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因為不曉得該把這破破爛爛的柜子放在哪裡,霍定虎只得先擺在門邊,瞪著駱洛上來之後再做決定。

他在客廳里等了老半天,就是沒看到她上樓。

天生有些性急的他,在不知不覺的過了十一點后,忍不住跳了起來。

他記得剛才駱洛明明就是要上樓了,看起來也沒有再外出的打算,只不過是五層樓,她怎麼可能爬了快十分鐘都還沒上來?

霍定虎滿心狐疑,突然又想起剛才在樓下她那一臉蒼白的模樣,還有她差點跌倒的事情,不祥的預感不由得浮上心頭。

駱洛該不會是爬樓梯爬到一半滾下去了吧?

腦中倏地浮現她軟弱的倒在樓梯底下等待救援的情景,他再也沒辦法坐回沙發上耐心的等待,轉身跑了出去。

但他才下了幾個階梯,就看見一臉蒼白、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駱洛。

她還是稍早他在樓下看到時的模樣,身上除了那個藍染大包包之外,並不像是曾經繞出去買了什麼東西才回來。

難道她真的爬樓梯爬了十分鐘?

霍定虎不敢置信的瞪著她纖弱的身影,低聲喊道:」駱洛!」

「你……你叫那麼急……幹嘛?」駱洛站在四樓跟五樓之間的樓梯轉角處,抬起頭來,又累又喘的瞪著那個人高馬大,現在又站得比她高上好幾階的男人。

雖然爬上樓的途中休息了好幾次,不過這少少的幾個階梯,還是讓她爬的血色盡失,手腳冰冷。

「你……你還好嗎?」看著她蒼白虛弱的樣子,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扶她。

「不好。」儘管氣喘吁吁,她的口氣還是凶得很,撥開他的手,硬是自己扶著樓梯扶手爬上了五樓。

「你……」

「閉嘴!」駱洛早已疲憊的失去耐性,賭氣的跨過霍定虎的身旁,完全不顧呼吸局促的肺部快要缺氧,卻不曉得向來平心靜氣的自己為什麼硬是要跟這個新房客杠上。

心中莫名的有股悶氣,讓她面對他的時候,就是沒有好臉色。

「你這女人怎麼這個樣子啊?」一被她態度差勁的拒絕,霍定虎也火大了,一回過神來,立刻壓低嗓音威脅的說:「人家的好心,你當驢肝肺嗎?」

她好不容易走到了門前,扶著門框喘了一口氣,沒好氣的說:「那又怎樣?你是驢嗎?」

「當然不是!」他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敢「指虎為驢」,可是一時之間居然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那不就得了!」駱洛懶得再理他,轉身就走進屋內。

「駱洛!」霍定虎氣結。

「我知道我的名字,你不需要一直提醒我。」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先踱進廚房倒了一杯水,從包包里翻出一個大藥包,拆了一小包。

霍定虎關上大門,緊跟著走進廚房,看見她的動作,有些驚訝。

她像是已經很習慣吞葯,三兩下就吃掉了那包葯,然後喝完了手中那杯水,又倒了一杯,緩緩喝下后,蒼白的嘴唇才勉強有了血色。

透明的玻璃杯輕壓著她的粉唇,她彷彿渴了很久,才會一直喝水。

那畫面很平常,卻意外的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幾乎是看呆了,怎麼也無法移開視線,直到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才被自己的動作嚇得回過神來。

駱洛可是駱以翰的親妹妹,可不是他隨便能碰的!

要是讓駱以翰直到他曾經對駱洛起了非分之想,沒有被那個大奸商敲個十萬八萬,大概脫不了身。

「駱洛,你生病了嗎?」

「嗯,那又怎樣?」喝完了第二杯水,紓解了喉嚨的乾渴,她抿抿唇,聲音懶洋洋的。

「呃……」霍定虎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手足無措的站在廚房門口。

吃完了葯,喝完了水,駱洛回頭看著那個幾乎填滿廚房門口的龐大身軀,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好像真的有些得理不饒人。

雖然不是真的很想道歉,不過她還是對於自己居然會對人如此粗暴而有些詫異。

他從來不曾這麼粗魯又沒禮貌的對待任何人,也很少出言「酸」人,偏僻那面對新房客霍定虎就耐心全失,光是今天就讓她失控了好幾次。

想起剛才在樓下時狠狠的踹了他一腳,她忍不住想笑。

「腳還痛嗎?」

「嗯?」她跳躍式的說話方式讓霍定虎一愣。

「我說你的腳,還痛嗎?」她若無其事的問。

那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樣,好像是別人踹了他,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不會了。」他過了一會兒才吶吶的回答。

「喔。」她也不想多談,順手將水杯放進水槽里,悠哉的踱向廚房門口。

怔怔的看著她逐漸接近的嬌小身子,霍定虎的心跳瞬間失序,不清楚她到底有什麼意圖。

她是要看他腳上的傷?還是要跟他道歉?

