一幕，他已然從她的病房窗戶看見了。

他因為睡過了頭，起來一看時間，居然已經八點多了！他連早餐也顧不得吃，就直接衝到醫院，結果一進病房，卻只見床上空蕩蕩的，他正想去問值班護士時，剛好從窗口看見了遠遠的庭院樹叢下，有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個躺在地上、一個坐在輪椅上，再仔細一看，居然是大衛跟蒨亞，而過了一會，兩人竟然抱了起來！他霎時愣住了，眼睛直盯著那個無法置信的畫面。

一時也沒想到要趕快過去找他們，只是呆愣的站在窗口邊，心想著：那個醫生究竟是怎樣的人啊？昨天還跟他說得很有禮貌，一副很專業、很關心蒨亞的樣子，今天怎麼一副色狼樣？

是他主動還是蒨亞主動？天啊！要是蒨亞再想不起來他是誰，他該怎麼辦？那他不是平白無故的丟了個老婆？還丟得很冤枉！

這傢伙可能是個披著狼皮的狗屎醫生，他得防著他一點！想到這裡，布十一才急急的跑出了病房，氣呼呼的跑到了兩人的面前……

「原來你們在這兒啊！我剛去病房裡沒半個人。」他笑得有點勉強。

「真是對不起，布先生。」大衛輕鬆的解釋，「我是看今天天氣不錯，想說蒨亞一定很希望可以出來走走，所以一早就找了張輪椅推她出來透透氣，要不她都快悶壞了！蒨亞，妳說對不對？」

說完他便看著喬蒨亞笑著，而她也回他一笑。

布十一見狀，很不是滋味的說：「真是謝謝你了，大衛，做醫生的還真是辛苦，不但要客串小丑，還要自掏腰包請病人吃炸雞、薯條，幸好我當初填的不是醫學院，要不那就慘嘍！」

「對啊，但這種額外服務也是因人而異，我從來不會對病人這樣的，不過對蒨亞的話，那當然是另當別論嘍！」兩人不禁暗中較勁起來。大衛轉向喬蒨亞詢問：「蒨亞，妳剛剛說我是聖誕老公公，有求必應，那妳現在還想做什麼嗎？」

他不是醫生嗎？怎麼還不去看別的病人，盡在這邊瞎攪和？布十一不是很爽的看著他。

「嗯……你剛剛推我繞了幾圈？」喬蒨亞似乎興緻好得很呢！

「好像有好幾十圈吧！妳想再來一次嗎？」

「胡說！你才推我繞了兩圈就喊累了。」

「真的嗎？好！那妳坐穩嘍……」大衛於是推著她往庭院另一頭直衝而去。

布十一簡直氣炸了。

見大衛明明知道他跟蒨亞的關係，還故意把他冷落在一旁……好，他看他能跑幾圈！都已經是個中年人了，還這麼不要命的跑。

咦？他們人呢？跑哪兒去啦？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們單獨在一起，絕對不能讓蒨亞離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