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嘉興皇朝
生在這個朝代是女人的福氣,非但可拋頭露臉、展現妖冶風情,就算多長几斤贅肉,旁人也直誇說是富態。
偏偏這些好處全成了童安安的惡夢。
一大清早,童宅的後花園就傳出聞之斷腸的悲泣聲,開滿繽紛花卉的園裡,或坐或站了三個人。
「我不管,你得替我說句公道話。」坐於石桌畔,綰著髻的華衣女子,用衣袖輕拭眼角的淚珠,白皙的臉蛋襯著哭紅的雙眸顯得分外動人,令身旁剛強的漢子見著了不禁心生愛憐。
「娘子,別哭了,我一切都依妳。」身形剽悍的勇壯男子輕聲細語地安撫著。
而旁邊一身青衣勁裝的少年,垂著頭,無奈地以腳尖挖挖泥土地。
「又來了,娘真是誇張,小小一件事也能哭得驚天動地。」童安安壓低嗓門嘀嘀咕咕。
「當家的,是你說的,可別再幫安兒撐腰了。」雖年近四十,但歲月並沒有在徐月娘的秀顏留下痕迹。
童天成邊幫愛妻拭去淚痕,邊道:「我一定站在妳這邊。」語畢,轉過頭對女兒交代,「聽妳娘的話,別再胡鬧了。」
童安安聞言急忙為自己辯解,「我哪有胡鬧,只不過不想吃娘煮的補湯罷了。」
「什麼只不過?!這可嚴重了!」徐月娘不可思議的睜大眼,「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全都諷刺我不會養孩子,把妳養得跟竹竿似的,難怪已過及笄之年還嫁不出去。」
「我也不過十七,幹麼……」
「別跟妳娘頂嘴!」童天成大斥一聲,打斷她的話,生怕粗枝大葉的女兒又說錯話。
「妳也不體諒娘今天天未亮便起床為妳上廚房忙,才喚妳喝個補湯,妳就想偷偷從後花園溜出去,難道我煮得真那麼難吃嗎?」
童安安低聲咕噥了句,「難得娘也有自知之明。」
徐月娘沒聽清楚,便問道:「丫頭,妳嘀咕些什麼?」
「孩子的娘,別和這鬼靈精東扯西扯,又把要事給偏了。」
徐月娘想想丈夫說得也對,每回想對女兒說教,總被她扯遠了,於是說:「總之,妳得答應娘三件事,今天才准妳離開家門,要不就給我回房刺繡去!」
「我的老天,娘,妳不會這麼狠吧!」童安安一副快昏倒的模樣。
「安兒,聽妳娘怎麼說。」童天成要女兒閉嘴,又轉問妻子,「是哪三件事呢,娘子?」
伸出藕白的食指,徐月娘開口道:「首先,把妳身上這套男裝換掉,以後別讓我再看到妳穿成這樣。」
「沒問題。」
「沒問題!」父女倆這回倒是異口同聲答應。
而童安安在心底又加了一句,反正我在外頭的時間比在家裡長,只要不被妳看見不就行了。
「第二,娘會天天為妳準備補品,妳得老老實實給我吃進肚子里,如果妳人在外頭,我也會派奶娘為妳送過去。」
童安安聞言慘呼一聲,但卻被父親拔高的音量壓過去,「這個也沒問題。夫人,第三呢?」
望著丈夫,徐月娘沉吟一會兒,本想說的是,希望女兒不要再上衙門鬼混,但想到身為京師衙門總捕頭的丈夫,最希望的就是有個能子承父業的兒子,無奈自己頭胎即難產,好不容易生下女兒,卻再也無法生育,幸虧丈夫對她極為深情,並未另娶偏房。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女兒自幼就被丈夫當成男孩教養,沒一絲大家閨秀的氣質。起初,她也不以為意,直到親朋好友的閨女陸續出閣,她才著急起來。
思來想去,終究不忍丈夫失望,徐月娘只好改口,「暫時還沒想到,改日再說。」
