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以蕗幾乎是用逃的,離開了那個家。
感覺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飄飛,一旦風停止便墜落粉碎……
還能夠去哪?能讓她安寧不再飄移的地方,到底在哪裡?
他們不過一同生活月余,就讓她這麼患得患失,難過不已。
突然驚覺自己沒有可以傾訴傷心的朋友,為什麼呢?她人緣很差嗎?沒有啊,無論在台灣還是美國求學期間,她身邊向來不缺朋友,男生,女生,都覺得她是可愛的小動物,但是為什麼,她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說心事的朋友?
「原來……我這麼害怕。」站在街頭,蘇以蕗茫然苦笑。
搬了太多次家,跟著母親世界走透透,居無定所,害怕說再見,害怕難過……
所以她的世界里,只有母親一個人。
「因為只有媽咪,不管去哪裡都會帶著我。」但又害怕有一天,媽咪受不了她了,將她撇下來,不再帶她流浪漂泊。
如今,她真的被撇下了,媽咪說她長大了,不再強硬的帶著她出差,讓她一個人留在台灣。
她和所有人都保持距離,不特別招搖,不引人注意,以為這樣可以保護自己。
「你的心到底用在什麼地方?」帶她工作的桂姐,不只一次這樣對她說,之前她不懂,她哪裡做錯了?
同事們從一開始的排斥到後來的接納、喜愛,她工作也都照著上頭交代的做到好,為什麼還是會被責備呢?
原來是這樣啊,明明話說得很漂亮,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好不容易有份工作了,但下意識里卻想著,有一天自己會不被需要吧。
因為害怕不得不分開的痛苦,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投入。
總是小心翼翼保護自己的心,但卻敵不過舜哥溫柔強勢的侵略……讓他住進她心底,想趕走,可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鈴鈴鈴鈴——她出來時唯一帶著的手機此刻正大響。
蘇以蕗心一驚,看不出來電話號碼是誰,心想該不會是……舜哥吧?
深吸口氣,將難過壓抑,笑容堆滿臉,習慣了,想騙對方她沒事,她必須連自己也騙才行。
「喂?」輕快的接起電話,她已經想好了,該怎麼用沒事般的口吻回應呂舜。
豈料,找她的人,不是他——
「寶貝你在哪裡?」嬌懶的聲音中帶著女王般的氣勢。「為什麼你還沒有回來啊寶貝?」
是媽咪的聲音,不是呂舜。
不知為何,蘇以蕗鬆了口氣,可心底存有的一點點希望也隨之熄滅。
不是舜哥,他還沒有發現她逃走了……啊,好討厭自己反覆不定的思緒,她到底是希望他追來,還是不希望他追來?
蘇以蕗,你怎麼可以這麼貪心?他原本就不是你該得到的人。
「媽咪……」這時候聽見母親嬌懶、任性十足的語調,讓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嗚……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終究,還是有一個無論到哪裡都不會忘記她的人,她的媽咪。
呂舜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像是心頭被人挖去一塊肉,空空的,痛徹心扉。
沒有花太多時間思考她會去哪裡,以他對她的了解,除了回去和她母親的住所外,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把蓮丟在家中,叮囑她好好休息,他便十萬火急開車到她住處樓下,按電鈴。
小蕗的手機沒接,無法取得聯繫,他只好在樓下等,但現在「站崗」的時機真的很不對,尤其在晚間新聞大肆播報過後,他站在大樓底下等,一些住戶認出他這張臉,紛紛指指點點。
不過,他顧不了那麼多了!
千想萬想卻想不到,透過對講機應門的不是小蕗,而是讓他頭皮發麻的蘇艷艷。
「小蕗說她不想見你耶。」蘇艷艷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來。「你們吵架吵真兇,我第一次看小蕗哭成這樣,什麼都不肯說,你啊,都幾歲的人了,現在才開始欺負小妹妹,你叛逆期會不會太晚了啊?」
嗯……是他的錯覺吧?蘇艷艷這番話,為何聽起來有暗暗挖苦他的意味?
還有,她怎麼突然回台灣了?之前音訊全無,現在卻……突然,一個念頭閃進腦海里,造成一切混亂的源頭,該不會是……這個女人?
