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節 針鋒相對
點鐘,天還沒亮,外面突然淅淅瀝瀝地落起小雨。/.已經起身,正坐在鏡前梳洗,四五個宮女,有的捧著盆,有的拿著手巾,或跪或站,不出一聲地忙碌著。
「叫人去看看,外面雨下得怎樣了?」武則天吩咐道。
幾步之外,雖然有扇窗開著,但屋裡頭亮著燈,外面又是黑乎乎一團,所以望不清楚。一位宮女答應著出去,回來道,「回太后,外面還只濕了一層泥。」
這樣還好,不過到了秋天,天氣一涼,叫人做事情的興頭也不免變淡。皇帝的身子一向病弱,也不知道今天突然這樣的天氣,有沒有著涼?平時也就罷了,今天日子不同尋常,因此又吩咐道,「還叫人去看看皇帝那邊,有沒有起身,準備得怎麼樣了。」
外面太監答應著,撐了把傘急忙去了。
從前的那個女人,留下來的人雖然不中大用,在宮裡頭打探消息之類,卻還靈通,只要有點什麼事情,立即就能悄悄報上來。特別是皇帝那邊的消息,來得最快。
所以武則天已經聽說過了,皇帝最近從宮外弄來了十幾本小說,大為沉迷,每晚要看到太監催寢,才戀戀不捨地就寢。因此昨晚她特意吩咐過皇帝身邊的太監,要讓皇帝早早歇息,準備好今天的大事情。
唉,身為皇帝,偏偏喜歡聽戲和讀小說,據說這和他那生前只喜歡風流快活的皇帝老爹一模一樣。當然了,他那位「皇額娘」也喜歡聽戲,搞得武則天常常要應付特意來巴結太后的內務府總管們的羅,「太后聽說了哪折新戲,只管吩咐下來,奴才們一定去把好班子找來。」人生就是戲,自彈自唱都來不及,又怎麼能有時間天天去聽別人的故事?
去打聽的太監不一時轉了回來,道,「回太后的話,皇上已經起身,也已經準備好了。
」
用過早膳。在殿前廊檐下坐上軟轎。因為是雨天。天色仍然陰沉。雨水沿著殿檐滴滴答答地淌著。從古到今。勤勞地皇帝也有過。卻從來沒見哪朝哪代。有過四五點鐘地早朝。聽說這是沿襲地祖制。武則天後來特意去翻了宮廷文獻。方才有些明白過來。原來大清朝地祖先們。從前是遼地地獵人。以到野外獵取獵物為生。照那麼說。那自然是早早起身。只等獵物剛剛醒來后出洞覓食。就一舉獵殺。當然比讓它們飽餐一頓之後。好對付得多了。
但是如今。等在朝堂上地那些老邁朝臣。又不能算是野獸。頂多能算作家禽;間或一兩隻在溫順地外皮下也許還掩藏著顆野心。那也只算作籠中獸罷了;內務府地銀兩也還大把。皇家完全不必為第二天地衣食愁。何苦還一年到頭。象從前地獵人們一樣。起得這麼早呢?
雨仍然在密密地下著。好在軟轎行在游廊之上。倒也無須太監另行打傘;只是雨夾著風。吹過來涼意嗖嗖。行到養心殿側停住時。皇帝果然早早到了。見了太后。趨前來請安。
「你都準備好了?」太后問道。
「皇額娘請放心。兒臣都準備好了。」皇帝答道。微熹地晨光之中。他地臉色有些青白。也不知是前幾夜熬夜看小說熬地。還是今天天氣轉涼。衣服穿得不夠多。
「今天下雨。天氣涼了。你穿得也未免太單薄。」太后伸過手去。在皇帝地袖管處摸了摸。說道。
雖然這幾個月來,太后和皇帝相安無事,比起從前因為安德海總在太後面前告皇帝的小狀、不斷在母子間掀起波瀾之時,要風平浪靜得多;但是太后象今天這樣,親自去試皇帝龍袍地厚薄,卻也少見。這一幕落在周圍太監宮女的眼裡,未免既驚奇,又感動;連皇帝也覺得眼圈微微熱了。
雖然朝臣們都已經到了,太后仍舊和皇帝在養心殿的側間停留了一會,吩咐太監拿來手爐,讓皇帝暖一暖手,之後,才同皇帝一起,到寶座上各自就座。
皇帝在寶座上一坐定,等朝臣們見禮過後,就迫不及待地開口了,「眾位愛卿,朕前月和太后一同聽東書房郭侍講講述洋人各國的歷史,聽聞俄羅斯原本國力衰弱,比我朝康熙盛世,大大不如。皆因有彼得大帝,身長十一尺,」皇帝停頓了一下,心內頗為遺憾,身高自己是沒法和這位彼得大帝去比了,只有將來比比文治武功,「這位彼得大帝,和我朝康熙爺生在同時,凡事親力親為,曾親率俄羅斯二百五十人使團,各各易服,潛入西歐英法、德國、荷蘭等國,考察各國之造船、海軍、工廠、學校、博物館、軍火庫,國會等地,還當過船長,習過射擊,總之,把洋人各國考察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回國之後,命俄羅斯人仿效洋人新法,辦船廠,興海軍,並開辦工廠礦山,聘請洋人工匠到俄羅斯做工,且派俄羅斯生員到洋人各國學習。此後,俄羅斯才蒸蒸日上,國勢日升,如今更得以和西洋各國比肩。
「因此,朕