「好吧,月娘,妳先進屋準備補湯,我會盯著安兒進屋的。」
妻子離開后,童天成笑望著滿臉無奈的女兒,拉她進屋。「妳娘就是麵皮薄,禁不起人家的嘲笑。不過,話說回來,妳娘也是為妳好。」
進到屋裡,只見徐月娘正端著一盅補品走來,並接續著丈夫的話說道:「一點都沒錯,我是用心良苦,妳這丫頭也不想想,妳娘我這般辛苦是為誰忙啊!」
「是是是,娘妳就別再念啦!我喝就是了嘛!」
於是,童安安在爹娘的盯視下,硬著頭皮將補湯一口一口喝下。
「想當年,妳娘也稱得上是京城四大美人之一,瞧妳也遺傳了娘的幾分姿色,怎就不見良人上門探聽?我思來想去,就是妳一身瘦骨嶙峋,不夠福泰,才無法吸引別人來說媒!」
提及往事,童天成也精神起來。「對啊!當年妳的風采不知迷倒多少官家少爺,尤其妳的琴棋書畫更是一絕,我能娶到妳,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徐月娘掩嘴輕笑,「是啊,我堂堂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不知怎麼地,就只喜歡你這小小的總捕頭,什麼爵爺貴冑都看不上呢!」
趁爹娘興高采烈的談論當年,沒留神自己,童安安偷偷將湯匙里的雞湯一匙匙舀到地上。
「要不是當年我碰巧救了被那整日遊手好閒的王大富戲弄的妳,我還真不敢奢望能有這段好姻緣,真得感謝老天爺的撮合。」
「我才要感謝老天能讓我遇到見義勇為的你呢,就不知我們家安兒能否有這樣的奇遇了?」說完,夫妻倆不約而同的望著女兒。
童安安趕緊停下倒湯的動作,哼了聲,「我武藝高強,那些下三濫才討不了我的便宜。」
徐月娘搖搖頭,卻見丈夫一臉深感女兒有乃父之風地點點頭,只得婉轉地說:「女兒呀,武功是其次,娘教妳的琴棋書畫練得如何呢?」
「嗯……不錯啊!」童安安吞吐的應著。沒敢告訴娘親大人,自己練是練了,不過練的不是琴棋書畫,而是耍刀弄劍。
想到女兒爭氣的文武雙全,童天成憐愛地拍拍女兒的肩膀,「不如待會兒就彈奏一曲給爹娘聽。」
「這……」
童安安面帶難色,正不知該如何交差時,一個慌急的男聲傳來,適時解救了她。
「不好了!捕頭,不好了!」身著衙役官服的男子跑了進來。
「何漢,什麼事不好了?」童天成驟然起身,關切地詢問。
「成王爺的二公子被毒死了!」
「你說的可是許文龍?逸清公主的准駙馬?」
「沒錯,正是。」
童天成皺了皺眉,這半年來接連發生王公貴族離奇喪命的事件,連這一樁是第四起,這之中也不知是湊巧,還是相關連?
他回頭對著妻女先後言道:「月娘,我先上衙門了解事情始末,有什麼事晚上再說。安兒,喝了湯、換了裝,才准上衙門來。」語畢,便與手下匆匆離開童宅。
「娘,有大事發生,我要走了。」童安安慌張起身,想追隨父親,卻被娘親一把拉住。
「沒聽妳爹說的嗎?要喝完湯……」
才說著,便瞧女兒捧起湯盅,一口氣直灌進肚,也不管湯汁順著嘴角流下,流向前襟,濕濡大片衣襟,比狼吞虎咽還可怕。
「慢慢喝,別噎著。」
「我走了。」將見底的碗往桌上一擱,童安安飛也似地溜了個無蹤無影。
「安兒,妳還沒換衣服呢!」徐月娘呼喊女兒,卻也拿她沒轍。「都被我們寵壞的。」正念著的徐月娘卻瞥見地上一攤水漬,又是氣得直跺腳,「安兒,妳真是氣死我了,瘦成這干扁模樣,怎嫁得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