不管了,就算是蘇艷艷搞的鬼,他暫時也不想理會這麼多,他非見小蕗不可,一定要在今天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我要見她。」呂舜不似平時的溫煦好人表相,像個霸主般宣告。「我就在這裡等。」
沒說要上樓,他只說在這裡等,便結束了對講通話。
蘇艷艷按掉對講機畫面,意味深長地一笑,回頭,對哭得眼睛通紅,坐在沙發上什麼話都不講的女兒洒脫一笑。
「你聽見嘍。」
蘇以蕗縮在沙發上的身子晃了晃。
是啊,她聽見了,想不到才回來沒有多久,他就直接殺到樓下,沒有跟媽咪講什麼,他只說,要見她,還口吻堅定的說,他等。
「奇怪,兄妹吵架有這麼嚴重嗎?難得看見呂舜這麼正經,小蕗,你真的很氣他啊?」
蘇以蕗心虛的,不敢迎上母親熱切的視線。
才不是兄妹吵架,是夫妻吵架啦,她現在是逃回娘家躲,然後老公殺上門來了……唉。
想見他也不想見他,這種心情真的好矛盾,可以見他嗎?他把蓮留下來,表示他作了決定,這樣子……可以嗎?
「哎呀,真是的,都幾月了啊?天氣還這麼冷,是不是又有鋒面要來?天氣怪怪的。」蘇艷艷談論天氣的語調很正常,她走向客廳的落地窗,稍稍打開。
原本風就大,加上位處高樓,從窗戶灌進來的風大得讓沙發上的蘇以蕗都感覺冷。
舜哥在樓下等,他不是住戶,管理員一定不會放他上樓來,所以他只能站在騎樓等待,那裡風特別大,寒流來時,幾次她都差點被風吹得站不穩。
不見他就不應該想,但偏偏控制不了思緒,她想到他剛出差回來,上飛機前曾撥電話給她,撒嬌似的說他前一天晚上都沒睡,因為討論公事到深夜……而他回來后也沒能馬上休息,蓮突然昏倒讓他擔心不已,她為他準備的一桌他愛吃的菜,根本沒有動過。
還有晚間新聞報得那麼大,大樓住戶人來人往,他在樓下等,一定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不定等下記者就出現了!
想著想著,畫面就出現眼前——
風塵僕僕、一臉憔悴的呂舜站在大樓騎樓里,冷風一陣陣掃過,吹亂他的頭髮,而他沒有多穿件禦寒的衣物,一臉疲憊的應付兀鷹般的記者……
「別太晚睡,明天還要上班呢,晚安嘍。」蘇艷艷湊近女兒,捧著她小臉左右親兩下,嬌媚一笑,嬌懶的走進卧房。
不到五分鐘,才卸完妝準備洗澡的蘇艷艷就聽見外頭有動靜——大門被打開了,然後輕輕的合上。
她忍不住笑出來。「年輕人真好,不過嘛——要受一點教訓才行。」她陰惻惻的低喃,想了一會兒后執起話筒,撥了一組非常熟悉的號碼。
「我是蘇艷艷……呵,您真是緊張呢,沒事沒事,我們做父母的,寵小孩歸寵小孩,別忘了,他們都長大了啊,這點小小試煉不礙事,搞得定的,反正明天就照著原定計劃,嗯……競選總策劃?我是在美國幫參議員做過類似的工作啦,什麼?您要挖角我?我可是很貴的哦,不過看在我們都愛女兒的份上,給您打個折扣吧……」
呂舜沒有等太久,大概十來分鐘吧,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看著小蕗一臉扭捏的走向他,鬆了口氣的同時,氣惱地充斥胸口,滿得幾乎要溢出。
這股怒氣不是針對她,他怎麼可能對小蕗生氣,他氣的是自己,讓她擔心受怕,答應了蘇艷艷要給她的安全感,他沒給完全,才會讓她一有疑慮便逃走。
吐出一口氣,他看著她,輕聲喊,「小蕗……」
「我看你跟蓮有很多話要說,我不想打擾你們。」在他開口之前,蘇以蕗搶先說。
臉上帶著笑,沒有心結的那種,但是哭紅的眼睛泄露了她難過的要命。
「你們很久沒有見面,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蓮又懷孕了,你一定很開心喔,要當爸爸了,舜哥,恭喜你……」這一聲恭喜說得苦澀。「那個新聞……啊,我不知該怎麼跟蓮說,我們就……就這樣吧。」
「你……」呂舜無力,再深吸口氣,思考一下,該怎麼跟她講明白?「上車吧,我們聊聊。」
他們站在騎樓談話的舉動,引起了大樓警衛的注意,不想讓人探頭探腦的打壞說話的心情,他指著停在路旁的車子,要她跟著上車。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講話,蘇以蕗看著呂舜把車子開向不知名的地方,街景越來越陌生。
陌生的道路,詭異的氣氛,她怕死了這種安靜,乾澀的開口打破沉默。
「蓮好漂亮,她的小孩一定會很漂亮,不知道是男生還是女生,可是她身體這麼虛弱,臉色不好看,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舜哥,你很擔心吧?畢竟那是你和蓮的小孩……」
真是夠了,這個笨蛋!
