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紳士若占淑女的便宜,無異飢不擇食的畜生。
--------藍畢梧,巴斯城規
在樓上安靜的辦公室內,茱莉審視著郵車的草圖。那是一輛為求速度而設計的流線型、高輪、由四匹馬拉的郵車。她腦中映現出快速旋轉的車輪,放足奔騰的駿馬,以及魏晉山的層疊山巒在飛速中掠過的一幕。可惜這輛快遞馬車仍困在一張大紙上。
其它的郵政局長都稱她是個理想化的傻子。他們說,以郵車往返倫敦和巴斯,尚未到達前後共十一站中的第一站布倫佛,郵車就已經陷在泥濘中,或震落一隻輪子。她的同行說的話部份真確,因為這段路曾經一度嚴重受損,無法用來快速趕路。以最快的馬匹拉曳大型車廂,至少也要三天時間才會抵達巴斯。
韋馬歇重鋪這條路之後,改變了情況,茱莉現在負擔得起郵車了。畢梧已籌款鋪築巴斯公路,而茱莉已說服韋馬歇監督這次工程。不久后,郵車可以離開畫紙,沿路奔向巴斯。
以郵車送信到巴斯花的時間比馬匹長,但它所提供的安全性和利潤准可彌補延時的缺點。茱莉為自己的掌握機先感到自豪,而且相信她的構想即將成為事實。她用手指沿著馬車高雅的線條畫著。她想象車內坐著四名乘客。他們的車資即可平衡增添馬匹的花費。道格、威克和亞伯將接受駕車技術的訓練。他們都是聰明又負責的少年。他們會學習,但是誰來教他們?
安茱莉因這項改良曾被頌揚為發明家。沒有人會再挑剔她對郵局的行政管理,連外婆都不會。
茱莉想象齊雷克得悉她的成就時驚異的表情。她不該想得到他的讚許。但事實如此——就如同她在馬廄中曾想得到他的吻。
那天晚上她心中曾充滿了興奮的期待,如今那感覺再度填滿她的心坎。她想到他柔軟的唇、他甜蜜的言語、他溫柔的照拂。還有她在他懷中軟弱無力時他的雙手撫摸她、支撐她。他培養了她的激情,使她準備接受他的愛撫。他還吸吮她的酥胸,用生兒育女來引誘她。就像羅蜜歐對茱麗葉愛得瘋狂一般,雷克將她一把抱起就走過庭院。
然後令她面對暴怒的外婆和瞠目結舌的牧師。
回憶變味了。想到自己差一點就向他投降,讓自己丟臉,犧牲了的生活和未來的計劃,茱莉瑟縮了。
可鄙的無賴。齊雷克勾引過的女人大概比查理二世還多,只因為這位司圖亞特王室最後的一位國王並未遠赴殖民地尋芳。
茱莉絕不願成為一個身懷不可告人之秘密,與她父親同流合污的無情惡棍的受害者。她曾差一點淪為齊雷克的獵物,但她再也不會臣眼於他。
他居然在裁縫店內也想施展他的魔力。他狀似為馬廄中的那段插曲真心慚愧,但那並未阻止他重新執行將她娶到手的行動。
她務實地接受了他捐贈的披風,孩子們需要溫暖的衣服。但她了解他這項舉動的本質:賄賂。他的創意倒是值得誇讚的,她心想,其它的追求者從未嘗試過如此聰明、正確又慷慨的計謀。他們都忙不迭地表示愛她,但空洞的表白她一聽就知道。
敲門聲輕響。「請進。」
黑色管家服上穿著一件白色圍裙,墨林帶著愉快的笑容走進來。他手上捧著一隻銀質火鍋和一塊焦黑的布。
「對不起打擾了,小姐,可是公爵夫人希望在漢柏室見你。」
茱莉的第一個念頭是拒絕。由於羞慚和需要獨處,她編了個借口託辭在冰上摔了一跤。這幾天在堆積如山的工作壓力下,她婉拒了與文娜一起進餐或陪她去溫泉浴室。
茱莉婉拒的原因並非出於膽怯,而是出於一種前所未有的隱私觀念。但是,遲早她得回答文娜的問題。
墨林清清喉嚨。「她的心情非常好。」他面色赧紅。「如果你想知道。」
茱莉笑了。墨林必然知道她跟齊雷克的事已成為眾目焦點,閑言閑語似野火在韓森園中蔓延。這閑話會傳到多遠?大概一路直達西敏寺。「謝謝你,墨林。告訴她我立刻就去。」
「是」
他正要離去,但聽到教堂鐘聲又停了下來。他轉身走到窗前望向街面。巴斯大教堂的鐘聲持續不歇。「二十四下,」她納悶。「是哪位貴族來訪,墨林?」
他的臉緊貼著窗子,呼出的氣使玻璃蒙上一層白霧。「我看不清馬車門上的徽記,但是車夫倒很出色。他的黑色帽子上斜插一根紅色羽毛。一定是司圖亞特王室的公爵。」
茱莉知道是誰了。全國最優秀的馬車夫,威爾斯親王曾說過那人戴了一頂艷麗的帽子。難道雷克爵爺請他父親來巴斯?