「阿虎。」

「咳,嗯,怎麼樣?」他有些期待,剛才口氣那麼差勁的她會用什麼方式道歉?

是聲音甜甜的撒嬌?還是一臉無辜?

「讓開。」

「啊?」

結果什麼都不是,駱洛壓根兒沒有跟他道歉的意思。

這出乎意料的結果,讓霍定虎整個人傻住。

「我說讓開,你擋住我的路了。」她臉不紅氣不喘的重複一遍,白凈的小臉笑吟吟,但說出來的話卻超級機車。

霍定虎的臉龐有點僵硬,退後一步,讓她走出廚房,而他則站在原地,呆望著清瘦冷淡的背影沒入一扇門后,回到她自己的房裡。

這女人……這女人……他愣愣的瞪著那扇被狠狠摔上的房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深夜,在白色系、有著大片CD牆裝飾的房間里,霍定虎剛洗完澡,濕漉漉的頭髮還滴著水,水珠滑過他精壯裸露的胸膛,沒入腰際的白色運動長褲中。

他盤腿坐在床上,身前放著一台筆記型電腦,長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但所有性感迷人的姿態,全毀在他毫無耐性的咆哮聲中。

「機車!超機車!我長這麼大,從來沒看過個性那麼機車、龜毛又難纏的女人!」他拿著手機、不停地抱怨著,」厚!你都不知道她多難伺候,救她還會被她踹一腳,我真的很衰耶!」

電話那端的人輕笑一陣子。

「這樣也不錯,看來你去花蓮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穫。」對方的聲音帶著笑意,像是跟霍定虎十分熟稔。「你有精神多了。」

「還……還好啦!」感覺到對方話語中夾帶著的含義,霍定虎的笑容不自覺的收斂了些。

「你能夠拿照相機了嗎?」

「不……」沉默了一會兒,霍定虎淡淡的哼一聲,」我根本沒帶相機回台灣,沒有必要。」

「你現在問我這個,我也不知道,暫時沒辦法了吧!」霍定虎渾然沒有察覺自己的嘴角已經拉成一直線,眉頭也皺了起來,「好了,晚了,我要睡了。」

「喔,對了,愛蓮的藝廊要開了,她要我問你,能不能借些作品來充充場面?」

「真的要開了?」霍定虎揚起眉頭,嘴角因為這個好消息而微微勾起。

「怎麼樣?你的意見呢?」

「我最專業的經紀人、准夫人要開藝廊了,我怎麼可能不贊助?」霍定虎咧嘴一笑,「你知道我的東西都擺在哪裡,讓愛蓮自己去工作室挑吧!我相信她的眼光。」

「嗯,謝啦!兄弟,我欠你一次。」

「哈!那就現讓你欠著……嗯嗯,好,我知道了,那就先這樣。」

又聽電話那端的男人嘮叨一堆后,終於收線,霍定虎隨即跳下床。

花蓮的夜晚好安靜,靜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沒有喧囂的車聲和人聲,只有純然的安靜。

窗外的空氣清爽的讓他幾乎忘記之前那些纏的他烏煙瘴氣的煩心事,接受那個錢鬼的建議來花蓮小住,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想歸想,霍定虎才不會跟駱以翰講這種肉麻話。

光是想他就雞皮疙瘩掉滿地了,萬一駱以翰因為介紹他來花蓮住,又知道他住得舒服,跟他要高額的中介費,那他不就虧大了!