「醫生來的時候,你不是也在嗎?」呂舜握著方向盤,沒好氣地道。「蓮懷孕八周,她離開台灣超過三個月,你怎麼會覺得我是小孩的父親?我十天前才去香港,之前我又沒出國!」這丫頭根本算數有問題。
「呃……啊?」蘇以蕗故作輕快的語調一轉,疑惑的高八度。
不是他的小孩,那是誰的?不是他的小孩,那蓮幹麼來找他?
「到了,我們下車。」呂舜把車子停在一棟三層樓的老洋房前頭。
此時已過了午夜十二點,寧靜的住宅區里,道路兩旁點著的昏黃的路燈。
那棟沒有燈光的老洋房,高聳的雕花鐵門內,綠油油的韓國草坪整齊地生長,明顯有人定時打理。
蘇以蕗獃獃的站著,看著他解開保全系統,掏出鑰匙,推門而入。
「進來。」他將厚重的門推開后,回頭,對她伸出手,「小蕗,我們回家了。」
蘇以蕗作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她還會回到這裡,她記憶中的家。
多年前媽咪和爸爸結婚後,他們一同生活了兩年的地方,在這裡,她度過了最快樂的少女時光。
門口那棵茂密的老榕樹依舊生氣勃勃,粗壯的樹枝下有一座鞦韆,隨著晚風輕輕擺盪。
「我的鞦韆……」那是爸爸和舜哥為她做的,歡迎她來到這個家的第一份禮物,這麼多年了,還在這裡。
她還記得,媽咪牽著她的手踏進這家門的那一天,他們父子倆正拿著工具,分工合作,為她做了這個專屬寶座。
那時候她害羞的躲在媽媽身後,不敢上前接受她的禮物,這樣的溫暖,是第一次,對她而言很陌生。
「小女生嘛。」
當時,第一個對她釋出善意的人,其實……不是爸爸。
而是呂舜,他笑笑地彎腰與身高不及一五O的她相視,摸摸她的頭,對她笑道:「歡迎來我們的家,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他親切溫柔,沒有芥蒂的笑容,安撫了她初來乍到的不安惶恐,暖流注入心田,蘇以蕗記得當時自己是多麼害羞靦腆。
多年過去,她的鞦韆還在原來的地方,進了大門,客廳的傢具全蒙上了防塵布,看來這裡已久無人住。
「我跟爸爸搬離這兒很久了,但一直沒有賣掉這裡的打算,無論多少人出高價,我們不賣就是不賣。」呂舜淡淡地說,走到客廳連接二樓的樓梯口,那道牆上,有一道道刻出來的痕迹,那是身高的記錄。
那兩年,蘇以蕗從一四八,長高到一五二,快速增長的身高紀錄,是父親親手刻畫。
「小蕗,你知道為什麼嗎?」他撫著那一道道刻痕,回頭看著一臉感動卻又疑惑的她。
蘇以蕗不解地搖頭,更不解的是……他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因為爸爸有一個女兒,答應了離開后要寫信回來,答應了一定要跟我們聯絡,但她卻沒有,留下房子是因為,爸爸在等他女兒的信,而我,也在等我疼愛的妹妹,給我一封報平安的訊息。」
蘇以蕗聞言,不禁心虛。
「舜哥,對不起,我……」離開那年,媽咪對她很嚴厲,行動受到監視,不用說電話了,連寫信都不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她都不能離開母親的視線範圍。
等到媽咪不再對她緊迫盯人,她也不敢跟他們聯絡了,直到回台灣,得知父親病重的消息……她才忍不住出面。
「其實我跟爸爸,一直注意你們的下落,一直……派人定時回報你們的近況,我知道你有不得己的苦衷,我知道這些年你也不好過……」
他吐實,告訴完全被蒙在鼓裡的她,事實真相。
「小蕗,這些年來,我一直看著你,沒有別人,所以你一出現在我眼前,我就告訴自己,不能放你走。」
他的語氣很溫柔,但口吻……不是哥哥對妹妹的語氣。