「啊,我看見了。」墨林轉身,歉然微笑道:「是齊家的車夫,家兄在車內。」
茱莉吁了一口氣。「看來雷克爵爺打算在巴斯待上一陣子。」
墨林點點頭。「他的侍從艾森這樣說過。」
「哦,我倒很意外。你在哪見到艾森?」
「啊,在這兒,就是剛才,茱莉小姐。他跟雷克爵爺一道來的。」
茱莉一驚,說:「雷克爵爺來過?為什麼?」
他哼了一聲。「我不知道。據黎絲說,爵爺到郵務室找道格隊長。」
「黎絲詳述細節了嗎?」
「只說是一次短暫會面。她說雷克爵爺對道格隊長說話太小聲,她聽不到。」他急切地又說:「可是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傳喚道格隊長過來。」
原來墨林也對雷克來訪之事感到好奇。身為所有女僕和廚子的管理者,他知道韓森園內流傳的所有閑話。只有郵童不受他管轄。「不,不要傳喚他,」茱莉說。「他赴倫敦之前我會跟他談。」
「是的,小姐。那麼,我下去了。」他鞠躬,走出房間。
茱莉捲起草圖裝入皮筒中。她沒找到她的新皮包,於是把皮筒放進舊皮袋內。她整理桌面,把一疊帳本放回書架上。明天她得取出去年的郵資收據統計一下,好準備一年一度的競標價格,呈交郵務總監。她會再度贏得這項職務。批評她的人可以另覓受害者了,龐杜比去死吧!
不再擔心敵手的事,茱莉下樓到漢柏室。但是當她看見外婆時,她的疑心頓起。
文娜斜坐在長沙發上,雙手合十,指尖緊張地輕敲。她凝視著壁爐,頸上掛著一條拇指大小的琉璃項鏈,火光映照下,就像一個個迷你太陽一般閃耀。她穿了一襲金色絲絨衣服,下面是一件白色金線緞質內裙。
換上愉快的表情,茱莉說:「什麼事讓你如此沉思,外婆?」
文娜立刻張開雙手,拍拍她旁邊的空位。「茱莉,親愛的,過來坐下。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喝杯可可了。」
茱莉預期外婆必會盤問,想拒絕。但,外婆並未對於茱莉與雷克的行為表示不悅。為什麼?
「坐下,讓你可憐的受傷的腳休息一會兒。」
外婆相信茱莉編造的摔跤故事。茱莉記起要跛行。「我沒事,真的。一點也不痛了。」
文娜嘴角揚起,笑容有如一位耐心的家庭教師。「你是說過,但為了預防再有意外,我叫賀亞伯把人行道鋪上沙子。」
茱莉微覺不悅。「你要亞伯去?哦,外婆,他工作太忙了。可以叫昆彼或任何一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去做呀!」
她撅起嘴。「我只是想幫忙。而且我太老了,分辨不出那些小男孩誰是誰。從前郵局只需要幾名工人,而且是成年男子。」
「外婆,那根本——」
「我同意,親愛的,」她打斷茱莉。「時代不一樣了。做巴斯城的郵政局長需要勤奮工作,奉獻投入。旁人完全無法了解。可是我不然。畢竟,我自己也當過郵政局長。」她在裙子底下摸半天,找出茱莉的新皮包。
「你在哪拿到它的?」
文娜頗自得地一笑。「今早你還沒下床時,墨林從你的辦公室拿來的。若非我這雙可憐的腿無法爬樓梯,我會自己去拿。」
茱莉頓時感到受侵犯。「可是它是我的皮包。」
「而且很管用。你聽啊,我擔心你的腳,所以替你出去走了一趟。瞧!」她掏出一疊信。「我雇了一輛馬車,向克利夫蘭、金斯頓、李奇蒙,和其它幾位公爵收取郵件。都在這兒——巴斯城所有公爵的信函。」
外婆知道茱莉一向跟公爵府邸中的任何人收取信件,並不僅限公爵本人。困惑不解之下,她說:「你是不是別有意圖?」
「我?」她用信拍胸。「我想幫忙有什麼意圖?你是怎麼了?我只不過照你的規定行事。是你決定要親自向貴族居民收取信件——當然他們必須是公爵以上的貴族,而且願意多付一些服務費。」
茱莉當初開始巡迴收信時,文娜強烈反對。「孩子們需要靴子和書籍。」茱莉為自己辯白。「那些錢我是用來買這些東西的。」
「他們當然需要,而且你是個精明的企業家,你接下了我的擔子。」
「可是你從未替你的郵務上買過披風。」茱莉說。
「他們自己有披風。你剛才沒有去克利夫蘭公爵府邸是智舉,我不介意替你跑一趟。帳目查得如何?」
茱莉一直因為雷克住在那位公爵府邸而避開那兒。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看了一遍數目。」
「我們去年有盈餘嗎?」
「當然有。我估計收取了一萬鎊。」
