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天早上，九點三十分。

水潾凌一臉愛睏地去上班，她一整晚都沒睡好，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全都是與葉皓在電梯里那匆匆的一吻。

她有點擔心自己伸出舌頭一舔的那個動作，會不會讓總裁認為她試圖在挑逗他呢？

她並無意引誘自己的上司，只是她從不知道男人的唇可以這麼柔軟而溫暖。

學生時代是談過幾次單純又短暫的戀愛──雖然總是夭折在表哥的無敵拳頭下，但那時的吻都只是淺淺的，她也從未覺得接吻有什麼特別的；然而昨晚在電梯里那輕輕掠過的吻，卻引得她芳心大亂。

她想了一整晚，搞到快天亮才睡著，果不其然今天早上就睡過了頭。

一進公司，就聽到守衛伯伯很有朝氣地說：「水小姐，今天遲到啰！」

「是啊、是啊……」水潾凌尷尬地笑一笑，急忙衝進電梯里。

正巧遇到會計部門的秘書，一臉驚訝地說：「哎呀！水秘書，妳昨晚是加班到多晚啊？氣色好差！」

「加班？」怎麼她加班的事，連會計秘書都知道呢？

「對啊！今天早上總裁打電話進來會計部，叫我們幫妳算加班費，還有不扣今天的遲到！」會計秘書一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

「呃……是呀，加得挺晚的。」既然總裁都幫她交代過了，水潾凌也樂得順水推舟地承認加班太晚，不過心裡多少有點埋怨總裁。

既然要跟會計部交代不扣她遲到的費用，就順便提前跟她講一下嘛！害她早上趕得要命地衝進公司。

「真可憐……妳現在一定累壞了。」會計秘書同情地看著水潾凌，總裁是工作狂在公司是人盡皆知的事，所以前任總裁秘書離職時，他們這些底下的秘書都苦苦哀求自己的上司，不要把自己調到總裁辦公室，誰都想多活兩年。

有帥哥可以看當然是很好啦！

幻想麻雀變鳳凰也是很好啦！

可是當看帥哥跟變鳳凰的代價是會被操勞得很慘時，她們這些小老百姓還是會很務實地選擇次等目標。

畢竟活著就有希望嘛！

誰想因為貪看總裁那優雅俊美的臉孔，或夢想和總裁譜出一段浪漫的戀情下，一天要少睡三個小時，上班時還得緊張兮兮到不知哪一天腦血管會爆掉？

看那黛安娜王妃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下場是什麼？

死得奇慘無比，成全了不忠的老公與情婦雙雙廝守，還兼死不瞑目，因為前任情夫把她的私生活都曝光了。

唉……還是安全地活著比較實在啦！

當總裁秘書的薪水是挺高的，是她們這種部門秘書的兩三倍，可是喔……要做的事卻是十倍咧！

所以歷屆的總裁秘書都是另外聘請，反正公司也找不到烈士敢當總裁秘書，也沒人想壯烈地被操死得不明不白。

不知道會計秘書對自己同情的眼光是基於那樣複雜的心思，水潾凌還以為是因為她現在看起來很狼狽，而導致會計秘書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是挺累的，我今天看起來很糟吧？」

會計秘書聞言便認真地看了水潾凌好幾眼，然後很誠實地回答道：「的確，妳今天的皮膚看起來好暗沉。」

「唉……昨天沒睡好。」水潾凌也很懊惱，皮膚狀況不好的話，怎麼上妝都不好看。

光是一晚沒好好睡，就必須讓她花上一個禮拜時間來彌補這一晚失眠對皮膚所造成的傷害。

「難怪，睡眠不足是女人的美容大忌。」會計秘書頗有同感地說著。

「只好等會再重新上妝了。」水潾凌無奈地說著，幸好今天沒扣她遲到的費用，再多拖個五分鐘不算過分。

「重新上妝沒用的啦！」會計秘書突然神神秘秘地對水潾凌說：「來，妳跟我來，我有秘方喔！」

「可是……」

「別擔心啦！總裁都說不扣妳遲到費用了，晚幾分鐘進去不會怎樣啦！大概只花妳十分鐘就好了。」會計秘書很豪氣地說著，反正開小差跟混水摸魚都是上班族難得的娛樂，何況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混，若不混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打混的上班族也有人生目的──卯起來混！