欲仿效彼得大帝,親率此次洋學考試地幾十位進士,國家考察造船等事,如今武英殿大學士曾國藩,已經在著手準備朕出洋之事。」說到這裡,皇帝念頭掠過曾昭妤,又停頓了一會,「只因朕親自出洋,事情重大,並且從無古例,因此要與眾卿商議一番,出洋之事,如何才最妥當合宜。眾位愛卿有何意見,不妨說來。」
從皇帝六歲初登大寶到如今,也許這是說得最長的一番話了,連簾后的武則天,也不得不承認,皇帝這段書背得很好。「萬事開頭難」,話已經出口,就等著群臣們商議罷。
養心殿內,群臣面面相覷。今天平日領銜的恭親王不在,代皇帝到東陵主持大祭去了。碰到朝中重要大事,一向都有列席廷對的武英殿大學士曾國藩,因為腳傷,請病假在家養病,也沒有到。當然,今天殿內也多了四個人,敦親王奕綜,醇親王奕,東書房侍講郭嵩燾,還有一位是新任兩江總督閻敬鳴,因為即將赴任,朝廷要給他地指示,和他要請示的地方都多,所以沗列在位。
碰到重大地事情,總要等上司先表態,自己隨後,才叫穩妥。否則上司贊成,自己卻反對;自己反對,偏偏上司又贊成,豈不是大大地不妙?偏偏今天兩座燈塔都不見了,幾位軍機不免迷航。猜一猜,恭親王外號叫「鬼子六」,應該不會反對皇帝出洋;曾國藩既然已經在著手準備皇帝出洋的事情,那麼自然也是不反對了?好在有兩位親王在,暫時也輪不到自己,先聽聽他們怎麼講吧。
瞧皇帝興緻勃勃地樣子,敦親王奕綜就知道,洋人的那些洋玩意,已經把本朝地皇帝迷惑住了。只是這時不是指責皇帝的時候,因此開口說道,「從古到今,從未有聽說過皇帝出洋的例子。
到我大清朝,又怎能改掉這個規?皇上說的那彼得大帝出洋,雖然從洋人各國搬弄了些東西回家,勝過從前;但我朝康熙爺不曾出洋,還不是文治武功,樣樣齊全?我朝皇帝比俄羅斯人聰明百倍,從前如此,於今更勝,就是不出洋,也能『運籌於…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所以皇帝不出洋,只要派臣子們出洋辦事,也就夠了。」
皇帝起初見敦親王先來駁斥自己,大為不快;後來見他竟然也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還能說出「運籌於帷幄之中」,就驚訝勝於不快了。難得這位王叔今天竟然能口齒清楚地說出這麼一篇話來!
既然皇帝忘了要反駁,郭嵩燾出列反論道,「敦親王此言謬也。我朝康熙爺,不曾出洋,也是文治武功;若是當年出洋,豈不更是錦上添花?正因為當年不曾出洋,學得洋人輪船火器之厲害;縱使當年康熙爺較之彼得大帝聰明百倍,傳至如今,仍是我朝受制於人,而不是洋人受制於我,就更說明皇上出洋,勢在必行、有據可依了。」
這幾個承傳轉折,就把敦親王聽糊塗了。虧得他牢牢記住了一個訣竅,就是「你說你的,我說我地」,接著說道,「俗話說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不能臨朝,朝廷豈不是要亂套?況且皇上年紀輕輕,未曾大婚,尚無子嗣,卻先冒險出行。而洋人狂悖之人,一言不合,便掄刀動槍。皇上出洋,若萬一變生不測,我大清江山豈不危矣…」
在簾后的武則天聽來,敦親王此時並非自己在說話,而是有人在「借屍還婚」,那就是前南書房大師傅倭仁,雖被罷黜,竟然陰魂不散。此時打斷他道,「敦親王,你口口聲聲『國一日不可無君』,左一個冒險,右一個不測,難道是想壞皇帝出洋的兆頭么?皇帝是列祖列宗佑護之人,又怎是尋常福薄之人可比?縱使出洋,自然也有幾百人跟隨,難道就不如俄羅斯的彼得大帝那樣,能無事周旋於各國之間?」
敦親王兀自牛頭不對馬嘴地答道,「就是皇帝要出洋,出洋之前,又為何不先大婚和親政?等有了皇子,國家社稷有所依賴之時,再行出洋,不也一樣?」
「皇帝大婚親政要辦,少說也要一兩年,到時候洋人的輪船技術,又已經是突飛猛進,我朝追趕起來,就更加吃力了。況且,到皇帝大婚之後,朝廷後宮,又有多少事情要忙?豈不是更加離不開嗎?」武則天道。
「就是離不開,那又有什麼要緊?」敦親王答道,「總之做皇帝,總是江山社稷重要;雕蟲小技,委之於人,又有何不可?」
明明敦親王自己說地「出洋之前,又為何不先大婚和親政」,太后答他后,他竟然又說「就是離不開,那又有什麼要緊?」,眾朝臣先見他滔滔不絕,總有話說,此時忽然言語混亂,不成體統,都捏了把汗。果然,太后勃然大怒道,「你出爾反爾,膽敢戲耍本宮嗎?」(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com,章節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