「我的天!」文娜大喘氣地說,一面把信件和大皮包放在茱莉腿上。「你工作表現優異,幾乎跟我一樣好。」她峻色又說:「而且記流水帳,不像某些地區的郵政局長一派迷糊,黎絲告訴我,你訂製了一輛郵車。幾時開始動工?」
茱莉認定是因為擔心自己對齊雷克缺乏抗拒力,才會懷疑外婆的真誠。她只是想協助茱莉,於是她熱切地抓住郵車這個令人興奮的話題。
她才說完,道格走進房間。他穿著皮馬褲和綠金相間的制服外套。戴著手套的手中拿著一支才擦亮的郵政號角和一件有補釘的舊被風。看見他一雙眼睛四周殘餘的瘀黃,和他唇上細細的疤痕,茱莉心情轉沉。她希望他沒有因為那件事而有心理創傷,因為道格需要一切的信心。
「失禮,小姐。我可以跟你談一下嗎?」他從口袋掏出幾隻信封。
「那是什麼?」茱莉問。
「雷克爵爺的信件。」
「請進,道格,」文娜說,「外面好冷呢,來喝杯可可。」
他眨眨眼,望著她,好似她說的是希臘文。
「來呀,道格。我堅持,」她表示。「你才剛下病床,不是嗎?」
他躊躇地走上前。「謝謝您的好意,公爵夫人,可是我立刻要去倫敦。那些信也是寄往倫敦。不過我尚未列入帳簿,茱莉小姐。」
外婆為什麼沒有收取雷克爵爺的信件?是她拒絕嗎?怪了,她喜歡知道誰寫信給維啊!可是,雷克是親自把信送來的。「謝謝你,道格,我會記在帳本上。」茱莉說。
「我來把它們跟其它信函捆在一道,」文娜說。她一把奪去茱莉腿上的信扎,然後向道格伸手。「把信給我。」
他不情願地交給她。
文娜故作隨意地瀏覽最上面一封信,研究蠟封和紙質。「他很嚴謹。非常像個軍人,我相信。」她把信挪到最下方。
茱莉駭然道:「別檢查其它的了。」
她揮揮手。「只是一封給他母親的信、真體貼又盡責。也許公爵夫人會來巴斯城。」她拿起另一封。「啊,這一封有意思。是給他的情婦蕭凱若,余夫人跟我談過她。」
一股奇異的痛苦穿透茱莉的心。
文娜抬頭看她說:「你看他不會是叫她來吧?怎麼了,孩子?你的臉色好象病了。」
不理會她的心痛,茱莉說:「我很好,你是在臆測。」
「你不在乎他帶那女人來這兒?」
「當然不在乎,」她說謊。「而且你不該看他的信,給我吧。」
「我沒有看信。」她又窺看一下其它信封,才把它們交給茱莉。「如果她的頭髮像她們說的那麼紅,我猜她是個行為不檢的女人。不過我聽說她個子嬌小,而且天生會撒嬌。她從來沒有工作過——除了一些親密的事情。她們說她事事藏在肚子里。他還寫信給國王陛下。這事不太妙,親愛的。據克利夫蘭公爵說,雷克爵爺是國王的教子。只有國王能恩准你父親回英國。」
茱莉瞥一眼最上面的那封信。花俏的筆跡似乎與寫字的人不符,顯然他把最好的書法留給他的情婦。
「有意思吧,嗯?」文娜問。
茱莉打算譴責文娜,但不能當著道格的面。「我不覺得。」
她起身把信扎交給他,送他到門口。「你要非常小心。」
他成熟的神情不像個才十四歲的少年、他說;「我會的,小姐、」他壓低聲音。「雷克爵爺給了我半個銀幣,要我把其中一封信親手交給對方。」
她心跳加速。「給蕭凱若夫人的那一封?」
他低下頭。「是的。」
「你願意嗎?」
他伸舌舔舔唇上的疤痕。「我若賺到這筆錢,就可以去牛津那家豪華糖果店看看。」
「買檸檬太妃糖和甜點給每個人?」
他使勁點頭說:「我是這樣想。」
「那麼我允許你去。只記住,別讓倫敦郵局的職員給你任何重的包里,即使是威爾斯主教也不行。告訴他們包里必須等郵車才能寄送。」
挺起肩,他說:「他們休想跟我說好話,小姐。他們不敢再跟你呱噪。」
「好,上路吧,」她給他幾便士。「在亨斯羅吃頓熱乎乎的午飯。」
她望著他大步離去,暗自為他的安全祈禱。每次跟他道再見,她的內心就死去一些。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
「說悄悄話是不禮貌的。」文娜斥責道。
茱莉鎮定自己,然後轉身。「檢查別人的信是無禮的行為。你怎能說那麼多閑話,而且當著道格的面?他需要好榜樣,不需要學習包打聽。」
文娜頓時眼淚汪汪。「我以為知道雷克爵爺的動向也許有助益。何況,我只是個又老又跛。又無事可做的女人。我愛你,一想到你被設計結婚我就受不了。」
憐恤沖淡了厭惡。不過,茱莉還有一件事要表明。「你一定要保證不再窺看任何人的信件。」
「我們必須知道他打什麼主意。而他既然尚未繼承公爵之位,我不能收取他的信。」
「你應該出於對克利夫蘭公爵的尊敬而收取他的信。」