「我沒有告訴過別人,我很害怕。」呂舜看著她驚疑不定的臉,苦笑。「你媽媽……真的是個很猛的女人,我爸爸愛她,至死方休,然而,我很害怕……你跟她一樣。
前一秒恩愛如常,下一秒便冷血的說不愛了,說離開就離開,撇下深愛她的人……我不你像你媽媽一樣離開我,因此故意在你面前演戲,跟蓮表現親密,引起你的嫉妒,對你若即若離……我知道你喜歡我,而我,早在你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認定你了,我之所以這麼做,不告訴你我跟蓮的關係,是以為我這樣可以永遠留住你。」
呂舜苦笑解釋,他愚蠢行為背後的理由。
他一步一步將她帶進他的世界,一來滿足她想外出工作的心愿,二來也是保護她,三來,好近水樓台。
「把你從你媽手中騙出來,到我羽翼下,但工作上我不能親自帶你,因為我一定會是個超級護短的上司,而且在我身邊,你……太危險了。」他咳了兩聲,話點到為止,至於危險是什麼,他相信小蕗聽得懂。
「我讓我最敬重的大表姐照顧你……桂姐,你大概忘了她吧?當時她結婚的時候,我曾帶你一起去喝她的喜酒,她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也看出我的企圖……」
他一一道破,他的陰謀計策。
「看你一頭霧水,被我耍得團團轉,我就心情很好……對,我是變態。」他告訴她,初期她進公司時,他若即若離的態度都是他的算計。
他要讓她困惑,讓她迷惘,讓她腦子裡想的都是他。
「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一句喜歡,就擊潰我引以為傲的自製……」
控制不住狂喜,壓抑不了想佔有的念頭,他衝動了,但不後悔。
「老實告訴你吧,沒有什麼酒後亂性,你醉了,我可沒有,我清醒的很,沒錯,我就是趁人之危……我就是這麼壞,仗著你喜歡我,對我有情,我就……」吃了你。
唉,坦白自己的變態,讓他有點窘。
「你聽清楚,我跟蓮,只是好朋友,說好了當對方的擋箭牌而已,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真要說有,便是我利用她,來激起你的嫉妒,我很可怕對不對?連愛情都可以算計……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別人,就算蓮是超級名模,又如何?
她不是你,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新聞?隨便他們去講,那一點也不重要,這種小事情,蓮過兩天開個記者會就好了,你不必擔心,更不用難過,你不是第三者。」
這句話的語氣很Man,但聽起來好甜,可是她在家裡聽見的對話呢?
「可是你說……蓮的小孩,就是你的小孩……」
蘇以蕗頭昏腦脹,一時之間難以吸收這些龐大的資訊。
舜哥的意思是……他愛她嗎?
拐她登記結婚不是責任使然,而是他自己想要這麼做?
他想跟她一起生活,就這樣而已……
「我就知道你一定聽見什麼、誤會什麼了,你前面不聽,後面也沒聽,只聽中間——我跟蓮就像哥兒們一樣,我們早就說好,她的小孩我會當成自己的愛護,這有什麼?至於我讓她睡在我們房間……是因為她的房間在我們登記那天,我便讓人清掉了她的東西。而蓮會有我們家鑰匙,那也是我跟她談好的條件之一……總之,我跟她,對喜歡的人變態的程度,應該是不相上下吧……」
至於蓮是怎麼個變態法,他想,還是不要告訴他單純的以蕗小妹,免得她大受刺激,嚇到呆掉。
嚇呆是還好,學壞了就完蛋了!