他可一點都不想被這對兄妹東踹一腳、西敲一筆。

伸手爬梳濕發,他懶洋洋的踱進房間,想要從冰箱里再拿出一罐啤酒來喝。

沒想到他才一踏出房間,就看見嬌弱的駱洛正吃力的拖著那個臟臟破破的矮木櫃往房間走去。

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霍定虎這也才想起來,他白天根本沒有問出她為什麼要把這個破柜子搬上來的原因。

雖然她白天時態度極差,但他霍定虎大人有大量,是不會跟區區小女子計較的。

「我來幫你吧!你要搬到哪裡?」

「好啊!就搬到那邊放著吧!」看見壯丁自投羅網,駱洛也落得輕鬆,勾起嘴角,蒼白的小臉綻放親切可愛的笑容,口氣也甜絲絲的,只是完全是指使的口吻。

霍定虎依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靠近她房間有一大片白牆,地板上已經先鋪了一些報紙。

「就放那裡吧!」她笑著。

他咬牙瞪著她那張蒼白甜美的小臉,第三百零八次告訴自己,別跟這個女人計較!可是他的笑容還是慢慢地變得僵硬。

「怎麼?你自己說要幫我搬的,我可沒拜託你喔!」駱洛像是嫌火不夠旺,硬是要火上加油。

「我什麼都沒說。」霍定虎幾乎咬碎一口白牙,才從牙關里迸出這句話。

不過也真的是他自討沒趣,早該知道她一點也不像外表那麼嬌弱無辜,藏在她小小身軀里的,可是充滿爆發力的靈魂。

現在就算他對她再有興趣,也早被她辛辣的態度嚇住了。

這女人到底是怎麼長成這種個性的?

「別在心裡偷偷罵我。」駱洛涼涼的補上一句。

「我沒有!」

才怪!她會讀心術嗎?怎麼他只不過在心中嘀咕幾句,她也知道他是在偷罵她?

「你想說的話,全寫在臉上了。不信,你看!」她轉身回房,拿出一面鏡子,遞給輕輕鬆鬆就把柜子搬到指定位置放下的霍定虎。

「什麼?」他滿臉狐疑,只看見鏡子上大刺刺的映出兩個字:笨蛋。

他不禁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臉,這才察覺異狀。

原來根本不是他臉上寫了字,而是她在鏡面先寫了那兩個字。

「駱……洛。」霍定虎氣得咬牙切齒,下一刻,卻又轉為苦笑。

他實在不曉得該拿這個小女人怎麼辦才好。

「就跟你說了,別一直重複我的名字嘛!」駱洛笑嘻嘻的,看他好像不生氣了。輕輕的從他手中抽回做工精美的鏡子。「就算你再喜歡,我也不會把這面鏡子讓給你的。」

它可是她費勁千辛萬苦,託人從海外帶回來的,要是被這力大無窮的笨老虎不小心弄壞了,她可是會很心疼的呢!

看著她甜美的笑臉,霍定虎就算有再大的脾氣,也都煙消雲散了。

他定了定神,提出困擾了自己一整天的問題,「對了,你為什麼要撿這個柜子?」

「撿回來改裝啊!我剛好還缺一個柜子裝東西。」駱洛看起來心情很好,笑嘻嘻的將鏡子拿回房間歸位。

霍定虎乘這個機會,跟著來到她的房門口。

他一直很好奇,她將房子布置得這麼舒服,那麼她的房間到底會是什麼樣子?

放眼望去,他整個人傻住了。

駱洛的房間非常大,大約是他房間的兩倍大,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是書房還比較恰當,因為看得到的地方,幾乎都被書本跟資料塞滿,就連床頭柜上也都是書。

天啊!難道她不怕哪天來個地震,書倒下來會砸死她?

「你幹嘛?」駱洛收好鏡子,一回頭就撞見他獃滯的目光。「幹嘛一直瞪著我?」

「你的房間里怎麼會有這麼多書?」

「工作需要咯!」駱洛的心情很好,從房間里拎出一個又重又專業的工具箱,蹲到柜子旁。

「你現在要幹嘛?」霍定虎看到她從工具箱里拿出一根大鐵鎚,她的手臂看起來那麼纖細,真的揮得動那根大鐵鎚嗎?

「我要把柜子拆開。」

「拆開?」

「對啊!先拆開,把生鏽的釘子淘汰掉,然後拆掉那塊裂掉的板子。」駱洛一邊動作,一邊解釋,「最後把其他板子磨一磨,上漆之後再釘起來。」

「然後呢?」

「然後就會變成美美的柜子啦!」她瞥了他一眼,似乎無言的說:怎麼會問這麼蠢的問題?