「雷克爵爺不會像其它人那麼容易勸退,」文娜說。「想想,齊家繼承人居然來此地想要娶你。」
「就算他是王儲我也不在乎。」
「我說了,窺人私事會破壞信任,外婆。我正要參加另一次比價,承受不了任何的失誤。」
文娜抽泣著,用手帕擦擦眼睛。「你父親把你當成一份財產似的任他擺布,實在不對。啊,你一定覺得被設計很不是滋味。我恨那個黑心魔鬼。」
茱莉並不確定自己對於那個向來只是信封上的一個名字,或婚約上的一個簽名的男人,作何感想。她會像以前一樣逃脫這個婚姻陷阱,而且不受文娜的任何干涉。「答應我,以後不再窺看任何人的信件。」
「我向先夫發誓,絕不再讓你難堪,或變成一個累贅。」
「你從來不是累贅,外婆。」
當日稍晚,為了文娜對待雷克爵爺的無情,茱莉心情不安地來到克利夫蘭公爵府邸。無論雷克為什麼來到巴斯,他應該受到與任何一位貴族相同的待遇。
管家打開大門。「日安,茱莉小姐。請進。」
「你好,桑福。」
他將她請入門廳,木蠟摻雜著溫柔玫瑰花香,氣味悅人。綉著獨角獸的金色布幔裝飾著牆壁。
「對不起,可是公爵閣下剛去鄉間,小姐。」
「其實,我是想見雷克爵爺。」
「哦!那麼,請跟我來。爵爺說過隨時歡迎你的光臨。」
跟著管家穿過掛著一幅幅肖像的走廊,茱莉忍不住感到愧疚。外婆故意遵守規定,只取公爵以上之貴族的信件,極不給雷克面子。可是為什麼?她明明急於看他的信。
茱莉已想好道歉的措辭,她還想到一項提議。
「爵爺正跟艾森在做運動,」管家說。「我去通報你來了。」
「什麼運動?」
「擊劍,小姐。而且——容我冒昧的說——他的技術十分精湛。」
茱莉一向欣賞技術精湛的擊劍比斗,但由於藍畢梧頒法禁止武器,本地對這項運動的興趣也逐漸衰微。「你可以不要通報,讓我在一邊看嗎?」
「請便。」
他領她上樓。她聽到金屬交鳴聲。他將她請入一間可俯視燕會廳的畫廊。燕會廳內,桌椅靠牆放置:細緻的地毯已捲起,堆靠在另一面牆邊。
茱莉有如雕像般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希望下面的人不會看見她,但是她的血液卻隨著下方的競技而沸騰。
雷克爵爺穿著一件雪白收腰絲質襯衫,長袖似船帆撲張著。黑色皮長褲緊里雙腿,令她必須瞇眼細瞧靴口在哪。黑髮零亂披散在肩上。他悶吼一聲,似舞者的美妙姿勢躍上一張桌子。艾森的劍劃過空氣。
「你對跳蛙比較在行。」喘息的艾森激挑道,他的袖子卷到肘處。
雷克將細劍放在鼻前,然後伸臂一揮作個誇大的敬禮。「而你對古典文學比較在行。」
艾森大笑著退回原位。「那方面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擊劍可不同了。嘿,你這壞傢伙,我會削掉你的頭髮,讓你像個修士,然後咱們瞧瞧那位局長小姐如何為你傾倒。」
雷克手臂忽伸忽縮,擋住艾森的連串攻擊,然後他開始攻擊。「她會為我傾倒的,我針對她作了許多絕妙的計劃。」
艾森下巴崩緊說:「她不會像蕭凱若那麼容易弄上床。」
雷克跳到一張椅子上。「茱莉是淑女,我會讓她進洞房。」
艾森咕噥。「你得先讓她放棄她的工作才行。」
雷克似貓一般輕巧俐落地跳下椅子。「你去吹噓吧!笨瓜,」他手腕旋轉,劍鋒在空中劃出一個小圈圈。欺向對手,他說:「我會把你去勢,讓你當太監。」
「我可不認為。」艾森後退一步。
雷克逼近。「這麼快就敗退啦,老頭?」
艾森側閃,拉回他的劍,然後衝上前。
金鐵交鳴。茱莉屏息,下方的兩個男人都氣喘吁吁。咒罵和咕噥隨著每一次幽森的金屬撞擊此起彼落。她的手指纏擰著大皮包的肩帶,一顆心怦怦跳著,她欽佩地望著兩個男人勢均力敵的演出。
她感覺既亢奮又疲乏。
一連串攻擊后,雷克將對手逼入角落。艾森身子一蹲,從雷克手臂下鑽出去,滾至他夠不著的位置。雷克轉身,艾森一躍而起,他抬手擊出。
被亢奮沖昏頭的茱莉大喊:「小心!」
雷克猛抬頭。他的目光與茱莉相會,然後立刻轉回對手。
他扭向右側,艾森的劍鋒削落。
白色絲料頓時綻裂,劍鋒劃過他的手臂。
雷克痛得縮了一下。
茱莉驚恐地望著鮮血湧出,沿著手臂往下流。
艾森扔下劍。「爵爺!」他奔上前。
雷克拋下他的武器,捂住他受傷的手臂。鮮血自指縫丨囟出。
茱莉的胃翻騰。她雙腿發軟,緊抓著欄杆支撐自己。
「只是擦傷,艾森。你曾受過更重的傷,我也曾表現比今天好。」雷克揮手要他走開,他的目光一刻未離茱莉。他微笑著說;「你的臉色蒼白如紙,你不會暈倒吧?」