「可是妳呢？」

「別擔心，我們主管今天早上開會，總裁也有去，大概是馬拉松會議吧！家裡沒大人啦！」呵呵……上班族最快樂的事莫過於家裡沒大人這檔子事，雖然這個大人不壞，會帶她們去Pub狂歡跳舞，下午茶也會跟她們狂吃蛋糕，可是沒大人的感覺還是比較好，就好像吃奧力奧浸牛奶一樣，不浸是好吃，可是浸了牛奶感覺更好。

「那……」水潾凌也忍不住賊賊地一笑，她可是打混高手，不然怎麼可能在上一間番石榴公司中生存下來。

要比打混的功力，看她的啦！

反正在期限內做完今天的事情就可以。

「走啦！走啦！這個救急秘方很好用喔！敷上去五分鐘就可以讓皮膚看起來水水亮亮。」會計秘書也賊賊地回以一笑。

然後兩個女人便嘻嘻哈哈地走出停在會計部門的那一層樓，任憑無人的電梯自己停到總裁辦公室那層。

嘩！效果實在太好了！

水潾凌一進辦公室馬上幫自己泡杯濃厚的黑咖啡，一面啃著壽司卷，一面拿著鏡子努力地照著自己那水水透亮的肌膚。

她今天下班一定要去買一罐回來，有了這瓶，她就不用擔心萬一周末出去喝茶後半夜會睡不著。

太棒了！水潾凌依舊悠悠哉哉地啃著壽司卷，大口大口地喝著黑咖啡，一面漫不經心地看著總裁留下的字條跟桌上的公文夾。

呼呼……總裁下午應該會很忙，看這樣子，中午最好幫總裁做點簡單的食物比較好。

清淡一點，不會一吃飽就昏昏欲睡的料理，弄點西式食物好了，一份簡單的熏雞潛艇堡搭配清淡的蔬菜色拉。

再搭配一杯極濃的黑咖啡，保證他下午會很有活力。

至於她自己呢？正好可以利用中午休息時間把手上的公文，及等會要結束的會議報告給處理掉一部分，所以熏雞三明治是挺好的選擇，她可以邊做邊吃，順便營造出那種認真做事到廢寢忘食的優質上班族的感覺。

呵呵……真是太完美了，連打混都可以混到讓上司覺得這員工超級認真努力的人也沒幾個，她就是其中之一的佼佼者。

在上一間番石榴公司時，她好歹也創下公司有史以來加薪最多也最快的員工紀錄，雖然她上班時間都在msn上聊天，可是上司還是愛死了她的工作態度。

反正事情早晚都會做完，早早做完既然會讓老闆以為她太閑，那還不如拖到晚一點來狂拚，老闆只會記得她狂拚后的憔悴，而忘了前幾天她精神飽滿地在網路上假找數據之名，實則網路msn的狀態。

這種事……她太上手了啦！

她只是不混則已，一混就要混到最高點。

最近這半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認真工作，真不符合她熱愛打混的個性。

水潾凌愉快地打電話交代隔壁的超市幫她送來所需要的食物，這附近的所有大樓都習慣性跟他們訂貨，時間久了也不用擔心送來的貨不新鮮。

而且隔壁超市的貨色超齊全，她從來不用擔心訂不到她要的貨，還不用走出去買，宅配真是項完美的發明。

老實說，她自己還是很在意電梯里的那一吻，如果她可以假裝忙碌來躲過總裁，這也不算是太差的方式。

她不希望丟掉這份可能讓她遇到金主的好差事，加上待遇又不差，總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貪好男色就讓自己失業吧！

太不值得了。

總之，她決定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必要時她會採取宮雪花處理危機的手法，嬌滴滴又無辜地說：「我忘了……」就是這樣！

