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消炎藥要記得吃。」他拿著醫生開的葯在她眼前晃。「傷口要記得換藥。」
還有一小罐優碘。
要說他有效率是真的很有效率,說走就走,但是會不會太誇張?只是小傷口而已嘛……
「不用吧,只是小傷口而已,明天就會結痂了。」
「我說的不是你手背上的抓傷。」石燁黑色的眼眸直盯著她,然後又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他房間,逼她在床上坐下,掀起她的裙擺。
「欸啊——」她怪叫兩聲,但發現他只是把裙子掀到她膝上,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摔成這樣?」他問。
在醫院時沒有發現,直到打完破傷風、拿完葯回程的路上,他不經意瞥見她滲出血的裙擺,才知道她還有別的地方受了傷。
只見膝蓋有嚴重的擦傷,小腿青一塊、紫一塊,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很觸目驚心。
「閃車的時候不小心拐了一下。」蕭梨華含糊的帶過。
石燁想起停在樓下那一輛龍頭歪歪斜斜的腳踏車,還有不靈光的煞車,再加上她腳上這些傷,他就覺得……很不爽。
他一言不發,拉了椅子坐在她面前,抓著她的腳擺在自己腿上,拿起棉花棒以及優碘,動作笨拙卻小心的小清掉傷口上的小砂石碎粒。
「啊,我自己來就好。」她尷尬的想閃躲,但在他一個有力的狠瞪下乖乖閉上嘴,連動都不敢動。可她很難為情啊,把腳丫擺在男人腿上,這還是生平頭一遭,教她不害羞怎麼可能啊!
尤其是她的腳還是踩在石燁的腿上,她很窘,也有一點點的害怕。
她怯怯抬眼,只看見他的頭頂以及他不停上藥的雙手。
石燁很溫柔,但他不是她心目中「哥哥」的樣子。
他是一個擁有石燁的外表,但內心完全不同的男人。
是「男人」,她沒辦法把他當成「家人」,他太高壯、個性太硬、難以親近,常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啊,痛……」膝蓋上的擦傷抽痛了一下,原本沒有感覺的,直到他認真上藥時才感覺到痛,她忍不住喊出聲。
他停下手,抬頭覷她一眼,粗糙的指尖輕觸在傷口周圍平整的皮膚上,輕輕按摩。
蕭梨華不需要照鏡都知道,她臉紅了。
這個男人很冷硬難親近,甚至一開始討厭她,但現在卻對她很溫柔。
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有什麼東西在胸口發酵,痒痒的,搔得她心跳好快,臉越來越紅。
啪——
就在她一顆芳心大亂時,小腿突然被人用力一拍。
「噢,幹麼打我?」其實不痛,鬼叫兩聲是習慣使然。
「照顧爺爺一點小地方都不放過,卻不會照顧自己,我不打你打誰?」石燁睨了她一眼,語氣雖然冷冷淡淡的,但卻多了過去不曾有過的關懷。
「又沒有怎麼樣——」她小聲嘀咕。
「嗯?」可是他聽見了,眼一眯,那副撲克臉又蒙上了危險的味道。
「沒有。」蕭梨華馬上把話吞進肚子里,把裙子撥好遮住她的小腿,慌慌張張的起身。
現在要走嗎?會不會顯得她逃得太刻意?
對,會太刻意,她在害羞什麼呢?不過是一個大哥哥對小妹妹的笨手笨腳看不過去,出手幫忙而已,她想太多了,花痴什麼啊!
石燁才沒對她有遐想。
「那個……」找話題,找話題啊,不然現在要怎麼打破僵局呢?
看看他的房間,她每天都會來打掃,在他出門之後,在這個房間里想念過世的媽媽。
她想起爸爸和媽媽最驕傲的兒子擁有過人的攝影才華……
「我房間里有一張媽媽的照片,是你拍的。」她突然想起了那張把媽媽拍得溫柔慈祥、美麗得不可方物的黑白照片。「那是我唯一留著紀念媽媽的東西,你把媽媽拍得很漂亮,爸爸媽媽一直以你為榮,你還有在繼續攝影嗎?」
攝影?
如果不是她提起,他還真的忘記了,在發生意外之前,他曾狂熱的沉浸在攝影世界里。
「不了,早忘了。」
那場意外不只奪走了上百條人命,奪走他的記憶,也帶走了他的感情,連同那台陪他征戰世界的單眼相機,也遺落在斷垣殘壁里。
「手感這種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真的嗎?太可惜了……」蕭梨華看過他透過鏡頭展現的世界,熱情而富有生命力,就像他本人一樣。
呃,不是現在這個本人……
他雲淡風輕的說忘了,他一點也不在意嗎?
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對,有一個聲音驅使她開口,「曾經那麼喜歡的事物,突然忘記了就放棄,不是很可惜嗎?啊,對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驚呼一聲,沖向他房間擺在角落的架子,挪開底層的物品,挖出一個年代有點久遠的防潮箱。
石燁一看那東西,驚訝了一下。
「媽媽留著你每一樣東西,她說這是你第一台相機,你高中的時候打工存錢買下來的。」她從保存良好的防潮箱中,取出一台起碼有十五年歷史的單眼相機。
陽春的機型,相機上布滿了刮痕,但鏡頭卻保存得很完好,這台相機已經停產了,比起現在動輒上千萬畫素的數位單眼差多了,卻勾起了石燁的回憶。
「我知道你不記得了,可是媽媽很喜歡你拍的照片……我、我也是。」蕭梨華小小聲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偷偷眯他一眼,幸好他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接過相機,沒什麼表情的盯著看,沒有多看她。
那句話不會讓他覺得她很花痴吧?
「你也是什麼?」石燁低著頭把玩舊相機,突然抬頭問她。
「咦!啊——就我也喜歡你拍的照片。」被那雙凌厲的眼神盯上,她不自覺就講出心裡話,講完才發現,糟糕,她花痴了!
「嗯。」可他卻只像是聽見一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事,像是叫他吃飯一樣輕應一聲,就再也沒有其他反應了。
蕭梨華鬆了一口氣。
「那晚安嘍,謝謝你今天帶我去看醫生。」雖然她覺得他實在太誇張,只是被小貓抓到一下而已。
她離開石燁的房間,沒有看見在她背過身之後,男人明顯上揚的嘴角——
隔天早上,蕭梨華如同以往習慣性的忙碌,在準備好爺爺的早餐后,大概早上九點,她會騎著單車去附近的市場採買今天午、晚餐的食材。
「爺爺我出門了,很快就回來——咦!」她把爺爺安頓她后踏出家門,正要騎上她的小白,卻沒有看見車子停在原來的地方。
她頓時大驚失色!
「我的小白呢?」沒有單車代步,她要怎麼去市場?下午怎麼去麵包店幫忙?
「我丟了。」應該出門去飯店總統套房工作的石燁,竟然在這時間還留在家裡,他西裝筆挺的站在紅色大門前,逆光讓他的五官看來不明顯,但身形卻顯得更為高大,像一座山一樣矗立在那。
「什麼?丟了?」蕭梨華目瞪口呆。「為什麼要丟掉?」
「爺爺說那輛單車你騎了快六年,摔過不下十次,早該換了。」他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明丟掉她爛腳踏車的原因。
「幹麼那麼浪費,修一修還能騎啊!」她心痛得要命。「現在物價這麼高,一輛腳踏車都要兩、三千塊……」
爺爺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要花好多醫藥費和買補品的錢,她想省一點,能不花就不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