艾森仰頭瞪著她。
她說不出話,雙手死抓著木欄杆。她勉力搖搖頭。
「好,」雷克爵爺說。「掉下來可不是玩的。」他向她走過去。
茱莉驚呼一聲,但立刻又生氣了。「你怎能如此滿不在乎?你受傷了。」
艾森厲聲道:「他當然受傷了,你差點害死他!」
「真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們分心。我只是想看一看。」她轉身要走。
「等等!」雷克大喊。
茱莉停下來,她滿心懊悔地面向他。「真對不起。」
他走過燕會廳,鮮血沿臂滴落在大理石地上。「艾森,去拿條毛巾來,」他說。「然後明天早上再來。」
艾森咕噥著,消失在廊台下。一扇門打開又關上。雷克仰頭凝視她,臉上汗如雨下。他伸手抓住欄杆,動作靈活有如余夫人寵愛的猴子,一骨碌翻過欄杆,落在她身邊。
「你瘋了!」
他咧嘴笑得像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你好美。我喜歡這件衣裳,你應該天天穿紅色。」
她氣得差點脫口駁斥,但卻不由自主先顧及他的傷勢。「你會流血而死的。」
他睜大了眼。「讓你做個老處女,休想,局長小姐。」
她瞪著他流血的手臂。「把襯衫給我。」她命令。
「我的襯衫、我的心、我的生命,統統是你的,茱莉。」他扯下襯衫遞給她。
看見他掛著金質羅盤的裸程胸部,她不自覺屏息。黑色毛髮扇形擴散到他的肩,消失在他緊得罪惡的皮褲內。
「你在想什麼,局長小姐?」
他暗示的口氣令她倒抽一口氣。倉促間,她看見他肩上的一個舊傷,疤痕平滑,縫合整齊,是艾森縫的,她猜。「跟你想的不同。你說謊了,你說艾森把皮膚當帆布縫。其實他縫得非常漂亮。」
「我沒說他縫得不好,我說的是它痛得要命。看著我。」
「我在忙。」不過她還是看他了。看見他眼中坦率的邀請意味,她垂下目光,用襯衫作成一條崩帶。傷口的位置在手肘和肩膀的中央,斜斜切過那隻她用雙手都無法合抱的粗實手臂。「別動。」
「我寧願動作。」
她把襯衫里住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壓住傷口。「我既不感興趣也無法奉陪。何況,你會弄髒我的衣服。」
「你感興趣,你的眼神就是明證。」
「別把我錯當成你的其它女人。」
「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她瞟他一眼。「別咧嘴傻笑,雷克爵爺。你不需要我的幫助或縫合傷口,而且我並不是在看你,我在看你的臉。艾森已經幫你拆線了。他可以替你再縫一次。」
「你不會如此無情。」
「你要了解我的感情還早呢,齊雷克。」
一抹她難以定義的神色掠過他的眼眸。「這話令人振奮,因為我會享受每一分鐘的了解。」
「你少花言巧語。」
「你肯替我包紮傷口嗎,局長小姐?」他輕聲問。
明知自己不該做,卻又肯定自己會做,茱莉說:「好吧,只要你穿上一件乾淨襯衫,同時替我做一件事。」
他舔舔唇。「我可以替你做許多事。只管把你的心愿告訴我,不過你並不需要用任何東西交換我的殷懃。」
花言巧語並不是他特有的本事,她聽多了。「你可以准許我僱用你的車夫。就是威爾斯親王讚譽有加的那一位。」
「什麼?」困惑加上他颳去了鬍鬚,令他的神情變得很年輕。
「我已訂製了一輛郵車,我希望請你的車夫教道格和其它年紀較大的孩子駕馭馬隊。利用周六下午比較方便。只有那一天他們都會在巴斯。」
他無法置信地嗆了一下。「你還真懂得要求,安茱莉。」
聽到他叫她的名字,縱使這句讚許是用咒罵的口氣說的,她卻感到十分快樂。
「如何?咱們一言為定?」
他笑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車夫。」
「謝謝你,但是車夫的協助會得到回報——記得穿上襯衫。」
「不客氣;」他哈腰。「我在樓下跟你會合。」
稍後,茱莉坐在書房中一張凳子上,一面用紗布將他的傷口好好包紮起來,一面慶賀自己做了一筆好買賣。車夫派邊和雷克的高級座車,將聽她的使喚。
「告訴我新馬車的事。」他瞅著她的手藝說。
她起身取過她的大皮包。「我拿給你看。」她取出草圖遞給他。
他研究半天。「這是你畫的?」
「不,是馬車製造商畫的。」
終於,他指著車頂。「這是什麼?」
「一隻備用車輪。這是我的主意,我畫上去的,不過我畫得不太好。」