水潾凌輕鬆愉快地吃光最後一口壽司卷，喝光最後一口咖啡，仔仔細細地攬鏡自照了快五分鐘之久后，才優雅地站起來、伸個懶腰。

早上十一點三十五分，她要開始工作了。

葉皓剛開完會，準備走進辦公室。

這場會議簡直是天殺的漫長，足足開了一整個早上，他頭痛得要命，卻不確定走進辦公室是否正確，但是在進他辦公室之前，他一定要先經過水潾凌的辦公室。

早上進來時沒看到水潾凌時，不可否認地，他真的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關於昨天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出於本能的反應，伸手抱住水潾凌。

更令他訝異的是，他發覺水潾凌的身軀令他興奮異常。

而且昨晚他居然還渴望能再繼續擁吻水潾凌！

水潾凌一向不是他會選擇交往的對象，她太單純太甜蜜，跟他習慣的模特兒或明星女友太不相同。

雖然他期待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友，但不應該是水潾凌啊！

水潾凌應該是個屬於家庭的女人，認真、負責又專業，而且她是他的職員，於情於理他都不可以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根據他的道德良知──不應該也不被允許的。

頭一次，他發現自己也有不敢面對的女人，特別是像水潾凌這種他不該招惹的女人。

然而，他也沒有勇氣跟水潾凌說，就把昨天的事忘了吧！

這樣聽起來很像個渾蛋，不知為何，他不希望水潾凌傷心，也不希望水潾凌因而辭職，畢竟一個好秘書不容易找。

再加上，他總覺得水潾凌似乎有那麼一點點不是他表面上所看到的那個樣子，私心地，他希望還是能繼續擁有這個秘書。

然而，再怎麼難以面對的事情到底還是得面對。

葉皓終究還是走進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他就看到水潾凌一面啃著三明治一面埋首伏案工作。

莫名地，他感到很不悅，公司有丟那麼多事情給她做嗎？有必要忙到連飯都不能好好地吃，難道她不知道一面吃飯一面工作對腸胃很不好嗎？

葉皓突然之間因為水潾凌不懂得愛惜自己而感到生氣，連他自己也不懂為何他那麼捨不得水潾凌辛苦。

而且，她居然還忙到沒注意到他走進來。

「咳……」葉皓故意假裝咳嗽，弄點聲音讓水潾凌注意他。

「啊！總裁，您的午餐在會客桌上了，然後這是您下午的行程表。」水潾凌露出她專業的笑容，聲音愉快地說著。

水潾凌其實在葉皓一進門時就注意到了，只是她假裝忙碌的樣子，一來躲過必須面對面的時刻，二來也為自己塑造出認真的模樣。

能裝死，她絕對會努力裝死到底。

「好，謝謝。」葉皓對水潾凌那副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感到吃驚，她太鎮定了。

於是，他假裝在閱讀行程表，刻意在水潾凌的辦公桌前多停留了一會兒，以為水潾凌應該有什麼表示。

結果沒有。

再多等了三秒鐘，葉皓看水潾凌還是沒有任何想講的話，便借故開口問道：「今天早上有什麼電話嗎？」

「沒有。」拜託！她鬼混到十點半才進辦公室，怎麼可能接到什麼電話嘛？水潾凌心虛地簡短回答。

「嗯……那有沒有什麼事情？」葉皓繼續沒話找話講。

「也沒有。」

「那……那……沒事了，幫我把午餐端進辦公室吧！我今天可能要一面工作一面吃飯。」葉皓也想不到其它的話了，只好進去辦公。

就在葉皓快走進他的辦公室時，水潾凌突然開口道：「對了，總裁……」

一聽見水潾凌開口，葉皓忍不住期待地回頭應道：「什麼？」

「今天晚上八點有個臨時的酒宴，您要出席嗎？」還是公事，水潾凌恭恭敬敬地問。

葉皓不禁在心裡偷偷嘆口氣，就算是他的男性沙文主義心態在作祟吧！他還是很難接受水潾凌那一臉沒事的模樣，可是又能如何？看樣子水潾凌是打算裝蒜到底，他這下也不好說破，先就這麼算了吧！