呂舜見她不再故做堅強的假笑,反而露出似哭非笑的表情,便伸手將她抓來,用手捧著她的臉。「有問題不會自己來問我?小蕗,我不只是你哥哥,還是你老公,我可沒有結婚了還要離婚的打算,這麼麻煩的事情我不會做,更何況蓮……嘖,欣賞她是一回事,但要找另一半,我可不想找一個詭計多端、心眼多的女人,就跟你媽一樣——」話說到一半,呂舜住嘴,看她的表情。
畢竟,他是在說她母親壞話啊。
但是蘇以蕗好像沒有聽出來他的弦外之音。
「舜哥。」她聽了一堆話之後,總算理出一點點頭緒。「所以你找我出來……不是要跟我談離婚哦?」
她天真單「蠢」的回答,差點讓呂舜氣歪了臉。
算了,她的個性本來就是如此,小心翼翼,沒自信又沒安全感。
「我剛剛不是講了嗎?我結婚了,就沒有離婚的打算……我講了這麼多,你歸納出來的結論竟然是這個?你很想離婚嗎?」
「沒有,我不要離婚!」蘇以蕗著急的伸出雙手,抱住他。
「那你幹麼離家出走?有問題不會來問我?」她難得主動抱他,真是太爽了,呂舜壓抑他的興奮,故意擺出非常受傷的臉,「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怎麼知道你真的喜歡我……你心眼那那麼多……」
「喂……」現在是他的不對了?算了,誰教他愛她呢?
愛她愛到不惜繞一大圈,用盡招式,被人罵變態,迂迂迴回的,就是要她留在自己身邊,不準像她那個無情冷血像陣風的媽,再愛還是會離開。
可了解蘇艷艷離開的原因后,他也想要小蕗愛他就像她母親愛他父親那樣深刻,但又不希望小蕗像她母親一樣堅強。
他認為支撐一個人變得堅強的東西,叫做勉強,不勉強自己,就不會堅強。
他不要小蕗因為太愛他而委屈自己,演著連自己都騙的爛戲……
「往後有問題你問我就是,不要再離家出走了,蓮說她很抱歉,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我們現在可以回去找她對質——」
「不要啦,我……舜哥,我相信你。」別的女生大概會懷疑——這個男人騙了我這麼久,把我當成笨蛋,會不會這又是一次欺騙我的把戲?
唉,她就是笨蛋吧,還是相信他這次不會說謊。
大概是……看見他為她做的鞦韆被保留到現在的關係吧。
「那現在可以回家了?我到現在都沒吃東西,而且,我好累。」呂舜這時候擺出哀兵姿態。「明天還要進公司呢。」
「為什麼不吃點東西再出來?要是又胃痛怎麼辦?走吧,我們回家。」心思都放在他身上的蘇以蕗,擔心他沒吃東西會犯胃病,急著要回去。
「可是這麼晚了,吃太飽的話明天早上你胃也會不舒服,那吃一點清粥小菜好不好?我不會煮飯……我們去買些回家,蓮不舒服,吐了一晚上,也帶一點給她……」
呂舜聽著她講話的聲音,微笑。
她不喜歡太安靜的地方,怕黑,所以睡覺會點小夜燈,不習慣兩個人之間有太長的沉默,所以會找話題,不斷的說話。
這就是他喜歡了很多年的小女孩,沒有安全感,沒有自信,有時候很悲觀,但是體貼別人、關心別人的優點,沒有變。
還要加上一點,不記恨。馬上就原諒他的算計陰謀,真的,他很幸運。
離開老家時,他看見榕樹下的鞦韆,想起過去他常常幫她推鞦韆,盪得越高,她的笑聲越高。
「小蕗。」
「嗯?」
「下周放假,我帶工具來把你的鞦韆修理好,到時候,你就可以玩了。」
如果說這是甜言蜜語的話,未免也太遜了吧!但是蘇以蕗卻覺得很甜,甜得讓她忍不住笑了。
很久不有這種踏實的感覺,甚至比小時候更為堅定,那種感覺就像是……她總算回到了「家」。
是啊,她的家,她和呂舜一起攜手共同創造的家。
新聞這種東西,很快的就被新的消息取代,原本談論好一陣子的事件,馬上就被遺忘了。
呂舜和丁蓮之間的情變事件,在被挖出他和蘇以蕗早已完成結婚登記的事實后,鬧得滿城風雨。
在輿論一面倒的撻伐呂舜的負心時,容光煥發的丁蓮則在經紀人的陪同下開記者會,宣告兩人早在半年前協議分手。
「我跟呂舜,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他的新婚妻子我也認識,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我可以理解他馬上把她娶進門,卻不想娶我的原因,因為……我真的太高了。」
名模的風趣幽默,美麗如昔,一點也沒有被劈腿的消沉,甚至不稍微胖了一點。
人們只相信眼見的事實,因此這件事很快的落幕,至於在公司嘛……蘇以蕗的確有一點麻煩。
「不要再叫我老闆娘了!我是小職員!小職員啦!」
這一天上班,呂舜在公司光明正大的等她外務回來,等到晚上八點,才從阿聰手上接過妻子,便馬上開車載她回家,在路上,蘇以蕗沮喪的對他訴說,她工作上遇到的難處。
她還不能適應她的身份,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厲害,她只是一個小職員,資歷很淺,禁不起大家的注目與期待。
每天聽她抱怨,呂舜都會想——這丫頭,他都這麼放水了,她竟比他還要嚴格執行「公事公辦」的信條啊!