「很聰明,而且出色。」
茱莉得意很好想大叫,但她忍住了。「謝謝。其實這只是務實。我負擔不起在沿途各地每一個客錢都買只車輪備用,我也承擔不起誤期的損失。」
他將草圖攤在腿上。「你有沒有想過把車輪放在車廂和車夫座前的防護板中間?而不是放在車頂上?」
她皺起眉,試圖想象那個設計。「我不太懂。」
「過來。」他示意她過去,指指他的椅子扶手。她沒有動,他動。「我以水手的身份擔保,絕不會吃了你。」
「我從不相信水手的承諾。」
他揚起眉。「那麼,以紳士的身份保證行不行?」
她大笑。
「我頗受傷害。」
「你早就受傷了。」她坐在他的扶手上。
他沖她熱誠地一笑,她愕然看見他頰上有個酒窩。
「什麼事這麼好笑?」他問。
「沒什麼。」她說。
他摸摸他光禿禿的上唇。「你懷念我的鬍鬚嗎?」
「我還懷念亭斯羅路上的劫匪呢!把你的主意告訴我。」
他指著草圖。「如果車輪放在這兒,夾在車廂和防護板中間,會比較不佔空間,而且不會震動脫落。」他畫了一個車輪,傳神極了,簡直會從紙上滾下來似的。
「哈,我明白了。」她指著車頂。「而且也不會刮落油漆。你在哪學的畫?」
「我不記得學過,好象從小就會。」
「你很有才華。」
他按住她的手,輕捏一下。這溫柔又自然的動作讓茱莉心中一熱。她憶起他的手在她身上的感覺。當時他很急躁。此刻他卻顯得深情款款,幾乎像個丈夫。
抬頭看她,他說:「我們會是一對好搭檔,局長小姐。今晚跟我共餐。」
「謝謝,不了」
「廚子準備了牛排,」他勸哄道,一面放下捲起的袖子。「還有的魚湯,和十幾道應該禁止享用的美味。答應吧。我們一面吃牛頓派,我會一面告訴你派迪有次贏得賽車冠軍,結果竟然給他的長子娶到了一位子爵之女的故事。」
她應該拒絕,她不該跟齊雷克共進晚餐。但是她得慶祝郵車這件喜事。她整天都好開心,很想多享受這感覺一會兒。「我不吃牛頓派。」
「沒問題,」他包容地說。「咱們就刪除這道點心,反正還有杏仁軟凍。」
她垂涎欲滴,但不是為了點心。
「答應我,留下來。」
她可以只是跟他分享她的喜悅,不是嗎?這並不表示她在鼓勵他,是不是?她沒把握。
「茱莉?」
「外婆會等我回家。」
「她最好早一點習慣沒有你的日子,我們會通知她你會晚一點回去。」
茱莉暫不理會他的批評,徑自提起早上冒犯他的事。「我為她對你的態度道歉,她只是忠於我的規定。」
「那情況確實很尷尬。」
他的措辭太委婉了,茱莉心想。「不管你我之間情況如何,她無權拒絕收取你的信。她知道我甚至收取桑福的情書。」
「情況非比尋常。」
當然非比尋常,因為雷克爵爺有一封情書要投遞。愉快的心情蒙上一層陰霾,她納悶自己何以會在意他寫信給他的情婦。它只不過更加證明他是因為她父親勒索他才追求她。「是啊,晤,你的信件是你的事。我跟外婆說了。我保證,雷克爵爺,以後萬一她再出來取信,也會收取你要寄發的信件。」
「不,不行,你也無法改變我的心意。」
困惑不解,茱莉問:「也?這話是什麼意思?」
「公爵夫人曾經一直堅持要我把信給她。我拒絕了——理由很明白。」
「可是外婆說——」茱莉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地板似乎在搖晃,她站不穩了。她唯一信任的人竟然說謊。外婆並不是嚴守只取公爵以上的貴族信件之規定。她曾經試圖拿到他的信,是被拒絕的羞辱感令她說謊。
「我猜你聽到的是另一種版本。」他輕聲說。
「難怪,」她自衛地說。「你傷了她的感情。」
他欲言又止。過了片刻,他說:「我們不要讓外婆受傷的感情破壞了我們的夜晚,或干擾我們的交易,是吧?」
茱莉仍在設法忍受外婆說謊的事實﹒她心不在焉地道:「交易?」
「我把派迪借給你,你要收取我的信件——即使我還未成為公爵。同時你還要跟我共進晚餐。」
「我沒有同意共進晚餐。」
「別再為你外婆的事煩心,」他開朗地說。「我會寫個字條通知她。」
凝望他翠綠如夏日綠葉般的眸子,她懷疑自己這輩子拒絕得了他。脆弱的感覺襲來,她峻色道:「你不能給她寫字條。」
他傻了一下,然後瞇起眼,莫名其妙地怒極了。他緊盯著她,令她不懂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你為什麼生氣?」她不解。
他抽回手,移開目光,但茱莉仍及時看見他眼中的怒火消退。
「我不是生氣;」他說。「我只是餓了。」