「去吧！妳也一道去。」

「是。」水潾凌簡單地應答，心裡也多少為葉皓那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感到一點點失落。

以往，她應該會很高興可以去參加晚宴，有機會可以認識金主，可是這一刻，她卻為了葉皓對昨晚的事情不在乎的表現，而有一點情緒低落。

她也不懂為什麼？

晚宴上，水潾凌穿著賈姬風格的端莊小禮服，將她甜美的外型襯托得更加甜美動人，剪裁合身的禮服不只讓她看起來更甜美外，更是將她窈窕的身段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所以當水潾凌跟葉皓一齊出現時，兩人馬上就成為晚宴的焦點。

特別是葉皓的優雅及貴族氣息，把氣質甜美的水潾凌襯托得更像晚宴上出色的公主。

兩人站在一起則有說不出來的相屬感，當場令許多名門淑女及富家公子誤以為他們是金童玉女的一對，而紛紛扼腕自己沒早點找到這樣的俊美男友或甜蜜佳人。

不過一等葉皓說明水潾凌只是他的秘書時，當場就有很多名門淑女蠢蠢欲動地靠近葉皓，畢竟黃金單身漢和名模曼蔓分手的消息，已經在一天之內傳遍整個名流界了。

女仕們只要一確定水潾凌沒具威脅性，當場就像蜜蜂沾惹蜂蜜一樣圍繞著葉皓，企盼自己就是下個最佳女主角。

因此葉皓就被一群飢餓的女人包圍住，以至於他無法再像以前一樣盯牢水潾凌。

水潾凌則是被一群各懷鬼胎的富家公子或企業菁英包圍著，有的人是很單純想認識佳人，有的人則是不相信水潾凌跟葉皓沒勾搭，可是又好奇葉皓的秘密情人會是怎樣的特別，而趨前來認識水潾凌。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人人各懷各的鬼胎。

至於水潾凌則樂得不得了，她又有機會認識金主了！

果然沒一會兒，水潾凌才剛從人群中脫身出來喝杯飲料，馬上就有一個長相斯文的男子過來跟她繼續攀談。

「水小姐，我有這榮幸請妳跳支舞嗎？」水潾凌認得他，這男子是另一間出版集團的小開，規模比他們的小，但在業界也算小有名聲。

一見可能的潛在金主，水潾凌馬上擺出嬌媚的甜蜜笑容，「當然。」

可惜水潾凌還來不及跟過去跳舞，她小提包內的手機隨即響起。「不好意思。」她禮貌性地跟小開道個歉。

結果是餓到半死的宛莞跟綺琦打來哭求道：「喂──我們快餓死了，冰箱沒東西吃啊！」

「啊！糟糕！我忘了擺東西進冰箱了。」昨天她心煩意亂，根本沒管那麼多；今天早上還差點遲到，更別說她會提醒宛莞跟綺琦冰箱沒東西吃了。

這下完了，兩個根本不會煮飯的料理白痴真的準備餓死了。

偏偏她們住的公寓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賣消夜的！

這下她不趕回去也不行了。「妳們等等，我等會趕回去幫妳們弄晚餐，柜子里有餅乾，妳們先吃一下。」

一掛電話，水潾凌馬上跟小開道歉不能陪他跳舞，跟著便去跟葉皓報備一聲。

氣死她啰！好不容易有金主耶──

回去后一定要剝那兩個女人的皮，兩個料理白痴，其中一個是懶惰到無以復加，打死她都不出門；另一個則是大路痴，這時候讓她出門肯定要三個小時后才找得到家！

逼得她得放棄跟金主認識的機會……

可當她一靠近葉皓所在的小圈圈時，正好看到葉皓正溫柔地對著另一個名門淑女微笑。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

她覺得好妒忌那個可以得到葉皓笑容的女人。

她不喜歡葉皓那份溫柔的笑容是給別的女人！

於是，她改變要跟葉皓報備她先離去的主意，悄悄地轉身就走。