「對了,舜哥,媽咪說她回來了,她帶了禮物要給我,我那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公司,所以,我請蓮開門,讓媽咪進家門嘍……」蘇以蕗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表情。
呂舜看她那害怕的神情,嘆了一口氣。「我不會再跟你媽吵架,她畢竟是我岳母。」
為什麼冷靜的他會跟蘇艷艷吵起來呢?跟女人斗,是他最不屑做的事情,但是他真的氣得不輕。
誰教那女人過份到這種程度,竟然派人暗中跟著他和小蕗——
沒錯,就是那個女人去爆料,冒著自己女兒曝光的危機,她真的有夠大膽。
之前還把話說的很好聽,什麼「我把女兒託付給你了」、「我不能給她的東西,你能給她嗎?」
結果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派人跟蹤他就算了,還把跟拍的照片特地挑過,寄給報社!
為此,他氣紅了眼,和她大吵一架。
「呵呵,看來,你還滿在意小蕗的嘛,看在你們這些小輩把醜聞處理得滿漂亮的份上,好吧,我就原諒你偷走我女兒這件事——當我的女婿,你還算合格啦。」
當時,蘇艷艷還一臉開心的承認,一切都是她搞的鬼,氣得呂舜當場想把她碎石萬斷。
「生什麼氣呢?你要慶幸你過了我這關呢。阿舜,憑我的能耐,我是可以把小蕗藏到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的——麥奎?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麼會以為我的門路只有他啊?他跟你差不多,一樣是個欠教訓的臭小鬼……」
的確,仔細一想,他是應該慶幸自己過了蘇艷艷那一關,否則,他大概無法像今天這樣,在公司處理公事,邊等妻子跑完外務回來,再一同下班回家。
大概又要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找她吧,蘇艷艷這個女人的母愛,非常偉大,也非常可怕。
「蓮說她要喝蘋果汁,舜哥,我們可以順道去買東西嗎?」蘇以蕗眨著眼睛,巴著他正在開車的手臂,知道他喜歡她這麼做,於是撒嬌的希望他聽她的。「媽咪應該也餓了,買好吃的東西回家給她們吃,好不好?」
除了好,他還能講什麼……
真是沒天理,原本跟他同陣線的好友喜歡小蕗就算了,竟然還跟那個可怕的女人變成了無話不座的好朋友,一樣艷光四射的兩個女人,還比較像母女,常常聯手拉著小蕗,一起攻擊他。
偏偏那個孕婦罵不得、吼不得,而且正躲到他和小蕗的家避難。
想到回去后要面對那兩個女人,他就頭皮發麻,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蘇艷艷這回又準備了什麼花招來對付他……
採買完晚餐、點心宵夜,他們開車回家,可在大樓附近,他看見了一輛特別的黑頭車。
「唔。」他覺得有趣極了,挑了挑眉,停下車子。
「怎麼了?」蘇以蕗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結果反倒是她這邊的車窗被人輕敲了兩下。
她抬頭一看,隨即驚喜的打開車門,下車撲向那個身高超過一米九,面容英俊得很罪惡的男人。
「麥奎哥——」
「蘇、小、蕗,你給我放手。」呂舜醋勁大發,要妻子放開那個她正抱著的男人。
真是沒天理,這男人,竟然跟小蕗有一段緣……正是他沒有她們母女下落的那一年,這兩個人竟然有了兄妹之情。
基於相同的立場,他們兩人互看不順眼,因為正好,他們記掛在心頭的女性一模一樣。