他瞬息萬變的情緒教人莫名其妙,她極盼有機會揭開這個男人深藏的秘密。也許是他的手臂在痛。她想談它,談談他和他的生活。她想問他颳去了鬍鬚感覺有何不同。她想知道為什麼自己覺得對他傾心。
但是內心裡;她其實早已知道。她太寂寞。以郵政女局長的角色而言,今天她達成了一個心愿。她想要慶祝訂製郵車之事,但是她以為可以跟齊雷克一起慶祝卻想錯了。
「我實在不了解文娜。」他輕聲說。
「你不能期望她因為我同意與你共進晚餐就容忍你——如果我同意。」
「我對她沒有任何期望——除了她的干涉。你來寫字條,我派人送去。」
他似乎沉溺在哀傷之中。或許他也跟她一樣寂寞?這個可能勾動了她的同情心。「別再談外婆了。我告訴過你,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你看不出我正在努力這樣做嗎?」
「那就跟我共進晚餐。」
她不該,她該回家查核帳簿。
「茱莉,」他又握起她的手。「我們將不只做朋友,我們會做夫妻。」
「不會。我不會聽憑家父的使喚嫁給你的。」
「你肯因為我的求婚而嫁給我嗎?」
「不。」
「那麼,在你自己的心的要求下呢?」
「我的心不偏不倚,與此事無干。」他揚起眉,她知道他會反駁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齊雷克,但是沒有用。」
他笑了,那罕見的酒窩再度浮現。「我要說什麼?」
茱莉不理會自己的心慌意亂。「你正要說,我若不答應嫁給你,你會立刻強暴我。」
「錯了,我只是要問,你喜歡用鉛筆還是蘸水筆。」
她莞爾了。「鉛筆。還有,你要穿上外套才行。」
「是。而且我保證吃完點心才強暴你。」
她寫好字條,他派人送去之後,他領她走進餐廳。長長的餐桌光亮潔凈,一支蠟燭照射著首尾兩個餐位。茱莉想起她上一次來克利夫蘭公爵府邸作客的情景。她猶可聽到外婆喘息笑著,責怪所有帶她跳舞的男士把她累癱了。過了一星期,意外事件結束了她的跳舞生涯和其它太多的樂趣。
「你在想什麼?」雷克替她拉開椅子問。「你的神情好憂鬱。」
「我在想外婆原來是多麼喜愛跳舞,以前她的日子好快樂。」
他揮手示意桑福退下。管家離去后,雷克拿起他的盤子和銀器走到她這一頭。他坐下,給自己倒杯酒。「她是出了什麼事?」
「五年前,她的獵馬把她摔到石塊上,她摔斷了腿和髓骨。」
「她在採石場附近騎馬?」
「不,在上好公園。當時公園還在施工中,艾羅夫主辦了一次野餐會,順道打獵。」
「真可憐。不過,今早她看起來身體情況甚佳——幾乎一點也不跛。」
茱莉對那件意外原本的忿怒早已隨時間化為遺憾。「溫泉很有助益,只是她得天天去才行。有時候她跛得很厲害,冬天尤其糟糕。」
「克利夫蘭公爵說,她曾經是巴斯城的女皇。」
回憶在茱莉腦海中翻騰。「的確,以前韓森園常常演齣戲劇,舉行化妝舞會,晚宴可以持續數小時之久。」回憶退色,化為晦暗的影像。「我們會莫名其妙開懷大笑,我們會拿芝麻小事來打賭。」
他挑眉。「你?畢梧說你從不賭博。」
她滿懷悔恨說:「現在不了。」
「因為你外婆行動不良。這又為什麼改變你對賭博的喜好?」
他的反應太快了。隨他怎麼認為都行,她不會說出她對這件事的想法;那些原因太隱密、太痛苦,她半真半假告訴他:「我沒有錢賭博。」她舉起酒杯。「我們要敬什麼事,或什麼人?或許敬家父促成你我相識吧。」
他音調低而急切地說:「不,一提到他,你那聰慧的腦袋就立刻封閉起來。」他微微一笑。「咱們敬新郵車即將上路。」他與她碰杯。「同時敬那位設計了它的聰明女子。」
喜悅淹沒了晦暗的思緒。「我只是想到這個主意罷了。」她湊在杯口上說:「這理由已夠充裕。你不害怕進步吧?」
「當然不怕。若非有人想到使用工具和語言等等,我們現在還活在穴居時代呢!」
「同感。」
魚端上桌,管家再度退下后,茱莉說:「你想念海上的生活嗎?」
雷克嘆了口氣,目光縹緲。「有些事物我十分想念,有些事物卻最好再也見不到。」
她放下湯匙。「你想念的是什麼?」
他漫不經心的攪動著湯。「我想念天空,一望無際的蔚藍,讓人的靈魂充滿了寧靜。還有夜晚,常常好清朗,一顆顆星星就在眼前,幾乎可以伸手抓下來配酒。」
他渴望的口氣令她詫異。「聽起來好美。」
「是真的好美——在許多情況下。」
她心中一動說;「其它情況呢?你不思念的是什麼?」
他推開場盤。「你真的有興趣知道?」