「你要自己做?」他有些驚訝,沒想到居然真的會有人回收利用這種破櫃檯。

雖然美國DIY風很盛,但有不少人貪圖現成傢具的方便,會改裝傢具的人不能說沒有,但在他認識的人當中,幾乎沒有幾個。

再加上現在這種東西都很便宜,駱洛也不像經濟窘迫到買不起柜子的人啊!

「對啊!你看不起我?」她顱著他,笑問,難得的好心情倒是一點也沒被他的白痴問題打散。

「沒……沒有。」

「沒有就好。」她抬起頭,朝他笑了笑,又低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她不僅沒有再頤指氣使的要霍定虎做著做那,也不再搭理他,只是專心一意的拆解柜子。

霍定虎原本是想走開的。

他只是要出來拿啤酒進房間喝而已,沒有必要,也不需要幫正在跟柜子奮戰的駱洛。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看著她小小的身子蹲在那邊,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怎麼也無法移動腳步,更移不開目光。

他不懂,她明明那麼蒼白而瘦小,為什麼彷彿藏有無窮的能量,讓他怎麼也看不膩?

更不懂的是,自己為什麼總是放不下她?

雖然常常被她惡劣的態度氣得跳腳,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去招惹她。

有好一會兒,他儘是獃獃的站在旁邊,看駱洛有些艱難卻不失利落的拆開柜子,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倒是駱洛被盯得心裡有些發毛,將拆開的木板平放在地上后,才又抬起頭看著霍定虎。

「怎麼了?幹嘛一直看著我?」她盡量仰高頭,才看得清楚他的表情。

「你是沒看過人家拆柜子嗎?」

「啊?」霍定虎一時之間沒聽清楚。

「厚!你沒事幹嘛長那麼高?這樣跟你講話好累!」她不耐煩的扔下鐵鎚,站了起來,卻因為蹲太久,又突然激烈動作,而有點頭暈,晃了一下,沒想到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霍定虎又及時抱住了她。

「駱洛,你沒事吧?」

「咦?喔,我可能又蹲太久了。」駱洛愣愣的瞪著眼前那張放大的俊臉。

她不是沒有發現,哥哥介紹來的這個新房客長得很帥——雖然有點矬,也不是沒有發現對方多的快要滿出來的男性費洛蒙,更別說他現在根本只穿條運動褲,光著上半身,跟她共處一室,而他有意無意釋放出來的善意,更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打從他搬進來那天,駱洛就知道,能離他多遠是多遠,可是,卻也三番兩次被他抱住,動不動來個近距離接觸,讓她莫名的有些尷尬與羞窘。

「阿……阿虎,你可以放開我了。」

「你還好嗎?」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卻沒有馬上鬆開雙手。

「我還好,真的!只是蹲久了,腦袋一時缺血,真的沒事。」

他的體溫好高,燙的她短袖唐裝外的肌膚都感覺到一陣刺麻,她其實不想這麼清楚的意識到他的存在,可是一點也沒有辦法不去感覺到他的體溫,結實有力的臂膀與胸膛。

他為什麼不快點放開她?

「真的嗎?」

「我又不會騙你,真的!我沒事了。」駱洛舉起雙手,再三保證,就怕他不相信她。

「好吧。」雖然有點不情願,霍定虎最後還是鬆開雙手,放開她。

她好小、好軟,身上散發出淡淡的中藥香氣,出乎意料的好聞。

早上在樓下抱住她的時候,還沒有特別感覺到,現在他不知怎地,不想也不願鬆開雙手。

要不是他察覺到駱洛的抗拒,也不會繼續抱下去也說不定。

雖然她離開了他的懷抱,但是臉頰還是浮上暈紅,忍不住移開視線,心不甘情不願的說:「謝謝你。」

「不會……」他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會跟他道謝,經過這幾天,尤其是今天,她的情緒似乎忽晴忽雨,一下子對他展露甜美的笑顏,一下子又把他氣得半死,可是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放下她,不僅目光不自覺的繞著她轉,連反應跟動作也都變得笨拙。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客廳雖然一樣的寬敞,卻因為兩個人都意識到對方的存在,而變得有些局促不安。

「好了,今天就弄到這裡,我要先回房間睡覺了。」若無其事的拍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塵,駱洛想也沒想的,轉身逃離這種曖昧的情境,回到房間,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喔……」霍定虎還傻傻的站在外面。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踱進廚房,從冰箱里拿了罐啤酒,走向房間。

進門前,他還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駱洛緊閉的房門。

這一個晚上,就在這種有些莫名其妙的氣氛中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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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貓愛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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