但兩人知道對方的事情都不是透過正常的管道……好吧,麥奎對他反感憎恨,而他對麥奎嗤之以鼻,那個叫蓮的女人,要負很大的責任。
「小蕗,你過得好嗎?很久沒有看見你,你看起來——氣色很好了。」麥奎完全不理會呂舜朝他射來的敵意,故意把蘇以蕗控到身前,轉了一圈。
這混蛋,跟他比心機?也不想想,他可是跟蓮一起聯手騙了他很多年,他的弱點也正好是那個叫蓮的女人。
「小蕗,蓮還在等你的蘋果汁,快點拿上去,否則她又要吐了。」呂舜「好意」的提醒說。
「對吼。」
「你先回去吧。」
果然一提到蓮,那位黑手黨首領馬上變臉。
「幫我……跟蘇姨問聲好。」
「好啊,麥奎哥是來辦事的嗎?那我不吵你了。」蘇以蕗沒有心眼的答應。
「我們家裡有一個孕婦,我得先去安頓她,她現在一天沒有蘋果汁,就覺得活不下去。」
不知道麥奎和蓮之間的事,蘇以蕗笑答,朝麥奎揮揮手,拎著一袋採買來的食物,包括新鮮的蘋果汁,嘿咻嘿咻地走回家。
「現在換蘋果汁……嗎?」麥奎皺了下眉頭,如果路邊有小孩的話,會被他皺眉時散發再來的殺氣嚇哭。
「噗。」呂舜對他的心口不一感到好笑,忍不住笑出來,看來明天,一定會有人送大量的蘋果汁到他家,沒有指名,然後蓮一定會知道是誰送來的,然後會氣到再也不喝。
孕婦嘛,荷爾蒙的關係,加上害喜,脾氣本來就陰晴不定,明天開始不喝蘋果汁,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不過,蓮是他的好朋友,他照顧蓮一輩子,當她孩子的父親是無所謂,但只有他一個人幸福,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呢?
「要不要去兜兜風?」呂舜握著方向盤,邀麥奎這個黑手黨首領上車。
麥奎穿了一身名牌西服,合身的剪裁讓他像個時尚雜誌中的男模,可他沒有感情的眼神帶著肅殺之氣。
「上一個邀我上車的人,在車子里埋了炸彈,打算與我同歸於盡。」
「我有老婆,還沒生小孩,不打算這麼年輕就死,上車吧,兜兜風。」呂舜覺得這人實在很彆扭,要不要上車一句話,男人這麼怕死?
麥奎一上車,關上車門,呂舜就踩下油門,發狠的握著方向盤,展現他媲美賽車選手的開車技術。
過快的車速沒有讓這位黑手黨老大變臉,反倒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讓他臉色大變。
「是女孩。」
呂舜眼角瞄見麥奎聞言睜大雙眼,露出狂喜的神情。
「是、是嗎?」
不用想都知道,蓮肚子里的小孩的父親是誰。
正因為知道播種的男人是誰,所以呂舜想要踩兩腳。
「對,女孩,如果我有女兒一定會很寶貝,絕對不可能讓她被欺負,尤其——像蓮一樣。如果敢那麼對我的女兒,我會把那男人的皮剝下來,再把他切碎喂狗。」呂舜懷心邪惡的說,看著麥奎的神情從狂喜變成慘白。
知道心痛的感覺了?很好。
「其實,也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以你的能耐,你應該能做到……」呂舜詭異一笑,好心的指點愁苦的麥奎一條明路。
數月前蓮開的那場記者會,除了宣告他們倆不是情人,公開祝福他之外,其實,還有別的。
當記者詢問她是否成了黑手黨老大的情婦一事,她笑得很美的回答——
「我像是情婦臉嗎?我當然是大老婆的命,至於那個男人是誰嘛……總之,不是我肚子里的小孩的父親。」
蓮那個女人……真的是高手,一瞬間把所有的焦點,聚集在自己身上,要說蓮這麼對外宣布她未婚懷孕一事,用更大的醜聞壓下另一個醜聞的作法,沒有別的企圖?
呂舜才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