沉靜下來的他著實討人喜歡。「我曾經說你是養尊處優的貴族,現在你有機會證明我的謬誤。」
他望著她,態度顯得頗嚴正。「不好聽喲。」他警告道。
她獨立自主的本性浮現。「你這種威嚴的眼神也許可以讓下屬就範,但我可不會。」
他大笑。
「人生十之八九並不美好,」她說。「告訴我,你不喜歡的是什麼?」
他用食指重新排列盤子旁邊的銀器。「我不想念下令鞭撻某人,因為他站崗時睡著了,危及全船弟兄:我不想念發現某個商人被海盜擄殺后的殘骸。但,我尤其不想念看見英國人將非洲人趕上小船,將他們送到拉丁美洲當奴隸。」他划著一隻沙拉叉上的精微刻紋。「可憐的人。」
聽到他掩不住的絕望,和他所描述的冷酷景象,茱莉內心顫抖。「那就阻止他們呀!」她說。「你是英國船隊的司令官,你有權下令呀!」
他搖搖頭。「啊,可是我們的同胞只是滄海一粟罷了。西班牙人不遺餘力地販賣非洲人口,但是跟葡萄牙人相較,他們又比不上了。」閉上眼,他說:「但願他們因為這些罪行下十八層地獄。」
正義感令她衝動地抓住雷克的手臂。「你一定要設法採取行動,至少阻止英國人這樣做。」
他握住她的手,她意外地發現他手心濕潤。
「我辦不到。無論是在『忠誠號』或任何一艘船艦上,我都辦不到。」
「那,誰能辦到?」她問。
「只有國會才能阻止如此罔顧人性尊敬的行為。」
「你若願意,可以在上議院獲得席位。」
「啊,可是我沒把握能改變這些事。」
「你當然能,寫信請願呀!」
「我的文筆拙劣。而且販賣非洲人為奴是一種商業行為,茱莉。英國人不會因為一個富有的貴族說它是錯的,就割捨他們的既得利益。」
他的態度令她吃驚。她抽出手。「別跟我說這些,齊雷克,」她激動地說。「只有膽小怕事的懦夫才會拒絕為他相信的正義而奮鬥。而我不認為你是懦夫。」
「那我是什麼?」
他休想再玩語言遊戲。「你是個想勾引我的聰明男子。」
他對她悲哀地一笑,拿起酒杯。「難說,我已經失去了魅力。」
不,他沒有,但她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你重視哪些本質,茱莉?」
她不記得有任何人問過她這個問題。但答案很簡單。「誠實,獨立自主,忠實。」
他舉杯佯作敬禮狀。「作為你的丈夫,我保證不會過份壓抑你的獨立自主。」
他休想用狡詐的方法引她入瓮。「這麼說,我該將就接受三分之一滿意度嘍?那麼誠實和忠實呢?你無法給我這兩項。」
「我當然可以。」他說。
「那麼老實告訴我,」她反唇道。「家父用什麼勒索你?」
清脆一聲響,酒杯的長頸在他手中斷裂,下半截掉在桌上顫動不停。「我只老實告訴你,安茱莉。我想要你,而且請令尊下地獄去吧。」
她感覺自己有如一盤棋賽中的棋子兼獎品。她傷心地說:「這麼說,我們又重彈勾引的舊調嘍?我老實告訴你,齊雷克,你無法勾引我,因為我不打算跟你單獨相處。」
他揮手比著房間。「我們現在就是獨處啊!」
「哈,你還不至於狗急跳牆,在克利夫蘭公爵的餐廳里就毀了我的名節,毀掉你我的名節。」
「我可以在你家毀你名節。」
他堅決的眼神令她驚恐,但她拒絕退縮。「別威脅我。」
他靠回椅背上,從容的姿勢卻掩不住他眼中殘留的堅決。「這不是威脅,是允諾。」
「我們等著瞧。」
十二道菜在他們勉力作禮貌交談中用畢,但是令茱莉悲哀的是,他們再也沒有恢復早先的自然。他重述他的車夫替他兒子贏得一位子爵之女為妻,她則報以墨林和嘉生的故事。待杏仁軟凍上桌時,藍畢梧抵達。
手握白帽,巴斯之王說:「公爵夫人說茱莉小姐在此地用餐,請我送她安全返家。」
雷克打個呵欠。「是啊,這個晚上真漫長。」
茱莉佯作疲憊以掩飾她的失望,她婉拒了點心,隨畢梧離去。一小時后,她輾轉入睡。
次晨醒來,她發現梳妝台上放了一個銀盤。她拿起圓頂蓋子,發現一塊杏仁軟凍。
是日稍晚她出外巡迴取信時,將乾淨盤子交還給雷克爵爺。「你如何把它送進我房間的?」她質問。
「我親自送去的。」
「沒有人看見你?」
他咧嘴笑得像個俠盜一般,吻她的鼻尖。「我非常小心。」
「我禁止你再這樣做。」
他看她的目光似乎表示,他若樂意可以偷襲並征服法國。
次晨,她又發現一幅圖畫。大寫的簽名寫在一個山形圖案內,那圖畫是齊家的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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